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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老林子裡,啥邪乎玩意兒都有!」(5)

  這些還好,最可怕的就是,那人臨死前,肚子被啥東西給豁開了,腸子流了一地。他竟然拖著腸子,足足爬了十幾米,最後扒光了一棵白樺樹的一段樹皮,用指甲在上面寫了個人名,把指甲都弄折了兩根,整得一棵樹上全是血。

  所以森林警察覺得,這人肯定是被害死的,就把屍體拖出去,找法醫做了鑒定。結果發現這人是被蛇咬死的,難怪身子那麼快就爛掉啦!後來一解剖屍體,發現肚子裡有一根很長的大蛇毒牙,他那肚子就是被毒牙給豁開的!

  聽到這裡,我趕緊打斷他:「你小子喝多了吧?那蛇牙有多大,還能把人的肚子給豁開?再說了,那蛇要是真有那麼大,早一口把他吞下肚了,還能把毒牙斷在他肚子裡?你當他是啥肚皮,金剛石的還是不銹鋼的?」

  趙大瞎子也不辯解,不慌不忙地說:「操,你小子還別跟老子抬槓!告訴你,大山裡的事情,俺比你熟,你先老實聽著吧!」

  他繼續說,那黃皮狗子說,當時法醫解剖屍體時,他怕再出問題,就在跟前看著的。那毒牙就紮在那人的肋巴骨上,斷在了上面。這要是說出來,怕嚇尿了你,你知道那根毒牙有多長?操,足足有人手指頭那麼長!

  我忍不住說:「我操,那法醫割錯地方了吧?手指頭那麼長,別是把那人的****割下來啦?!」

  趙大瞎子輕蔑地說:「你小子還別不信!告訴你,當時俺們正好就在附近,連夜開車過去,把那根毒牙拿到手了,還真就有那麼大!哼,那根毒牙,現在就在東家手裡,你要不要看看?」

  「啊,還他娘的是真事!」我吃驚了,差一點從炕上出溜下來,想想又不對:「那毒牙應該是證物啊,不是該留在警察局嗎,怎麼到東家那兒了?」

  趙大瞎子一咧嘴:「嘿,要說起來,這件事情還真不好搞!畢竟死了人,而且這毒牙那麼大,也算是個稀罕物件,搞不好要被送到北京做研究!可是咱們東家是誰呀?那路子野了去了,當時就點了十萬塊出來,找了東三省一個老賊王。

  第二天一大早,那毒牙就包在一張報紙裡,給塞到咱們車座子上啦!」

  東家確實有本事,黑白兩道都有人,就沒他搞不定的事情。再想想,那老獵人也死得夠淒慘,可憐。不過,他可憐歸可憐,臨死前怎麼還把我的名字刻樹上,這不是存心要咒老子嗎?想起來,我就覺得渾身不舒服,老子沒招他,沒惹他,皮子也給了他一個好價錢,他怎麼死了還要咒我?越想越覺得晦氣,想著明天得趕早去雍和宮燒炷香才行!

  趙大瞎子喝得舌頭都打結了,不住拍著毛茸茸的胸脯安慰我:「小七,有哥在,別怕!怕啥,那熊東西能翻了天?!告訴你,他晚上要是敢來找你……哥幹他!俺跟你說,這個事情吧……咱們……必須干!」

  我罵道:「干毛?!你他娘的自己干他去吧!」

  趙大瞎子見我動怒,嘿嘿一笑,說:「行,行!俺干!俺干還不行嗎?」

  我不想再說這個話題,用筷子夾了塊牛肉填嘴裡,問:「你跟東家進山了?」

  他說:「剛出來,咳!這一頓折騰,大半個月!」

  東家愛打獵,每年都要進山一次,在山裡待個把月。趙大瞎子他們,都陪東家進過山,每次都神神秘秘的,出來後對進山的情況隻字不提。這件事情在我心裡,也一直是個疙瘩。本來還指望跟著東家進山,找找當年在大山裡的感覺,結果看了那麼久的店,壓根就沒出過北京城。

  趙大瞎子這時候已經喝高了,脖子、舌頭發直,什麼屁話都敢往外說,我也有意無意把話題往東家身上扯,想打聽打聽東家的事情。

  趙大瞎子神神秘秘地說,他走南闖北那麼多年,看得人多了,就是看不懂東家。東家做事情不按章法,路子野,挺好一個狩獵場年年虧損,不知道在折騰什麼?他把頭湊過來,結結巴巴地說:「你說,東家開這個狩獵場,是……是幹啥地?」

  我厭惡地避開他的滿嘴酒氣,問:「幹啥?」

  趙大瞎子說:「你……你肯定想不到……嘿嘿……東家他真是……他娘的……咳!」

  我著急地問:「東家他到底想幹嗎?!」

  趙大瞎子臉紅得像流了血,結結巴巴地說:「小……小七,俺不扒瞎,東家不讓俺說,也不能說……真……真不能說!」

  我怒道:「操,咋不能說?!」

  趙大瞎子打了個響亮的飽嗝,說:「下次……你,你自己去……去一次,就……就知道啦……」

  他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嚕,怎麼踹也踹不醒了。

  我恨得直咬牙:他娘的,老子要能跟東家去,還用問你這個趙大瞎子?!

  趙大瞎子並不瞎。他右眼上方,有條五六厘米長的疤,是被鷹抓的。他是滿族人,老家在吉林永吉漁樓村,那裡自古就是著名的鷹屯。擱在前朝,是給朝廷進貢獵鷹的地方。趙大瞎子打小兒跟家人學了一手捕鷹、馴鷹、使鷹、架鷹的好本事,人能通鷹,鷹能通神,簡直絕啦!後來國家禁獵,獵鷹沒法養了。他把鷹帶到山上放生了(獵人馴養獵鷹,是為了狩獵。一隻好鷹,每年能捉好多野兔、山雞、甚至小鹿、獐子,甚至能負擔一家幾口人的開銷。禁獵後,獵鷹不准捕獵,每天還要消耗許多肉食,負擔不起,只好放生)。放鷹那天,獵鷹一路盤旋著,哀嚎著,不願意走。他用石頭扔,用棍子打,好歹攆走了鷹。回家抱頭大哭了一場後,他獨自去了大山裡種木耳,與世隔絕,活得像個野人。

  後來,有人在山上找到他,自稱是北京動物園的人,買活鷹,出價三千元錢一隻。他聽說北京人民急等著看鷹,錢都不要,連夜熬製了鷹膠,打下鷹樁子,活捉了幾隻好鷹,用紅布蒙上雙眼,裝在籠子裡給那人帶了回去。

  捕鷹很難。一般人捕鷹是用鷹網。在半山坡架上一張幾米長的漁網,往下用繩子繫著一隻野雞,人就藏在旁邊。待老鷹來時,人將縛在鷹網上的繩子一拉,漁網應聲倒地,就把鷹給扣住了。這種捕鷹方式不好,漁網的網眼大,容易掛上鷹的羽毛。鷹那一股傲氣,全靠羽毛撐著,羽毛一且傷到,鷹就廢了一半,別說搏擊長空,就連捕田鼠都夠嗆,只能一輩子憋憋屈屈活著,哪還有一點鷹相?

  趙大瞎子捉鷹有一門祖上傳來的絕技,黏鷹。

  這事情說起來就遠了。按照趙大瞎子的說法,是在元朝前,成吉思汗南征北戰,不僅召集了蒙古勇士,還招募了西藏的康巴漢子,帶著三萬頭藏獒,組建成讓敵人聞風喪膽的藏獒軍團。又在東北招募了一支神鷹軍,讓他們駕馭著在大山深處捕捉的巨鷹,在戰場上專門攻擊對方主帥,啄瞎雙目、啄破腦袋,又是神出鬼沒,讓敵人主帥防不勝防。

  據趙大瞎子說,他祖上就是神鷹軍的把頭。這黏鷹的秘方,就是他祖上一代代傳下來的。

  黏鷹是用桐油、蜂蜜、松脂,配合一些特殊秘方,熬成一種特別的鷹膠。

  然後在一個空曠的山谷中找一塊空地,在空地上畫一個直徑大約兩米多長的圓圈。將十幾根大約一米多長的木樁子,按照這個圓圈,一根根打進地下,再在木樁子上塗滿這種特質的鷹膠。最後,在這個木樁子圍成的圓圈裡放上活餌,比如用繩子拴一隻野雞,或者一隻活蹦亂跳的兔子。老鷹在天上看到了,就會俯衝下來啄。它衝下來後,翅膀碰到鷹膠,就會黏在一起,飛也飛不動了!

  用鷹膠黏鷹,不會傷到鷹的羽毛。捉到鷹後,用一種特製的藥水將鷹膠洗掉就成了。鷹還是撲騰撲騰的,一點兒精神頭都不掉。

  這一點讓趙大瞎子非常得意。

  北京動物園那人拿到鷹,讚不絕口,之後又接二連三來了幾次,還是要鷹。

  趙大瞎子就有點奇怪,這北京動物園咋能要那麼多鷹?

  他長了個心眼兒,偷偷跟著那人去了火車站,發現火車不是去北京,而是去太原的。他覺得不對勁,票都沒買,也跟著溜上了車。那人在太原附近的一個小站下車。他偷偷跟在那人身後。那人在小路上七拐八拐,最後拐進了一個土房子。趙大瞎子湊到窗戶下一看,那屋裡架著不少樹桿,上面蹲著的全是鷹,還是被刺瞎了眼的鷹!

  趙大瞎子的肺都要氣炸了:媽了個巴子,這幫傷天害理的,這人是殺千刀的鷹販子,他是用活鷹做標本!

  用活鷹做標本,要先把鷹眼刺瞎,然後活活餓死,鷹死前有一股無可匹敵的恨意,在死後依舊保持著怒目而視、威風霸氣的姿勢,這樣做成標本才好看!狗日的,這鷹販子這樣禍害鷹,真是他娘的作孽!

  他一腳踢開大門,一拳就放倒了鷹販子,腳下朝著那人的頭上、胯下沒頭沒腦地踢,等踢得差不多了,他打開籠子,一隻隻放走了屋裡所有的鷹。一些已經死掉的鷹,他也挖坑深埋了。最後,一把火燒了這小屋,趁黑扒了輛煤車,一路睡到了北京。到北京後,身上被煤渣子染成了黑人,路費也沒有,走也走不了,他籠起袖子,蹲在牆根下打鷹哨,嚇得廣場上的鴿子撲騰撲騰亂蹦。

  這時候,一個人走近了他,問:「你會鷹哨?」

  趙大瞎子看看這人,白白淨淨,還戴著一副金絲邊的眼鏡,斯斯文文,跟他這粗大漢子不是一路人,不搭界。就這小白臉,還想攆老子咋地?

  他梗起脖子,沒好氣地說:「操,會咋地,不會又咋地?!」

  那人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問:「你是漁樓村的?懂放鷹嗎?」

  趙大瞎子高興了:「咋?!你知道俺們村?」

  那人點點頭:「漁樓村捕鷹是一絕。走,我請你喝酒。」

  一聽喝酒,趙大瞎子高興了,他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走!」

  那個人就是東家。那天,東家沒請他喝酒,卻把他帶去了我的鋪子,讓我給他置辦了一整套皮褲皮衣。完事後,帶他去了狩獵場,專管捕鷹、馴鷹,供他吃穿用度,日子過得挺好。

  趙大瞎子從小在大山裡長大,性格單純,說話做事都有點愣,對狩獵場好多溜鬚拍馬的事情看不慣,常來我這兒抱怨。我常勸他說,這世道人心壞了,人怎麼能和動物比呢?「算了,算了,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喝酒!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