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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老狐狸的聲音有點悲哀:「我會畫畫嗎?你看看,這人畫得多好。」
  (巴圖突如其來的責問,很能把我們的思緒,從虛幻到全然無從捉摸的境地,拉回現實,巴圖的指責,自然大有可能。我甚至忍不住叫:你自己不會畫,可以找別人來畫。)
  巴圖立時道:「有的是會畫畫的人。」
  老狐狸又長歎了一聲:「老朋友,這的確很難接受,人到了畫中,可是你的指責,決不是事實。」
  巴圖大聲說著話,而且不住有「砰砰」聲傳出來,他顯然一面說,一面在不斷拍打著那箱子。「我無論如何不會相信。」
  老狐狸聲音沉著:「你要不要聽我的解釋?」
  巴圖粗聲粗氣:「你不可能有任何解釋。」
  老狐狸道:「好,只算是假設——我假設他打開箱子,不知為了什麼原因,他可能鑽進箱子去,或者想躲一躲,或者就在箱子邊上,一種不可知的力量,就把他攝進了圖畫之中。」
  巴圖厲聲道:「沒有比這番鬼話更鬼話的了。」
  老狐狸的聲音,卻表示他真心誠意想把問題解說明白;「我在這裡很多天了,有時,午夜人靜的時候,我貼近箱子——把耳朵貼在箱子上,甚至隱隱可以聽到草原放牧時所應有的一切聲響,風吹草動聲、馬嘶聲、人聲、歌聲,還有——」
  巴圖插了一句口:「還有你這老狐狸的放屁聲。」
  老狐狸再歎了一聲——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頻頻歎氣:「我知道,這種力量會把他攝進圖畫去,就有可能把我也弄進去。好好的一個人,被弄到圖畫裡去,想起來,總不是十分愉快,所以我不敢躲在這箱子裡。」
  巴圖聲音冰冷:「你想說,如果躲進這箱子,人也會進圖畫中去。」
  老狐狸並沒有立時回答,只聽得巴圖在斥責:「你為什麼不斷眨眼?又想打什麼壞主意?」
  可知老狐狸在不斷眨眼——巴圖和老狐狸熟,也就知道他不斷眨眼,是在動壞腦筋。
  老狐狸道:「你的任務是找他,你又不相信我的假設,你有膽子,大可以躲在箱子中,看看是不是有機會進圖畫中去。」
  巴圖「哈哈」大笑:「你有什麼目的,只管說,何必用這種拙劣的方法騙我進去。」
  老狐狸再歎了一聲:「你不想想你現在在什麼地方,而我又是什麼身份?只要我一聲令下,你再神通廣大,也逃不掉。」
  巴圖呆了片刻,老狐狸表示他要對付巴圖,根本不必靠什麼詭計,這倒十分實在,巴圖沒有理由不相信——有一段短暫的沉默,只聽得「拍拍」聲不斷傳來,當然是巴圖拍著箱子在沉思。
  然後,巴圖笑說:「為了完成任務,進入圖畫之中,這倒是前所未見的經歷。如果我真的進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能看見你?」
  老狐狸道:「不知道,但我一定可以看見你,就像我們可以看見他一樣。」
  巴圖又嘰咕了一句什麼話(怎麼聽都聽不清),才又道:「好,我就試試,先給我喝點酒——」
  老狐狸的笑聲中,透著狡檜:「你還是帶一大桶酒去好,圖畫上好像沒有酒。」
  接著,果然有搬動重物的聲音,和巴圖與老狐狸對飲的聲音,然後,就靜了下來。
  在靜下來之前,有「拍」地一下響,像是箱子的蓋子被蓋上了。
  錄音帶在這裡又告一段落。
  我和白素,呆了片刻,我道:「我看巴圖的指責對,全是老狐狸在搗鬼。」
  白素沒有肯定的答覆。
  我又試探著問:「要是巴圖真的到圖畫中去了,這十年,他一直在圖畫裡?」
  白素仍然不置可否,沒有確實的設想之前,白素一般很少隨便臆測。在這種情形下,我反倒覺得溫寶格式的胡言亂語有可取之處。
  又過了一會,白素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繼續聽錄音帶。
  我想了一想,想把胡說和溫寶裕找來,可是白素的一個眼色阻止了我,我明白她這個眼色的意思:事情太怪誕,連我們也覺得遍體生寒,在全然沒有眉目之前,最好別讓小朋友知道。
  繼續聽下去,巴圖的第一段話,就把我們嚇了一跳,不知道他那樣說是什麼意思。
  巴圖的那一段話,顯然是他的自言自語,是他要說明一些情形,他又覺得十分重要,所以才錄下來。
  他的語調十分輕鬆:「明知道他是老狐狸,可是還是上了他的當。他編的鬼話,那麼幼稚,我居然也會上當,真是陰溝裡翻了船。
  「老狐狸將我騙進了箱子,事先又和我喝了那麼多酒,酒中可能有麻醉藥,不然,我不會被他移動了還不知道。我究竟昏睡了多久?好像已過了一夜,我被移出了多遠?也無法知道,草原上,到處一樣,到處有牧人,有馬,有營帳,老狐狸自然不想我完成任務,所以才出詭計騙我。由此可知,要找尋的目標,極可能在他們手上,應該從老狐狸身上著手。
  「當然,草原再大,我也會有和老狐狸再見面的機會,到時再算帳。」
  (巴圖的那一段話,聽來是特地講給他組織聽的,在話中,倒很明顯地道出了他的處境:他仍然在草原上,不過時間過了一夜,他又被移動過。)
  (本來,我們緊張地在等,以為他會「進入圖畫」,結果卻是那樣,頗有虎頭蛇尾之感,相視啞然。)
  接下來,是一陣馬蹄聲,巴圖用喀爾喀蒙古語叫:「請停一停,請停一停。」
  馬蹄聲在十分接近處停止,巴圖問:「請問,我在什麼地方?」
  而回答,是一把年輕的聲音,用的卻是達干爾蒙古語:「你是從哪裡來?」
  巴圖顯然想不到自己會遇上了達干爾部落。蒙古的大大小小部落很多,語言大不一樣,一般來說,雖然部落和部落之間,沒有什麼界限,但從一個部落的放牧所在,到另一個部落,總有幾百公里的距離,他未曾想到自己被移出了那麼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