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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的地域

僭越者

對不起,您弄錯啦,這酒其實很好。

不能因為看到酒標上「中級酒莊」的字樣便產生輕蔑之心,雖然對絕大多數中級酒莊抱此態度並不為過。——埃斯庫克堡2009年,可說是我喝過最優秀的中級酒莊的酒了。

香氣似黑橄欖、黑醋栗、薄荷、雪松等等,酒體中等濃郁,穩重、厚實、平衡,具有波爾多傳統的古典風味。

通常說來,中級酒莊有著普遍性的魅力,可以大口喝它,可以配餐喝它,而不用擔心會錯過什麼。但是,埃斯庫克堡展露著一派身處高處的貴族精神,值得以細品的姿態對待它。

很多人慣喝波爾多名莊酒,說是口味上去了就下不來。這完全是把葡萄酒當作附庸風雅之一派胡言。「酒神巴庫斯有的是平民精神。」他會喝醉,但沒說喝名莊而醉。

我帶一級莊出來一起喝,不代表有求於你;我帶普通酒出來喝,不代表不尊重你。在我看來,這是逾四百款中級酒莊的酒裡相當罕見的,品質做到超過很多1855年分級榜上「列級名莊」的酒莊。如此斷言,絕不為過。我曾對從波爾多挑選出來,並把這款酒引進亞洲市場的吳哥這樣說,他以老式香港人的謙遜連聲感謝。

「中級酒莊」的歷史就是一筆糊塗賬,自1932年設立以來一直在酒莊、工商協會、立法部門之間喋喋不休、爭議不斷。無奈地,現在「中級酒莊」只好自我認可,質量是介於波爾多左岸最高等級的「列級名莊」與普通「波爾多AOC酒」之間的產品,而非實際的酒莊級別標誌。

事實上也是如此。

「怎麼說?」

從字面上,所謂的「中級酒莊」在法文裡其實指的是「中產階級酒莊」或「資產階級酒莊」之意。波爾多酒莊為何以「城堡」為名?乃是因為它的葡萄酒歷史,首先是以貴族在此建城堡、瓜分好的土地開始,這是列級名莊的發端。資產階級其後興起,能買到的不可避免是次一等的土地了。這對於講究「風土」的法國人而言,是無可置疑的,再開墾的葡萄園的品質、酒的品質都不僅僅是略輸、稍遜了。波爾多「中級酒莊」對名分的爭取、退讓,既是中產階級彬彬有禮之社交行為,但也暗示出有欺騙性的隱瞞或掩蓋。等級劃分一向不是讓人相信,而是叫人服從,不太關心品質的真實,只是使勁說人們應當遵守它,付給它一個好價錢。

埃斯庫克堡竟成了僭越者,它的品質和價格,能令不少列級名莊汗顏。

「聽你這樣說這酒喝起來好像是有不同哦,是挺好的,來,再倒些給我、再多一些。」

這是當然。在飲食中存在著這樣的心理特性,「所知的不同會導致味道的不同」,不一定真的是品嚐出了實際的差異。飲食是社會性的行為,有人說好才好。這也是為什麼大眾需要「美食家」來推薦餐廳,需要「酒評家」來推薦好酒。不幸的是,大多所謂的「美食家」、「美酒家」的評論資格又是大眾賦予的,人云亦云,於是很多人成了專家。

我?我只是一個順從者,跟隨自我約束的感官。真正的美食美酒來自受過美學培養的個人領會,而不是東打聽、西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