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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文元的離去

在「四人幫」之中,最後一個離開人世的是姚文元。那是在2005年12月23日,姚文元因糖尿病去世,終年74歲。

姚文元去世的消息,是在姚文元病故之後半個月,由新華社披露的。2006年1月6日,新華社用簡短的篇幅報道姚文元之死:

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案主犯姚文元因患糖尿病,於2005年12月23日病亡。姚文元,男,74歲,於1981年被最高人民法院特別法庭判處有期徒刑20年,剝奪政治權利5年。1996年10月刑滿釋放。

香港媒體披露說:

新華社的此條消息是姚惟一的官方訃聞,不過港台報刊和國外媒體卻多有報道。曾為「四人幫」成員逐一撰寫傳記的某上海作家說:「新華社消息出來後,美國《洛杉磯時報》等七八家媒體都有打電話來,我沒有接到國內媒體的一個採訪電話。」他認為,官方訃聞的發佈是特意選擇了週五的下午時間,因為接下來是雙休日,以此避開海內外媒體的注意力。

不言而喻,內中提及的「曾為『四人幫』成員逐一撰寫傳記的某上海作家」,顯然是指在下。

姚文元從1996年10月刑滿釋放之後,住在浙江湖州、上海,後來住在離上海甚近的江蘇省昆山市。不過,姚文元畢竟是「四人幫」之一,他出獄之後的行動仍受上海市公安局的監視和限制。筆者曾經多次與出獄之後的徐景賢見面,並向上海市公安局負責管理姚文元出獄生活的戚先生申請採訪姚文元。戚先生雖然與我熟,但是無奈地說,可否採訪姚文元不在他們的權限之內,必須向公安部申請並辦理相關手續,而這種申請通常難以批准。

在1998年6月,姚文元曾提出有生之年的兩個願望:出版回憶錄,重新入黨。

對於姚文元的「重新入黨」,理所當然遭到拒絕。然而他要求出版回憶錄,有關部門倒是認為可以考慮。於是,姚文元送交了42萬字的回憶錄,由於內中涉及尚未解密的黨、政、國家機密,至今未能出版。

跟張春橋之死一樣,姚文元的離去也引起海外的一陣議論。我在2006年香港《開放》雜誌發表文章指出:

姚文元死得不早不晚,「挑選」了一個最敏感的時刻:在姚文元病逝前不久——2005年11月10日,是姚文元在上海《文匯報》上發表《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40週年的日子。正是這篇「宏文」,揭開了「文化大革命」的序幕。在姚文元去世之後不久,迎來了2006年——「文革」40週年祭,粉碎「四人幫」30週年慶。姚文元之死,喚醒了眾多中國人對於「文革」的記憶。

然而,2005年12月23日,姚文元病亡,中國諸多年輕人竟然不知姚文元為何許人,問「姚文元是誰」?也有的年輕人聽說姚文元是「四人幫」中的一個,便問:「『四人幫』是哪四個人?」在網上,還可以見到年輕人的種種奇談怪論:「姚老走好!」「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死得默默無聞啊!」甚至有人在網上我的一篇關於姚文元的文章上留言:「我黨偉大出人才!」

姚文元之死引發的一系列怪現象,凸現了中國也有「教科書問題」:儘管1981年6月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通過的《關於建國以來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徹底地否定了「文革」,但是進入20世紀90年代之後,有人對「文革」諱莫如深,有人甚至主張「淡化文革」,使年輕一代不知「文革」。

其實,記住「文革」,研究「文革」,如同巴金所言,是為了防止這樣的浩劫在中國重演,是為了中國不再產生「張春橋笫二」、「姚文元笫二」以及各種各樣的「小張春橋」、「小姚文元」。時至今日,中國並沒有徹底剷除「文革」重演的「左」的土壤。1983年那極左的「清除精神污染」運動席捲中國大地之時,連巴金都驚呼「文革」又來了!幸虧胡耀邦及時制止,才使這場「後文革」運動半途而終。

香港《亞洲週刊》也報道了我關於姚文元之死的談話:

傳記作家葉永烈對《亞洲週刊》說,年輕人不瞭解中共史,這是個十分嚴重的問題。姚文元去世後,作為具體的個人,「四人幫」可以說是全部消失了,但「四人幫」的歷史是不能抹去的。

我在上海郊區尋訪了姚文元的墓。

姚文元的墓,坐落在一群普通的墓之中。墓碑上並沒有署姚文元的名字,而只是寫著他的妻子金英的名字。

金英是在1996年8月19日病逝的。由於同名同姓叫金英的人頗多,所以金英安葬在那裡時並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誰都沒有想到這個金英就是姚文元的妻子。

金英病逝時,姚文元尚在服刑期間——雖說離姚文元刑滿只有一個多月。

金英出生於1933年4月28日,終年63歲。她的墓是在姚文元出獄之後的1997年7月建造的。她的墓上刻著「慈母金英之墓」,下面署繁體漢字:「女金虹麗群繼紅 婿浩岐 殷偉 圭章 孫穎婷 沐春 冰聰 金星」。不言而喻,為了避人耳目,女兒只寫名字,沒有寫「姚」姓。

墓碑是一塊黑色大理石,正面刻著四個金字:「真理真情」。背面用金字刻著一首詞《蝶戀花》,雖然沒有標明作者的姓名,從詞的內容可以判定出自姚文元之手:

遙送忠魂回大地,真理真情,把我心濤寄。碑影悠悠日月裡,此生永系長相憶。碧草沉沉水寂寂,漫漫辛酸,誰解其中意。不改初衷常歷歷,年年化作同心祭。

從詞意可以看出,這是姚文元專為妻子的墓碑而寫的。

從這首詞中也可以看出,墓碑正面刻著的「真理真情」,出自這首詞。

姚文元過去寫過類似於順口溜式的詩。這首《蝶戀花》倒是他的晚年精心之作。詞中一連用了「悠悠」、「沉沉」、「寂寂」、「漫漫」、「歷歷」、「年年」六個迭詞。詞意隱晦,「漫漫辛酸,誰解其中意」,而點睛之筆在於「不改初衷」、「真理真情」。

據公墓負責人告訴筆者,他們當時並不知道這是姚文元妻子之墓,更不知道姚文元病逝之後,也安葬在這個墓中。他們後來才得知,在姚文元生前,曾經幾次到這裡憑弔妻子。

姚文元之死,為《「四人幫」興亡》畫上了句點。「四人幫」俱亡,這四顆災星,永遠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給中國人民帶來深重災難的「文革」,永遠值得反思;「文革」的深刻教訓,永遠值得記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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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伍修權:《往事滄桑》,上海文藝出版社1986年版。

(2) 蕭思科:《超級審判》,濟南出版社1992年版。

(3) 伍修權:《往事滄桑》,上海文藝出版社1986年版,第326頁。

(4) 據唐納夫人陳潤瓊1995年2月28日巴黎來信稱,「1945年抗戰勝利,唐納從重慶回滬,即任《時事新報》主筆;根本未去英國新聞處工作。」見1995年3月24日《南方週末》。

(5) 本書作者曾誤寫為副總編輯,現據唐納夫人陳潤瓊1995年2月28日巴黎來信更正。

(6) 本書作者曾誤為1947年8月,現據唐納夫人陳潤瓊1995年2月28日巴黎來信更正。

(7) 1990年7月22日葉永烈在北京採訪原中央文革小組副組長劉志堅將軍。

(8) 當時北京大學的文科學制為五年,理科為六年。

(9) 胡癡:《蕭力與解放軍報奪權風暴》,《百年潮》1999年第2期。

(10) 總編領導小組組長是「文革」期間特殊的職稱,相當於總編輯。

(11) 閻長貴、王廣宇:《李訥在「文革」初期》,2012年7月19日《南方週末》第23版。

(12) 據楊銀祿:《江青的親情世界》,《同舟共進》2010年第6—7期。

(13) 峻宏:《王洪文胞弟談家事》,《家庭》1998年第12期。

(14) 上海《聯華畫報》1937年6月5日9卷4期。

(15) 郁風:《藍蘋與江青》,收入《巴黎都暗淡了》一書,湖北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16) 王年一2005年10月15日致閻長貴信。

(17) 據余汝信:《與戚本禹面對面》,《楓華園》第432期(2004年1月9日)。

(18) 姚文元:《論林彪反黨集團的社會基礎》,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3月版,第1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