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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無證之罪

  10

  此時,昨天的那個黃毛和幾個混混模樣的年輕人圍著一張露天桌子坐著,吃著燒烤,喝著啤酒。

  郭羽看到他們,就側頭往邊上走,他可不想惹上這些人,昨天被狠狠打了一記後腦勺猶記在心,說實話,當時他很害怕,怕被那兩個流氓群毆。

  幾個小流氓今天倒沒注意到他,因為黃毛的視線被走過的一個漂亮女生吸引住了。那姑娘穿著黑色的超短裙,大腿纖長,上半身穿著一件職業裝的白色短袖小襯衣,看著應該是個公司的銷售人員。

  在酒精的刺激下,黃毛不管女孩旁邊還有個男朋友模樣的人,肆無忌憚地對同伴大聲笑道:「身材真好,屁股又圓又大,摸起來肯定很舒服啊!」同伴大笑起來,對著那陌生女生吹口哨。

  女生厭惡地瞪他們一眼,咒罵了句:「神經病!」

  「哈哈,嘴巴好潑辣,我喜歡。」小混混叫著。

  旁邊的男朋友對她道:「走吧,別理這些傻逼。」

  正當兩人要走,誰知剛剛男朋友說的話稍響了些,傳入了這群流氓的耳朵裡。黃毛當即站起來,喝道:「你媽逼,你他媽罵誰傻逼?」

  她男朋友並非想惹事,看著對方人多又來勢洶洶,先自膽怯了,但在公開場合,又在女朋友面前,不想丟了面子,低聲朝向空氣說了句:「我又沒說你。」

  「那你他媽的嘴裡嘀咕個xx巴?」黃毛衝到他面前,點著他的鼻子質問。

  女孩連忙拉過男朋友,嘴裡冷哼一聲,轉頭就快步走。

  「沒種就別他媽跩!」黃毛見對方退了,以勝利者的口吻叫囂一句,順道又拍了一下那男人的後腦勺。

  男人當即回過身,道:「你幹嗎?」

  黃毛見對方居然還敢回過來,於是走上兩步繼續指著那男的,道:「你他媽再多說一句?你他媽再多說一句試試看?」黃毛的同夥也紛紛站起身,走到了他們周圍。

  周圍人見起了糾紛,也都聚攏過來,口中勸著:「算了算了,沒事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雙方都消消氣。」

  男人面對對方五六個混混模樣的人,有些膽怯,不知所措。女朋友也害怕了,趕緊拉他:「算了,快走吧。」

  男人冷哼了聲,轉頭走了。

  誰知,黃毛突然飛起一腳踹到男的腰部:「你他媽跟誰哼呢!」

  同伴見對方怯了,本來準備坐回去繼續喝啤酒,不想黃毛這麼忍不住氣,對方都要走了,還撲上去踹一腳,怕鬧出事。畢竟杭市城西一帶的治安一向管得很嚴,連忙上去拉住他,口中也勸著算了,繼續喝酒等。

  男人在女朋友害怕的哭聲中爬起來,什麼話也不敢說,低著頭,和女朋友兩人快速走開。

  一旁看著的郭羽歎口氣,這種流氓簡直是社會的垃圾,但他對此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多叮囑自己幾句,下回遇到這幾個,更小心點,千萬不要招惹。萬一惹了這種人,他把你暴揍一頓,就算派出所抓了他,也只能按治安管理處罰條例關個一兩天,出來後還會找你麻煩。

  這時,突然有人走到他身旁問了句:「這幾個傢伙一直都這麼壞嗎?」

  郭羽轉頭一看,是昨天麵館裡那個收養小狗的中年大叔,他點點頭,語氣顯得有幾分無奈:「這一片他們算是出名的。那個人,」他示意黃毛,「好像叫小太保,算是他們的頭了,經常這樣。」

  「哦。」駱聞點點頭,朝他微笑了一下,轉身離去。

  「對了,師傅,你昨天拿回去的狗怎麼樣了?」

  駱聞轉回身,道:「我看了下似乎都是皮外傷,應該過幾天就能恢復過來了。不過我想大概是受了驚嚇,反正到現在都縮窩裡,基本不太動,給它買了牛肉條,好像也不太喜歡吃,水也沒喝過,唔……真有點麻煩。」駱聞淡淡笑了下。

  「你以前養過狗嗎?」

  「以前?」駱聞想起了八年前那條狗,不過那時他和那條狗接觸的時間很短,他點點頭,道:「養過幾個月,後來狗丟了。」

  郭羽道:「狗不吃不喝,我覺得應該是到了陌生環境害怕,以前我養狗都是這樣的,到新家頭幾天都膽子很小,過個三四天,狗習慣了就會又吃又喝,而且你這條有點像土狗雜交的,以後食量可大得很了。」

  「哈哈,是嗎,我養狗經驗少,以後還要向你請教。」

  「我也很喜歡狗,只是現在住這裡不方便養,下回等狗傷好了,你把狗拉出來玩玩吧,我會教狗一些起立、坐下、叼東西的動作,訓好後可有趣了。」

  駱聞在杭市三年,除了單位裡,很少跟其他人接觸,也沒有什麼朋友。聽郭羽這麼說,他感到一份溫馨的感覺,朝他笑了笑:「好的,如果真能那樣,就太感謝了。」隨後,駱聞轉過身,掃了一眼那個黃毛,面無表情地走了。

  11

  郭羽和往常一樣,來到「重慶麵館」,看時間已經晚上10點,店裡沒其他客人,朱家兄妹正在收拾店面準備打烊。

  郭羽正要離開,朱慧如看見了他,跑過來招呼道:「你要吃麵嗎?」

  「呃……你們關門的話就算了。」他微微側過頭,面對朱慧如,他總是害羞不敢直視。

  「沒關係,不差這麼一會兒。」朱慧如很熱情。

  「嗯,那請給我來一碗餛飩麵。」

  朱福來進廚房燒面,朱慧如坐到了他面前,好奇地問道:「你今天怎麼這麼晚?好像經常挺晚的?」

  郭羽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紅,他略低著頭,像是面對老闆的表情,老實地回答著:「公司有時候要加班,沒辦法。」

  「你做什麼工作的?」

  「開發,唔,就是程序員,電腦裡編程序寫代碼的。」

  朱慧如拿出手機,把玩著道:「像手機裡的遊戲,就是用代碼寫出來的?」

  「嗯,不過我不是做手機這塊的,我做的是網頁上的一些程序,就是你電腦上網時會用到的。」

  「哇,好厲害,我就是以前不會讀書,覺得讀書好難,你肯定學了很多才這麼厲害的。」

  第一次有人誇自己「厲害」,郭羽笑著低下頭。

  兩人聊了一陣,很快面做好了。朱慧如一直坐在他對面,他吃得很忐忑,似乎生怕大口吃,難看的吃相落入她的眼裡。他感覺這一刻很溫馨,也許……也許她對自己也有好感?可是他始終不敢吐露自己的真實想法,因為現在的他,養活自己尚且緊湊,對於未來,他沒有太多的想法。

  這時,黃毛獨自走到了他們店口,朝朱慧如道:「喂,美女,弄個蛋炒飯,待會兒你送到河邊公園那兒來。」

  朱慧如看到這傢伙,當即皺起眉頭,表示出了厭惡:「我們店關門了,今天不做了。」

  黃毛瞪著眼指著郭羽:「這不剛做了嗎,怎麼輪到我就不做了,什麼意思啊?」

  「今天飯沒了,沒法做蛋炒飯。」

  「飯沒了面也行,趕快送來。」

  「面也沒了。」朱慧如顯然不想做他這單經常不付錢的生意。

  黃毛怒道:「你什麼意思啊你!」

  朱福來聞聲連忙跛著腳從裡屋跑出來,連聲道:「有的有的,您稍等,我去做。」

  「哥!」朱慧如重重叫了聲。

  黃毛拋下一句:「美女,我有事先走,等下你給我送到河邊的公園來,一定要你送來。放心,不會少你錢,順便把前幾次的錢一起付了。」說著,他掏出一張一百塊,放在桌上,又道,「多的零頭下次吃麵時算。」說完就走了。

  朱慧如不情願地站起身,拿過一百塊,放進抽屜裡,抱怨道:「哥,這神經病煩死了!」

  朱福來勸慰著:「哎,沒辦法,做生意只能多忍著點。你要不願送,等下我送過去吧。」

  「算了算了,你腿腳——」朱慧如看著哥哥的瘸腿,道,「你還是留店裡整理一下吧,我送去好了。」

  郭羽凝神了片刻,小心地低聲問:「他為什麼要你把外賣送到河邊的公園那裡?」

  「誰知道搞什麼鬼。」朱慧如嘀咕一聲,想起前幾次送外賣,這黃毛對自己動手動腳的,送到河邊,萬一他想……應該不至於吧,這流氓是本地人,不會這麼大膽吧?還是以防萬一的好,朱慧如繫上腰包,然後走到抽屜那兒,為了不讓哥哥擔心,她偷偷地拿出一把水果刀,放進了腰包裡。

  很快,蛋炒飯做好,朱慧如熟練地打包好,拿著外賣往西面一條河旁的公園處走去。

  郭羽心中擔憂她一個女生送外賣到這麼偏僻處給一個流氓,他不放心,可是他又能保護得了她嗎?想了一陣,還是鼓起勇氣,把面錢留在桌上,也往河邊的公園快速走去。

  12

  麵館門前這條路往西走到底,七八百米左右的路程,是條景觀河,河兩邊都是草地和人工種植的樹木。那個所謂的公園其實只是社區架了一些鐵質的健身器材,供市民鍛煉。冬天來這裡玩的人比較多,夏天的河邊,蚊蟲很多,尤其晚上更甚,所以很少有人來。此刻已夜深,這裡更是寂無人聲。

  朱慧如獨自提著外賣,走到公園處,看到黃毛正踩在扭腰器上左右晃著,她沒好氣地叫道:「喂,外賣給你送來了。」她放下塑料袋就準備走。

  黃毛叫道:「別呀,美女。」他一手握著一聽啤酒,一手拎著一個塑料袋走過來,「今天難得涼爽,咱們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好不好?」

  朱慧如懶得搭理他:「我沒空,要回去睡覺了。」

  「別這麼不給面子嘛,就聊一小時好啦,你看得出,我很喜歡你的。」黃毛腆著臉,一副油腔滑調的樣子。

  「我真的走了。」朱慧如皺眉拋下一句,她一點都不想跟這流氓糾纏。

  「哎呀,你這麼不給面子嗎?」他走上來,拉著她手臂,「一起喝點酒,你看我買了一袋啤酒,就是想跟你多聊聊。」

  「放開我!」朱慧如叫著,開始掙脫。

  黃毛咯咯笑著,把她往裡面的草地上拉。

  朱慧如被他一路拖到河邊,用力地拍打他的手:「放開!放開!你這樣我報警了!」

  黃毛手被她拍得發痛,又加上酒精刺激,惱怒道:「我跟你說了這麼多遍,一起喝酒聊聊怎麼了!你別這麼拽我告訴你!你坐下!」

  朱慧如用力扭動手臂,掙脫開,正要逃,黃毛拋下啤酒,兩隻手一起抓住她:「今天老子非親親你不可!」說著,嘴巴就往她臉上湊。

  「你放手!你放手!」朱慧如用盡全身力氣掙扎,拉開腰包,掏出水果刀,頂到他胸前,「你再弄!你再弄我捅過來了!」

  黃毛退後一步,渾身散發著酒氣,冷笑地看著她:「有性格,漂亮!」說著,又開始向前逼近,想要把刀奪過來。

  朱慧如慢慢後退,和他保持距離,眼中充滿驚恐:「你……你再過來,我真不客氣了。」

  黃毛依舊嬉皮笑臉:「你這樣是想謀殺親夫嗎,哈哈,把刀給我吧,坐下來一起喝酒,哥哥會很疼你的。」

  「別過來,你別過來。」

  突然這時,黃毛猛地向前衝,朱慧如因為害怕而本能地閉上眼睛,拿著水果刀向前亂刺。下一秒,她感覺手上有一股熱流,睜開眼,赫然看到黃毛的胸口和肚子上有三個血窟窿,其中胸口的那個血洞正一股股往外噴血,甚至濺了她一身。

  朱慧如「啊」一聲叫,慌忙推了黃毛一下,顫抖地往後逃幾步,黃毛整個身體竟直直向後仰面躺下,只發出幾聲沉悶的呻吟。他倒下後,出現在朱慧如面前的,是郭羽瞪大的眼睛,他手裡還舉著一塊石頭,看到黃毛倒在血泊中,郭羽瞬時嚇得面無人色。

  「怎麼……怎麼會這樣?」郭羽顫抖的眼神望著躺地扭動著的黃毛。

  他做夢也沒想到,他眼見朱慧如受辱,想衝上去幫忙,可他從小到大沒打過架,他是個怯弱的人,他不敢跟黃毛對打,他鼓足了所有勇氣,拋開了黃毛日後找他麻煩、報復打他的可怕想法,撿起一塊石頭從旁跳出來衝上去砸黃毛的頭。

  可這一砸,使得黃毛向前衝去,朱慧如以為黃毛要強行奪刀,本能地憑空亂刺,結果把黃毛扎出了三個血洞。

  這一秒,空氣中安靜得能聽見蚊子的叫聲,兩人都愣在原地,完全不知所措地看著面前發生的一切。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心中沒有一點預期和準備。

  他倆都想著快點擺脫黃毛,誰也沒想到會釀成如此慘劇。

  黃毛會死嗎?即便不死,以後的日子他肯定會報復呀。而且,這……這要賠多少錢?

  可就在兩人瞪大眼睛,頭腦一片空白之際,朱慧如瞥見了草地前此刻正站著一個人,她瞬間嚇呆了。

  那人在原地停留了片刻,隨即朝他們筆直地走過來。

  13

  駱聞站在草地前停留了片刻,隨即快步跑了上來,看到躺在地上滿身是血、手腳尚在一陣陣抽搐著的小流氓,愣了幾秒,轉頭對這對早已嚇傻的男女厲聲叫道:「你們都做了什麼啊!」

  朱慧如一言不發,臉色慘白,瞪大了眼睛。

  郭羽抽動著嘴巴,顫聲道:「快……快送醫院。」

  駱聞蹲下身,看了幾眼小流氓,歎口氣:「心臟破了,救不活了。」

  「救不活了……」郭羽重複著這句話,看著小流氓手腳漸漸停止不動,忍不住眼淚直流下來。

  駱聞看著他們兩人低頭哭泣,抿抿嘴,道:「你們還是快點報警自首吧。」

  「報警自首……」郭羽愣了一下,隨即站立不穩,一把跌倒,「是……是他先要來非禮她的,這個應該算正當防衛吧?這樣……這樣要坐牢嗎?要……要賠多少錢?」他顯得頭腦混亂,徹底不知所措。

  駱聞認真地看著他:「你想聽真話嗎?」

  他癡呆地點點頭。

  「我看到屍體頭上有破口,身上被紮了三刀,並且一刀扎破肋骨,刺入心臟。通常情況下,肋骨很堅硬,很不容易被刺穿。死者頭上被砸,身上又刺了三刀,甚至刺破肋骨,有這樣的正當防衛嗎?恐怕連過失殺人都算不上了。」

  郭羽痛苦地叫道:「可是……可是事實就是這樣啊,就是他先非禮她的,這怎麼不是正當防衛啊!」

  駱聞無情地搖搖頭:「警察是看證據的,在屍體的直接證據面前,是否會採信你的單方面口供,不好說。」

  「這!」郭羽感覺想嘔吐,他緊緊閉上了嘴,感覺整個世界一片灰暗。他想起他微薄的收入,他想起他在農村的父母,他想起他那個殘疾在家、需要人照顧的妹妹。他感覺人生突然失去了顏色。

  駱聞看著兩人,暗自歎息一聲,撇著嘴搖搖頭。

  突然這時,郭羽睜亮眼睛,望著駱聞,道:「人是我殺的,我看到他要非禮她,就跑去砸了他的頭,又捅了他幾刀,不關她的事!」

  這句話說完,駱聞大吃一驚,因為他看到此刻刀還在朱慧如手裡,朱慧如手上和衣服上都是血,而郭羽身上手上沒有半點血。他要替她扛罪嗎?

  朱慧如同為驚訝地看著郭羽:「你……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說?」

  「沒……沒為什麼,就是我幹的,不關你的事,你要好好生活。」他慌張地低著頭,手裡摸出手機,「我……我現在就報警,我……我現在就自首。」

  「不不,這根本不是這樣的!人明明是我殺的,不是你殺的!」朱慧如連忙叫道,同時,臉上更是淚如雨下。

  「小伙子,等一下,」駱聞冷靜地叫住他,「你說人是你殺的,刀為什麼在她那兒,她身上為什麼都是血,而你身上沒有?」

  「這……」郭羽一下子愣住,反應過來,即便自己這麼說,警察也不會相信的。

  這時,朱慧如突然停下哭泣,緩緩道:「人是我殺的,大叔也看見了,可以作證,刀在我手裡,我身上全是血,不關你的事,你走吧。」

  駱聞再次大吃一驚,儘管他剛剛並沒有看見他們殺人的那一刻,不過以他的專業眼光看得出,小流氓被殺與兩個人都有關係,並不是某一個人單方面殺的。

  他看向兩人:「你們都想包庇對方?」

  兩人都閉嘴沒回答。

  「你們是男女朋友關係?」

  郭羽微紅著臉,搖搖頭:「不是。」朱慧如也同樣予以否認。

  駱聞看著郭羽:「那麼,你很喜歡她?」

  郭羽一愣,隨即低下頭,然後,極緩慢地點了一下頭。

  朱慧如驚訝地看著他:「你喜歡我?為什麼你沒告訴過我?」

  「我……」郭羽說不出話。

  「我明白了。」駱聞歎口氣,「人是你們兩人一起殺的,儘管是場意外,對嗎?但我實話實說,這樣的現場不可能讓警察認為是正當防衛,不過早點報警自首,把當時的情況向警方說清楚,也許可以被判過失殺人,或許……應該會減免一些刑責。我需要提醒你們,不要想著替對方攬罪,那純屬徒勞,而且如果那樣一來,即使你們之後再把當時情況說出來,警方也會懷疑真實性的。」說完,他轉過身,邁著沉重的腳步離開,他不想多惹事。

  走出幾步後,他聽到郭羽低聲痛苦地念叨著:「為什麼是這樣?為什麼是這樣!」他回頭,看到兩人呆坐在原地,眼中充滿了絕望,他唏噓了一下,又繼續向前走,再走出幾步後,回頭看,兩人依舊如此,他又咬咬牙,再向前走出幾步回頭看,兩人還是如此,他的心突然重重收縮了一下。

  兩個年輕人的人生軌跡,就因這個晚上的一場意外,就因一個小流氓的惹是生非,而徹底改寫了嗎?

  即便輕判,關個七八年,可是他們這年紀,這個最珍貴的青春,就因此蹉跎,出來後的日子,該如何度過呢?

  他心中突然有一種莫名的衝動,糾結了幾下後,終於這一次,衝動戰勝了理智,他驟然轉過身,快步走到兩個人面前,停頓了一下,還是開口道:「如果,如果還有其他的挽回辦法,你們想嘗試嗎?」

  說完這句,駱聞自己心中也咯登了一下。

  曾經省廳刑偵專家組成員,寧市公安局的刑技處長,四十多歲就榮獲公安部物鑒學科研進步一等獎的天才,法醫和物鑒兩項業務的雙料全能專家,這一次,決定用自己的能力,改寫兩個年輕人無助的命運,他準備製造一場無證之罪,一個永遠破不了的案。

  14

  「什麼挽救辦法?」郭羽急迫地問。

  「嗯,」駱聞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口,「比如,對現場處理一下,來證明這個人的死和你們倆沒有關係,你們可以繼續過你們的生活。」

  「這個……真的可以嗎?」一瞬間,郭羽心中害怕、猶豫、茫然、憧憬,各種情緒交織在了一起。他想到在農村的父母還有殘疾的妹妹,如果他入獄,家中不但沒有了主要收入來源,以後出獄後,他也完全無法勝任程序員的工作,到時還能怎麼賺錢?回家種田嗎?更何況,他看新聞知道,出了這種事,民事賠償對他來說恐怕也是個天文數字,一輩子都看不到頭的天文數字。如果……如果真的可以不用承擔責任……他真希望這幾分鐘的時光可以倒流一遍。

  朱慧如睜大了眼睛:「您是說,我們逃走躲起來?」

  駱聞搖搖頭:「不是逃走,而是把現場與你們有關的一切因素處理一下,而知道你們殺人的,只有你們倆和我,如果三個人都不說,警察就查不出來了。」

  郭羽還在權衡著,不置可否:「如果最後警察還是查出來,那我們本來是過失殺人,不就變成故意殺人了?到時再也說不清了。」

  駱聞點頭道:「沒錯,確實是這樣。但警察最後查出是你們殺人的唯一可能就是,你們倆自己告訴警察了。」他看了眼兩人,兩人都全神貫注地看著他,他繼續道,「只要你們倆堅決保密,那麼這個案子警察將永遠查不出。」

  郭羽吞吐道:「你……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駱聞很認真地道:「因為我曾是一名法醫,我對警察怎麼查案一清二楚,我有能力改變案發現場。」

  郭羽和朱慧如面面相覷,兩人都拿不定主意。郭羽心中想著如果自首,至少要做七八年牢,還有對他而言天文數字般的民事賠償,這輩子看不到生活的希望了,再糟糕還能怎樣?不如一試?可是他心裡又有個疑問,這個陌生的中年大叔僅和自己說過幾句話而已,為什麼要幫我們。便問:「你為什麼要幫我們?」

  駱聞平靜地笑了下,道:「我覺得你們不該遭受這種磨難。」他又看了眼朱慧如,「謝謝你送的小狗。」

  郭羽還在猶豫不決,朱慧如突然抬頭道:「請告訴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駱聞嚴肅地道:「在你們下決定之前,我請你們最後再考慮清楚一個問題。如果未來警察找到你們,你們敢不敢對著警察撒謊?」

  「對警察撒謊?」郭羽結巴地重複他的話,他從沒接觸過警察,在他的概念裡,警察是天神般英明的存在,對警察撒謊都會被識破的。

  朱慧如卻毫不猶豫地直接問:「怎麼撒謊?」

  駱聞道:「怎麼撒謊是技術層面的考慮,我自有安排。關鍵問題是你們敢不敢撒謊。如果不敢,或者覺得自己到時一定會怯場,請忘掉我們剛才的對話,去自首吧。因為我並不想做一場無用功,否則唯一的結果是,你們倆判得更重,我也會被拖累進去。我們三個,都會被判刑。」

  兩人都沉默了片刻,朱慧如堅定地看著駱聞,道:「我敢!」她瞧向了郭羽。

  郭羽咬咬牙,道:「我也敢。」

  「決定了?」

  「決定了。」兩人異口同聲地回答。倘若現在自首,這輩子的人生已經毀了。如果冒險一試,說不定會有轉機。再糟糕也無非是多坐幾年牢的問題。人生只能活一次,年紀輕輕就將未來的大門全部關上,那麼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可言?兩個年輕人都不想自己的人生因此而突然畫上句號。

  「好!」駱聞看了眼手錶,「我們的對話已經浪費了四分鐘,幸好這四分鐘裡沒行人走進這裡。接下來馬上動手,我需要你們完全聽我的指揮。」

  15

  駱聞問清了兩人名字,從挎包裡拿出一副黑色的膠皮手套,套在自己手上,隨後道:「我把屍體拖到旁邊的樹叢裡,避免屍體過早被人發現。」

  郭羽忙問:「我幫你一起抬吧?」

  「不,一起抬就會出問題了。」他解釋道,「因為現在屍體死的位置,地上流了很多血,案發地點是無法改變的,如果兩人一起抬到樹叢裡,從案發點到樹叢,沒有拖行痕跡,警察會發現是兩個人一起抬的屍體,有理由判斷此案有同夥。而我一個人拖過去,故意留下明顯的拖屍體痕跡,就能避開這一點。」

  郭羽和朱慧如連連點頭,此刻郭羽心裡才逐漸相信這人比他們「專業」。

  駱聞又道:「郭羽,你找塊石頭,把地上有血的草地先翻過來,不要讓人一眼就看到這裡流了很多血。」

  「這是為什麼?警察最後還是會發現這裡的血的吧?」郭羽不解。

  「你們知道太多細節的話,在將來面對警方問詢時,可能吐露出你們不該知道的信息,所以我不打算告訴你們。」

  朱慧如道:「那我做什麼?」

  駱聞道:「你手上有不少血,不要碰任何東西,你先到河邊洗乾淨。」

  「我身上的衣服怎麼辦?」朱慧如的紫色小襯衣上,也有不少血,儘管晚上看不太出,但近看會很清楚。

  「不急,等下我自有辦法。快,你們兩人必須爭取時間。」

  駱聞剛準備把屍體拖起來,朝樹叢方向拉,郭羽關切地道:「您……這樣直接走進去,會留下您的腳印的吧?」

  駱聞邊拖邊回答:「你不用管,我有額外的處理辦法。」

  時間爭分奪秒進行著,駱聞還在樹叢裡檢查屍體,朱慧如洗完手跑了過來,道:「我手洗好了。」

  駱聞從屍體口袋中找出一隻手機,低頭專注地看著,嘴裡道:「我記得外邊的草地上有盒外賣,是你送來的吧,你去把外賣拿過來,還有這傢伙的一袋啤酒和地上的一個空啤酒罐。你走到草地外圍時小心點,如果外面路上有人經過,就先不要過去,等人走了再過去拿。」

  朱慧如連忙按吩咐照做。她拿了那袋沒動過的外賣後,又撿起一袋啤酒,把地上的那個空啤酒罐扔進袋子裡,拿著跑過來,結果因樹叢距路邊太遠,路燈根本照不到,幾乎完全漆黑,朱慧如又因太過緊張,快到駱聞跟前時,腳上絆了一跤,摔倒了。那袋啤酒全部滾了出來,朱慧如連忙伸手撿。

  駱聞道:「不要撿。」

  朱慧如立即停下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她的手已經碰過了好幾個啤酒罐。

  駱聞道:「也沒關係。你碰過啤酒罐,會留指紋,等下我會抹乾淨的,不必擔心。」

  「我記不清摸過哪幾個了。」

  「我會把每個都處理的。」

  可是有一個啤酒罐滾到了一棵樹後面。

  這時,郭羽道:「我處理好了。」

  駱聞停下看手機,站起身,快步走出樹叢,看了一下地面,基本差不多,道:「那把水果刀交給我處理。」

  朱慧如把刀交給了他。

  駱聞又道:「從剛剛意外發生到現在,大概十分鐘了,你們的時間很緊張,必須抓緊,一些該讓你們知道的信息暫時不解釋了。你們來這裡是走哪條路,麵館門前的這條路?」

  「對。」兩人都點點頭。

  「這段路就中間的一個十字路口有個監控,我不清楚監控的具體視線範圍,但要做好最壞打算,監控把你們過來的情景拍下來了。你們回去如果繞監控避開了,反而會顯得可疑,還是如正常的路線回去為好。朱慧如衣服上有血,儘管晚上遠看看不出,但仍需防路過的人注意到。所以郭羽你背朱慧如回去,這樣她胸口上的血就看不到了。你背她的理由是她的腿受傷了,為防警察調查,必須假戲真做。朱慧如,現在我需要把你腿弄傷,請你準備好。」

  「啊,一定要這樣嗎?」郭羽臉上露出了痛惜的神情。

  反而是朱慧如微微皺了下眉後,馬上點點頭堅強道:「沒關係,我忍著。」

  「好,得罪了。」駱聞很果斷地撿起地上一塊石片,直接朝她膝蓋上重重刮了過去。瞬時,一層皮刮破,血快速滲了出來。接著,他又拿起塊石頭狠狠地在朱慧如腳腕處敲擊了一下。朱慧如悶哼了一聲,不過堅強地忍住了痛。

  駱聞把割破皮的石片交給郭羽,道:「你們走到草地外圍時,尋個容易摔跤的坡地,把石頭放坡地上,不管誰問,都說是在那個地方摔的。現在,郭羽你背起朱慧如,按原路走回去。對了,朱慧如,到家時你要避開你哥,先去換好衣服,不要讓你哥知道這件事。一方面他會擔心,一方面多一個人知道多一分危險。有辦法做到嗎?」

  朱慧如道:「可以,我先給我哥打個電話,說我摔了一跤,先不去店裡,直接回家換衣服。」

  「嗯,那樣最好。到家後,郭羽你去小區側門的那家24小時便利店,給她買點基本的藥品包紮下,記住,一定要去那家便利店,最好多說幾句話,讓營業員對你印象深刻。」

  郭羽忐忑道:「這樣……這樣就完了?」

  「當然沒有,我這裡還需要再處理,你們先回去。你們倆都住小區裡的吧?」

  「對。」兩人異口同聲回答。

  駱聞道:「你們各自住幾幢幾單元告訴我,今晚2點整,我會開車來接你們去我家,告訴你們如何應付接下來的調查。你們下樓不要驚動任何人,可以嗎?」

  兩人都把住址留給了駱聞,心中雖然還有不少的疑慮,但看到這位中年大叔讓人充滿信賴的眼神和眉宇間隱隱的一份自信,他們也安心了不少。

  但願這一切能如大叔說的那樣吧。

  兩人走後,駱聞抿了抿嘴,對於現場的處理,他有十足的把握,唯獨擔心兩人太嫩,在接下去面對警察的調查中,會露出馬腳。那樣一來,連他自己都會牽涉進去。自己的那個做了多年的計劃也會面臨破產。

  幫助這對無關的陌生男女,是否太多事了?

  駱聞心中也感覺一陣莫名和悵然,也許是覺得他們的遭遇其實是自己的錯?也許是因為自己犯罪太多,所以想做件好事吧?可是這件所謂的「好事」,也是一種犯罪。

  算了,反正幫都幫了,那就幫到底吧,給他們換一個嶄新的未來。

  16

  晚上2點,駱聞開著他的奧迪越野車,依次載了郭羽和朱慧如,離開他們的小區,繞開監控,開往自己所住的小區。

  「這奧迪Q7,要一百多萬吧?」郭羽坐上車後,左顧右盼。

  「嗯。」駱聞應了聲。

  「這……這是你的車?」郭羽很驚訝這個幫助他們的中年大叔居然這麼有錢。

  「嗯。」

  「真有錢。」郭羽顯得有些自卑地低下頭。

  駱聞苦笑一下,沒說什麼。

  他向來是個對物質利益看得很淡的人,不在乎開什麼車,住什麼房子。以前他還是個法醫時,由於他有高級技術職稱,屬於技術性人才,收入遠比普通警察高得多,還有公安部和省廳的特殊津貼,可他生活一直都平平淡淡,從來不去想怎麼花錢。按他的級別,單位可以給他配輛高級車,他謝絕了,因為他不會開車。單位領導甚至說給他單獨配個司機,他也謝絕了,因為他不想招搖。直到三年前辭職後,他才特地去學了車,又買了這輛車。

  很快,車子開進了一個當地有名的高檔小區,在地下車庫停好車後,駱聞道:「下車後,你們跟著我走,必須跟在我身後。因為地下車庫裡有幾個監控,我知道監控位置,帶你們走會繞開監控。待會兒我坐電梯,你們不要坐電梯,我家在七樓,你們倆從樓梯走上來。同樣,電梯裡也有監控,為的是不能讓監控拍到你們。儘管警方最後查到這裡的監控的可能性極小,但如果出現萬一的可能,查到我們三人半夜在一起會無法解釋。所以,謹慎起見,還是多費些功夫吧。」

  「您為什麼對哪裡有監控都一清二楚?」郭羽問道,他想起之前駱聞說麵館門口那條路上,只有十字路口有唯一一個監控,叮囑他一定要背著朱慧如走過去。

  駱聞敷衍地笑了下:「大概職業病吧。」

  郭羽和朱慧如漸漸愈發感覺面前是個深不可測的人,他想到的事,他們根本想都沒想過,便不再有疑惑,完全按照駱聞的指示做。

  郭羽和朱慧如從樓梯走到了七樓,坐電梯上來的駱聞已經打開了門,伸手示意請兩人進去。

  房子很大,顯然要花不少錢,不過裝修簡單得幾乎可以用寒磣來形容。地上鋪著常見的廉價白色大瓷磚,牆面是最簡單的白色塗料粉刷的,沒有貼過牆紙,連通常的背景牆、張貼畫都沒掛,網線、電視線隨意鋪在地上,沙發等傢俱也都是很普通的布藝材料,窗簾用的是辦公室裡常見的單調的遮光簾,臥室的門敞開著,裡面只有一張床和兩個床頭櫃,連個電視機也不放,床上只有一條被子,客廳裡倒有台電視機和電腦。

  郭羽看了一圈,好奇道:「這房子您剛買的嗎?」

  「也不算吧,買了好幾年了。」

  「那……那怎麼不裝修一下?」

  駱聞尷尬道:「這不是裝修過了嗎?」

  「這個……」兩個人都有點無語,這裝修和他們出租房的差不多,甚至比出租房的還差。

  駱聞撓撓頭笑道:「我不太懂這些,反正我一個人住,能住就行了。」

  朱慧如打量著房子,她很快注意到了牆上的唯一一件裝飾物,是個很簡單的相框,裡面塞著一張小照片,照片上是一家三口的合影,裡面的男人是這大叔年輕十歲的模樣。朱慧如示意照片道:「這……這是您太太和女兒吧,她們怎麼不在家?」

  她剛問完又覺後悔,她看到臥室床上只有一條被,其他房間都空著,就說明他太太和孩子並不在這房子裡住。也許是離婚了吧,這樣問難免有探聽他人隱私的嫌疑。

  聽到談及妻女,駱聞目光黯淡了一下,道:「我老婆和女兒多年前失蹤了,到現在也沒找到。」他背過身,吸了口氣,隨即又道:「不聊這些了,我給你們倒杯水,等下還有重要事情要說。」

  他走進廚房,隨即傳來他驚慌失措的聲音:「哎呀!」郭羽和朱慧如都大驚,忙一起跑過去看。

  駱聞一臉苦澀地望著地面:「這……這小狗,怎麼又到處亂拉?」

  那條小土狗,此刻正縮在一角,緊張地望著三個人,地上到處是東一攤、西一塊的大小便。

  駱聞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似乎他只會處理犯罪現場,對動物的「犯罪現場」,他壓根束手無策。

  郭羽和朱慧如都笑了起來,朱慧如馬上找來紙巾,幫著打掃,郭羽則說了小狗崽的脾性以及如何訓練定點大小便的問題。駱聞連聲謝謝,在兩人的幫助下處理完畢後,才算恢復了平日裡的駱聞,引兩人到客廳坐下後,開始了今晚的主題。

  17

  駱聞先看向朱慧如道:「那把水果刀哪來的?」

  「店……店裡的。」思緒回到今晚的事後,朱慧如難免再次惶恐不安。

  駱聞很平靜地道:「我看這把刀好像挺新的,什麼時候在哪裡買的知道嗎?」

  朱慧如回憶了下,道:「大概一個月前,我哥在店對面的小超市買的。」

  「一共買了幾把?」

  「就這一把,買來削水果的,沒用過幾次。」

  「這把刀通常放在外面,還是放在抽屜裡?」

  「抽屜裡。」

  「你哥平時用這把刀嗎?」

  「沒怎麼用過。」

  「今晚你帶刀他知道嗎?」

  「他應該沒看到。」

  「那他知道這把刀放在抽屜裡嗎?」

  「知道,不過我想他不太注意這些小事的。」

  「哦。」駱聞點了點頭,便不再問水果刀的事,接著,他又讓兩人把今晚事情的前後經過詳細說了一遍,思索片刻,道:「那時小流氓是一個人來到店裡,叫你送一份外賣到河邊?」

  「是的。」朱慧如點點頭。

  「情況似乎比我預期的要更好些,照此情況來看,知道小流氓要你送外賣這件事的人,除了我們三個,還有一個你哥,」他抿抿嘴,繼續道,「不過不能抱以僥倖。郭羽,你說之前你看到他和另幾個人一起在吃夜宵?」

  「對。」

  「那麼也有可能,實際上他和幾個朋友吃夜宵時,曾說過待會兒要來找你。這樣情況的話,如果警察問起,你說昨晚沒見過這人,就很容易引起懷疑並揭穿了。所以,如果警察問起,你完全一五一十地照實說。」

  「完全照實說?」朱慧如微微張著嘴。

  「對,如果警察將來調查到你們兩人,所有的事全部照實說,唯一要撒謊的,僅僅是殺人這個片段。郭羽,你喜歡她吧?」駱聞看向郭羽。

  郭羽紅著臉,低下頭,一言不發。今晚之前,他從來沒有向朱慧如表示過半分好感,現在這大叔卻這麼直白地問。

  駱聞笑了下,道:「對,就是這個狀態,警察如果問了,你也最好是這個狀態,心裡喜歡,卻害羞,說不出口。」

  朱慧如忍不住笑了起來。

  駱聞很認真地道:「如果你直接承認,就不符合你的性格了,有經驗的警察會通過調查你的周圍人,瞭解你的性格習慣,你表現不正常,就會引起懷疑。所以,你們兩人,所有的說話,包括撒謊的話,都要保持平時的狀態,不要故意添油加醋。」

  兩人都點點頭。

  駱聞繼續道:「我先把整件事的基本經過講一遍,稍後我會把每一處的細節,包括警方可能問到的所有問題全部告訴你們,教你們該如何回答,不光是內容,還有回答時的語氣。這些都很重要,雖然很煩瑣,但是必需的。我看得出你們兩個都是腦子靈活的人,腦子很死的那種人,教一千遍一萬遍也不會明白的。」

  兩人都笑了起來。朱慧如想著他哥應該算是大叔口中的永遠教不會的那種人吧。

  駱聞道:「晚上10點多,那個小流氓到你們麵館,要你送一份外賣到河邊。你雖不情願,但為了不惹麻煩,還是去了。此時在吃麵的郭羽,由於他心裡偷偷喜歡你,聽到了小流氓的話,擔心你出意外,所以在你走後,他想了一陣,決定跟過去看看。你把外賣送到河邊後,小流氓想非禮你,你掙扎逃脫,結果摔了一跤,此時郭羽路過,小流氓看到有人來了,就逃回河邊去了。你的腿摔破了一層皮,並且扭到筋了,很痛,試了很久,發現根本沒法走路,郭羽只好把你背回去,後來又去便利店買了藥水和紗布。整件事就是這樣。」

  「這樣就好了?」郭羽顯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只是基本上的大致情況。具體細節和各種可能問題的應答,我稍後再教你們,」駱聞拍了下頭,道,「對了,差點忘了一件事。」

  他戴上一副膠皮手套,返身拉開單肩包,從裡面拿出兩疊半的百元大鈔,又拿出兩雙嶄新的膠皮手套,看了眼完全不解的郭羽和朱慧如,道:「這裡一共是兩萬五千元,你們兩人幫忙,戴上手套,把每張錢折成一個桃心。我不會折紙,我想你們應該會。這是很重要的一環,你們不需要知道為什麼,只需照做就行。戴上手套是為了錢上不留你們的指紋,一張人民幣上有很多人的指紋,但為了最大限度地不留瑕疵,一個指紋不留才最安全。」

  他們倆面面相覷,根本不明白駱聞的用意。

  駱聞解釋道:「這是有關犯罪現場的處理,不過我並不打算告訴你們原因。如果你們知道了太多的細節,當面對警察問詢時,透露出你們不該知道的信息,那樣將非常危險。你們兩人只需要知道我告訴你們的這段撒謊的話,以及與之有關的各種問題的回答,你們不要試圖去探聽案情。尤其明天屍體被人發現後,附近一定有許多人在談。你們只需記著街頭巷尾議論中的故事版本,而不要去想著真相。」

  他進一步解釋道:「大凡任何一起命案,警方要查出真相,無外乎三要素,人證、物證、口供。所謂的完美犯罪,通常情況下屬於零人證、零物證、零嫌疑人的口供。今晚的事,人證,只有我,只要我不說,就沒有第二個人證。物證,我已經完全消滅了,只剩把錢折成桃心一項。所以,最大的風險還是在於口供。」

  「倘若將來某一天,警察親自向你們兩人進行問詢,有經驗的警察會各種套話,把你們兩人各自說的話匯總起來,看看是否有矛盾的地方。有同夥的共同犯罪中,通常情況下,偽造的串供很容易被警察發現。」

  郭羽和朱慧如都臉色一變,充滿了緊張。

  駱聞笑了笑,道:「我們稍加反向思考一下,為什麼偽造的串供很容易被警察發現,把原因堵上,不就可以了嗎?一種情況下,你們兩人各自的口供合併到一處,有邏輯漏洞,比如兩人回憶出來的事情發生的先後時間、順序不一樣。這點我給你們的口供不存在這個問題,只要你們事發前的經過完全按照實際情況描述,事發階段的口供完全按我提供給你們的,不要自己添油加醋,也不要自己發揮任何想像,記住,不要有任何的添加想像,所有的想像都是多餘的,只會帶來麻煩。不知道就回答不知道,和你所知情況不同的時候,不要試圖替警察思考。警察問一條,你答一條,千萬不要警察問一條,你答上三條,話多了很危險。第二種,警方通常會說同夥已經招了,此時,心理素質不好的犯罪者,往往就會心理瓦解,在警方的一番『早點交代可以從寬處理』的開導下,很快露出了馬腳。我之所以選擇幫助你們兩人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你們兩人都有為對方替罪的心。不像其他共同犯罪者,當警方欺騙一人說對方已經招了,並且說對了幾處犯罪細節後,他就心理崩潰,相互拆台交代了。記住,你們兩人既然都想保護對方,那麼無論警方怎麼問,你們都不能坦白。即使他說對方已經交代,甚至很多犯罪細節也說對了,你們依舊不要相信。你們要相信彼此,對方一定會堅決不說的,你只有不說才能保護對方。否則,一個人交代,我們三個都完蛋。」

  駱聞極其鄭重地看著他們,他們兩人也認真地點點頭。駱聞知道,這一環,是最危險的一環。只要這一環過去了,兩人都將平安無事。

  郭羽問道:「警察什麼時候會找到我們?」

  駱聞笑了笑,道:「也許會找,也許不會找,也許即便找到你們,也是當成普通周邊群眾瞭解一下有沒有線索,而不會把你們當成嫌疑人。」

  「如果……如果其他人知道我給那個流氓送了外賣,警察……會不會很嚴重懷疑我?」朱慧如有點忐忑不安。

  駱聞道:「一開始有可能會,但很快就會放棄——如果他們是合格的警察的話。」

  「為什麼?」朱慧如很好奇。

  駱聞神秘地笑了笑:「如果他們業務素質夠專業,會發現你們倆有不在場證明的,以及你們根本沒有足夠的犯罪時間。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們根本不會把你們當成嫌疑人。」

  「什麼!」兩人都睜大了眼睛。兩人明明去了現場,而且駱聞說他們倆被監控拍進去了,怎麼還會有不在場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