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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而遠之

開始的酒是勃艮第,2002年的,因為先開,大家摸不透底細,都當餐前酒喝著。此次酒聚的主角是「紅顏容」——1987年的白葡萄酒,當然要保持著高度的期盼啊。

酒來自位於夏山夢哈榭的兄弟酒莊,繼承了父輩的產業,葡萄園也都在自己村鎮,主力釀白葡萄酒,僅有一丁點的紅葡萄酒出產。

最近提了幾次木塞污染的問題,這酒剛入杯便感覺到了有一點木塞味,搖杯後無事,隨之而來有一點蜂蜜、梧桐葉、菠蘿罐頭等香味,稍顯沉悶,需要時間,香氣和味道才慢慢出來。這酒口感圓潤、悠長,有澀感,甜也慢慢出來,很好的酒,空杯甚佳,可打91分。它具有一種簡潔的力量,它的質感具有一種瓷器的素雅。

只有我頻頻添杯,大家則虛杯而待「紅顏容」。它的確也是葡萄酒愛好者不但嗜好而且常常心嚮往之、求之不得(輾轉追逐),無論如何、花不花錢都盼要喝一次的東西。

的確是老酒氣息,豆味、熟蘋果、甘蔗汁、雨後的岩石、雨打的芭蕉、奶油……還有一種熟悉的香味,是什麼呢?哦,忌廉汽水!酒體重,架構大,唯複雜度有所欠缺,均衡度有些傾斜,但回味慢慢走來,帶出一定的充實感,空杯很香,鋪排開來。93分。

這酒什麼時候都是依然故我,也就是說總能達到它應有的品質和獨特風格。

確實是很棒的酒,讓人沉默無語。

對現代主義的批評家(酒評家要提升身段側身其中)而言,這樣的酒莊名聲是早已經聳立許久,其既定評價的作品業已存在。那麼此外還有什麼可說的呢?多少人的書中寫過了它,多少酒評家讚美著它,多少愛好者正仰望它……這種酒就是用來讓人無話可說的。在世界葡萄酒的地圖上、在最權威酒評家的口裡,偉大波爾多酒的標準是老早已經確定了的,我們還能為它增添或恢復些什麼呢?後來者已失去再評說的資格。

「藝術旨在把對事物的感覺依照感受而不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傳授給人們。」

酒評家亦當有此觀念。在現今信息發達、商業昌明的時代,還只是翻譯酒莊故事、轉述釀酒師身世、摘錄網絡上的酒評、將酒裡的成分再說一遍,是沒有太多意義的了。

「信息」已被理解或已過時,我們不必再關心它了。

品酒依循的是我們感官的感受,不應該是酒的名氣。嘗試它,而不是遵從。

品酒的物質性(我得花錢買這酒才有資格說三道四),但是「紅顏容」我不會花錢去買,不只是因為我的錢沒多到這個分上,而是因為我知道花錢買來的會是什麼。生活中太多這種時刻,很多東西輾轉反側想要擁有、想要買下它,付款之後卻不在乎了。很多東西在付款之後馬上開始貶值,你知道但還是會付款,而這酒是在付款之前你已經覺得不在乎了,只要你喝過一次它就開始貶值。它的價格不僅僅是瓶子裡的東西,多出來的價值要看我們需不需要。酒的價值和飲者的身份是一個需要思考的問題,有些酒就是為了讓大多數人敬而遠之而釀造的,我們何必表現得像是和它多親近?

有些酒喝了還想喝,價格不貴;有些酒是相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