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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葉堆裡的鑰匙

1994年我在上海一部電影的攝制組裡,攝制組住在一間由幼兒園改造的招待所裡。招待所有兩扇門,一扇通向裡面的樓道,另一扇通向外面的院落。

那時大概是9月的中旬,上海在下雨,法國梧桐的樹葉被雨水打落,有青綠色的,有黃色的,貼在地上,彷彿是畫在地面上。我坐在靠近院落的那個門口,把腳架在門框上,拿著瑞典導演英格瑪·伯格曼的自傳《魔燈》,一本我看了很多遍的書,偶爾會看一眼門外面的雨和掉落的樹葉。

忽然之間,記憶就閃回到小時候。那時我家住在玉潭公園旁,有很多很多的楊樹,楊樹長得很高很高,我們叫它鑽天楊。

秋天,楊樹葉子都掉了下來,清潔工人會把這些落葉掃成一堆,很大很大的一堆。在我童年印象中,那樹葉堆像一座山一樣高。我們下了課之後,就跑到那個樹葉堆上面去玩,打仗、摔跤。

小時候爸媽常不在家,我把家裡的門鑰匙掛在脖子上,在樹葉堆上玩,直到黃昏時大家才各自回家。當我走到家門口時,才發現脖子上晃蕩的門鑰匙不見了。我跑回去想把樹葉堆裡的鑰匙找出來,可是怎麼也找不到。只能回到家,向我爸爸承認錯誤。

印象中我爸好像打了我一下,打哪兒不記得了,只覺得很疼。我也知道自己犯的錯誤不可原諒,因為每次丟鑰匙家裡就要換鎖。我已經弄丟很多次鑰匙,家裡的鎖都換了一遍,得去買新鎖。

我爸爸跟別人借了一輛自行車,騎車帶著我到丟鑰匙的樹葉堆那兒,我們兩個把山一樣的樹葉堆幾乎挪了一個地兒,也還是沒能找到鑰匙。

父親騎車帶著我回家時,我才想到原來父親從來沒有騎車帶過我,突然間就覺得很幸福,快樂極了。我抱著父親的後背,一點都感覺不到他打的疼了。

時間又閃回到1994年上海那個幼兒園的門口,我看著那些散落在雨中地上的金黃色樹葉,想起自己的童年。成長彷彿就是在那一瞬間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