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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大雨之夜

  死者魯叔身上有三處致命傷,頭上遭鈍器擊打,胸部銳器穿刺,後大庭還插入一根箭桿。

  一個兇手攜帶三種凶器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很容易推斷出兇手為三人。

  特案組通過媒體發佈「兇手為三人」的結論,這是一個絕妙的辦法。建立假設之後,就要驗證假設。因為不管推理結果正確與否,都會使得偵破取得關鍵性進展。如果推理正確,那麼兇手的家人和鄰居有可能通過警方發佈的物證把他識別出來,警方會得到有關兇手的線索,如果推測錯誤,目擊者雕刻家也許會迫於壓力向警方澄清大真相。特案組聲稱兇手有三人,雕刻家去省城時帶著老婆和女兒,他很容易以為警方把他們一家三口列為重點嫌疑人,為了擺脫通緝,洗清自己和家人的嫌疑,這個一心想出名的傢伙會主動聯繫警方。

  梁教授這招一石二鳥,既可以通過媒體逼迫目擊者雕刻家站出來,又能夠讓真兇認真考慮自己的處境。不管推測正確和錯誤,總之,警方都會得到罪犯的有關線索。

  第二天,一個體育局領導帶著自己的兒子向警方投案自首。

  第三天,另一名未滿十八週歲的少年在家長帶領下主動投案,承認罪責。

  幾天後,雕刻家出現在了省公安廳的門口,幾經猶豫,他用腳碾滅煙頭,走了進去。

  此案告破後,大家才體會到梁教授的用心良苦和慈悲胸懷,三名兇手都是未成年人,投案自首可以使他們獲得減刑的機會,經過改造教育後,重新走上社會。

  我們的眼淚應該從一場大雨開始時流下。

  我們的往事中總有那麼一個雨天,那天下起了一生一世中最大的一場雨,永難忘懷。

  每個人都曾經路過那種髮廊,那種簡陋的色情場所,裡面亮著曖昧的小燈,一個女子站在門後,向過往行人招手。這種色情場所的小大姐大多是人老珠黃的中年婦女,她們除了招手之外還會向老年人掀起裙子,攬客方式五花八門,有的城大市的小大姐甚至在大街上強行拉客,她們比站街女更有主動性。她們的微笑並不代表喜愛,強顏歡笑只是在掩飾厭惡。

  在西部地區某城大市,一個中年婦女終日站在公園的圍牆下,幾十個老年人等待著交錢摸她。她一次又一次解開腰帶,褪下褲子,就像是安靜的空氣,任由那些蒼老的手摸來摸去。

  在三元裡,一群武大警包圍了一個髮廊,奇怪的是,武大警都帶著防毒面具,全身上下穿著隔離服。他們逮捕了患有艾滋病的一個小大姐,這個小大姐的下身已經長出了金針菇形狀的腫瘤。

  毛毛就是這種簡陋色情場所中的一個小大姐,她的老闆是她的爸爸媽媽。

  她喜歡下雨,這種天氣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憂傷。下雨天的時候,顧客也會減少,她可以安靜的呆一會。沒有行人的時候,她就像房間裡的一棵小樹,看著窗外的雨。街道空曠,很寂寞,一如這個少女的內心,只有雨花不斷的濺起,讓她恍惚出神。很多問題,她都找不到答大案,只是感到迷茫和憂傷,就像她在日記裡寫的那樣:人生總是充滿痛苦嗎?還是只有小孩是這樣的?

  她本該為了作業而發愁,但卻為了賣淫而苦悶。唉,這個可憐的女孩只有十六歲。

  如果一個女孩過的太苦,流的眼淚太多,那麼慈悲的上帝就會給她一個心上人,讓她不再孤單。

  那天夜裡下著大雨,毛毛站在足浴店的門前發呆,一個帥氣的男孩背著書包走進來,雨水將他額前的頭髮打濕了,他有些冷,但是臉上還帶著迷人的微笑。毛毛看了他一眼,反鎖上大門,將他帶進了裡屋。

  一個少女總是喜歡英俊的少年。

  一個小大姐也會喜歡帥氣的嫖客。

  男孩是個初中生,和毛毛的年齡差不多大,他坐在床上四下打量,絲毫不感到緊張。

  毛毛對他充滿好感,用一種略帶羞澀的語氣說道:敲小背50元,大背100,帶吹簫。

  男孩疑惑的問道:什麼是小背,大背?

  毛毛回答:你怎麼這樣呢,又不是不知道,小背就是打飛機,大背就是做大愛。

  男孩有些意外,說道:啊,我真不懂。

  毛毛不耐煩的說:那你來這裡做什麼,你是第一次來吧。

  男孩解釋說:我就是來避雨的,外面雨下的太大了。

  毛毛說道:你快點,別耽誤時間,我們這裡不是避雨的地方,先給錢。

  男孩拿出一百元,說道:我不敲什麼背,我們就說說話好了。

  毛毛接過錢,她還是第一次遇到一個不嫖的嫖客,兩個人坐在一起,毛毛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只好保持沉默,氣氛有些尷尬,外面電閃雷鳴,雨下的越來越大了。

  男孩拿出手機,播放一首歌,兩個人靜靜的聽,後來,毛毛每當下雨時就會唱起這首歌。

  美麗的故事總有個結局

  我的就是失去了你

  看著你漸漸走遠的背影

  就好像今生已注定

  但是我好想告訴你想告訴你

  你就是我最美的遭遇

  我想我不會忘記你

  就算你留我在夜裡

  就算雨下個不停

  在大雨的夜裡

  多希望美麗的夢永遠不會醒

  ……

  雨停了,男孩走了,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這是屬於一個妓女的浪漫傳說,有一天,下起一場雨,一個帥氣的男孩站在她的面前,不嫖,也不按摩,兩個人什麼都不做,沒有任何身體接觸,只是靜靜地說說話,詢問和回答一些瑣碎的事情。他們的視線避免相碰,兩個人一起聽歌,一起聽大雨嘩嘩的聲音。

  毛毛認為這個男孩與眾不同,表姐告訴她,很可能是個闊氣的公子哥。

  毛毛多了一份期待,她站在門前的時候,除了向那些打算進來的嫖客招手,還滿心歡喜的渴望再次看到那個男孩。

  過了幾天,男孩再次從門前走過,毛毛偷偷地看了他一眼,隨即蹲下身子,將自己隱藏起來,她的心跳的厲害,臉有些發燙,就連呼吸都變得急促。男孩看了一眼足浴店,等到他走過去的時候,毛毛才敢站起來。

  她興奮的對表姐說,我看到他了,看清楚了,他長的真帥,哈哈。

  她又沮喪的對表姐說:可是他沒進來,我……真希望他永遠不要進來,唉,我們這裡,不是他該來的地方啊,可是,我還想再看到他呢,什麼時候再看到他呢,唉,他真不該來。

  從此,這個少女的每一次凝眸,凝眸處都栽滿了只有她自己能看到能聞到的花卉。

  每個少女的心裡都有一個五彩繽紛的花園!

  雨,不可拆解,只能由兩部分組成:水和思念。

  多少人在下雨的夜裡,會失眠,會看著窗外發呆,會莫名其妙的感到孤獨和憂傷,這都是因為心裡想著另一個人。

  第二次下雨的時候,毛毛看到那男孩向著足浴店走過來。

  她萬分緊張,輕輕跺著腳,在心裡說,不要來,不要來,不要過來。

  那男孩再次走了進來,再次給了她一百元,再次和她坐在那骯髒的不知有多少嫖客躺過的床上。毛毛這次沒有向他介紹色情服務的價格,她因為緊張,差點哭出來,滿心希望男孩快走,又渴望男孩留下來。

  男孩說起學校裡的一些事情,說起自己的朋友。

  毛毛低著頭傾聽,心裡突然感到一陣難過,她從來都沒有過朋友。

  男孩說:真羨慕你,你不用上學。

  毛毛說:啊,我很想上學去的啊。

  男孩說:那我們最好分在一班,我坐你同桌好了。

  毛毛說:啊,可是,我……

  男孩說:學校沒人敢欺負你的,我的朋友很多,打架很厲害的。

  毛毛說:我上不了學啊,我只能在這裡呆著,連個朋友都沒有的。

  男孩說:我做你朋友好了。

  毛毛說:好,可是你知道,我是一個……

  男孩說:沒關係。

  那次談話,毛毛知道了男孩的名字叫做小北,她在日記裡大膽的稱呼他為寶貝。一個少女的私密日記,總有些讓她臉紅心跳的地方。兩個人很快熟悉起來,男孩上學放學都會刻意路過毛毛的足浴店,倆人大多數時候都是微微一笑,擦肩而過。有時,小北會走進來。毛毛總向媽媽撒謊,她對媽媽聲稱「沒做」、「只敲的小背」,借此幫小北省錢。小北倒是很大方,從來不介意,他交了嫖資,只是為了和毛毛說話。

  他喜歡和她在一起。

  性是個小東西,愛才是個大東西!

  有一次,她鼓起勇氣對他說:你不知道,我有點喜歡你呢。

  一個月後,小北過生日,毛毛偷錢,跑出來買了很多生日禮物,其中有:一個手機鏈,一個可愛的毛毛熊,幾包香煙,一件雨衣,甚至還像成年人那樣,買了一朵玫瑰。她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禮物,所以買了很多,裝在一個方便袋裡,送給了小北。她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在一間KTV裡,毛毛坐在角落不說話,小北和朋友們一起唱歌,喝酒。生日派對結束時,小北才發現放在塑料袋最下面的玫瑰,已經壓的有些殘破了。

  小北把毛毛拽到身邊,拿起話筒,向自己的死黨大聲宣佈,毛毛就是我的女朋友!

  毛毛感動的哭了出來,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幸福,同時心裡還有很強烈的自卑。

  那天,她藏在他的雨衣後面,彎著腰,扶著他的肩膀,過馬路時有車輛鳴笛,可她一點都不感到害怕。小北的父母出差了,他帶她回家,他們第一次做大愛。做大愛之前鬧了點彆扭,毛毛非要洗澡,但是熱水器壞掉了,小北有些急躁,拉扯著毛毛就要上床,毛毛使勁掙脫開,跑進了衛生間。

  她對他說:寶貝,我要清清白白的給你。

  小北有些不理解的說:熱水器壞了,還洗什麼。

  她固執的說:我要洗乾淨自己,哪怕用冷水,寶貝,我愛你……

  一個小妓女和一個初中男生相愛了,這是他們的初戀。

  初戀,一個多麼美好的詞彙,我們舊日回憶中的怦然心動,無法忘懷那種青澀的感傷。一場雨落在每個人的心事之上,每一滴,都在追憶我們的似水年華和悠然過往。

  一個初戀的男孩很容易因為一點小事而瘋狂,台灣電影《牯嶺街少年殺人事大件》改編自台灣青少年真實殺人案件,一個男孩因為吃醋在街頭捅死了心愛的女孩。美國電影《大象》根據哥倫拜恩中學校園槍擊案改編,兩名未成年學生持槍打死1名教師和12名同學,隨後飲彈自盡,至今無法確定犯罪動機和誘因,警方認為倆人很可能是失戀而大開殺戒。

  毛毛生日那天,小北和兩個朋友給她準備了一個生日派對。

  魯叔在那天去了足浴店,要求包夜,談好價格後,把錢給了毛毛媽。魯叔帶著毛毛去賓館嫖宿,在路上,小北和兩個朋友截住了他。毛毛不想跟魯叔去賓館,但是自己又無法逃跑,一路上都想著小北,心情非常難過。小北要把毛毛帶走,魯叔堅決不同意,羞辱責罵了這三個少年。毛毛一直在哭,不知道該怎麼辦,魯叔拉扯著毛毛,對三個少年說道:她就是一個小妓女,我給錢了,她媽媽讓我帶出來的,你們三個小毛孩子都給我滾蛋,別耽誤我的事。

  三個少年躍躍欲試,想要強行帶走毛毛,小北說:揍他。

  魯叔拿出了一把老式的刮鬍刀,惡狠狠的說道:本來我是想給她刮毛,你們要不要試試?

  小北的家正好在附近,三個少年去小北家拿了武器,原路返回。小北拿著一把弓大弩,他的父親是體育局領導,這把弓大弩是射箭協會贈送,兩個朋友分別拿著一把匕大首和一根鋼管。三個少年怒氣沖沖的尋找魯叔,魯叔卻不見了,只有毛毛站在一個工地旁邊等待。毛毛說魯叔拉肚子,去方便了。三個少年在工地上找到魯叔,將其殺死,隨手將屍體扔進了尚未澆灌混凝土的鋼筋籠內,這一幕恰好被一個目擊者看到。

  雕刻家在那天晚上去工地上取膠泥,膠泥是具有一定粘性的泥狀塑性固體,只有工地施工挖到地下深處的時候,才有膠泥層。雕刻家打算做泥塑作品,在工地上偶然看到四個人發生了爭執,三個少年圍著一個老頭,老頭拿著把剃鬚刀破口大罵,一個少年用鋼管將剃鬚刀打飛,然後朝他頭上狠狠的打了幾下……

  雕刻家躲在暗處,看到了殺人拋屍的整個過程。

  他沒有報案,事實上,很多目擊者都會選擇知情不報。一名在職刑大警曾經對一份法制日報的記者說「從司法現狀來看,舉報人不願舉報已是不爭的事實。究其原因,最根本的一條就是害怕遭到打擊報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反映出了目前人們的普遍心態。」

  案發後,三名少年,兩名投案自首,一名離家潛逃。

  小北的父親認出了媒體上刊登的弓大弩箭桿照片,自己家裡的箭桿正好少了一隻,兒子小北精神幾欲崩潰,不敢上學,不敢看電視,父親覺察到什麼,幾經逼問,兒子告訴了實情。父親深思熟慮後,帶著兒子投案自首。

  父親對帶著手大銬的小北說:你還是個孩子,你現在未滿十八歲,投案自首比包庇你更好,爸爸這樣做是因為愛你,你可能不知道什麼是愛,很多年後,你出來了,你要是還喜歡那個女孩,我尊重你的選擇。

  特案組將小北被抓一事告訴了毛毛,毛毛擔心的問道,他會被槍斃嗎?

  梁教授坦誠回答:他是未成年,又是投案自首,可以從輕或減輕處罰,不會判死刑。

  毛毛說:那他要關多少年?

  包斬想了一下,回答了一個大概的數字。

  毛毛說:我會一直等他,無論是十年,還是二十年。

  畫龍說:一個人的打算,有時會隨著時間而改變。

  毛毛說:我不會變的,我怎麼可能會變呢?

  蘇眉說:那時,估計你們都是中年人了啊。

  毛毛說:他肯為了我殺人,我要等他,如果他還要我,我就嫁給他,。

  特案組離開了審訊室,外面陽光明媚,沒有風,也沒有下雨,獨自呆在審訊室裡的毛毛竟然哼起一首關於下雨的歌:

  看著你漸漸走遠的背影

  就好像今生已注定

  但是我好想告訴你想告訴你

  你就是我最美的遭遇

  我想我不會忘記你

  就算你留我在夜裡

  就算雨下個不停

  在大雨的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