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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冬夜一個旅人

朋友喝多了,只好留下來陪他,陪我的則是最後的一杯紅酒,來自波爾多聖朱利安的chateau gloria 1983。

格麗雅,是一個非常特別的酒莊,在1855年波爾多梅多克分級榜上沒有它的名字,因為那時候它還不存在。酒莊的主人一度為聖朱利安市市長,他在1942年收購了6公頃的葡萄園,然後陸續購買周圍的土地而至今天的規模。聖朱利安沒有一級酒莊,二級卻有五家,幾乎每一家都有土地被格麗雅兼併進去,所以,雖然其生也晚,但是榜內招賢更讓人不敢輕視它的名聲和品質。這也是我很喜歡的一款酒,那天在酒商處見到很多老酒,不少都是孤瓶,唯格麗雅有兩個年份成雙成對,1981年和1983年,忍不住就幫一個朋友買下了。因為他讓我給他找一些老酒,說要請朋友們喝,結果就把自己給喝倒了。「酒要喝透」是稀少的名言,最後透的是真透了、醉的也真醉了,寒夜裡唯剩下自己讀了一夜的《馬歇爾傳》,從1943年讀到1945年,又從1945年讀到1959年。

酒是通透的鉛紅,映著恍惚的燈光;散發著動物皮毛、煙絲、來自橡木的香草的香,沒有一絲老酒的沉悶氣息,非常怡人的香,很舒服的感覺;中度Body,口感輕、綿,柔軟,有著精緻的結構,配合冬夜裡涼爽的入口感,很冷靜沉著的一款酒。在口中留下的感覺仍有一些澀,也有一點苦,丹寧仍沒有完全轉化,餘韻裊裊,啟人心思。和手中的書倒有些相配了,二次世界大戰及戰後那種大時代的波瀾壯闊轉瞬間亦不過剩作紙上的煙雲,在寒夜的這一杯酒中雲卷雲舒。

打開門吹一下冷風,手插進口袋,探出紙片一張,湊近燈光,原來是日前和夏雙刃兄吃飯,席間他向服務員借得餐紙,在背面書下新得律詩一首,題為「新年夜重到此間不見故人有感」。詩曰:

夜寒分盡殘年酒,

春望全無往日花。

雅築重來人不見,

朱弦尚在死何嗟。

誰將梅樹和魂種,

換得詩媛詠絮誇。

願作征鴻君射我,

長風白雪影斜斜。

夏兄亦可人矣,年輕而寫舊詩,在如此涼夜讀來竟生感觸。拿出手機,寫道:在這樣一個冬夜,一個旅人,喝著一款口感極冷靜的老酒,我說此酒冷靜,並沒有把它與孤獨聯繫在一起,結果卻是我一個人度過孤獨的涼夜,適讀兄詩,愛征鴻句,但更一字——「厭作征鴻君射我」,如何?

「欲遣佳人寄錦字,夜寒手冷無人呵。」短信最終被我給刪除了,那麼晚發出了就真的是討人厭了。還是繼續讀我的《馬歇爾傳》吧。一個人睡著,一個人讀著,一個人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