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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小將」鼓舞了王洪文

在「文革」的大浪潮之中,大字標語的更換,比如今女人的時裝的「推陳出新」更為迅速。

上海國棉十七廠門口,貼出了嶄新的對聯:「大串連必需介紹信」,「斗批改全靠本單位」。橫批是「請君留步」。

沒多久,旁邊出現另一副對聯:「干革命何需介紹信」,「砸大門歡迎紅衛兵」。橫批是「造反請進」。

宋彬彬給毛澤東戴上紅衛兵袖章的照片被印刷成宣傳畫廣為傳播。

層出不窮的「新生事物」——「紅衛兵」、「大串連」,導致了這樣針鋒相對的對聯的誕生。

北京,成了「文革」的中心。「紅色電波」不時傳來北京的「特大喜訊」。

1966年8月18日,從北京傳來了「特大喜訊」:百萬群眾聚集在天安門廣場,舉行「慶祝文化大革命大會」。在天安門城樓上,北京師範大學附屬女中的紅衛兵宋彬彬,把一隻紅衛兵袖章戴在毛澤東的左臂上。

於是,各報以顯著地位,刊登了毛澤東佩戴紅衛兵袖章的照片。

王洪文端詳著毛澤東的照片,立即發出倡議:在上海國棉十七廠的民兵中,成立紅衛兵組織。

王洪文也報名參加紅衛兵。他想,毛澤東都戴上了紅衛兵袖章,他也應該弄個紅衛兵袖章戴戴。

不久,來了個文件,使王洪文頗為掃興:年齡在30歲以下,才可以加入紅衛兵。

真不巧,王洪文31歲——超齡一歲,無法戴上紅衛兵袖章。

就在紅衛兵運動席捲全國之後,又一「新生事物」誕生了——「大串連」。

北京的紅衛兵是「文革」的排頭兵。1966年8月下旬,穿著沒有領章的軍裝,佩著鮮紅的袖章,戴著軍帽,北京的紅衛兵出現在酷暑的上海。

上海人用驚奇的目光,注視著這些手中拿著紅色語錄的北京紅衛兵,用尊敬的口氣稱之為「小將」。

「小將」們也用驚奇的目光,注視著上海。他們迅速地發覺「時間差」:上海的「文革」,是那樣的「冷冷清清」!北京各單位早已趕走了工作組,而上海各單位還在工作組領導之下進行「文革」。領導各工作組的,則是中共上海市委。

外灘。掛著「中國共產黨上海市委員會」白地紅字牌子和「上海市人民政府」白地黑字牌子的莊嚴大廈,被北京清華大學紅衛兵刷上一張具有爆炸性的大字報。

標題:《給上海市委一記響亮的耳光》。

署名:清華大學《送瘟神》戰鬥隊。

時間:1966年8月29日。

大字報馬上觸動了上海市委敏感的神經。北京紅衛兵被視為洪水猛獸。須知,在此之前,即便是上海的造反派,還未敢如此明目張膽地轟擊上海市委。

施惠珍接到來自上海市委的電話[9],緊急抽調上海國棉十七廠700多名工人趕往上海市委,與其他工廠的工人們一起組成糾察隊,提防著那批天不怕、地不怕的北京紅衛兵。

王洪文的注意力,也從廠裡轉向廠外。他也趕往上海市委。他不去當糾察,他去歡迎那些來自「紅太陽」身邊的紅衛兵,歡迎他們來上海國棉十七廠串連。

北京紅衛兵在上海越鬧越厲害。他們開始明白,外灘那幢掛著兩塊大牌子的大廈,只是上海市委和市政府一般工作人員的辦公樓,上海首腦們是坐在康平路的辦公樓裡。那兒門口,只是站著持槍的門衛,不見一塊牌子。

9月3日清早7時,康平路上聚集著數百名北京紅衛兵。天上飄下雨滴,北京紅衛兵全然不顧,放聲高唱起當年的「流行歌曲」:「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千條萬緒,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造反有理』!『造反有理』!」

北京紅衛兵們揮舞著紅色語錄,要求上海市委領導接見。

上午10時,從上海市委傳出消息,領導同意接見北京小將,但不能全體接見,只能與代表談話。

10時14分,二十多名北京紅衛兵代表被允許通過由工人糾察隊員們組成的人牆,走進上海市委。

北京紅衛兵們感到沮喪,出面接見的不是陳丕顯,不是曹荻秋,而是中共上海市委常委、上海市總工會主席張琪。

「我們要見陳丕顯!我們要見曹荻秋!」北京紅衛兵們繼續聚集在上海市委門前,不斷地高呼著口號。

雨中,北京紅衛兵和上海工人糾察隊員發生了激烈的爭論。王洪文在一側,傾聽著雙方的論戰。儘管他明顯地傾向北京紅衛兵,但是他在這種場合,並不出頭露面。

針尖對麥芒。雙方的論點,尖銳地對立著:

「我們要見陳丕顯、曹荻秋!」

「上海市委首長要管理一千萬人口的上海市,為什麼要接見你們這幾十個人、幾百個人?」

「我們要炮轟上海市委!」

「上海市委是正確的!我們要保衛上海市委!」

「上海市委跟北京市委一樣,都是爛掉的!」

「上海市委跟北京市委不一樣,上海市委是革命的!」

在雨水淋濕的牆上,工人們貼出一張剛剛寫成的大字報,標題非常醒目:《我們老工人要講話》。

年輕的紅衛兵們並不知道這個標題的深刻含義。經歷過1957年反右派鬥爭的人們牢牢記得:開始反右派時,出現在《人民日報》上的醒目文章便是《我們老工人要講話》。

顯然,1957年的老經驗,被用在1966年的「文革」中了——多少人當時對「文革」是那麼的不理解啊!

大字報的作者,署著:「上海國棉十七廠老工人」。在一連串的簽名中,可以看到劉喜榮、楊林大、王寶余、丁末郎等等。他們確實是上海國棉十七廠的老工人。

大字報清楚地表達了老工人們的觀點:「十七年來,市委和柯慶施同志對上海的三大革命鬥爭抓得很緊。從生產鬥爭和科學實驗中看,是堅決貫徹總路線的,製造出萬噸水壓機、雙水內冷發電機、二十萬倍電子顯微鏡等等。從階級鬥爭看,剷除了資產階級很多毒素,取消了交誼舞。三年自然災害很快克服了。還有《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也是上海市委組織和討論的。這些大量的事實證明,上海市委不是修正主義的。北京市委爛掉,不等於上海市委也會爛掉。上海市委是正確的,革命的,對於這一點,中央也是肯定的。……」

大字報剛剛貼出,便招來一群北京紅衛兵,跟上海國棉十七廠的老工人展開一場舌戰。

雨水很快把大字報的字跡沖得一片模糊。沒多久,另一份重新抄好的《我們老工人要講話》又貼了出來——在上海眾多的工廠之中,上海國棉十七廠是一家活躍的廠子。既出了王洪文那樣的造反派,也有力量雄厚的老工人隊伍。

北京紅衛兵越來越多。9月4日,聚集在上海市委門前的北京紅衛兵,多達一千餘人。

北京紅衛兵們批評上海市委沒有「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紅旗」,最明顯的便是市委大樓前沒有掛毛澤東畫像。天真爛漫的「小將們」搬來毛澤東巨幅油畫像,要掛在上海市委大樓上。這下子,老工人們不能不支持,機關工作人員們不能不支持,忙碌了好幾個小時,總算把毛澤東畫像高懸在上海市委大樓頂層。

那張《我們老工人要講話》的大字報,使上海國棉十七廠引起了北京紅衛兵們的注意。北京紅衛兵衝向上海國棉十七廠。在廠門口,他們被攔住了——因為他們沒有介紹信。

於是,在國棉十七廠門口,出現了兩副截然不同的對聯。

於是,王洪文成了北京紅衛兵的戰友。北京紅衛兵的「造反精神」,感染了他,鼓舞了他。

從北京傳來最新消息。9月7日,毛澤東在給林彪等的一封信中說:「……組織工農反學生,這樣下去是不能解決問題的,似宜中央發一指示,不准各地這樣做,然後再寫一篇社論,勸工農不要干預學生運動。」

毛澤東的意見,立即得到貫徹。9月11日,中共中央發出了文件,指示各省、市黨委不得組織工人、農民反學生。《人民日報》也發表了社論《工農群眾和革命學生在毛澤東思想旗幟下團結起來》,明確指出:「學生起來鬧革命,把鬥爭的矛頭指向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指向一切牛鬼蛇神。他們的大方向始終沒有錯。……」

北京紅衛兵士氣大振,紛紛建立駐滬聯絡站,喊出了「學生運動要與工人運動相結合」的口號,殺向上海的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