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極簡宇宙史 > 第一部分 宇宙 第6章龐然大物 >

第一部分 宇宙 第6章龐然大物

只要仔細想想,你就應該明白一個有著三千億顆恆星的星系中心一定會有些不同尋常之處。以地球為例,它的中心是(地球上)最緻密、最熾熱、最嚴酷的地方;以太陽系為例,其中心是太陽,又是(太陽系裡)最緻密、最熾熱、最嚴酷的地方。當然這未必可以證明什麼,但它多少提示著銀河系的中心也應該不同尋常,或許藏著什麼特別的東西。

你的念頭一起,就已飛過了幾千萬顆恆星。有一些比太陽大好多,注定有著一個很短的壽命,另一些則很小,壽命長得讓人無法想像。你還飛過由成千上萬顆已爆炸的恆星殘骸所產生的星雲構成的恆星養育所,以及一些剛死去的恆星的墓地,它們的物質正等待著融合以成為恆星養育所。你終於來到目的地,接近了我們銀河系的中心,不管那是個什麼東西,你突然停了下來。

就在你眼前,又出現了一個環。一個不停旋轉著的彩色圓環,裡面分佈著各種物質。你更仔細地觀察,發現這個圓環由氣體、上億塊岩石和彗星組成,它們都圍繞著一個厚厚的甜甜圈形狀的東西旋轉,那個東西還發射出明亮熾烈的光線。

這是怎麼回事?這些石塊和彗星圍繞著的是什麼東西?你又往四周的遠處看去,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隨著這個圓環旋轉的不僅僅是那些巨石,還包括恆星。所有的恆星——不是行星——是恆星本身在旋轉,而且速度還很快。

到二一五年為止,人類所知道的宇宙中移動最快的天體就在其中。科學家給它取名為S2,或2源。從地球上看,科學家們發現它可在十五年半的時間裡繞那個甜甜圈一圈。考慮到這一圈的長度,它的運行速度是驚人的每小時1770萬公里。這怎麼可能?什麼樣的怪物可以擁有如此強大的引力將以這麼快速度運行的天體束縛在自己身邊?實現這一切的力是否可能存在?

想像一顆玻璃珠和一隻大碗。

你讓玻璃珠貼著碗壁旋轉,如果轉速太慢,玻璃珠會馬上落到碗底。如果轉速太快,它就會沿著碗壁上升並最後飛出大碗,打破你廚房裡的某樣東西。如果速度剛剛好,它就會在碗壁穩定旋轉一會兒,位於碗底與碗口中間,既不飛出去,也不落下去,直到摩擦力將它的速度變成熱能減慢了它的轉速。

現在,想像那顆玻璃珠就是這速度驚人的S2,還有一隻看不見的碗提供它圍繞這甜甜圈裡的神秘物件旋轉的軌道。在太空中沒有摩擦力,所有恆星都不會損失它們的動能。從S2的轉速上,我們可以想像出這只巨碗的形狀及其底部所具有的質量。

科學家們已經多次進行這種比較簡單直接的計算,每次答案都讓人難以置信:保持S2以這種速度旋轉而不被甩出去,所需要的質量要超過四百萬顆太陽。這會是一顆巨大的星星。

但我們碰到了一個問題,在S2的軌道中心,我們看不到任何星體。不管你怎麼費力尋找,但還是什麼都找不到。

從地球上,為了瞭解這個有著四百萬顆太陽質量,束縛S2不讓它飛走的天體到底是什麼,科學家們專門建造了可以探測到我們眼睛所看不到的光線的望遠鏡,這些光線包括紫外線,以及為了得到更壯觀的圖像,用上了所有光線中能量第二高的一種——X光。使用這樣的望遠鏡依然沒有找到任何星體,不過他們還是看到了圓環中有高能光線被噴出,源頭是個很小的位置。抓住S2的不僅不是一顆恆星,甚至遠遠沒有它所應該具有的體積。根據這一切,科學家給出的唯一可能的解釋是:躲在那裡的是一個黑洞。一個質量驚人的黑洞。

科學家們稱其為人馬座A*(念成A星),但他們無法在地球上仔細研究它,因為位於它與我們的行星之間的各種恆星、星雲、氣體掩蓋了它的細節。但是,現在的你正站在它的邊上,如果你想知道地球上的望遠鏡所探測到的高能光線爆發是什麼所引起的話,現在正是尋找答案的好機會。

可以理解,站在一個看不見的巨獸邊上讓你感到不安。誰知道黑洞的脾氣?你的意識會不會被它吞噬,永遠無法回到你的身體裡面?它會不會被黑洞捕獲,永遠離開這個你熟悉的世界?或者那裡有一個秘密通道,一個通往另一個宇宙、另一個現實的大門,就像你曾聽人提起過的那樣?

猶豫不決中,你盯著那由數十億微小灰塵和石塊構成的明亮圓環。

突然之間,一顆巨大的土豆形狀的小行星以每小時一百萬公里的速度從你身邊飛過,你仔細地看著它。它飛速穿過圓環,熔化成微小的一塊東西,被圓環上的星塵摩擦而燃燒發光。就像小石塊進入地球大氣層會變成流星,在降落到地球表面之前就會燃燒殆盡一樣,這顆小行星遠未到達那個甜甜圈中心,就已消失不見了。

你轉過頭去看還有什麼會發生,這次衝你而來的不是一大塊石頭,而是一顆恆星。一顆巨大、閃亮、狂熱的恆星,與S2一樣,而且更大。它也會被燒掉嗎?能穿過去嗎?你看著它以一個角度朝向自己的終極命運——那個甜甜圈飛去。現在它已進入圓環,被圓環本身遮住了,但在旋轉了半圈之後迅速再現,不過現在它已經發生了奇特的形變,就像某種力量影響了海市蜃樓,讓幻影改變了形狀。它繼續朝下飛去。看上去正承受巨大的壓力。

行星般大小的物質從恆星表面撕裂飛出。你試圖保持平靜,祈禱這其實沒什麼可怕,但你的意識還是不由自主地感覺自己變得疲憊而沉重,準備迎接巨大的災難……

直到現在,你一直只是純靈魂地存在,不受任何規範宇宙的力量所影響,但這次似乎不同了。滿心沉重,你成為引力作用的對象,被推到了這個巨物面前。雖然不願意,你還是被拖著往下掉去,被吸引著,如同身處一個看不見但又光滑的斜坡往下滑去。你穿過充滿酷熱物質的圓環,離那顆同樣向下掉去的恆星越來越近。那顆恆星現在已經被完全撕裂,噴著白熱的等離子火舌盤旋下降,也帶著你,朝著依然不可見的黑洞跌去。

不用說,你理所當然地感到恐懼。數萬億噸的等離子體與你一同下墜。隨著你越來越快地盤旋下墜,你的心臟已跳出了胸腔,直到……直到一個巨大的力將你彈出。那顆恆星的殘骸似乎變成了威力無比的急流,而這個急流的組成看起來似乎是從質量轉換來的純能量。你滿心疑惑,懷疑自己是不是滑入了一個位於黑洞中心的平行宇宙,但很快你就意識到自己沒有穿越,而是離那個怪物越來越遠,你被這個質量怪獸拒絕並拋棄了。銀河系的巨大圓環再次變得清晰起來,在很遠的地方。

就像孩子的玻璃珠在碗壁轉得太快,你和那顆已經解體了的恆星的星塵在到達那個真正構成黑洞的核心之前就被拋了出來……你跌下去的速度太快,在到達那個看不見的怪物之前就已被甩出,那顆恆星也一樣,它的質量被轉化成人類所知能量最高的兩種光線——X光與伽瑪射線——所構成的兩道激流,一道朝上,一道朝下,就像兩道燈塔的燈光,射向銀河系恆星間巨大的空間,以及更遠、更大的虛空。

這兩條激流的速度驚人,你也一樣。你被它帶著飛過幾百萬顆恆星,就像有一根手指將銀河系當作戒指戴著,而你正沿著這根手指所指的方向飛馳。

或許現在還不是你躍入黑洞的時候,或許老天想讓你在被死神抓住之前見證更多我們宇宙的美景……

不管是基於什麼理由,你的心臟恢復正常跳動,你的思維再次變輕,你的意識又擺脫了引力的作用。你已來到遠處,恢復了自由移動的能力。你還趁此良機多跟了一會兒激流,看看它會帶你去哪裡。沒過多久,你就又見到一些奇事:周圍的恆星看上去不那麼多了。很快,你的前面已經沒有星星了。很遠處還是有些光源,但那裡與你目前已經見過的地方相比實在是太遙遠了。奇怪的是,銀河系的圓環也已經不見了。你正奇怪它們去哪兒了,低頭一看,眼前是你所見過的最壯觀的景象。沒有一個人類或人造物體曾有幸見過這個景象。地球上的觀察曾經瞥到過你剛逃脫的那個黑洞附近幾眼,但你現在所見到的景象則完全沒有被記錄。如果你在現在這個地方打電話給地球,回復——如果有的話——得在九萬多年之後才能被你接收到。

你在銀河系,你的星系之上。

當你在那個沙灘上抬頭看著夜空時,認為銀河系一定是伸展到了宇宙的盡頭,現在你已經看到事實並非如此。銀河系遠遠不是宇宙裡的一切。銀河系不過是散佈在尺度遠為巨大的黑暗之中的一個恆星群島而已。

  1. 對於正在閱讀本書的我的科學家同行們:在本書才開始的地方,我有意略去了所謂引力波。​​​​​

  2. 歷史迷們或許想知道,人馬座A*是在一九七四年二月通過無線電波望遠鏡被首先探測到的,發現者是美國天文學家布魯斯·貝裡克(Bruce Balick)和羅伯特·布朗(Robert Brow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