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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口中的所謂「進襲者」,自然也就是無時無刻不向人體進攻的種種細菌和病毒,種類之多,進攻形式之繁複,簡直難以形容。
  我由於最近的一次經歷,恰好和病毒有關聯,所以也就對那類題材,特別敏感。
  我暗中吸了一口氣,同時,留意到,已瞭解費力想說明什麼的,也不止我一個人。在靜了極短暫的時間之後,有人道:「費醫生,你是想說,有一種病毒,完全瞭解人體免疫系統的秘密,所以,可以肆無忌憚地向人體進攻?」
  費力用力點頭:「自然,人人都知道,這種病毒進攻,得到成功之後,人會生什麼病。」
  各人都苦笑——自然人人都知道,「後天免疫力喪失症」,簡稱「愛滋」,那是全人類都在討論著的事。人類自稱萬物之靈,可是對這種小得要放大幾萬倍才能看見的,甚至在人類現階段的科學概念中,還不能被稱為生命的病毒,卻全然束手無策,只好滿懷恐懼地看著它們蔓延恣虐。
  在沉默了片刻之後,有人低聲問:「這幾年,你在實驗室中,你在研究這種病毒?」
  很出乎許多人的意料之外,費力大搖其頭:「不,可是我一直在留意醫學界的訊息,來自美國的研究結果——他們把這種病毒定名為HIV3,也弄清楚了它們如何進襲人體,它們的蛋白質外殼竟然可以不斷地變換性質,使得人體的抗體受到迷惑,不發出警報,所以,它們可以避過免疫系統的防禦,避過淋巴球,在人體所有防禦系統毫無察覺的情形之下,已經進入,匿藏在中樞神經系統內,喜歡什麼時候發作,就什麼時候發作。」
  在費力才一開始提及「進攻陰謀」之際,大家還不是怎麼在意,可是這時,話題一轉到那麼可怕的病毒,人人都感到心頭有一股重壓。
  有關這種病毒的常識,人人皆知,包括它的潛伏期可以長達十年,也包括它在潛伏期間是如何難以查察得出,自然也包括它的傳染性,防治它的藥物和疫苗,似乎永遠也無法發現。
  又是一個時期的沉默,有人叫起來:「換個有趣一點話題好不好?」
  我趁機問:「費力,從實驗室中,培殖出一種病毒來,利用這種病毒殺人,是不是可能?」
  他連半秒鐘也沒有考慮,回答是絕對的肯定:「太容易了。」
  我忙補充:「情形有點特別——這種病毒,有識別進攻目標的能力,譬如說,進攻的目標,是……意志力薄弱,或者是在劇烈競爭的社會中的失敗者……之類。」
  我想的是已記載在《瘟神》這個故事中的那個「計劃」,在說的時候,仍然有不寒而慄之感。
  費力還沒有回答,已有人叫:「天,衛斯理,你又想到了什麼?病毒除非有思想,否則不會知道誰是成功者,誰是失敗者。」
  又有人叫:「再成功的人,也有被傷風病毒侵襲的機會,別胡思亂想了。」
  費力冷笑:「衛斯理說的可不是傷風病毒,他作了一個假設,在理論上,當然可能。」
  他望著我,顯然希望我有進一步的問題或假設發出來。可是我只是歎了一口氣,因為那個經歷絕不會叫人有愉快的回憶,所以我不再去想它。
  又有人問費力:「那麼,這幾年來,你究竟在研究什麼課題?」
  費力回答得極認真:「可以算是生物工程……嗯,和細胞的遺傳密碼有關,嗯……我也在進修電腦,發現任何課題的科學研究,有了電腦的協助,都可以事半功倍。」
  他的話,聽得大家都努力想瞭解,可是卻又實在無法瞭解,自然無法再問下去。
  聚會繼續在各種閒談中進行——我們喜歡這一類的聚會,各位一定可以發現我記述的故事,有不少是從這種性質的聚會開始的。
  在散會之前,費力至少又喝了七八杯酒,才來到我的面前問:「從剛才我說的研究課題之中,你能推測得出我想達到什麼目的?」
  我把他所說的想了一想,他提及生物工程學,提及細胞遺傳密碼,提及了電腦,只提到了這些,我無法推測他究竟想達到何種目的。
  所以,我搖了搖頭,表示猜不出。
  在那一剎那間,我留意到他現出了一種十分詭秘的神情,甚至有點鬼頭鬼腦,那和他原來的神情不相稱。但是他那種神情,一閃即逝,他笑了笑:「別說你猜不出,甚至連我自己也不能確定。」
  他如果不說這句話,我對他研究的目的,一點也不會有興趣。像他那樣,孜孜不倦地在作研究,和普通人並不發生關係。可是他那樣說,分明是想掩飾什麼,不想讓我知道。
  而且,他的伎倆如此拙劣,那不免使我生氣,我含糊地答應了一聲,心中突然起了一個十分頑皮的念頭,我道:「是麼?連你自己也不能確定?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可以代你確定一下。」
  費力怔了一怔,然後,打了一個「哈哈」,他顯然以為我在說笑話,但神情又有不可掩飾的緊張。那時,我想到的是,即使在尖端科學界,卑劣的行為一樣存在,如果是一項快有成果,或已有成果有研究,在未曾正式公開之前,一般來說,都會保守秘密,免得被人剽竊。費力的神秘兮兮,看來也正是為此。
  所以,我也決定,要和他開一個玩笑——我並不是一個喜歡惡作劇的人,自然只是和他開「無傷大雅的玩笑」,後來竟然會惹出那麼多事來,雖然不能全算是「意外事件」,但是在當時,也是無論如何想不到的。
  聚會散了,回到家中,不算太晚,白素正在聽音樂,我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想起我和費力開玩笑,覺得十分有趣,自然大有笑意。白素橫了我一眼,口角向上,略揚了揚——我們之間,在很多情形下,已經到了不必使用語言的程度了。她的手作個小動作,自然是在問我因何事發笑。
  我先四面張望了一下:「良辰美景沒有來?能不能把她們找來?」
  白素望向我,神情訝異。這一雙孿生女,十分可愛,但也極其佻皮,平時,我當然絕不會對她們的光臨表示不歡迎,可是卻也從來未曾主動邀請過她們。
  我失笑了起來:「有一點事,想借助她們的絕頂輕功去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