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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溫谷這樣說法,是很自然的,對海洋生物有著普通常識的人,在提及海洋生物之際,都會這樣說。海洋中有最大的哺乳動物,藍鯨可以大到一百公尺開外,與之對比的,自然是小到要經過數百倍放大之後才能看到的浮游生物。溫谷也不覺得自己這樣說有什麼不對,可是李邦殊卻陡然震動了一下。
  他看來是真的感到了吃驚,因為他的身子,竟在陡然之間,向下沉了一沉。而當他立時又冒起頭來之際,他顯然喝進了一口水,樣子怪異莫名。
  溫谷雖然不知道李邦殊為什麼會吃驚,但是他卻可以看到,李邦殊的行為十分怪異,他心中一定有著十分怪異的秘密!
  李邦殊在浮了上來之後,用力向前游著,溫谷緊跟在他的後面。李邦殊游向一堆礁石,攀了上去,溫谷壓低了聲音:「如果你要『失蹤』,還是快點游上岸好!這裡──」
  李邦殊揮手,打斷了溫谷的話,注視著黑暗中閃光的海水,道:「你對浮游生物,知道多少?」
  溫谷皺了皺眉,也上了礁石,一面抹著臉上的水,道:「一無所知!」
  他說著,甩了甩手,水滴自他手中揮灑開去。李邦殊盯著他,緩緩地道:「從你手中揮開的每一滴水之中,就有數以百萬計的浮游生物!」
  溫谷有點不耐煩道:「那又怎樣?」
  李邦殊的聲音陡然變得十分尖利:「那又怎樣?那是數以百萬計的生命!」
  溫谷感到十分迷惑。這時,他們離開黃絹的遊艇,不過兩百多公尺,要是黃絹發現他們已經離開,可以輕而易舉,把他們捉回去!
  而事實上,他也看到,遊艇的一邊,有燈光在閃動,隱約可見有一個人下了快艇。溫谷連忙向李邦殊打了一個手勢,兩人盡量在礁石上伏了下來,他們聽到快艇駛動的聲音,看到快艇駛上岸去。
  溫谷鬆了一口氣,低聲道:「關於生命的定義,還是先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討論,好不好?」
  李邦殊歎了一聲,沒有表示什麼,也沒有說什麼。又等了一會,看到船上沒有什麼動靜,他們又繼續向岸上游去。等到他們上了沙灘,向前走去時,發現寂靜的沙灘上,有一個人以十分奇異的姿勢,伏在沙灘上。
  那人看來是跪著,但是頭又低得十分低,雙手各抓著一把沙,任由沙粒自他的指縫之中,緩緩瀉下來。溫谷一下子就看出那人的身形十分熟稔,而當他走近那人時,他認出來了,那是原振俠!
  溫谷不禁發出了一下低呼聲:「天!原,你在這裡幹什麼?」
  他一面說,一面走近原振俠。原振俠的身子震動了一下,並不抬起頭來,仍然維持著原來的姿勢,自他的口中,發出如同夢囈一樣的聲音:「一切全像是夢一樣,神話中的夢!」
  溫谷不禁苦笑著,回頭看了就在他身後的李邦殊一眼。在他旁邊的兩個人,溫谷都感到自己對他們無法瞭解。一個在海水中要討論生命的定義,而另一個,卻在沙灘上說著夢話!
  溫谷提高了聲音:「快起來,跟我們走!」
  他一面說,一面伸手去拉原振俠,原振俠抬起頭來,神情充滿了迷惘和憧憬,道:「這不是神話中的事麼?突然之間,幻夢醒了,宏大的宮殿,原來只是細沙,美麗的女郎,只是一個貝殼,柔軟的床,其實是海水。一切卻全是那麼真實,但又不可以觸摸!」
  溫谷苦笑了一下,他明白,原振俠在遊艇豪華的主艙中,一定又和美麗的黃絹,有了短暫的繾綣,但是那只是短暫的一剎間。原振俠明知自己不可能和黃絹永久相處,短暫的相敘,對他來說,已經是一個美麗如同神話一樣的夢,但是回想夢境之際,卻也同時會帶來無限的惆悵和傷感。
  溫谷抓住了原振俠的手背,把他提了起來,道:「振作點,你算是已達到你到這裡來的目的了,是不是?有很多事要你幫助的,快走!」
  原振俠苦澀地笑了一下,他到夏威夷來的目的是什麼?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剛才在豪華的船艙中,他和黃絹都像是完全忘記了自己一樣,但一下子,自己還是自己,黃絹還是黃絹!
  他歎了一聲:「我不會再對任何事有興趣,你……你們讓我留在這裡吧!」
  溫谷感到十分無可奈何,原振俠被情網困擾到這種程度,他也想不出用什麼話去勸他,只好道:「我和李邦殊,我們正計畫著,要和黃絹為敵!」
  原振俠一怔,張大了口,溫谷又道:「我們要破壞那個海底資源會議!」
  原振俠又陡然震動了一下,溫谷不等他有進一步的反應,拉著他,就急步向前走去。在通到馬路的那一條林蔭道上,還有一兩對情侶,緊緊在樹下擁在一起。到了路邊,他們一面沿路走著,一面留意著出租車。
  三十分鐘之後,他們已來到了一幢大廈的頂樓,一個小單位之中。溫谷在開門讓他們進去之際,解釋道:「這是我一個朋友的住所,他到大陸去了,要我隨時來照顧一下。李博士躲在這裡,絕不會有人發現。」
  在途中,原振俠已經知道了李邦殊要做什麼。這時,他盯著李邦殊,問:「為什麼?」
  李邦殊把他自己埋在一張安樂椅之中,閉著眼睛,道:「蘇耀東快來了吧,我先要寫一個聲明,在大會的開幕儀式上,由人代我宣讀,我……太疲倦了!」
  他的話有點語無倫次,雖然他說自己疲倦,但是他又站了起來,到了書桌前,亂翻著,找到了紙和筆,迅速地寫了起來。
  原振俠斜眼看了一下,發現李邦殊的字跡十分潦草,而且是法文,他無法看得懂。他咳了一下,道:「如果代你宣讀聲明的責任,落在我的身上,你最好用英文來寫這聲明!」
  李邦殊陡地停了筆,吸一口氣,道:「是!」
  他團縐了已寫了十幾行字的紙,又重新寫著。原振俠望向溫谷,溫谷無可奈何地攤著手,表示他也不知道,究竟李邦殊心中在想什麼?
  三個人在那個小單位中,沒有人講話,空氣之中,似乎充滿了謎團。東方,在連綿的山影之上,已經現出了一線曙光。
  黃絹是被一連串的拍門聲驚醒,那使她感到極度的憤怒。她陡然自床上躍起,抓起了自衛鎗衝到門邊,一打開門,就把鎗緊抵在門口的人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