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大明天師 > 第二十二章 人鬼不辨 >

第二十二章 人鬼不辨

  「之前,坐在這兒的,是不是你小子啊?」
    這聲音慢吞吞的,透著一股子娘們兒的味道,聽起來極不舒服,讓張龍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聲音的主人慢慢地回過了頭,他穿著一身綾羅綢緞,頭上一頂鑲了金邊的帽子。只是,他的兩腮上塗了胭脂紅的圈圈,紅通通的,怪嚇人的。
    一看這人形貌,張龍險些一口吐出來,又難受地嚥了下去。此人一身金貴的穿戴,他可不敢輕易開罪,免得招惹禍患。
    那人吃吃笑了兩聲,打量了張龍幾眼,便扭轉過頭,繼續一邊看戲,一邊吃著桌上的食物。
    張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這人差點把他噁心死,分明是一個娘娘腔。他最受不了這不男不不男的中間貨。
    這時,一聲鼓響,鑼也跟著敲起來。這是要換角色的預兆,張龍連忙把目光鎖定在台上,他希望是對他眉目傳情的女戲子出場。
    …………
    女戲子再度出場,她邁著優美的步調,在台上表演。
    她一邊進行著自己的表演,一邊把目光打向台下。只見,台下空蕩蕩的,一排排桌凳,上面放滿了吃的喝的,可惜一直沒有減少過。除了最前排的那桌有了動用的痕跡,其他的都和擺上的時候一模一樣。
    ——有了動用的痕跡桌子,是張龍曾坐過的地方。
    「他還是沒有回來,班主也沒有回來……」女戲子想著,腳下一不注意,身子往一側傾去,她連忙回過神,手一撐地,沒讓她太過狼狽。
    失手的舉動一出,她頓時感到一股陰風無聲的吹到了她的身上,不自禁打了一個冷戰。忽然,想起了班主的叮囑,於是她不敢再分心了,生怕因此惹惱了台下的「看官」,而招來無妄之災。
    這一次的唱戲,讓她度日如年,再也不能以平常心對待,時不時擔心台下的「看官」不滿。好不容易等到她的戲暫告一個段落,連忙跑進了後台。
    班主已經回來了,蔫不拉幾地坐在凳子上,一幅誰欠了他大錢的樣子。
    「當家的,這是怎麼了?」女戲子不無擔心地問道,同時心裡暗暗高興。
    班主哭喪著臉抬起起頭,女戲子吃驚地摀住了嘴巴,指著他的臉道:「你、你被人打了?」
    「呃,你怎麼知道?」班主問道。
    女戲子奇怪地說:「你臉上有一個巴掌印啊,好明顯,咦!……」她欲言又止,眼中有著一絲疑惑。
    「怎麼了?快說!」班主感到了不安。
    女戲子猶豫著說道:「打在臉上應該是紅色的,可你……是黑色,黑乎乎的一個巴掌印。」
    班主一聽這話,暗道不好,說道:「快,去給端一盆清水,再來一截柳條……」
    女戲子聽著,瞬間想明白了,燈光掩映下,班主的身後好像站了一個看不見的東西。她忍不住叫了一聲,連忙跑了出去。
    不久,女戲子又回來了,把班主要求的東西也帶了過來。
    她不是不想跑,而是不敢跑。
    所以,只好乖乖回來。
    一見她進來,班主便批頭蓋臉罵了一通,剛開始還是罵她的叫聲,嚇壞了他,後來就變了,罵的雖然是女戲子,但那意思像是有所指。
    班主把柳條弄成很小的一段段,然後丟進清水,泡了一會後,他便用清水往臉上摸去。說來也奇,他那印著黑巴掌印的臉,經過這麼一洗,那黑巴掌印頓時消失了。
    一旁的女戲子瞪大了眼。
    「你這是……」女戲子欲言又止。
    班主痛苦地點了點頭,「我根本走不出去,走來走去,一直是這一畝三分地兒。」
    「你不是帶了柳條嗎?」
    「可我哪裡敢用,姑奶奶你不要這樣看著我。這裡可是人家的地盤,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何況,這是地頭的……」班主差點把最後一個字說出來,又生生嚥了回去。
    女戲子知道那是什麼字,她也不敢提。老人們都說過,荒郊野外,千萬不要隨便說那個字。
    沉默。
    還是女戲子打破了寂靜,拿不定主意地問:「那個男的怎麼辦?」
    「不管他,是死是活全是命,咱們已經盡過力了。」班主歎道。
    「萬一他……官府查起來如何是好?」女戲子擔心地說。
    班主看了他一眼,「又不是咱弄的,怕什麼?」
    女戲子不死心地說:「不然,咱們天一亮就去官府……」
    「呼呼……」
    就在這時,一陣陰風詭異的在房間裡刮了起來,這房間雖是臨時搭的棚子,但並沒有露風的地方,何處來的風?
    更詭異的是,這風吹在人的身上,如深冬的寒風,刺骨透心的涼。令人瞠目結舌的是,屋裡的幾盞燈燭的火焰並沒有隨風搖擺,好像這風只吹人,不吹燈。
    班主嚇得連忙向四周說道:「我們不說,我們不說,請大仙收了神通吧。」
    他的話音甫落,詭異的風如同來時一般,又詭異地消失了。
    …………
    張龍站在人群之中,覺得渾身不自在,大夏天,這麼多人擠在一個空地,居然感覺不到一絲酷熱。即便到了後半夜,天氣涼爽,但未免太涼了吧?
    他不由得搖了搖頭,渾身上下,哪裡也不舒服。
    現在他換了個地方站著,他怕了娘娘腔的怪人。
    忽然,他不想看戲了,想要回家。
    但,他沒有動。
    因為,他想不起來家在哪兒了。
    「我家住哪兒?怎麼連這個也能忘?看來是酒吃得太多,現在還醉哩。」他這樣想。
    而後,隨意往後看了一眼,後面的人看到他回頭,便衝他友好地笑了一笑,但張龍感覺全身心的發冷。這些人太詭異了,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氣,全是清一色慘白的臉,像是抹了厚厚的一層白灰,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媽的!以後再也不大半夜起來看戲了。」張龍想。
    這時,台上響起一個女子的悲慼之聲,台上還沒有人,是從台後傳來的,這戲子快要上場了。
    張龍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這聲音太熟悉了,正是向他擠眉弄眼的女人,「怎麼換了悲劇?」
    他明明記得是熱鬧的武戲,怎麼一轉眼成了悲劇?許是,走神的功夫,情節發生了變化吧。
    「喜劇唱完了,自然該唱悲劇,年年如此。」忽然,一個無力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他一扭頭,看到白慘慘的半張臉,這聲音就是他發出的。
    張龍不快地哼一聲,他不願意跟這裡的任何一人說話,他們都是怪怪的,全不似正常的人。
    旁邊的男人朝他咧了咧嘴,說道:「新人,是不是有點不適應?沒關係,過一段日子就好了,我死的時候也是這樣,不幾日……」
    「喂!喂!喂!」張龍不爽地打斷了對方的話,道:「你罵誰呢?什麼你的死時候也是這樣?我可是衙門裡的捕頭,小心我收拾你!」
    那男人聽聞,咯咯地笑了起來,說道:「原來是個傻瓜,連自己死了也不知道,咯咯咯咯……」隨後又笑了起來,其笑聲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張龍厭惡地離開了這個地方,又換了一個位置,繼續看戲。
    女戲子一身的素白,是喪夫才穿的白,她用長袖掩著俏臉,唱道:「我的夫啊,你是走了,讓清兒如何是好?」這聲音充滿了傷痛,滿是淒哀,活生生演出一個新婦喪夫的離殤。
    「清兒……」張龍念道,他的未婚妻小名也叫清兒,若是自己死了,她是否也會這樣痛哭?
    想到這裡,他的內心不由傷痛起來,好像他死了,他成了清兒,他以清兒的身份為自己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