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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二 安享晚年

說完就轉身和黑娃跳上了騾子車,車伕揚起鞭子一抽,車轱轆變咕嚕咕嚕轉起來朝前去了。我坐在車上和吳七妹他們不停揮手,吳七妹看我們走了很遠,突然跟著後面小跑,一邊跑一邊喊道:「李書甲……李書甲……再見……你們要多保重……」我對她喊道:「吳七妹,我會我會想你的……」我剛說完,吳七妹停住了腳步,然後衝著我大聲的喊道:「李書甲……我……我會去看你的……你等我……」

  車子越來越遠,再也看不見吳七妹他們了,我淚眼朦朧,由於難過和疲憊,一頭就扎進了婆婆的懷裡,不知不覺就睡著了。迷迷糊糊不知道車子停了幾次,再等清醒了,就聽婆婆喊道:「書甲,書甲……孩子……家到了,家到了……」

  我睜開眼,已經是夜晚了,我問婆婆:「婆婆,到家了嗎?」婆婆手指著前方,我朝前看去,遠處有一點昏昏黃黃的燈光,車子朝那燈光越來越近,仔細看,是一盞燈籠,那燈籠掛在一間屋子前,看屋子我才反應過來,那是我家,我到家了,那燈籠是媽媽掛在門前為兒照亮回家路的,看到此情此景,不禁眼眶濕潤,兒行千里母擔憂,不知道這麼久媽媽該流了多少淚,也不知道那門檻被媽媽踏過多少次了,如今我回來了。

  什麼都不管就跳下了車,和黑娃一起奔向燈籠跑去,來到門前,黑娃衝著裡面大叫,我輕輕的敲打著門,門內傳來媽媽顫抖的聲音:「是我的書甲回來了嗎?」我衝著裡面喊道:「媽……我回來了……媽……」

  不多久,門被打開,從裡面走出來憔悴的媽媽和姐姐,三人抱頭痛哭。許久不見,不知道這只思念該用什麼語言來表示了……和媽媽辭別的那一天就像是昨天一樣,也像是夢一場。哭罷多時,媽媽才和姐姐露出了笑臉,可喜家人團聚。將婆婆接進來,姐姐立刻為我們燒水,媽媽為我們弄吃的,回到家的感覺永遠是那麼的不一樣,無論是嚴寒還是酷暑,家總是那樣讓你忘記外界的所有干擾。

  這一夜,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在一起聊天,都忘記了睡眠,就連黑娃也湊熱鬧,伏在床邊聽我給媽媽和姐姐講我們所經歷的各種怪事……

  從這開始,婆婆便和我們一家人生活在了一起,一家人很開心,雖然貧窮,但從來沒有因此而抱怨,靠自己的雙手吃飯,沒有任何人打擾到我們一家人的生活,我們靠著耕地為生。春天了,到了播種的日子,大家都下地幹活,婆婆給我們一家人煮飯,黑娃有時候還幫我們犁地呢,雖然犁的亂七八糟,但是看著它活蹦亂跳的樣子,給我們帶來了許多笑聲;夏天我們一家人經常坐在大樹下乘涼,聽婆婆講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黑娃則跑到門前的池塘邊追逐螢火蟲,有時候還能看見二爺和黑娃打架,不過只是鬧著玩的;

  秋天我們下地豐收,把春天播種的糧食都滿滿的收回家,說不盡的勞動喜悅,有時候東西多了,還讓黑娃背一些帶回去,不過經常讓它弄撒了,婆婆責怪它,它還伸出舌頭討饒;

  冬天,我們一家人圍坐在鍋灶邊取暖,烤上幾個粑粑和蕃薯,吃起來無比的香甜美味,黑娃把嘴巴伸進火炕裡找吃的,弄得一臉都是黑灰,逗的我們笑的合不攏嘴,有時候二爺還跑回來跟我們湊熱鬧,我就會燒上一壺熱酒,給它喝的醉醺醺的倒在一邊睡著了。三年後的一個冬天,外面大雪紛飛,我帶著黑娃在外面堆雪人,堆起雪人跟真的一樣,婆婆把雙手合在袖子裡走過來,對我笑了笑,然後拿出手摸摸我的臉說道:「孩子……婆婆自從遇見你,我一輩子都不後悔了……」

  說完,婆婆抬頭望著天空,默默無語了好久……那天晚上,婆婆躺在床上把我們一家人都叫了過去,我坐到婆婆床沿邊,婆婆拉著我的手說道:「書甲……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教你認的第一個字嗎?」我說道:「記得,您教我在墓碑上認識了一個顯字……」

  婆婆微笑的看著我說道:「對,顯……婆婆永遠不後悔,認識你這麼個懂事的孩子……回想我一生,多少坎坎坷坷,從沒有享受過天倫之樂,但是這幾年簡直讓我重新認識了人生一樣,真的是太開心了……我本以為人世間早已沒有了真情,把人都看透了,但是自從和小書甲你認識之後,才覺得這世界是多麼的美妙……遙想當年在墳地裡孤單的日子,不知道流過多少淚水,也不知道見過多少人埋下黃土……記住,孩子,人生路上多磨多難,你一定要帶著真誠與善良走你的人生路,等到你走完那一天你終會明白,什麼事都是一場夢,心放寬了,平平淡淡的幸福才是所有人想要的……」

  婆婆一直保持這笑容,然後從懷裡拿出一個藏藍色手帕,把手帕打開,是一掛銀鎖,她拿起銀鎖說道:「孩子,婆婆一輩子走到頭了終於享受到了家庭和睦的溫暖,和你們一家人跟真正的親人一樣,所有苦難的回憶都早早忘記了,我這一輩子呀,也了無牽掛了……這把銀鎖是我傳家之寶,是我哥臨死前攥在手裡交給我的,我戴在身邊一輩子,現在呀,我把他給你,雖然很舊了,但我希望你一定要好好珍惜這銀鎖……」

  說完,婆婆把銀鎖掛在了我脖子上,我不知道婆婆今天晚上是怎麼了,媽媽趕緊叫我下跪,我立刻跪在地上,婆婆攥著我的手,我看見她眼睛裡水汪汪的,但是臉上依然笑容滿面的說道:「書甲啊,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在墳地裡走的時候說的話嗎?」

  我說道:「記得,婆婆說『你來了我就會出現在你身邊,你不在,我就會消失……」婆婆說道:「對,你還記得,這句話就是想告訴你,當你真正需要一個人伴隨你成長的時候,我就會出現在你身邊,陪你走這段成長之路,當你從懵懂的孩子成長為懂事的孩子了,知道人生道路怎樣走下去了,婆婆也就安心了……」我說道:「婆婆,我已經懂事了,我們一家人都開開心心的一起生活……」婆婆說道:「對對,一家人開開心心的生活……」

  她拉著我的手,兩眼突然流下了淚水,我伸手擦乾她的淚水,說道:「婆婆,您怎麼了?」婆婆說道:「沒事兒,婆婆開心,婆婆一想到我們一家人這麼圓滿,真的很開心,這幾年是婆婆一生中最最幸福的日子……」我知道婆婆是真的開心的流下了眼淚,這幾年內她真正體會到家人的溫馨……這一夜我難以入眠,直至很久才睡著,第二天一早起來了,就聽姐姐在婆婆床前喊婆婆,我進了婆婆小屋看見婆婆還睡在床上,往常婆婆都起來的很早,今天太陽已經出來了,婆婆卻還在睡覺,就走到床前,看見黑娃兩眼水汪汪的趴在婆婆旁邊,頭有氣無力的搭在婆婆的枕頭邊,我輕輕的推了推婆婆,喊婆婆,可是婆婆卻沒有反應,

  只看見婆婆緊閉雙眼,嘴唇發白的睡在床上,這時媽媽端著給婆婆熬的一碗粥走進來喊了幾聲,也不見婆婆醒,突然,媽媽把顫抖的手放在婆婆鼻子上,整個人一振,手上的碗也掉在地上,緊跟著捂著嘴巴哭起來,我問媽媽究竟怎麼了,媽媽哭著說道:「婆婆……婆婆……走了……」

  這一句話恍如晴天霹靂一般我腦子一片空白,跪倒在婆婆床前,拉著婆婆的手失聲痛哭喊婆婆……無論我怎麼大聲喊,怎麼推婆婆,婆婆都不再答應我了……我難以相信婆婆就這樣安靜的走了……淚水已經浸濕了被子,我們一家人此刻都無法控制住雙眼,只能任由這無盡的悲傷敲打我們心靈……

  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照在了婆婆慈祥的臉上,映射出婆婆最後走的那一刻是帶著笑容安詳的離開的……我知道,婆婆了無牽掛的走了,安然祥和的走了,最終算是善終了,但給我留下的只有難捨難分的悲傷,此時黑娃仰天長嘯,那聲音淒慘無比,不知道有多少難過從黑娃的叫聲內迸發出來……

  三天後婆婆最終下葬了,我和黑娃在婆婆的墳邊守了七天,每當看見墳堆,我就想起第一次見到婆婆時的情景,她不緊不慢的教我在墓碑上學認字,她帶著我挖墳掘墓,還有我們那些難忘的冒險經歷,每每想起這些,婆婆的容顏就出現在我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