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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再聽不到鳥兒的歌聲

如今,美國越來越多的地方已經沒有鳥兒飛回來報春;以往的清晨能聽到鳥兒美妙的歌聲,如今變得異常安靜。鳥兒的歌聲突然消失,它們為我們的世界增添的色彩和美麗突然消失,一切都來得如此迅速,令人難以察覺,一些沒有受到影響的社區居民還沒有發現異樣。

伊利諾伊州欣斯代爾鎮的一名家庭主婦絕望地給一位世界著名的鳥類學家、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鳥類館名譽館長羅伯特·墨菲寫了一封信。信中說:

我們村子裡,好幾年來一直給榆樹噴灑藥劑(寫信時間是1958年)。6年前我們搬到這裡來住,那時候鳥兒很多,我安裝了一個餵食器。每年冬天,紅雀、山雀、絨毛鳥、五子雀會陸陸續續來這裡覓食。夏天的時候,紅雀和山雀會把它們的小鳥帶來。

噴灑了幾年DDT後,鎮上已經沒有知更鳥和燕八哥了;兩年來,我家的架子上也沒有見到山雀的影子,今年紅雀也消失了;附近築巢的只剩下一對鴿子,可能還有一窩貓鵲。

孩子們在學校裡學到,聯邦法律禁止殺害和捕捉鳥類,所以很難向他們解釋鳥兒都已經被殺死了。「它們還會回來嗎?」孩子們問。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榆樹仍在死去,鳥兒也一樣。採取什麼措施了嗎?能夠採取什麼措施呢?我能做些什麼嗎?

聯邦政府為對付火蟻開展大規模的噴藥計劃一年後,亞拉巴馬州一位婦女寫道:「我們這片地方在過去半個世紀一直是鳥兒的天堂,去年7月來了更多的鳥兒。突然,在8月的第二個星期,鳥兒一下子都消失了。我習慣了早起照料我心愛的已有一隻小馬駒的母馬,但是聽不到一絲鳥叫的聲音。這種情況既怪異又讓人害怕。人們對我們美麗的世界做了什麼?直到5個月後我才發現一隻藍冠鴉和一隻鷦鷯。」

她提到的那個秋天,美國南部地區也傳出一些嚴峻的報告。國家奧杜邦協會與美國魚類和野生動物管理局共同出版的季刊《野外記錄》提到,在密西西比州、路易斯安那州和亞拉巴馬州出現了「某些地區鳥類全部消失」的奇怪現象。《野外記錄》收錄的報告均來自富有經驗的觀察家。他們有多年的實地考察經驗,熟知當地鳥類的習性。其中一位觀察家提到,她在密西西比南部開車行駛了很長的路程,也沒有見到一隻鳥兒。另一位來自巴頓魯日的觀察家說,她的餵食器已經幾個星期沒有鳥兒動過,以前這個時候,院子裡灌叢的果實早已被吃光了,可如今灌木上仍長滿了漿果。還有一位觀察家的報告提到,他家的落地窗通常會落著四五十隻紅雀,還有其他各種鳥兒,現在卻很少見到一兩隻鳥兒了。西弗吉尼亞大學的莫裡斯·布魯克斯教授是阿拉巴馬地區鳥類的專家,他的報告說,西弗吉尼亞地區的鳥類數量正急劇減少。

有一個故事可作為鳥類悲慘命運的象徵,一些鳥兒已經遭受這樣的命運,一些鳥兒正面臨危險。這個故事就是眾所周知的知更鳥的故事。對於千百萬美國人而言,第一隻知更鳥的到來意味著冬天的離去。知更鳥到來的消息是可以登上報紙的事情,也是人們在餐桌上樂於談論的話題。越來越多的知更鳥飛來,森林裡萌發了一絲綠意。清晨時候,成千上萬的人們聆聽知更鳥的合唱,美麗的音符在陽光中跳動。如今,一切都變了,甚至鳥兒飛回來都成了罕見的事情。

知更鳥與很多其他鳥兒的命運看來是與榆樹緊密聯繫的。從大西洋沿岸到落基山脈,榆樹是成千上萬城鎮歷史的一部分,它們以莊嚴的綠色裝扮了街道、廣場和大學校園。如今,榆樹患上了一種疾病,而且這種病已經蔓延開來。嚴重的疾病使得很多專家認為所有拯救榆樹的努力終將變成徒勞。失去榆樹已經足夠令人悲傷,但是如果拯救行動變成徒勞,而把大量的鳥類置於黑暗的覆滅之中,則更加悲慘。然而,這正是目前面臨的威脅。

所謂的荷蘭榆樹病是在大約1930年的時候,隨裝飾貼面工業從歐洲進口榆樹段進入美國的。這是一種菌類疾病。這種菌會侵入榆樹的輸水導管中,通過樹液攜帶的芽孢擴散,由於分泌的有毒物質和阻塞作用,導致枝葉枯萎,榆樹死亡。疾病通過榆樹皮甲蟲從染病的樹傳播到健康的樹。甲蟲在死去的榆樹皮下開鑿的通道中,滿是入侵細菌的芽孢,芽孢會附著在甲蟲身上,這樣它飛到哪兒,疾病就傳播到哪兒。控制這種菌病的主要方法是控制傳播媒介——甲蟲。於是在很多地方,尤其是中西部地區和新英格蘭地區這些榆樹集中的地方,開展了大規模的噴藥行動。

密歇根州立大學的兩位鳥類學家首先發現這種噴藥行動對鳥類尤其是知更鳥的影響。他們分別是喬治·華萊士教授和他的學生約翰·麥納。1954年,麥納先生開始攻讀博士學位,他選擇了與知更鳥相關的研究課題。這也是個巧合,因為那時候沒有人認為知更鳥正面臨危險。但是就在他開展工作的時候,事情發生了。這件事將改變他研究課題的性質,並剝奪了他的研究對象。

1954年,針對荷蘭榆樹病的噴藥行動在大學校園裡小範圍地開始了。第二年,東蘭辛市(大學所在城市)加入行動,校園噴藥範圍開始擴大。當地針對舞毒蛾和蚊子的控制計劃也在進行,於是各種化學品如傾盆大雨般落下。

1954年,也就是首次小範圍噴藥的那一年,一切看來都還正常。第二年春天,知更鳥像往常一樣飛回校園。像湯姆林森的著名散文《失去的樹林》裡的風信子一樣,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它們「沒有預感會有什麼不幸」。但是,很快問題就出現了。校園裡開始出現死去的和垂死的知更鳥。在它們以前覓食和棲息的地方,見不到一隻鳥兒。沒有新造的鳥巢,也沒有小鳥出生。接下來的幾個春天情況還是這樣。噴藥的區域已經變成了死亡陷阱,只需一周時間就可以將遷徙回來的知更鳥全部殺死。還會有鳥兒來到這裡,死亡數量還會增加。它們會在校園裡痛苦地顫抖著,慢慢死去。

華萊士教授說:「那年春天,對於大部分想築巢的鳥兒來講,校園幾乎變成它們的墓地。」但是,為什麼會這樣呢?起初,他懷疑是鳥兒的神經系統的疾病,但很快事情就明白了。儘管噴藥人保證他們使用的殺蟲劑「對鳥類無害」,知更鳥卻正是由於殺蟲劑中毒而死的。它們表現出典型的症狀有:失去平衡、顫抖、抽搐、死亡。

一些事實表明知更鳥中毒不是因為直接接觸殺蟲劑,而是因為吃了蚯蚓。在一項研究中,偶然地用校園裡的蚯蚓餵食螻蛄後,所有螻蛄立刻死去。實驗室籠子裡的一條蛇吃了蚯蚓後,劇烈顫抖起來。而蚯蚓是知更鳥春天時候的主要食物。

很快,厄巴納市伊利諾伊自然歷史調查所的羅伊·巴克博士補上了知更鳥死亡迷局的一塊關鍵拼圖。巴克博士的著作於1958年出版,該書找到了各個事件錯綜複雜的關係——知更鳥的命運通過蚯蚓與榆樹聯繫起來。榆樹在春天被噴灑了農藥(通常的劑量是50英尺的一棵樹使用2到5磅DDT,相當於在榆樹密集的地方每英畝使用23磅)。到了7月,通常會以一半的劑量再噴一次。強力噴槍給所有的高大樹木噴上了藥劑,不僅殺死了既定目標樹皮甲蟲,還殺死了其他昆蟲,包括:傳粉昆蟲、捕食的蜘蛛和甲蟲。毒素緊緊地覆在葉子和樹皮上,雨水都沖刷不掉。秋天,樹葉落在地上,積成濕濕的一層,開始慢慢地與土壤結合。在這個過程中,吃葉子的蚯蚓幫了大忙,因為榆樹葉子是它們最愛的食物。蚯蚓吃葉子的同時,也吃下了殺蟲劑,並在其體內不斷累積、濃縮。巴克博士在蚯蚓的消化道、血管、神經和體壁中都發現了DDT。毫無疑問,一些蚯蚓已經死去,但是倖存的就變成了毒素的「生物放大器」。春天,知更鳥飛回來後,整個循環中就又加了一環。只需11只較大的蚯蚓就可以給知更鳥足以致命的DDT。11只蚯蚓只是一隻知更鳥一天食量的小小一部分。一隻鳥十多分鐘就可以吃掉10到12只蚯蚓。

並非所有的知更鳥都能吃到致命的劑量,但是另一種後果會像致命的毒素一樣導致它們滅絕。不孕的陰影籠罩了所有的鳥類,並可能威脅所有生物。在密歇根州立大學總共185英畝的校園裡,如今每年春天只有二三十隻知更鳥,而在噴灑藥物之前,保守估計有370只。1954年,麥納觀察的所有知更鳥都會產下鳥卵。到了1957年6月末,校園裡應該至少有370只幼鳥在覓食(與成鳥數量對應),但是麥納只發現了一隻幼鳥。一年後,華萊士教授的報告稱:「1958年春天和夏天,在校園裡我沒有見到一隻幼鳥,而且到目前為止,據我所知別人也沒見過。」

當然,沒有幼鳥出生的部分原因是,在築巢之前一對或者更多的知更鳥就已經死去。但是華萊士發現了一個更為不幸的事實——鳥類的繁殖能力遭到破壞。例如,他記錄的知更鳥和其他鳥類都沒有下蛋。「我們知道有一隻知更鳥滿懷希望地孵窩21天,但沒有孵出幼鳥。正常的孵蛋時間是13天。分析結果顯示,鳥兒的睪丸和卵巢內部有大量DDT」,他在1960年的國會委員會上說,「10只雄鳥睪丸的DDT含量為百萬分之30到109,兩隻雌鳥卵巢中卵泡的DDT含量為百萬分之151到211」。

很快,其他地區的研究得出了同樣令人沮喪的結果。威斯康星大學的約瑟夫·希基教授和他的學生們把噴藥地區和未噴藥地區作對比研究,發現知更鳥的死亡率為86%—88%。位於密歇根州布魯姆菲爾德的克蘭布魯克研究院,試圖估算給榆樹噴藥所導致的鳥類死亡數量。1956年,他們要求所有疑似的DDT受害鳥類都應送到研究院做檢查。對此要求的答覆出乎所有人意料。幾個星期內,研究院常年不用的機器一直超負荷運行,所以只好拒絕了其他鳥類。到1959年,僅在這個社區已經有1000只中毒的鳥兒送來檢查,或報知研究院。雖然知更鳥是主要的受害者(一名婦女給研究院打電話說她家草坪上有12只死了的知更鳥),研究院還檢查了其他63種鳥類。

所以,知更鳥只是與榆樹噴藥相關的毀滅鏈條中的一環,而榆樹計劃只是全國進行的各種噴藥計劃中的一個。已經有90種鳥類出現大量死亡,其中包括郊區居民和業餘自然學家最為熟悉的種類。在一些噴過藥的城鎮,築巢鳥兒的數量減少了90%。如我們所知,各種鳥兒都受到影響——地面上覓食的鳥、樹梢上覓食的鳥、樹皮上覓食的鳥和肉食鳥。

有理由推測,主要以蚯蚓或其他土壤生物為食的所有鳥類和哺乳動物都面臨著知更鳥的命運。約有45種鳥的食物包括蚯蚓。其中一種是丘鷸,這種鳥一般在南部地區過冬,而現在南部地區已經噴灑了大量的七氯。如今,關於丘鷸有兩個重要發現。新布倫瑞克的繁殖地出生的幼鳥數量已經減少,而且分析顯示成鳥體內含有大量DDT和七氯殘留。

已經有記錄顯示,20種地面覓食的鳥出現大量死亡現象,它們的食物——蠕蟲、螞蟻、蛆或其他土壤生物已經中毒。其中包括3種畫眉鳥:綠背鳥、黃褐森鶇和隱居鶇。它們擁有鳥類中最優美的歌聲。還有那些掠過森林灌叢、沙沙地在落葉中覓食的雀類——歌雀和白喉雀,也成了榆樹噴藥的受害者。

哺乳動物也很容易直接地或間接地捲入這個循環。蚯蚓是浣熊的主要食物,負鼠在春天和秋天的時候也會吃蚯蚓。像地鼠和鼴鼠這樣的地下掘洞者也會大量地吃蚯蚓,這樣毒素就可能傳遞給了鳴角梟和倉梟這樣的猛禽。春天一場暴雨過後,威斯康星州發現了幾隻死去的鳴角梟,可能是吃到了中毒的蚯蚓。老鷹和貓頭鷹也有出現抽搐的,包括大角鷹、鳴角梟、赤肩鷹、雀鷹、澤鷹。這些可能就是所謂的二次中毒案例,它們可能吃了肝臟或其他器官中累積了殺蟲劑的鳥類或鼠類。

因榆樹噴藥而面臨危險的不僅僅是在地面覓食的動物或它們的獵食者。在樹葉上找昆蟲吃的鳥兒也從重度噴灑藥物的地區消失了,其中包括:森林精靈——紅冠的和金冠的鷦鷯、很小的食蟲鳴鳥以及春天成群地穿過樹林的、五顏六色的鳴鳥。1956年春末,一大群遷徙回來的鳴鳥正好碰上一次延遲的噴藥。之後,幾乎所有飛到這裡的鳴鳥種類都出現死亡。在威斯康星州的白魚灣,過去的幾年總能看到至少1 000只桃金娘鳴鳥。1958年,榆樹噴藥後,觀察者只發現了兩隻。加上其他地方的死亡數據,被農藥殺死的鳴鳥包括一些最漂亮、最受人喜愛的種類:黑白林鶯、黃林鶯、木蘭林鶯和栗頰林鶯;五月時節放聲歌唱的灶巢鳥;有火焰般雙翅的黑斑林鶯;栗肋林鶯、加拿大林鶯以及黑喉綠林鶯。這些在樹上覓食的鳥兒要麼因吃了中毒的昆蟲而直接受影響,要麼受到食物短缺的間接影響。

食物短缺的問題同樣沉重地打擊了空中飛翔的燕子,它們像青魚尋找海洋浮游生物一樣在空中覓食昆蟲。威斯康星州的一位自然學家報告說:「燕子遭受了重創。每個人都在抱怨,燕子比四五年前少了很多。4年前,我們頭頂的天空滿是飛翔的燕子,如今很難見到了……這可能是由於噴藥導致昆蟲減少,也可能是因為燕子吃了中毒的昆蟲。」

關於其他鳥類,這位觀察家寫道:「另一個遭受慘重損失的是菲比鳥。鶲已經在很多地方滅絕了,但是曾經很常見的菲比鳥也見不到了。今年春天我見到一隻,去年春天也是。威斯康星的其他獵鳥人也在抱怨。過去我養著五六對紅雀,現在都沒了。鷦鷯、知更鳥、貓鵲、鳴角梟每年都會來我們的花園築巢,現在都消失了。夏天的清晨再聽不到鳥兒的歌聲。只剩下害鳥、鴿子、燕八哥和英格蘭麻雀。這是一場令我無法承受的災難。」

秋天,榆樹噴藥後毒素進入樹皮的每一個縫隙,可能是山雀、五子雀、花雀、啄木鳥以及褐旋木雀這些鳥類數量急劇減少的原因。1957-1958年冬天,華萊士教授多年來第一次發現他家的喂鳥處沒有山雀和五子雀來覓食。之後發現的3只可憐的五子雀恰好一步步說明了前因後果:一隻在榆樹上啄食,另一隻垂死的五子雀表現出典型的DDT中毒症狀,第三隻已經死去。之後,在那只垂死的五子雀體內組織發現了百萬分之226的DDT殘留。

鳥類的飲食習慣使它們很容易成為殺蟲劑的受害者,從經濟角度和其他不易察覺的方面看它們的死亡顯得可悲可歎。例如,白胸五子雀與褐旋木雀夏天的食物包括各種對樹木有害的昆蟲卵、幼蟲和成蟲。山雀食物的四分之三是動物,包括處於各個生長階段的昆蟲。山雀的覓食方式在本特描寫北美鳥類的不朽名著《生命歷史》中有所記述:「鳥群飛過的時候,每一隻鳥兒都在樹皮、細枝和樹幹上仔細搜尋著細碎的食物(蜘蛛卵、繭或其他休眠昆蟲)。」

各項科學研究已經證明了在各種情況下鳥類對昆蟲控制所起的關鍵作用。啄木鳥是恩格曼雲杉甲蟲的最主要控制因素,可使其數量減少約45%到98%,並對蘋果園裡的卷葉蛾起著重要的控制作用。山雀以及其他冬季鳥類可以保護果園免受尺蠖侵擾。

但是,自然界發生的事情卻不能在現代的化學世界中複製。噴灑的藥劑不僅殺死了昆蟲,還殺死了它們的主要敵人——鳥兒。等昆蟲捲土重來的時候,沒有鳥兒再去控制它們的數量。密爾沃基公共博物館鳥類館館長歐文·格羅梅給《密爾沃基日報》的投稿寫道:「昆蟲最大的天敵是捕食性昆蟲、鳥類以及一些小型哺乳動物,DDT的肆意殺戮波及了自然界的護衛或警察……我們是否要藉著進步的名義,使我們成為自己瘋狂控制的昆蟲的受害者,到頭來還是在與昆蟲的對抗中失敗。榆樹消失,自然界的護衛(鳥類)中毒而死後,新生的害蟲會攻擊其他種類的樹木,我們該如何應對?」

格羅梅先生說,自威斯康星州開始噴藥計劃後的幾年裡,關於鳥兒死亡的電話和信件不斷增加。人們的質問表明,在噴過藥的地方鳥兒已經開始死亡。

中西部地區大部分研究中心的鳥類學家和觀察家都與格羅梅先生的觀點一致,如:密歇根州的克蘭布魯克研究院、伊利諾伊自然歷史調查所、威斯康星大學。在每一個進行噴藥計劃的地方,當地報紙的《讀者來信》欄目都表明公民們已經覺醒並感到憤怒,他們對噴藥的危害和矛盾比那些下命令的官員有著更加深刻的理解。密爾沃基一名婦女寫道:「想像著我們後院很多美麗的鳥兒將要死去,我就非常害怕這一天會很快到來。這是一件可悲又可憐的事情……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令人沮喪和氣憤的,因為它顯然沒有達到這場屠殺的既定目的……從長遠看,不救鳥兒,能救得了樹嗎?在自然體系中,它們不是相互依存的嗎?有沒有可能既不造成破壞又保持自然平衡呢?」

其他信件中也有人提到,儘管榆樹是雄偉的遮陰大樹,但它們並不是「神聖的牛」,沒理由為了榆樹危害其他的生命。威斯康星的另一名婦女寫道:「我一直喜歡榆樹,它們就像我們這裡的標誌一樣。但是,樹的種類千千萬萬。我們還必須保護鳥類。誰能想像,春天時候沒有知更鳥唱歌的世界是多麼無趣、多麼沉悶呢?」

對公眾而言,很容易形成一個非此即彼的簡單選擇:要鳥還是要榆樹?但是,事情沒那麼簡單。而且正如化學控制體現出的諷刺一樣,如果我們沿著之前的路繼續下去,到頭來將一無所有。噴藥計劃殺死了鳥兒,卻也沒保護到榆樹。以為噴藥能救榆樹的幻想正把一個又一個地方拖入巨額開支的泥沼,卻產生不了一點持續的效果。康涅狄格州格林尼治市噴藥長達10年。接著,一年的乾旱給甲蟲創造了條件,榆樹的死亡率飆升了10倍。伊利諾伊州厄巴納市,也就是伊利諾伊大學的所在地,荷蘭榆樹病於1951年首次出現。1953年開展了噴藥計劃。到了1959年,儘管噴藥已近進行了6年,大學校園仍損失了86%的榆樹,其中一半是因為荷蘭榆樹病。

在俄亥俄州托萊多市,一個相似的經歷使得林業主管約瑟夫·斯威尼更加真實地看待噴藥計劃的後果。噴藥計劃始於1953年,到1959年仍在繼續。此時,斯威尼先生發現,經「書本和權威機構」建議噴藥後,棉楓蘚的情況變得更加嚴重了。於是他決定自己研究荷蘭榆樹病噴藥計劃的後果。他的發現使他自己都大吃一驚。他發現,在托萊多市,「我們立即把染病的或蟲害的樹移除的地區是唯一得到控制的區域。噴過藥的地區反而失去控制。在鄉村,沒有採取任何措施的地方,疾病的傳播速度不像城市裡那麼快。這說明噴藥計劃殺死了害蟲所有的天敵。我們要放棄使用噴藥計劃治理荷蘭榆樹病。這樣我就與那些支持美國農業部建議的人產生了衝突,但是我掌握了真理,因此會堅持下去」。

在這些中西部城鎮,榆樹病僅僅在最近才開始傳播,為什麼要堅決地採用昂貴的噴藥計劃,而沒有絲毫借鑒其他地方多年經驗的想法,真讓人難以理解。紐約州就有治理荷蘭榆樹病最長久而持續的經驗,因為染病的榆木正是在1930年通過紐約港進入美國的。如今,紐約在控制和治理榆樹病方面有著最顯著的戰績。但是,他們沒有依賴藥物。實際上,紐約的農業推廣局不建議社區採用噴藥的方法。

那麼,紐約是如何取得驕人成績的呢?從應對榆樹病的第一天至今,紐約一直堅持嚴格的防衛措施,即立即移除並銷毀所有生病的或感染的榆樹。起初,結果頗令人失望,但這只是因為剛開始人們不知道不僅是生病的榆樹,所有可供甲蟲繁殖的榆木都要銷毀。感染的榆樹砍下後會儲存作柴火用,但是如果不在春天之前燒掉,就會產生許多帶菌的甲蟲。從冬眠中醒來、在四五月份覓食的成蟲使榆樹病得到傳播。紐約的昆蟲學家根據經驗,發現了哪種甲蟲繁殖木材利於傳播疾病。通過集中處理這些木材,不僅能產生良好的效果,還使防衛計劃的成本降到合理區間。到1950年,紐約市總共55 000棵榆樹的榆樹病感染率已經降至1%。1942年,維斯切斯特縣開展了一項防衛計劃。之後的14年裡,每年的榆樹損失僅為1%。擁有185 000棵榆樹的水牛城,通過防衛計劃實現了很好的控制效果,近年來年均損失僅1%。換言之,照這種速度,需要300年時間才能消耗掉水牛城所有的榆樹。

雪城的情況尤其令人矚目。在1957年之前,這裡並沒有採取任何有效措施。從1951年到1956年,雪城共損失3 000棵榆樹。然後,在紐約州立大學林業學院霍華德·米勒的指揮下,大力清除了所有生病榆樹和可能供甲蟲繁殖的榆木。如今,榆樹損失率已經降至1%以下。

紐約榆樹病治理專家強調了防衛計劃節約成本的優點。紐約農業學院的馬蒂斯說:「在大部分情況下,實際成本比預想的要小。如果是已死的或斷掉的樹枝,為防止財產損失和人員受傷,要把這段樹枝移除。如果是一堆柴火,可以在春天之前把它們燒掉,可以將樹皮去掉,或者可以把榆木存放在乾燥的地方。如果是將死或已死的榆樹,為防止荷蘭榆樹病傳播而把它即刻移除的成本並不比之後處理的成本高,因為城區大部分死樹終歸都要清除。」

所以,只要採取明智的措施,解決荷蘭榆樹病並非完全無望。雖然目前仍沒有根除疾病的方法,但是只要某一地區出現問題,可以通過防衛措施將其控制在合理區間,而無需使用不僅無用而且對鳥類造成極大傷害的方法。森林遺傳學領域還提供了其他可能性,通過實驗可能研製出一種對荷蘭榆樹病免疫的雜交榆樹。歐洲榆樹就具有免疫性,而且已經在華盛頓特區種植。即使在這裡的榆樹染病率極高的時候,歐洲榆樹仍安然無恙。

那些損失了大量榆樹的地方急需通過快速育苗和林業計劃進行移植。這非常重要,而且這種計劃一定會包含抗病的歐洲榆樹,但也應當種植其他種類的樹,這樣就避免了將來的某一場傳染病會毀掉一個地區所有的樹。英國生態學者查爾斯·埃爾頓道出了健康的植物或動物群落的核心——「保持生物多樣性」。現在的狀況大都是過去生物單純化的結果。即使在二三十年前也沒人知道,在一大片地方種植單一植物其實就是製造災難。所有城鎮的街道和公園都種上了榆樹。如今,榆樹死了,鳥兒也沒能倖免。

與知更鳥一樣,美國的另一種鳥也瀕臨滅絕。那就是美國的象徵——鷹。在過去的10年裡,鷹的數量明顯地減少了。事實表明,鷹的生存環境一定出現了變化,破壞了它們的繁殖能力。是什麼因素目前尚不得知,但是有證據顯示,兇手應該是殺蟲劑。

從坦帕到邁爾斯堡,沿著佛羅里達西海岸築巢的鷹是北美地區受研究最多的一種鷹。在那裡,一位來自溫尼伯的退休銀行家查爾斯·布羅利由於在1939—1949年給超過1 000只禿鷹幼鳥作標記而在鳥類學領域獲得盛名(在此之前,歷史上只有166只鷹綁了鳥足帶)。冬天,在幼鳥離巢之前,布羅利為它們綁上足帶。後來的統計顯示,這些生於佛羅里達的鷹會沿著海岸北飛至加拿大,最遠到愛德華王子島。之前人們一直以為這些鷹是不遷徙的。秋天的時候,它們會飛回南方。人們可以在賓夕法尼亞東部鷹山的有利位置對它們的遷徙進行觀察。

在作標記的前幾年,布羅利先生在一段海岸每年都能發現125個鳥巢。每年綁足帶的幼鳥大約有150只。1947年,出生的幼鳥開始減少。一些鳥巢裡根本沒蛋;另外一些雖然有蛋,但是都沒有孵化。從1952年到1957年,大約80%的鳥巢沒有幼鳥出生。在這一時期的最後一年,只有43個鳥巢裡有鳥住著。其中7個鳥巢有小鷹出生(共八隻);23個鳥巢有蛋,卻沒有孵化;13個鳥巢被成鷹當作吃食的地方,根本沒有蛋。1958年,布羅利先生沿著海岸長途跋涉了100英里,才找到一隻小鷹作了標記。1957年還有43個鳥巢住著成鷹,到現在只剩下10個鳥巢有成鷹。

雖然1959年布羅利先生的去世結束了這一系列寶貴的、未經解讀的觀察,但是佛羅里達奧杜邦協會以及新澤西和賓夕法尼亞的報告證實,我們可能需要重新找一個國家象徵了。鷹山自然保護區負責人莫裡斯·布朗的報告尤其值得關注。鷹山是賓夕法尼亞東南部一座風景如畫的山峰,那裡,阿巴拉契亞山脈東端的山脊形成了阻擋西風吹向沿海平原的最後一道屏障。風吹向山脈,遇阻後向上吹去,所以在秋天的時候,翅膀寬大的鷹可以乘著向上的氣流,在一天之內毫不費力地飛很長一段路程。山脊在鷹山聚攏,因而空中航道也在此交匯。從廣闊的北方飛回的鳥兒都在這個交通要塞聚集。

在自然保護區做管理員20多年,莫裡斯·布朗觀察並記錄過的鷹比任何一個美國人都多。禿鷹遷徙的高峰是在8月底和9月初。這些應該是出生於佛羅里達的鷹,在北方待了一個夏天後飛回家鄉(秋天和冬季初期,一些體型更大的鷹會飛過這裡。它們可能是北方的一種鷹,正飛往一個未知的地方過冬)。保護區建立初期,從1935年到1939年,觀察到的40%的鷹是一歲大的,從它們深色的羽毛可得出判斷。但是近年來,這些未長成的鷹已經很少見到了。從1955年到1959年,它們的數量只佔總數的20%;而在1957年,每32只成鷹中只有一隻小鷹。

鷹山觀測點的結果與其他地方的發現一致。其中一份報告出自伊利諾伊自然資源委員會的一名官員埃爾頓·福克斯。可能在北方築巢的鷹會在密西西比河與伊利諾伊河沿岸過冬。福克斯先生1958年的報告說,近來發現的59只鷹中只有一隻是小鷹。世界上唯一的鷹保護區——薩斯奎漢納河上的蒙特約翰遜島出現了類似的鷹死亡的現象。這座島雖然只在康諾文哥大壩上游8英里,離蘭開斯特郡也只有半英里遠,但仍保持著原始的風貌。自1934年起,蘭開斯特的一位鳥類學家、保護區負責人赫伯特·貝克先生開始對這裡的一個鳥巢進行觀察。從1935年到1947年,這個鳥巢都有鷹居住,並都產下了小鷹。自1947年起,儘管有成鷹居住,也有下蛋,但是沒有孵出小鷹。

蒙特約翰遜島和佛羅里達州都出現了相同的情況:有一些鷹住在鳥巢裡,下了一些蛋,但是很少或沒有小鷹孵出。對於這種情況似乎只有一種解釋。某種環境因素降低了鷹的繁殖能力,造成現在幾乎沒有小鷹出生。

各種實驗證明,這種情況可以通過人為方式造成。其中比較著名的是美國魚類與野生動物管理局的詹姆斯·德威特博士。德威特博士進行了很多經典實驗,研究各種殺蟲劑對鵪鶉和野雞的影響。實驗結果證明,接觸DDT或相關化學品後,雖然對成鳥不會有明顯的傷害,但可能嚴重地影響鳥類繁殖。表現形式可能不同,但結果總是一樣的。例如,鵪鶉在其繁殖季節所吃的食物中如果含有DDT,它仍可以存活下來,甚至可以正常地下蛋,但是很少有孵化出來的。「許多胚胎在發育早期都很正常,但會在破殼的時候死去」,德威特博士說。即使孵化出了幼鳥,其中超過一半會在5天內死去。在其他對野雞和鵪鶉同時觀察的實驗中,如果成鳥在一整年內吃的都是含有殺蟲劑的食物,就不會下蛋。加利福尼亞大學的羅伯特·拉德博士與理查德·吉納利博士得出了類似的結果。如果野雞的食物中含有狄氏劑,產蛋率會明顯降低,幼鳥成活率也很低。據這些科學家稱,狄氏劑在蛋黃中開始累積,之後在孵蛋時期和孵化後逐漸吸收,對幼鳥造成致命的傷害。

這種觀點得到華萊士教授和一名研究生理查德·伯納德的支持。他們近來的研究發現,密歇根州立大學裡的知更鳥體內有大量DDT。檢測過的所有雄鳥的睪丸中,在卵泡裡,在雌鳥的卵巢裡,在長成但未下的蛋裡,在輸卵管中,在廢棄的鳥巢裡未孵化的蛋中,在鳥蛋內的胚胎裡,在剛孵出來就死去的幼鳥體內,均發現了DDT。

這些重要的研究證實,一旦接觸殺蟲劑,會對一代生命造成影響。毒素在鳥蛋裡,在滋養胚胎的蛋黃中,就像一個死刑執行令。這也解釋了為何德威特博士實驗中的幼鳥會死在蛋殼裡,或在破殼後僅僅幾天就死去。

在實驗室裡研究鷹幾乎是不可行的,但是野外研究已經在佛羅里達、新澤西以及其他地方開展,希望找到造成鷹不育問題的可靠證據。與此同時,一些間接證據表明,不育問題的原因是殺蟲劑。在一些盛產魚類的地方,魚是鷹的主要食物(在阿拉斯加大約占65%,在切薩皮克灣地區占52%)。毫無疑問,布羅利先生研究過的鷹都主要以魚為食。自1945年起,海岸地區就遭受了溶於燃油的DDT反覆地噴灑。空中噴藥的主要目標是鹽沼蚊。這種蚊子主要生活在沼澤和海岸地區,正是鷹覓食的地方。大量的魚兒和螃蟹被殺死。實驗分析顯示,它們體內DDT濃度很高,大約為百萬分之46。清湖的水鳥因為吃湖中的魚,體內積蓄了大量殺蟲劑殘留。同樣,鷹的體內組織也在慢慢積攢著DDT。與清湖水鳥一樣,野雞、鵪鶉以及知更鳥的繁殖能力逐漸下降,難以維持種群的存續。

世界各地都傳來現代世界裡鳥兒面臨危險的聲音。各地報告的細節雖有不同,但總是有一個相同的主題——殺蟲劑的使用造成了野生動物死亡。在法國,葡萄園噴了含砷的除草劑後,成百上千的小鳥和松雞死去。在比利時,農田噴藥後,曾經以數量巨大著稱的松雞幾乎滅絕。

英國的問題更為特殊,在那裡,播種之前處理種子的方法愈加流行。種子處理並不是一件新鮮事情,但是早年間使用的化學品主要是殺菌劑,沒有對鳥類造成不良影響。大約到了1956年,處理方法升級為雙重功效,除殺菌劑外,還會使用狄氏劑、艾氏劑或七氯,以對付土壤中的昆蟲。這樣,情況就變得更加糟糕了。

1960年春天,關於鳥類死亡的各種報告像洪水一般湧向英國野生動物管理當局,包括英國鳥類學會、皇家鳥類保護協會以及獵鳥協會。諾福克的一名農場主寫道:「這片地方就像戰場一樣,我們的管理人員發現了大量的屍體,包括各種小鳥:蒼頭燕雀、金翅雀、紅雀、籬雀、麻雀……對野生動物的毀滅令人心痛。」一個獵場看守人寫道:「我養的松雞全部被藥物處理過的玉米殺死了,還有野雞和其他的鳥類,成百上千隻鳥兒被殺……我這一輩子都是一名獵場管理員,這樣的情況令我十分難受。看到一對對松雞死去,真是不好受。」

英國鳥類學會與皇家鳥類保護協會的一份聯合報告中描述了67只死亡的鳥兒,其實1960年春天殺死的鳥兒遠不止這個數目。在這67隻鳥兒中,有59只是吃了藥物處理過的種子而死,8只由於噴灑的藥劑而死。

第二年出現了新的一波中毒事件。眾議院接到報告說,諾福克的一家莊園有600隻鳥兒死去,北埃塞克斯的一個農場裡有100只野雞死亡。過不多久,受影響的郡已經明顯超過1960年(1960年——23個郡,1961年——34個郡)。以農業為主的林肯郡損失最為嚴重,大約有10 000隻鳥兒死亡。從北部的安格斯到南部的康沃爾,從西部的安格拉斯到東部的諾福克,死亡的陰影席捲了英格蘭所有的農業地區。

1961年,對問題的擔憂達到了高峰。眾議院成立了一個特別委員會開始對事件進行調查,從農夫、農場主、農業部代表以及各種關心野生動物的政府和非政府機構取證。

一位目擊證人說:「空中飛翔的鴿子會突然掉下來死去。」另一個人說:「在倫敦外駕車一兩百英里也不會看到一隻紅隼。」自然保護局的官員作證:「在20本世紀或我知道的任何時期都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情,這是野生動物面臨的最大危險。」

對受害者進行化學分析的設備明顯不足,而且整個國家只有兩名化學家可以做這樣的檢測(一名是政府機構的化學家,另外一名在皇家鳥類保護協會工作)。目擊者描述了焚燒鳥兒屍體時的熊熊篝火。但是,人們仍努力收集到了屍體供檢測用,結果發現除一隻外,所有的鳥兒體內都含有殺蟲劑殘留。唯一的例外是一隻沙錐鳥,因為它們不吃種子。

除鳥兒外,狐狸也可能因為吃了中毒的老鼠或鳥兒受到間接的影響。英國的兔子氾濫成災,所以需要狐狸的制約。但是從1959年11月到1960年4月,至少1 300隻狐狸死亡。在雀鷹、紅隼以及其他猛禽幾乎消失的地方,狐狸的死亡最嚴重,說明毒素是通過食物鏈傳播的,從吃種子的動物傳到長毛或長羽毛的肉食動物。垂死的狐狸會不停地轉著圈子,神智發昏,雙目半瞎,最後劇烈抽搐而死。與其他氯化烴殺蟲劑中毒的動物死時的狀況一樣。

聽證會使委員會相信,對野生動物的威脅已經「非常嚴峻」。因此,委員會向眾議院提出建議,農業部與蘇格蘭國務大臣應立即禁止使用含有狄氏劑、艾氏劑、七氯或強毒性化學品的化合物處理種子。委員會還建議,應加強控制,保證化學品在進入市場之前接受嚴格的實地和實驗室檢測。值得強調的是,這是所有地區殺蟲劑研究領域的一個大的空白。生產商做的實驗都是常規的動物(老鼠、狗、豚鼠),而沒有野生動物,沒有鳥類,也沒有魚類,而且他們的實驗是在人為可控的條件下進行的。因此在野生動物身上的應用會有很大出入。

英國絕不是唯一的因種子處理而引發鳥類保護問題的國家。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和南部地區生產大米的地區一直受這種問題的困擾。多年以來,加利福尼亞種植水稻的人們一直用DDT處理種子,以保護稻秧免受蝌蚪蝦和水甲蟲的損害。由於稻田里滿是水鳥和野雞,加利福尼亞的獵人過去總是能打到不少獵物。但是在過去10年裡,產稻地區一直傳出鳥類消失的報告,尤其是野雞、鴨子和燕八哥。「野雞病」變成一種眾所周知的現象:鳥兒會到處找水喝,麻痺無力,在水溝旁和稻田梗上顫抖。這種病會在春天時候發作,那時正是稻田播種的時候,使用的DDT濃度是野雞致死劑量的很多倍。

隨著時間的推移,毒性更強的殺蟲劑被研製出來,加重了處理種子造成的危害。對野雞而言毒性強於DDT100倍的艾氏劑,如今廣泛地用於種子包衣。在德克薩斯東部的稻田,這種做法已經嚴重地影響了著名的栗樹鴨的數量。這種鴨子呈黃褐色,體型像鵝,生活在墨西哥灣岸區。確實有理由認為,已經使燕八哥數量下降的種植水稻的人們,正在使用一種雙重功效的殺蟲劑,這給稻田里的各種鳥類帶來災難般的影響。

隨著殺戮習慣慢慢養成(「清除」給我們造成煩惱或不便的生物),鳥類越來越成為毒藥的直接目標,而不是意外受到傷害。從空中噴灑像對硫磷這樣的毒物越來越流行,其目的在於「控制」農夫們不喜歡的鳥類。魚類與野生動物管理局發現有必要關切這種趨勢,他們指出:「經對硫磷處理的地區對人類、家畜以及野生生物都具有潛在的危害。」例如,在印第安納州南部,一群農夫在1959年夏天雇了一架飛機,在一片河邊低地噴灑對硫磷。這片地區一直是在附近玉米地覓食的燕八哥喜愛的棲息之地。本來換種一種燕八哥夠不著玉米穗的玉米就可以解決問題,但是農夫們聽信了使用毒藥的好處。於是,他們派飛機上場,執行死亡任務。

結果可能令農夫非常滿意,因為死亡清單上約有65 000只紅翅八哥和燕八哥。其他沒有發現、沒有記錄的野生動物的死亡數量不得而知。對硫磷並不只對燕八哥有效,而是一種普遍的毒藥。但是,在河邊低地漫步,甚至可能從未造訪玉米地的兔子、浣熊或負鼠,無辜地被判了死刑,因為法官和陪審團要麼不知道它們的存在,要麼根本不在乎。

人類的情況又是怎樣的呢?在加利福尼亞噴灑了對硫磷的果園裡,工人們接觸了一個月前噴過藥的葉子後,會病倒甚至休克,經高超的醫治才得以死裡逃生。印第安納州的小男孩們是否還喜歡在叢林和田野間遊玩,或是到河邊探險。如果還是這樣,誰能來有毒的區域守衛以防止試圖尋找純真自然的人進來呢?誰能夠保持警惕,告訴那些無辜的遊人,他們正要進入的這片土地非常危險,因為所有的植物都已蒙上一層致命的毒藥。儘管面臨著如此巨大的危險,沒有人去阻止農夫們對燕八哥發動沒有必要的戰爭。

在每一次事件中,人們都迴避了一個問題:是誰作的決定,引起一系列中毒事件發生,使死亡之波像一枚卵石落入安靜的池塘一樣不斷擴散?是誰在天平的一端放了可能被某些甲蟲吃掉的樹葉,而在另一端放上成堆的斑斕羽毛(死於任意使用殺蟲劑的鳥兒的屍體)?儘管這世界已經由於失去鳥兒飛翔的英姿而變得黯然失色,是誰不與公眾協商就決定(誰有權決定)沒有昆蟲的世界才是最好的?這是一個被暫時委以權力的獨裁主義者的決定;他在千百萬人的一刻疏忽中作出決定。而對於這千百萬人而言,有序而美麗的自然仍然具有深刻而不可取代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