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賣命 > 24 >

24

  白素徐徐道:「這是一個有關命運的老問題:要是命裡注定大富,是不是坐在家裡甚麼也不做,根本不必努力,錢就會從天上掉下來?」
  陳景德反問:「你的答案是甚麼?」
  白素道:「我的答案是:不會!錢不會從天上掉下來,要努力去賺。」
  陳景德道:「這不是矛盾了嗎?」
  白素搖頭:「並不矛盾。因為在命運設定他會成為大富的同時,也已經設定他會勤奮努力,而不是坐在那裡等錢從天上掉下來。」
  我吸了一口氣:「你的意思是說,生命配額的轉移,也是早已設定的事?」
  白素點了點頭:「我們已經假設生命配額把一生所有的動作都早已設定,當然也包括了他會減少生命配額或增加生命配額這種行動在內。」
  白素把問題解釋得很明白──一切都早已設定,包括出讓或接受生命配額在內。
  在這樣的情形下,生命配額的轉移當然成為可能,並不矛盾。
  陳景德瞪大了眼,想了一會,忽然神情變得十分哀傷,失聲叫道:「要是這樣,我們的──我是說我和陳宜興的計劃如果實現了,那豈不是我們兄弟二人,早已注定其中一個會早死!」
  我瞪了他一眼:「你太矛盾了,你不是說過你們兩人一起活著是極大的浪費嗎?一個早死,就表示一個可以長命,有甚麼可以傷感的?」
  陳景德低下頭,顯然一時之間他還很難接受我的話。
  我也不再去理會他,因為在這時候我想起了一個令我傷感的問題──如果一切早已設定,那麼無論我如何努力,都將無法阻止生命配額轉移的進行!
  而且我的一切擔心也都屬於多餘──既然有人設定會出讓生命配額,那麼生命配額轉移就遲早會出現。
  或許生命配額轉移早已在進行中,只不過人類還沒有意識到而已,像輸血、器官移植,甚至於全身換血等等現代醫學所能做到的一切,肯定都可以使生命配額得到增加,至於有得必有失,誰是失去的一方,無法確切肯定。
  總之這種現象,並不造成我開始時所有的那種憂慮,看來如果將來生命配額的轉移普遍化之後,得到的和失去的各取所需,人人都習以為常,心安理得,就像進行普通的買賣一樣,雖然是買命和賣命,也不會對整個人類社會形成任何混亂,說不定對現存的一些社會現象,還可以有大大的改進!
  而等到生命配額的買賣普遍化之後,既然是雙方心甘情願的行為,也就不存在甚麼道德不道德的問題了。
  現在由於我們對生命的觀念,所以感到買命和賣命這種行為有些難以接受,但到了那時候,人類對生命的觀念也必然大大改變,覺得用金錢去購買生命,或為了金錢而出賣生命是很正常的事情,一點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我這樣說,絕非危言聳聽,也並非誇大了金錢萬能。事實上,金錢和生命的關係,已經到了如今這種程度,只要再向前跨出一小步,就可以進入用金錢買賣生命的境地了。
  其所以還沒有跨出這一小步的原因,只不過是因為科學上還做不到生命配額隨意轉移而已。
  如果那種力量已經掌握了生命配額轉移的方法,那麼生命買賣很快就會普遍起來。
  像陶啟泉、大亨他們那班豪富,和全世界的權貴……總之是買得起、花得起錢的人,會大喜若狂,認為這樣子的生命,才算是公平。
  而出賣生命者,可以得到大量金錢,擺脫人間地獄的苦困,雖然少了幾年生命,可是能夠使自己活得像個人,那也正是他們熱切的希望──對他們來說,或許那是夢想成真,神話變成了事實。從那些應徵信來看,絕對可以得到如此的結論。
  那樣看來,我所擔心的那種力量會對人類帶來極大禍害的假設也不能成立。
  因為全人類的行為,正是向著這一個方向在發展,既然是人心所趨,就算是由此走向滅亡,也是人類自己的選擇!
  想到這裡,我的感覺十分奇特,難以形容,我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白素知道我的心情實在是無可奈何之至,所以她用同情的眼光望著我。
  康維也跟著我笑起來:「現在你也相信我的推斷了吧──那種力量其實並無惡意!「
  我突然感到很是疲倦,連說話也有氣無力:「不管它有沒有惡意,我們還是要設法把它找出來!」
  接下來我的聲音更乾澀:「一想起那種力量可以捕捉人類的思想,就算沒有惡意,也使人覺得活著沒有意思──多少強權統治者渴望可以箝制人的思想,都未能成功,強權統治者永遠無法知道人們腦中究竟真正在想些甚麼東西,這是古今中外強權統治者的悲哀。要是那種力量竟然可以彌補強權統治者的這個遺憾,那就無論如何對人類來說不是好事!」
  康維聳了聳肩:「為了尋找他們,我確然已經盡了力,我看也只有照衛夫人的說法
  等!」
  由於這辦法是白素提出來的,所以我也不好說甚麼,只好悶哼了一聲。
  康維拍了拍我的肩頭:「衛君,你累了,不如休息。」
  我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午夜時分,雖然我確然感到十分疲倦,可是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我搖頭道:「我不想睡,想到處走走。」
  康維立刻張開雙手,做一個無限歡迎的手勢:「只管隨便走,古堡的任何所在都為你開放。」
  我瞪了他一眼:「我就是想離開古堡,到外面去──在這裡久了,我覺得自己也像機器人了!」
  康維一聽,怪眼圓睜,正想反唇相譏,柳絮已笑著向他道:「別生氣,衛先生是因為沒有辦法解釋那種力量在生悶氣,你是他的好朋友,他當然只好找你出氣!」
  給柳絮這樣一說,我不禁大大不好意思,康維笑起來:「我沒有生氣。君子不遷怒,他不是君子,我生甚麼氣?」
  我也笑,過去擁抱了他一下:「物以類聚──尊夫人說我們是好朋友,一點不假。「
  康維笑得更是歡暢:「能和你做好朋友,就算小人一番,又有何妨?」
  說笑了一會:心情彷彿略略輕鬆了些。陳景德道:「我倒想去休息──也可以集中精神,希望能夠和陳宜興取得聯絡。」
  我們給他鼓勵:「對,現在你們兩人之間這種天生的聯絡本能,是唯一的線索了。「
  陳景德也當仁不讓,現出一副身負重任的神情來。康維召來了一個小機械人,領著陳景德去休息。
  我們四人一起向古堡外走去,到了門口,康維和柳絮沒有再向外走,我挽著白素,信步向前,月色甚佳,不遠處的湖水,銀光閃爍,看來更是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