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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鄭則道確實消失在石室前,而且沒有引起蟲鳴,或坐或站在洞口的煙蟲、苦燈和尚、甲丁乙都神色嚴肅,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洞中。

    洞中無聲無息,也看不到鄭則道的人影,約摸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忽然蟲鳴聲猛烈的響起,從石室一側飛也似的閃出一個人來,正是鄭則道。鄭則道飛也似的奔出洞中,一撩衣衫,轉了個身,盤腿坐在地上。

    眾人看去,鄭則道面如白紙,毫無血色,眉頭緊皺,緊閉著雙眼,急促的呼吸。

    沒有人說話,都靜候著鄭則道緩過神來。

    半晌之後,鄭則道臉上又有了血色,漸漸恢復了常態,還沒有等其他人說話,鄭則道已經睜開眼睛,先是呵呵笑了兩聲,這才說道:「秋日蟲確實被麻痺住,敏感程度降低,我已有破解之法。」

    甲丁乙嘿嘿冷笑,說道:「鄭則道,你好身手!剛才你是貼著牆壁前行嗎?」

    鄭則道說道:「不錯,我並未直行,而是閃身到了石室一側,貼著牆壁前行,多虧了甲丁乙兄弟和苦燈師父前面試了兩次,我才能在石室中呆了這麼一會功夫,可惜我還是只走了共計五步而已。」

    煙蟲說道:「鄭則道,你說你有了破解之法,何不說來聽聽。」

    鄭則道呵呵一笑,說道:「需用某種特殊的身法,才可不驚動秋日蟲。只是這種身法如何施為,我只可意會不能言傳。」

    苦燈和尚說道:「善哉,鄭施主,既然大家合作行事,還請直言。」

    甲丁乙也跟著嘿嘿冷笑了兩聲。

    鄭則道說道:「玉胎珠確實起了作用,但功效有限,其一,低於苦燈師父的哨音的振動,秋日蟲不會鳴叫,除非人能夠懸浮飄飛到金佛處,否則以常人之力,實難做到;其二,某種特定頻率範圍內的振動,亦不會引起秋日蟲的鳴叫。我剛才只試出了微弱的一點罷了,細弱游絲,儘管我心中清楚,可真的是說不出來。人人體質不同,我的感覺只有我一人知曉,並非不願意告訴大家。」

    甲丁乙冷哼道:「至少你能夠做到其一,而且能前行五步。」

    鄭則道笑道:「甲丁乙兄弟高估我了,我只能前行三步,第四步實不相瞞,我是蒙上的,這才知道其二,但第五步就引起了蟲鳴。」

    苦燈和尚說道:「善哉,鄭施主,你這麼一說,小僧倒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鄭則道抬頭笑道:「苦燈師父請講。」

    苦燈和尚說道:「剛才我哨音響起時,並未引起蟲鳴,而哨音停止時,本該無事,卻引起了蟲鳴,所以,小僧推斷,鄭施主其二所說的某種特定頻率之內,並不完全正確,應該是兩種或三種特定頻率交替不停的使用,這才能始終讓秋日蟲沒有反應。」

    鄭則道說道:「苦燈師父說的有理!」

    甲丁乙嘿嘿笑道:「不錯!和尚實在!」

    鄭則道呵呵一笑,再不說話。

    煙蟲抽了口煙,說道:「那麼該我了?」

    火小邪低聲道:「要不,我先?」

    煙蟲捏了捏火小邪的肩頭,說道:「我先吧,你最後!」說著把嘴上的煙頭吐掉,從袖口中變出一根一端滿是牙印的小木棍,咬在嘴中,向洞中走出。

    煙蟲走到石室前,看著石室盡頭處的金佛,嘴中念了句:「媽的,這次可好玩了!」

    煙蟲調整好自己的呼吸,咬緊了木棍,將自己腳上那雙錚亮的皮鞋脫下,放在一邊,然後緩緩踏步向前邁去。

    火小邪在洞外看著,攥緊了雙拳,為煙蟲捏了一把汗。

    煙蟲的足尖探到地面,緩緩放下前腳掌,靜止不動,豎耳一聽,沒有蟲鳴來臨前的跡象,煙蟲並不驚喜,後腳掌也緩緩放下,還是一片安靜。

    煙蟲穩住身子,向前微微移動,整個身子就算進了石室。煙蟲抬起後腳,依樣而為,竟又邁出了一步,雙腳全部踩入石室地面。

    洞外的眾人牢牢盯著煙蟲腳下的步法,見煙蟲居然邁出了兩步,臉上都現出一絲緊張的神情。

    火小邪更是緊緊咬著牙,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煙蟲邁出了兩步,沒有引起蟲鳴,正要抬腳邁出第一步,卻聽到洞中有蟲子吱的一聲輕叫,煙蟲暗喝一聲不好,可是已經晚了,蟲鳴聲頓起,聲勢驚人。

    煙蟲第一次進洞,本以為火小邪描述的蟲鳴如何如何的厲害,多少有點添油加醋,這下聽到真正的蟲鳴在石室中響起,腦袋嗡的一下幾乎能夠爆炸,趕忙就要往外退,步子卻已亂了,一步沒有退出去,只是滯了一滯,膝蓋卻不聽使喚,一下子發軟,一條腿跪倒在地,還是沒能退出石室。

    煙蟲哎呀一聲叫,蟲鳴聲卻更加劇烈起來,強烈了足足四倍,在石室中聽著簡直如同天崩地裂一般。蟲鳴聲從石室中傳出洞外,震的洞口眾人都急忙向後退去,大驚失色。

    煙蟲再也顧不上什麼臉面,硬撐著一絲心智仍存,向後翻滾,這才退出石室,然而蟲鳴仍沒有停止的跡象,只是略略低了三成。煙蟲不顧一切,四肢著地,急速向洞外爬去,眼看著就要爬到洞口,卻開始直翻白眼,眼前彩光閃爍,看不清前面的東西,身子一軟,就要趴倒在地。

    煙蟲忽覺得手臂上有大力傳來,餘光一撇,竟是火小邪在一片彩光中現出模樣,火小邪正瞪著眼睛,五官歪斜的死命拽他。

    煙蟲心中一酸,湧起慚愧之感,順著火小邪的勁頭,用了最後一分力氣,再向前一鑽,生生被火小邪拖出了洞口。

    這兩人滾出了洞口,蟲鳴聲才嘎然而止。

    煙蟲臉色發白,雙眼亂翻,卻哼了句:「媽的,好玩!」就一動不動,好似昏了過去。

    火小邪流著兩行鼻血,抬起頭看著已經退到遠處去的甲丁乙、苦燈和尚、鄭則道三人,本想請他們來幫個忙,卻見他們絲毫沒有上前一步的意思,視若無睹一般,心裡怒罵了句:「都是些偽君子,烏龜王八蛋,你們是巴不得煙蟲大哥死是不是?」

    火小邪不再看他們,掙扎起身,將煙蟲向前拖動,可剛才火小邪衝進洞中,再次承受了一遍比以往更加強烈的蟲鳴,全身發虛,冷汗直冒,根本用不上勁。火小邪拖了煙蟲一下,就憑然坐倒在地。

    只聽苦燈和尚念道:「善哉!火小邪施主,蟲鳴已經停了,已然沒事!你不要再拖動煙蟲,就地休息吧!」

    火小邪頭也不抬的哼了聲,坐著不動,不是他聽了苦燈和尚的話不再拖,而是他的確沒有力氣去拖。火小邪用袖口一把將鼻血抹掉,突然尖聲吼道:「下一個是我進洞!你們不要小瞧人!」

    火小邪和煙蟲在洞口一個趴著、一個坐著,休息了片刻之後,煙蟲身子才抖了抖,手臂抬起,慢慢將身子支撐起來,一個翻滾坐在了地上。

    煙蟲倒是沒有流鼻血,但臉上沒有血色,只有眼睛通紅一片,佈滿了血絲。

    火小邪見煙蟲好轉,自己現在也舒坦了一些,趕忙問道:「煙蟲大哥,你還好吧。」

    煙蟲擺了擺手,還是一嘴的浪盪口氣,無所謂似的說道:「這不活的好好的嗎?沒事,就是這蟲子的叫聲太雞霸難聽了,鬧頭疼!」

    火小邪放下心來,說道:「剛才好危險,眼看著……」

    煙蟲打斷火小邪話,說道:「別說了,是我大意了,狗日的只是蟲子叫,還真他媽的巴子的。」

    「煙蟲兄弟,你能走入兩步,實在厲害,可能壞就壞在,你出石室時哎呀的那一聲叫。」

    火小邪和煙蟲都略略回頭,鄭則道走在最前,甲丁乙、苦燈和尚緊隨其後,走了過來,說話的人正是鄭則道。

    煙蟲已經摸出一根煙,叼在嘴上,點燃之後深深吸了一口,懶洋洋的說道:「你是表揚我呢?還是挖苦我呢?」

    鄭則道說道:「煙蟲兄弟不要誤會,我們不都是在尋求破解秋日蟲鳴術的辦法嗎?煙蟲兄弟,請問一句,你是怎麼連走兩步的?」

    煙蟲說道:「不是我不肯說,而是我說不出來,個人感覺不同,咋雞霸說?」煙蟲這句話前半句學著鄭則道的口氣,話的意思也差不多。

    鄭則道說道:「哦!原來如此!煙蟲兄弟,我們有一事想和你商量。」

    煙蟲抽著煙,歪嘴哼道:「有屁快放。」

    鄭則道輕輕一笑,說道:「煙蟲兄弟,恐怕第一枚金佛,不能送給你了。」

    煙蟲倒沒有反應,火小邪卻急了,就要站起。

    煙蟲把火小邪一拉,說道:「聽他說完。」

    鄭則道說道:「煙蟲兄弟,不是我們不遵守賊道規矩,而是賊道規矩中還有一條,以命搏來之物,不可隨便贈與,除非有再造之恩,相信煙蟲兄弟也知道吧。」

    煙蟲哼了一聲,說道:「知道!」

    鄭則道說道:「我們本以為用玉胎珠麻痺了秋日蟲之後,想取出金佛只不過要多費些時間,誰知剛才煙蟲兄弟進洞一遭,細微的差錯,幾乎就無法出洞,蟲鳴聲的強烈程度更甚以往,石室說大不大,但走到金佛前再退出,一有閃失,再好的身手恐怕都要丟了性命。所以取到一枚金佛,都是賭上一人性命之事,並非普通的合作偷盜。剛才我們商議良久,覺得還是與煙蟲兄弟說上一說,想煙蟲兄弟是東北四大盜之首,聲名在外,本事了的,應該體諒吧。」

    火小邪還是忍不住,叫道:「你們這是耍賴!沒有煙蟲大哥說出玉胎珠的法門,現在你們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鄭則道說道:「若是五人合力取出第一枚金佛,絕不賴帳,可是現在這個局面,只能各顯其能。剛才我們已經商量過,這就散伙,各自行事,一人一個洞口。如果煙蟲兄弟糾纏這件事,大可等我們中的某人取出第一枚金佛後,找這個人去要。」

    火小邪又要說話,煙蟲搶先一步說道:「不用說了!既然要靠自己一個人玩命才能偷出來的金佛,送給我我也不要,我丟不起那個人!」

    鄭則道笑道:「煙蟲兄弟果然是好漢!對不住了!不過,煙蟲兄弟,這個已經嘗試過的石洞,就送給煙蟲兄弟了,我們再擺幾套就是。」

    火小邪看著鄭則道身後的苦燈和尚、甲丁乙,這兩人都一言不發,任憑鄭則道在前面說話。火小邪暗道:「都是些小人!點頭時一個個都像雞啄米,翻臉卻比翻書還快,全都是為了一己私利!」

    煙蟲說道:「那就謝了!」

    鄭則道說道:「那好,煙蟲兄弟,請好好休息,不打擾了。」

    苦燈和尚念道:「阿彌陀佛!」轉身離去。

    甲丁乙冷冷的嘿嘿笑了兩聲,也閃到一邊。

    鄭則道、苦燈和尚、甲丁乙各自尋了一個洞口,觀望一番,鄭則道便去找納火寺的和尚,要他再取整套物品來。

    火小邪和煙蟲坐在地上,煙蟲悶悶抽煙,若有所思。火小邪心裡歎了幾聲,歪著頭也不說話。

    煙蟲吐出一口煙,突然說道:「火小邪,你記不記得前年奉天城的冬天?」

    火小邪一驚,忙道:「記得!那年冬天很反常,天氣不冷,護城河裡只結了薄薄一層冰……」

    煙蟲說道:「去過大北口的冰面上玩過嗎?」

    火小邪說道:「去過,以往大北口都是打冰珠的地方,前年冰太薄,沒有人敢玩了,但我還是去了幾次,我一個兄弟還一腳踩塌了一塊冰面,差點就掉下去淹死了。」

    煙蟲說道:「這就對了。你知道我走了兩步,沒有驚動蟲鳴的感覺如何嗎?就像從當年大北口河面中間最薄的冰面踩過一樣,不能快了,也不能慢了,而且必須不斷移動,才不會踩塌冰面,掉進水中。」

    火小邪驚道:「竟然是這樣?」

    煙蟲說道:「石室的地面,之前應該是像水一樣,稍有一點點振動就會引起蟲鳴,想從水面走過,絕不可能,而麻痺了秋日蟲以後,就像水面上結了一層冰,但是極薄極弱,要想走過去,心中要靜,腳下要穩,動作要勻,振動要輕,那個苦燈和尚說的不錯,振動頻率最多兩種,交替而為,和踩冰面差不多!」

    火小邪說道:「這算是種身法嗎?」

    煙蟲說道:「是!而且是一種十分基礎的身法!和吃飯睡覺一樣普通的身法!可惜看著普通,要想步步都在振動範圍之內,一步都不錯,卻是很難很難的!就和拿盤兒的功夫一樣,必須幾感合一才行!更重要的是要有靈而不泛、穩而不僵、靜而不空、韌而不柔的心思!」

    火小邪喃喃道:「靈而不泛、穩而不僵、靜而不空、韌而不柔……」

    煙蟲說道:「這是我死了八百年的師父教我的,可惜我到現在為止,都做不到,嘿嘿!愧對我那個一臉死相的師父啊!」

    火小邪腦中一閃,說道:「煙蟲大哥,怎麼你越說,我越覺得你和你師父好像知道秋日蟲鳴術,也知道這個納盜之關是要考驗我們什麼的。」

    煙蟲嘿嘿一笑,說道:「天下盜術,皆出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