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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白素立即又道:「可是我卻見過你,你攔停了我的車子,有話要對我說,後來,你好像對我施些催眠術,令得我有一個短暫的時間,失去了知覺,撞了車,而你卻不見了……」
  白素本來還想再向下講去,我則一直在注意著白遼士的神情。只見他的神情,越來越是古怪,不等白素講完,他已忍不住叫了起來:「要不是我以前見過你,知道你的為人,現在……現在……」他講到這裡,頓了一頓,才無可奈何地道:「真對不起,我不知道如何對付一個……神經不正常的人。」
  白素的神情嚴肅:「請你注意,我和你講的,全是事實。如果那個人不是你,那麼,一定有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也叫白遼士,而且,一生的經歷,也和你一模一樣。」
  白遼士的神情無可奈何之極,攤開了手:「好了,有這樣一個人,你想和我說甚麼?」
  白素道:「你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白遼士有忍無可忍之感,大聲道:「我根本不相信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白素道:「可是,我可以肯定有這樣一個人,難道你對之一點好奇心也沒有?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你應該感到好奇。」
  白遼士笑了起來,向我作了一個「女人真是無可理喻」的怪表情:「我不是沒有好奇,而是根本不相信有這種事。」
  我見他們兩人之間的談話越來越僵,忙道:「她講的一切,我相信,事實上,那個和你一樣的人,不但她見過,還有一位叫黃堂的先生也見過。」
  白遼士沒好氣地道:「我知道,她在長途電話裡,向我提起過這件事。」
  我道:「你難道完全不考慮一下有這個可能性?譬如說,你有你自己不知道的孿生兄弟?」
  白遼士仰天打了一個「哈哈」,說道:「太像小說情節了,是不是?」
  我說道:「可能有這樣的事情的。」
  白遼士搖頭說:「不會在我身上發生。兩位來,如果不再提到那個和我一樣的人,那麼,我可以好好招待你們,觀賞一下我的家……」
  他的話已說得十分明白,意思就是,我們如果再提及那個「和他一樣的人」,他就沒有興趣和我們交談下去。
  我向白素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離去,白素盯著白遼士看了半晌,才道:「我還有一個問題。」
  白遼士攤開了手,神情十分不耐煩,白素道:「請問你出生的地方是……」
  這實在是一個十分普通的問題,任何人都可以回答得出來。同時,我也知道白素這樣問的目的是甚麼。白素是想去查一查他的出生紀錄,看看他是不是有一個孿生兄弟。
  除非根本不相信白素和黃堂的經歷,要不然,除了孿生兄弟之外,實在沒有第二個更可以令人信服的解釋。
  誰知道白素的問題雖然普通,白遼士在一聽之下,卻立時神情大變,他的臉色,在一下子之間,變得極怪,怪到了我難以形容的地步。
  我真的不知該如何形容才好。這時,他的神情,誰都看得出來,驚震和厭惡交集,同時也有著相當程度的惱怒。
  一個人在這樣的情形之下,臉色會變,由於副交感神經的作用,或者變得滿臉通紅,或者變得臉色煞白。除了血液湧上臉部毛細血管,或者血管收縮,令得臉部的毛細血管失血之外,不可能有第三種情形出現,充血就臉紅,失血就臉白。
  可是白遼士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的臉色,卻變成了一種異樣的暗綠色。真的,一點也不假,那是一種極其異樣的暗綠色。
  那種暗綠色,絕非一種形容一個人「臉都綠了」那麼簡單,而是真正的暗綠色,綠得就像……就像是一大片樹葉!
  一看到這樣的情形,我和白素兩人,都有震呆之感,我們站得很近,不由自主,各自伸出手來,握在一起。而白遼士的震驚,只是極短的時間,前後不過一秒鐘,或許更短。總之,他臉上的那股綠氣,一閃即逝,臉色回復了正常。
  然後,他神情也回復了正常:「對不起,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
  我們兩人雖然震驚,但表面上掩飾得很好,我相信白遼士無法感到我們曾經吃驚過。白素道:「為甚麼?人人都知道自己是在甚麼地方出生的。」
  白遼士豎起了一隻手指:「只有一種人是例外,不知道自己在甚麼地方出生,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
  白素「啊」地一聲,我也立時想到了白遼士所說的那一種是甚麼人,我們不禁都有一點歉意。
  白遼士緩緩地道:「對,我是孤兒,從小就在孤兒院中長大。所以,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齊聲道:「對不起。」
  同時,我心中想到了一點:他是孤兒,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那麼,有一個孿生兄弟而他自己不知道的可能性更大。雖然,就算證明了他有一個孿生兄弟,問題還是很多,例如那個孿生兄弟的行動為甚麼這樣怪異,等等。但總比不能證明好些。
  我輕輕碰了一下白素,暗示她我們可以走了。我們之間的會面,到現在為止,已經出現了輕微不愉快,再發展下去,可能變成嚴重的不愉快。
  白素也明白這一點:「對不起,只當是我胡言亂語好了。」
  白遼士沒說甚麼,只是專心在整理那盆植物,顯然沒有送我們出去的意思。我們只好自己離開,繞過了屋角,走出了前面的園子。
  那兩個便衣人員也已下了車,就在不遠處監視著我們,我們走向自己的車子,就在這時,有一個少婦,推著一輛嬰兒車,走了過來,打量著我們。白素伸手去逗著車中的嬰兒,那少婦指著白遼士的屋子:「你們是來探訪白遼士先生?」
  白素道:「是。」
  那少婦道:「有東方朋友,真好。也只有白遼士先生那樣神秘的人物,才會有東方朋友。」
  我心中一動:「神秘?白遼士先生有甚麼神秘?」
  那少婦又回頭,向屋子連看了幾眼,神情猶豫:「我不知道,或許,我……不該說,我是他的鄰居,他在家的時間並不多……」
  那少婦又道:「當他在家的時候,他幾乎二十四小時在溫室中,和那些植物作伴。」
  我感到十分失望,本來,我還以為白遼士真的有甚麼神秘的事跡落在那少婦的眼中,如果說他只是長時間在溫室之中,那有甚麼神秘可言?
  那少婦顯然十分喜歡和陌生人交談,她又望了屋子一眼,才道:「有一次,我從溫室的後面走過去,想看看他在幹甚麼……」
  她講到這裡,現出一副大驚小敝、神秘兮兮的神情來,等我猜測。
  我實在不想去多猜,只是作了一個「請說」的手勢。
  那少婦壓低了聲音:「他站著,一動也不動,像是僵了一樣,一動也不動。」
  我已經不禮貌地半轉過身去,不準備再聽那少婦的談話。那少婦卻沒有覺察這一點,繼續說道:「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簡直像一株樹。」
  我向那少婦作了一個禮貌的微笑,轉身去拉開車門,讓白素上車,白素也沒有興趣再聽下去,但她還是向那少婦點了點頭,表示告別。
  這時候,那少婦忽然像是想起了甚麼似地,「啊」地一聲:「對了,我一直想不起為甚麼看到他站著不動的時候會覺得他像一株樹,對了,給我這種強烈的感覺,是因為他的顏色,和樹一樣。」
  我和白素一聽得那少婦這樣說,都不禁一驚。
  我忙道:「對不起,顏色像樹一樣,是甚麼意思?」
  那少婦做著手勢,指著路邊的一棵樹:「就是這樣子。」
  白素道:「你的意思是,他穿著樹幹顏色的衣服?」
  那少婦道:「不是,不是,我很難形容,總之,他的顏色,簡直就像是一株樹。」
  她不斷重複著同樣的話,在「他的顏色簡直像一株樹」這樣的形容中,我和白素,實在都無法想出具體的實際情形來。
  我只好敷衍著:「那真是有趣得很。」
  那少婦搖著頭:「有趣?我倒不覺得。」她一面搖著頭,一面推著嬰兒車,走了開去,在經過白遼士的住所之際,急急加快腳步,像是十分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