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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蘇安也顧不得疼痛,揮著手叫道:「快來,快準備水,快!快!」
  他一面叫著,一面不敢再用手去推門,而改用腳去踢。他穿的是橡膠底的軟鞋,在門上踢了沒有幾下,就因為被鐵門燒得太熱了,整個鞋底都貼在鐵門上熔化了。如果不是他縮腳縮得快,他非受傷不可!
  這時,有僕人匆匆忙忙擔了水來。可是一桶一桶水潑上去,不論是潑在牆上也好,潑在門上也好,都發出刺耳的「哧哧」聲,潑上去的水立時因為灼熱而成一團團的白氣,一點用也沒有。
  蘇安急得團團亂轉,有的人叫道:「趕快通知消防局,這……火,我們救不了!」
  蘇安喘著氣:「打……電話,快去打電話!」
  一個僕人奔回屋子去打電話,蘇安仍然叫人一桶桶水潑向石屋。雖然他明知那樣做,根本無濟於事,可是在心理上,他彷彿每潑上一桶水,就可以使在石屋中的盛氏夫婦,感到涼快點一樣。
  由於盛家的大宅在郊外,等到消防車來到之際,已經是差不多四十分鐘以後的事了。石屋仍在冒煙,但已沒有剛才之甚。
  消防車來到,找尋水源,接駁好了消防水喉,又花去了將近半小時。等到大量的水,射向石屋之際,開始仍然是一陣「哧哧」響。消防隊長已經問明了屋中有人,他搖頭道:「屋中有人?起火多久了?這樣子燒了兩三個鐘頭了?嘿嘿,嘿嘿!」
  蘇安忙道:「長官,怎麼樣?」
  消防隊長攤了攤手,道:「那比火葬場的焚化爐還要徹底,只怕連骨頭都燒成灰,什麼都不會剩下了!」
  蘇安像是全身被冰水淋過一樣地呆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等到消防隊長認為安全時,他指揮著消防員,用斧頭劈開了門。
  雖然火早已救熄,但是門一被劈開之後,還是有一股熱氣,直衝了出來。令得劈門的幾個消防員,大叫一聲,一起向後退出了幾步。
  又向屋子內射了幾分鐘水──屋中有很多焦黑的東西,都是很細碎的焦末和灰燼,隨著射進去的水,淌了出來。向內看去,屋子仍然濃煙瀰漫,而且,有一股十分難聞的氣味,自屋中湧了出來,令得人人都要掩住了鼻子。
  蘇安的聲音之中,帶著哭音,叫道:「盛先生!盛先生!」
  他一面叫,一面走近屋子,向屋內看去。一看之下,他先是一怔,隨即他陡地叫了起來:「先生和夫人不在屋子裡!」
  蘇安在那一剎間,心中的高興,真是難以形容。因為這時,屋子裡雖然還有煙,可是已看得很清楚,屋中根本是空的,什麼也沒有!
  蘇安叫著,轉過身來,樣子高興之極,揮著手。消防隊長和兩個消防員,已經進了那小石屋,蘇安跟了進去,一面嗆咳著,一面道:「原來屋子裡沒有人!」
  消防隊長轉過頭來,用十分嚴厲的目光,瞪著蘇安。蘇安還以為隊長是在怪他,謊報了小石屋中有兩個人,所以才對他生氣,他忙道:「對不起,長官,對不起,我以為他們在屋裡!」
  消防隊長聽得蘇安這樣說,神情不知是笑好,還是哭好。他歎了一聲,指著石屋的一角,道:「你自己看。」
  蘇安一時之間,不知道隊長叫他看什麼,因為隊長所指的角落,什麼也沒有。只有在地上,有一點焦黑的東西在,也看不出是什麼。
  可是,當他仔細再一看之際,他卻陡然之間,連打了兩個寒戰!
  消防隊長所指的,並不是地上,而是在牆角處的牆上。石屋中的牆,幾乎已被煙燒成黑色的了,可是就在那牆角上,卻有一處,黑色較淺,形成影子模樣的兩個人身體的痕跡!看起來,詭異恐怖,叫人毛髮直豎!
  蘇安的身子發著抖,聲音發著顫:「這……這……長官,這是什麼?」
  隊長又歎了一聲:「他們被燒死的時候,身子是緊靠著這個牆角的,所以,才在牆上留下了這樣的印子!」
  蘇安只覺得喉頭發乾,他要十分努力,才能繼續說出話來:「那麼……他們的屍體呢?」
  隊長指著地上那些焦黑的東西,那些東西,看起來不會比兩碗米粒更多,道:「屍體?這些,我看就是他們的遺骸了!」
  蘇安的身子搖晃著,眼前發黑,幾乎昏了過去。他掙扎道:「兩個人……怎麼會……只剩下……這麼一點點?」
  消防隊長的聲音很冷靜,和蘇安的震驚,截然相反,這或許是由於他職業上必需的鎮定。他道:「焚燒的溫度太高了,人體的每一部分,都燒成了灰燼,連最難燒成灰的骨骼,在高溫之下,也會變成灰燼的。剛才用水射進來的時候,可能已沖掉了一部分,還能有這一點剩下來,已經很不錯了!」
  蘇安實在無法再支持下去了,他發出了一下呻吟聲,腿一軟,就「咕咚」跌倒在地上!
  蘇耀西的聲音也有點發顫:「盛先生和夫人……真的燒死在……那小石屋中了?」
  蘇安苦澀地道:「當然是!唉,我那時,又傷心又難過,真不知道怎麼才好。偏偏又因為盛先生將他的財產,全都通過了法律手續委託我全權處理,警察局的人還懷疑是我謀殺了他們,真正是豈有此理!有冤無路訴,放他媽的狗臭屁,這樣想,就不是人!」
  蘇安越講越激動,忽然之間,破口大罵了起來。罵了一會,喘著氣道:「幸而後來查明了,起火的時候,我在睡覺。唉,我真不明白,盛先生和夫人,就算要自殺,也不必用這個法子,把自己燒成了灰!」
  原振俠一直在思索著,他總覺得,蘇安的敘述,不可能是說謊。但實在太過詭異了,其間一定有一個關鍵性的問題在,可就是捕捉不到!
  蘇安繼續道:「他們兩人只剩下了那麼一點骸骨,我就只好收拾起來,用一隻金盒子裝了,葬在小寶小姐墳墓的旁邊,唉,唉!」
  在蘇安的連連歎息聲中,原振俠陡然問道:「蘇先生,小石屋中,應該還有一點東西的!」
  蘇安睜著淚花亂轉的眼睛,望定了原振俠。原振俠作著手勢:「還有那七個男的骷髏,七個女的骷髏,貓頭鷹什麼的,是你交給盛先生的。」
  蘇安長歎一聲:「你想想,連兩個活生生的人,都沒剩下什麼,別的東西,還不是早化灰了!你看我的手掌,當時只不過在門上輕輕碰了一下,足足一個月之後才復原,現在還留下了一個大疤!」
  蘇安說著,伸出手,攤開手掌來。果然在他的手掌上,有一個又大又難看的疤痕。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蘇安的話是有道理的,連兩個活人都變成了灰,還有什麼剩下的?
  蘇氏兄弟也是第一次,聽他們的父親講起這件事來,他們互望了一眼,蘇耀西道:「爸,那小石屋是鎖著的吧?鑰匙在哪?我們想去看看!」
  原振俠也有這個意思。蘇安一面搖頭歎息,一面打開了一個抽屜,取出一隻盒子來,又打開盒子,然後,鄭而重之,取出了一條鑰匙來,道:「你們去吧,我……實在不想再進那小石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