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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青城山上重瞳子

    一把油紙傘,一襲灰色長袍,這個老道人遺憾地看著顯露出了身形的狗頭軍師,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他想必是一直都隱身於陣外,靜靜觀察著這裡間的變化,所為的,就是等待著此間主曱謀的出現,好達到一擊必殺,擒賊先擒王的效果,然而他終究不能看著李昭旭以及那七把劍的性命,枉然逝去。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真正的修道者會罔顧生命的逝去,即便這些生命即將喪失於他自己的手上,他也會長長地歎息,誠懇而認真,以表達自己對這個複雜世界的敬畏。
    那些漠視任何生命的人,被稱之為邪魔外道,便比如李昭旭誅殺的那名鬼面袍哥會鬼將韓亞星,施展那山村嬰孩煉製手段,這樣的事情,方才會遭至殺身之禍。
    事實上,換了是我遇到,也定然會忍不住直接出手的。
    老者立於陣中,油紙傘一會兒展開,一會兒又收起,而在這來回之間,那兩面旗旛則被鼓蕩得不斷飄搖,青光蒙上,那黑色光華以及諸般血色也漸漸滑落而下,無數紛紛湧下的陣靈被封堵了口子,使得場中豁然一清,接著他用一種快疾到某種恐怖境地的速度不停地揮傘,每一下,都會有一大片的殭屍陣靈飛起,諸般恐怖陣靈,竟然沒有一合之將。
    接著他根本沒有理會那個暴露身形的狗頭軍師,而是蹲身下來,看了這兩個被陰靈入體、痛苦不堪的年輕人,在他們即將爆體而亡的那一剎那,將油紙傘拋向了天空,不斷旋轉的傘面剛好將著兩人給遮蓋,接著雙手結了一個詭異的手印,口中微微一動,然後分別印在了兩人的胸口。
    一印擊出,空間震動,無數高頻率的抖動導致兩人的身子不停的顫動,接著一口烏黑濃稠的鮮血噴湧而出,我瞧見先前那兩隻鑽入其中的陰靈黑影也給逼曱迫了出來,嗚咽一聲,剛想溜走,結果就被老者隨手捻住,手指一掐,徹底毀去。
    或許是他這般的輕鬆寫意,使得同樣殘留無數的那些陰靈黑影生出了許多同仇敵愾的心思,結果天空之上那些一直游離不定的陰魂立刻糾結在一塊兒來,不斷地盤旋,最後化作了龍卷,朝著地上看似孤孤單單的灰袍老者襲去。
    這麼多陰魂糾集在一塊的力量和氣勢是相當恐怖的,給人的感覺是莫敢掠起鋒芒,但凡有所觸及者,估計都要被捲到天上去。
    然而那老者嘴唇緊緊抿住,只說了一句話:“小伎倆!”
    此言一出,他將空中盤旋的油紙傘把握住,收攏,接著由下朝上逆甩一記,傘尖之上,卻有紅色的光芒浮動,直擦天際。
    一記“火雲燒”。
    火焰從末端燃起,瞬間就席捲了整個恐怖的黑色龍卷,將整個空間都給照得透亮。本來這紅色的龍卷要比黑色的更加炙熱恐怖,然而這凶勢本來是靠著陰靈驅動,然而所有的陰靈力量在一瞬間卻被灰袍老者的火雲燒給全數滅掉了,哪裡還有什麼自轉的力量存在,於是所有的一切,都冰消瓦解,融匯於無形之中。
    一把油紙傘,一個人,青城山上面誰能有如此厲害的手段,將整個即將傾覆的危局給盡數消解?
    我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探頭看去,但見那人骨骼驚奇,臉容矍鑠,三撇青須,而那一雙眼睛……
    天啊,這人的眼睛裡面,竟然是雙瞳!
    何為雙瞳,這其實也叫做重瞳,一隻眼球裡面出現了兩個瞳孔,O形變成∞形,使得人一眼望去,感覺好像有四隻眼睛一般。
    這樣的形象實在是有些讓人感覺無比的怪異,看上一眼,就有一種心亂如麻的不安感,而我更是想起了道經典藏之中的記載,古時有雲,重瞳之人,必為聖賢,造字倉頡、五帝虞舜、晉文公重耳、孔門弟子顏回、楚霸王項羽、漢王莽……諸如此類,皆有史料記載,他們雖然都不是聖者,但是皆是一時之雄才,為何如此呢,皆是因為重瞳之人,天賦異稟,對於修道一途最是通達,很早便能夠在某些領域能夠達到巔峰。
    能以如此形象出現的,如果我猜得沒錯,相比此人便是我師父要我找的青城山重瞳子了。
    青城重瞳子,過往事跡並不細表,我對於他唯一的印象,來自於我師父的一句評價,說這青城三老,皆是當今之時,少數能夠衝擊地仙之位的修行者。
    何為地仙?
    超脫物外,遊走於天地之間,不受人類這軀體的束縛,豁達而無阻,這般的境界,宛如陸地神仙一般,能夠得我師父這般評價的,哪裡能夠是什麼弱者?
    鬼面袍哥會在此佈陣,本來是想撿一點兒小曱便宜,結果卻沒想到竟然闖來了一頭大噩老虎,真的不知道他們如何收場。
    然而我終究還是小看了鬼面袍哥會的野心,但聽到那個瘦竹竿兒李由嘿然笑道:“好嘛,就來了一個重瞳子,當真是不給面子啊,不過即便如此,弄死青城三老的其中一個,我也算是實至名歸了。”
    這話兒說完,他完全不顧那陣中已然被清空的事實,雙手不斷癲狂地揮舞著,彷彿在自己面前有無數細線牽扯,而整個法陣則都由他操縱木偶一般,提在手上。
    且不說李由如何興奮莫名地改陣以待,場中還有兩人,一人是引鬼入身的光頭鐵牛,還有一人,則是被重瞳子一指化形的狗頭軍師,這二人趁著灰袍道人重瞳子救人之機移動方位,將自己平移到了一處法陣的制高點上,然後穩穩站定,割據一方,看到重瞳子施展大手段,將場中一切惡鬼陣靈皆驅散之後,不慌不忙地看著,那狗頭軍師冷笑道:“重瞳子,以你之尊位竟然親自冒險,我還真的沒有見過你這樣的尊者,當真是大開眼界,不過你既然入得甕中,那麼性命,可就由不得你了。”
    灰袍道人將那兩個虛弱無力的年輕人交還給了他們的同伴之後,回過神來,負手而立,油紙傘被他夾在了腋下,一副灑脫之極的模樣,輕撫微鬚,平靜地看著那個相貌平淡無奇的狗頭軍師,笑道:“尊上應該是鬼面袍哥會的坐館大哥朱作良吧,拋開小李和你們那個死去鬼將的恩怨,你鬼面袍哥會與我青城山同在西川,無恩無怨,看在你們在民曱族危難之時挺身而出的功績,大家也是相安無事,為何此番又開始謀算起了我的性命來?”
    狗頭軍師笑言:“這世界上本來就有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道理,不過你既然活不出這黎山十三陰屍門陣,我也不妨告訴你,有人自南而來,與天王左使匯合,天下大勢緩緩推動,消失於世間久矣的厄德勒又將重現於世間,到了那個時候,天下教曱友皆一家,團曱結曱起曱來的我們必將不會再受到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的偽君子欺壓。說不定到了那個時候,你們成了邪道,我們反而成了正朔,而這所有的一切,都得落在你們這些阻擋歷史前進的老古董屍體上,車輪方才能夠滾滾前進……”
    狗頭軍師用一種虔誠得近乎傳道一般的語氣緩緩而言,那重瞳子一聲冷笑說道:“好一個天下大勢,滾滾洪流,當初邪曱靈教的沈老總失蹤,你口中的天王左使妥協晉綏,屈陽那好漢子堅決抗戰,一分為二,而後屈陽身死於王曱新鑒手下,整個邪曱靈教支離破碎,如此匆匆已過半個世紀,王曱新鑒以江心獨木的姿態,尚不能統一這全國第一大派,世間還有什麼人,能夠完成這般壯舉?哼哼,便算是沈老總復生,時過境遷,那也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狗頭軍師冷笑連連,輕聲歎道:“井底之蛙,焉能知天下之大。重瞳子,你固然已經是站在了這世間很高的位置,但是一葉障目,你終究還是看不清那迷霧遮擋的前方啊。”
    兩人云裡霧裡地閒扯半天,而那瘦麻桿兒李由卻是已經變完了法陣,驟然之間,天空又落下了兩道旗旛,一面土黃,一面玄黑,在抖落的一瞬間,泥土之下,突然伸出了無數腐爛露骨的手掌,將陣中之人的腳踝給緊緊抓曱住。
    與此同時,遠處突然飛來許多大石,宛若流星,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驟然而往,彷彿天神降下的憤怒。
    這樣的每一變陣,都有無數玄妙無比的東西出現,不愧是冠以“黎山”為名的法陣,每一面旗旛都有著讓人難以抵禦的手段而出,此番才剛剛出了四面,還有九面,叫這些陣中之人,如何抵擋?
    當年創下此法的人,是何等的天資聰穎,驚才絕艷?
    我終於明白了瘦麻桿兒李由為何會有如此的自信,而想起那場中的灰袍道士,可就是我師父要我所尋之人,也是這世上少數,或者說唯一能夠解去阿普陀種於我體內禁制的人,我便不由自主地看了徐淡定一眼。
    他朝著認真地點了點頭,淡然說道:“嗯,是該我們茅山子弟揚名立萬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