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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真容

  屋外嘩嘩下起了瓢潑般的大雨,好像是在洗刷人間的種種冤屈與仇恨。
    安思清站在那裡動也不動,不僅人不動,眼珠子也不動,整個人像是石化了。
    「時間不多了……」陰生婆淡淡地說道。
    聽她的語氣,全不似一個接生婆,渾然沒將一個小生命放在眼裡。
    安思清好像沒有聽到陰生婆的話,在那裡站了好一會兒,待外面的雨更緊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我願意成全孩子。」
    這句話似乎費盡了他所有的力氣,說完後他身子一下子佝僂了。
    陰生婆沒有任何感情地說道:「你背對著身子,一步一步倒著進去,這樣一來,女人看不見你的臉,方能避免她因怨恨而屍變!不論發生什麼,中途切不可回頭,否則……」
    安思清木然地點點頭,就這樣,他倒退著身子,一點一點地往屏風後面移去。
    自從陰生婆過來接後,他再沒進過屏風,陰生婆說過,這女人的死是他造成的,若在這個時候直接進去,女人極有可能屍變。到時候不僅他極有可能喪命,陰生婆和附近的活人也會死於非命!
    倒退著來到了床前,他聞到了一股撲鼻的腥味,還有腐臭味道。
    他知道腥味是小妾生孩子流血散發,而這腐臭一定是血中的味道,小妾畢竟已經身死,雖然憑著陰陽兩氣的調和暫時能夠與活人一般,但終究不是活生生的人,現在的她更像一個沒有人類意識的動物,光剩下本能的需求了。
    小妾生前是一個美麗且愛美的女子,也是他最寵愛的妻妾,並為他生下了一個女兒,愛屋及烏,他對女兒也非常寵愛。但為了傳後,他不得不犧牲心愛的女人,至今難以忘記小妾死前的眼神,失望、傷心、意外……
    當然,還有求生的慾望,她畢竟還很年輕,換成誰也不願意去死,所以到了最後,她的眼裡只剩下滿滿的恨了!
    那種強烈的恨意,令他發怵,光那股恨意就能將他屠殺得片甲不留!
    安思清看著屏風,腦子卻在想著別的,忽然,他感到身後一陣寒涼,似乎有一個可怕的東西站在他的身後,他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種威脅。
    「不許回頭!」陰生婆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他的身旁,以一種嚴厲的口吻警告。
    就在他發怔的瞬間,突然一排冰涼的牙齒,卡嚓一聲,深深地刺進了他脖頸處的大動脈。頓時,一股股血液不受控制的從這裡流出,外面有一個嘴型的東西在快速地吸吮著他的鮮血。
    「這是……」他感到了恐懼,雙手伸到腦後,想要扒開那個恐懼的東西。
    他的手一摸,觸到了一個滿是毛髮的東西,那毛髮極其柔順,帶著一股淡淡的香氣。他的心一顫,手上的動作滯了一下,「是她,是她,可她明明已經……」他不敢相信,那柔順帶著香氣的頭髮的主人是他的小妾,在她死後,他經常對她的屍體梳狀沐浴,對她如活著的時候一般。
    「她為什麼會……」安思清恐懼地說道,他感到身上的力氣正快速地流逝,那個無比熟悉的頭顱正趴在他的脖頸上吸血,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撥開了。
    陰生婆冷冷地看著他,道:「這是你的女人僅存的一點點意識,這種意識叫做仇恨!」
    「你!」安思清不敢相信地指著陰生婆,他明白了,陰生婆騙了他,孩子難產與他根本無關,更不需要把壽命借給孩子。
    陰生婆嘿嘿笑了幾聲:「不錯,我就是讓你死!你這個可惡的東西,完全不把我姐姐的命當命,這就是我對你的報應!」
    說著,陰生婆挺直了身子,同時也將臉上的黑色紗巾褪了下來,露出一張安思清熟悉的臉。
    她是他小妾的妹妹!
    一身黑衣,就像黑夜一樣藏起了她,讓安思清看不到真實……
    …………
    燭光下,坐著五六人,以宋謙為首,他都在聽對面的安平以一種詭異的語調,講述一個真實的故事。
    聽故事講到這裡,慕容湘兒皺起了眉頭,「你說的……是真的?」
    安平點了點頭,彷彿還沉浸在故事之中,「安思清是我的祖父,我爹就是我死去的祖母生下來的那個男嬰。」
    在聽的這幾人之中,只有慕容湘兒把安平的故事當真了,其他人都是姑且聽之的樣子,全不相信這真的。
    死人還能生孩子,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後來怎麼了?那男嬰生下來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你不要停,快點講!」慕容湘兒催道。
    安平點了點頭,把幾人各不相同的表情收在眼裡,繼續講道:「男嬰生下之後在叔父的撫養下長大成人,他果然有經商的頭腦,不僅守住了原有的財富,還增加不少。叔父見侄子比自己能幹,就滿懷期待地將家裡的所有權力交到侄子手中。
    可惜,這個侄子讓他失望了,剛接手沒幾日,就想著法的將家裡的財富統統敗光了,分文不剩。
    叔父知道無比的悲慟,問侄子這是為什麼。侄子只說了一句:『給我娘報仇。』」
    安平講完後,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好像這事是真的。
    宋謙見大家在爭議這件事的真假,於是站出來說道:「是真是假,且由它去吧,何必為此費心爭辯?不管怎樣,我們還是要謝謝安平小兄弟,為我們講了這樣一個精彩的故事。」
    大家連忙對安平表示感謝,這倒讓安平感到不好意思了,不管怎樣,他只是一個說書人。而在這裡的除了欽差,就是欽差身邊的人,他哪裡敢輕易接受人家的謝意?
    正在幾人其樂融融的時候,一個官兵匆匆跑了進來,一進屋便跪下來稟道:「宋大人,門外有一女子非要見您,小人見天色已晚,讓她明日再來,可她無論如何也不肯離去,您看……」
    「且讓她進來吧。」宋謙道。
    此時天色確實已晚,當安平知道把他從「畫皮鬼」的虎口下救下的乃是欽差,立即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說要感謝宋謙的救命之恩。宋謙當然不肯接受,於是安平就拿出自己的強項,給他們講故事,以此感謝宋謙的救命之情。於是,這一講就是兩個時辰左右,直講到了深夜。
    …………
    片刻。
    一個女子在官兵的引領下來到了屋裡,這女子一見宋謙,立即來到宋謙跟前,當場就跪了下來,叫道:「宋大人,我害人了,我害人了……」
    宋謙一怔,這是什麼事?自己現在好歹是欽差了,像這樣的事應找南京相關的主事人員,一些不要緊的案件,他不再去接手了,不是不想,而是太多了。他南下巡遊是替代皇帝前來,主要監察大的問題,若是事無鉅細,都要管上一管,恐怕他非被拖死在一個地方不可。
    當然,遇到一些事該管還是要管的,比如現在這個女人找到了府裡,他總不能拒絕吧?何況,現在也沒要事在身。
    於是,宋謙扶起那女子,道:「你慢慢說來,不要著急。」
    那女子抬起頭,露出一張蒼白的面容,她感激地點點頭,「小女子名……」說到這裡,她的身子一陣搖晃,宋謙馬上扶住她,這女子勉強笑了笑,正待說些什麼,眼睛一閉,昏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