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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士兵的山河

大迂迴大包圍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

“在金色溫暖的陽光照耀下,巨大的紅絲綢燈籠掛在紫禁城殷紅的城牆前,在和煦的微風中輕輕擺動。”英國記者菲利浦·肖特寫道,“國民黨統治時期作為裝飾城樓用的、在一塊用敲平整了的石油桶焊接在一起的鋼板上繪製的蔣介石的一幅兩層樓高的褪了色的肖像畫,已經被懸掛在廣場一側城牆上的一幅毛的同等大小的畫像所代替。”毛澤東“以其高音調的湖南口音,面對著擁擠在下面用牆圍著的狹窄廣場上的一萬多人,重複說道:‘我們四萬萬七千五百萬中國人民,已經站起來了,我們的前途是無限光明的。’”

長達兩個半小時的軍事檢閱開始,騎兵在前面開路,“後面是長長一大串繳獲的美軍貨車和坦克”,貨車和坦克上站著年輕的解放軍官兵。受閱陸軍師師長是時年三十一歲的李水清,他和第六十七軍一九九師政治委員李布德,並排走在掌旗兵和護旗兵的身後,在他們的後面是十二個步兵方隊。接受檢閱的戰車團,由繳獲的日式輕型坦克組成,團長田申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歌詞作者田漢的兒子。儘管有心理準備,但當《義勇軍進行曲》在天安門廣場上驟然響起的時候,這位年輕的軍官還是熱淚盈眶。隨後是歡呼的市民,人群中傳出“毛主席萬歲!萬萬歲!”的喊聲,毛澤東應答的嗓音通過話筒傳到下面:“人民萬歲!”隨著夜幕的降臨,異常壯觀的焰火表演開始,“整個北京都可以看得到”。“舞蹈者們手提彩色紙燈籠,上面貼著鐵錘和鐮刀以及紅星等標誌,在廣場下面形成了一條彩色的飄帶”。

蘇聯作家西蒙諾夫被新中國誕生時的喧鬧所激動,因為蘇聯是世界上“第一個承認這個新生政權的國家”。西蒙諾夫在上海和天津等地參加了各種慶祝活動——“有一個穿著藍色工人上衣的中年人向我走來。顯然,他是剛剛開始學習俄語的。他直望著我,繼而困難地、可是用心地說出俄語來,他問:‘同志,請告訴我,你愛新中國嗎?’”

“是的,同志,我非常愛新中國!”西蒙諾夫激動地回答了他。

這一天,在天安門城樓上,朱德發佈《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部命令》:

全體戰鬥員、指揮員、政治工作人員和後勤工作人員同志們:

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武裝部隊,今天和全體人民在一起,共同來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的成立。

我們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武裝部隊,在反對美國帝國主義所援助的蔣介石反動政府的革命戰爭中,已經取得了偉大的勝利。敵人的大部分已經被殲滅,全國的大部分國土已經解放。這是我們全體戰鬥員、指揮員、政治工作人員和後勤工作人員一致努力英勇奮鬥的結果。我向你們表示熱烈的祝賀和感謝。

但是現在我們的戰鬥任務還沒有最後完成。殘餘的敵人還在繼續勾結外國侵略者,進行反抗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反革命活動。我們必須繼續努力,實現人民解放戰爭的最後目的。

我命令中國人民解放軍全體指戰員、工作員,堅決執行中央人民政府和偉大的人民領袖毛主席的一切命令,迅速肅清國民黨反動軍隊的殘餘,解放一切尚未解放的國土,同時肅清土匪和其他一切反革命匪徒,鎮壓他們的一切反抗和搗亂行為。

在人民解放戰爭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中國人民大團結萬歲!

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

毛主席萬歲!

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司令 朱德

白崇禧集團,就是國民黨軍殘餘部隊中最堅硬的一塊。

為了保存實力,白崇禧已從武漢退守長沙,又從長沙退守衡陽。

當第四野戰軍於長江兩岸進行休整的時候,白崇禧也在重新組合潰散的部隊和整編地方武裝。白崇禧的作戰方針是:“以維護粵、桂、川、黔之安全,並相機打擊匪軍之目的,即以主力於湘江兩岸地區,採取持久,力求創機殲敵,各以一部在湘西及鄂西方面,利用山嶽地障,拒匪進犯,並相機策應湘江方面之作戰。”為此,宋希濂部沿鄂西、湘西佈防,擔負巴東、慈利、大庸(今湖南張家界)之線作戰;白崇禧部主力於寶慶(今湖南邵陽)、衡陽地區佈防,依托湘江、資水、沅江,背靠滇、桂、黔,構成一條東南自粵北樂昌與余漢謀集團相連、西北至湘鄂西與宋希濂部呼應的“鄂湘粵聯合防線”。

白崇禧部共計擁有五個兵團、十四個軍、三十個師左右的兵力。其各軍的位置是:第四十六軍位於粵北與湘南交界處的章宜、樂昌;第九十七軍位於湘南章宜以北的郴縣和汝城;第四十八軍位於郴縣以北的永興、耒陽;第七軍位於耒陽以北的衡陽和泉溪;第五十八軍位於衡陽以北的衡山;第一三軍主力位於衡山西北之蔣市,其中的一個師位於蔣市以西的永豐;第七十一軍位於永豐以西的青樹坪;第一兵團部和第十四軍位於青樹坪西南方向的寶慶、新化;第一軍位於湘西南的懷化、芷江;第一二五軍位於衡陽以北地區;第一二六軍位於湘南零陵;第五十六軍位於湘南與桂北交界處的全州;暫編第五、第六軍分別位於湘西沅陵、漵浦地區。

在長沙以南、衡陽以北地區,第四野戰軍與白崇禧的主力部隊近在咫尺。

幾乎自共產黨武裝誕生的那天起,桂系軍隊始終是國民黨軍中最難對付的。其主要因素是桂系不同於其他國民黨軍部隊:善於山地作戰、短促突擊和戰場機動,攻勢一旦發動凌厲而堅決,如有山嶽等有利地形可為憑借,打起阻擊來十分頑強。現在,如何抓住白崇禧的主力,實現大規模殲滅作戰目標,是擺在林彪面前的一大難題。

林彪曾向中央軍委提出避開白崇禧的正面,以主力沿粵漢鐵路兩側進入廣東的作戰計劃:“如敵在茶陵和攸縣地區(湖南東部)與我作戰,則我以陳賡兵團由南向北和由東向西攻擊;以十二兵團(蕭勁光部)、十五兵團(鄧華部)由北向南攻擊。如敵不在茶陵、攸縣地區與我作戰而退湘江與我對峙或退入廣西,則我全軍等候宜昌、沙市部隊南下,其他各部沿粵漢路兩側入粵,先解決廣東,然後再進入廣西……”

中央軍委回電,對林彪的計劃持有不同意見。中央軍委認為,廣東境內的國民黨軍殘敵不過四萬餘人,而在廣東地區游擊隊就超過四萬,因此,廣東問題“只需要兩個軍加上曾生的(兩廣縱隊)兩個小師即能夠解決”,不需要派出大軍進入廣東。野戰軍目前的作戰計劃,還是沿用了近距離迂迴包抄的辦法,這個辦法在之前的宜沙、湘贛戰役中已證明效果不佳。白崇禧最後與我軍必有一戰,戰場“不外湘南、廣西、雲南三地,而以廣西的可能性為最大”。因此,野戰軍主力應第一步準備在湘南,第二步在廣西,第三步準備把白崇禧趕進雲南決戰。而“無論在茶陵、在衡州以南什麼地方,在全州、桂林等地或在他處,均不要採取近距離包圍迂迴方法,而應採取遠距離包圍迂迴方法,方能掌握主動,即完全不理白部的臨時部署,而遠遠地超過他,佔領他的後方,迫其最後不得不和我作戰”。這樣做的原因是:“白匪本錢小,極機靈,非萬不得已決不會和我作戰。”中央軍委認為,第四野戰軍“應準備把白匪的十萬人引至廣西桂林、南寧、柳州等處而殲滅之,甚至還要準備追至昆明殲滅之”。毛澤東認為,對付白崇禧需要八個軍的兵力,即投入四野的五個軍和暫歸四野指揮的陳賡兵團的三個軍,這八個軍很可能需要深入到廣西、雲南境內包抄白崇禧。毛澤東給林彪確定的作戰範圍是“豫、鄂、湘、贛、粵、桂六省”。

接著,中央軍委進一步闡明了對白崇禧集團實施“大迂迴大包圍”的作戰思路:由陳賡兵團組成一路,從白崇禧目前布設的防線西側,即江西境內直插廣東,解決廣東之後向西直插廣西南部,把白崇禧的老巢徹底封住;而第四野戰軍主力則在白崇禧布設的防線的中部向前推進——“不管他願意同我們打也好,不願意同我們打也好,近撤也好,遠撤也好,總之,他是處於被動,我們則完全處於主動,最後迫使他不得不和我們在廣西境內作戰。”

九月九日,毛澤東致電林彪、鄧子恢,詳細部署了對白崇禧集團的作戰。這一次,毛澤東的指示詳細到了軍一級的行動:

關於進攻部署:(一)陳賡鄧華兩兵團第一步進佔韶關、翁源地區,第二步直取廣州,第三步鄧兵團留粵,陳兵團入桂,包抄白崇禧後路。陳兵團不派任何部隊入湖南境,即不派部去郴州、宜章等處。(二)程子華兵團(第四野戰軍第十三兵團)除留一個軍於常德地區,另一個軍已到安化地區外,主力兩個軍取道沅陵、芷江直下柳州。(三)另以三個軍經湘潭、湘鄉攻殲寶慶(湖南邵陽)之黃傑(國民黨軍第一兵團司令官)匪部,與程子華出芷江的兩個軍擺在相隔不遠的一線上。對衡陽地區之白崇禧部,只派隊監視,而不作任何攻殲他的部署和動作。(四)這樣一來,白崇禧部非迅速向桂林撤退不可,而這就是我們的目的。判斷白部在湖南境內決不會和我們作戰,而在廣西境內則將被迫和我們作戰。因此,陳賡兵團不要派部出郴、宜。現在茶陵、攸縣之我軍,亦不要作攻殲衡陽白匪之部署,而應兩路齊出芷江、寶慶,位於白匪西側。然後,以芷江之兩個軍,先期突然出柳州,在柳州地區占立根據地。估計白匪三個軍〔第七、第四十六、第四十八軍〕及魯道源(國民黨軍第十一兵團司令官兼第五十八軍軍長)之五十八軍在我主力威脅面前,不敢過早分散主力,李品仙(國民黨軍桂林綏靖公署主任)防禦柳州一帶兵力必不甚多。我軍〔兩個軍〕可能在柳州以西以北區域即融縣(廣西融安)、羅城、天河(廣西羅城)、宜山、思恩(廣西環江)、宜北區域建立根據地,並切斷柳州通貴州的鐵路線。陳賡兵團則於佔領廣州後,即經梧州向賓陽、南寧地區前進,位於廣西南部。我在寶慶之三個軍〔主力〕則於白匪向桂林撤退時,尾敵南進……白崇禧是中國境內第一個狡猾陰險的軍閥,我們認為非用上述方法,不能消滅他……

毛澤東大迂迴大包圍的設想,與遼沈戰役初期,要求東北野戰軍奔襲錦州關上東北地區大門的戰法有異曲同工之妙:從兵力上講,白崇禧集團再強大,與壓在南中國的人民解放軍三個野戰軍相比,真正是“本錢小”的一股孤懸於湘中的殘敵而已。這股殘敵從局部近戰上可能很堅硬,但從全局態勢上已沒有與他在局部周旋的必要。白崇禧集團的東側,已經完全處在人民解放軍的控制下,陳賡兵團從江西南下廣東的通路暢達無阻,而畏縮在廣東的國民黨軍余漢謀集團兵力薄弱,只要派出一支能沖能打的部隊,進入廣東之後兜個大圈子一直插廣西南部沿海,就可以把桂系的後方徹底搗毀,從而把白崇禧完全包裹在國土的腹部。如此一來,白崇禧如何決戰,也不過是最後的掙扎。如果他跑向雲南,會有分佈在西南四省的第二野戰軍等著他。更何況,不到萬不得已,白崇禧是不會往雲南跑的,他死也要死在他的老家廣西。

根據中央軍委的指示,第二野戰軍主力向西南進發時,經過華中地區的楊勇的第五兵團,除第十八軍外,第十六、第十七軍如遇戰事,暫時歸林彪指揮並參戰。同時,第五兵團作為第四野戰軍戰役預備隊使用。

第四野戰軍戰役部署是:以第四兵團第十三、第十四、第十五軍和第十五兵團第四十三、第四十四軍共十七個師以及兩廣縱隊,組成東路軍,由第四兵團司令員兼政治委員陳賡指揮,南進廣東;以第十三兵團第三十八軍以及野戰軍直屬第三十九軍共八個師,組成西路軍,由第十三兵團司令員程子華指揮,向湖南西部的芷江、黔陽前進,佔領靖縣、通道,截斷白崇禧西撤貴州的通路,而後準備向南出擊柳州;以第十二兵團第四十、第四十五、第四十六軍以及野戰軍直屬第四十一軍和第十三兵團第四十九軍,共同組成中路軍,由第十二兵團司令員兼政治委員蕭勁光指揮,擔任進佔寶慶,截斷湘桂鐵路,殲滅白崇禧部第七十一軍等任務;第二野戰軍第五兵團第十八軍,在白崇禧部撤退的時候佔領衡陽,而後繼續西進歸第五兵團建制;第四十七軍集結在湘西監視宋希濂部,保障戰場側翼的安全,並有掩護第二野戰軍入川的任務。林彪特別強調:中路軍和第十八軍不能過早地向前推進,不能在兩翼迂迴包圍還沒有到位的時候,把白崇禧過早地趕入廣西。

九月十三日,衡寶戰役拉開序幕。

西路第十三兵團主力分別從湘西北的常德、桃源和臨澧、澧縣南下,向沅江南岸的沅陵逼近,以截斷白崇禧部西撤貴州的退路。

但是,白崇禧很快給了毛澤東和林彪一個意外:戰役的進展並沒有按照毛澤東所設想的發展,白崇禧與所有的國民黨軍高級將領不一樣,他不按常規出牌。於是,林彪與白崇禧,兩位極具才華且性格獨特的軍事將領的對陣,注定要險象環生。

按照部署,中路軍集結完畢的最後期限是十月一日。

毫無疑問,新中國的誕生,對依然置身前線的第四野戰軍官兵來講,是一個巨大的精神鼓舞。但是,一九四九年十月,就戰爭雙方在衡寶戰場上的大喜大悲而言,國民黨軍官兵,特別是中高級將領們,他們最大的奢望僅僅是拚個魚死網破或許能死裡求生;而解放軍官兵們卻以一種難以抑制的興奮,憧憬著未來美好而長遠的日子——戰爭進行到最後時刻,必然會產生一個悖論:人人都清楚必須給殘敵以最後的徹底殲滅,但是,沒有人願意被戰爭的最後一顆子彈擊中。

當中路軍集結的時候,東、西兩路軍開始向白崇禧部的兩翼運動。

西路第三十八、第三十九軍南下湘黔邊界後,一路攻佔沅陵、瀘溪、辰溪、漵浦等地,而後繼續向芷江和懷化實施攻擊,國民黨守軍紛紛南撤,第三十八、第三十九軍猛烈追擊,控制芷江至靖縣一線後,突入白崇禧鄂湘粵聯合防線的左翼。東路軍在陳賡的指揮下,由贛西迅速南下逼贛粵邊界。

兩翼已被割斷,但是,白崇禧並沒有全面撤退。

難道白崇禧不怕失去兩翼而身陷包圍?

是什麼讓白崇禧依舊頂在中路軍的正面?

林彪決定中路軍二日向當面的白崇禧主力實施推進。

九月三十日,第十二兵團下達作戰命令:第四十軍首先奔襲並抓住白果市之敵,爾後向南面的渣江攻擊前進;第四十五軍在第四十軍西側,首先抓住永豐、蔣市之敵,爾後向南面的演陂橋攻擊前進;第四十一軍在第四十五軍西側,首先抓住青樹坪之敵,爾後向南面的黑田鋪、宋家塘攻擊前進。以上三個軍的任務是:突破衡(衡陽)寶(寶慶)公路後,威脅白崇禧向廣西的退路。同時,在戰場的東側,第四十六軍南下攻擊耒陽;第十八軍南下向郴州推進。

林彪命令中路軍大舉推進有兩個意義:一是在兩翼迂迴之後迫使白崇禧南撤,二是抓住他的一兩個軍就地吃掉。

十月二日十六時,中路軍分三路展開攻擊。至五日拂曉,各軍均向前推進二十至五十公里,在湖南的中南部控制了青樹坪、花門樓、渣江一線,與白崇禧主力形成近距離對峙。

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在這時發生了。

林彪預料當面的白崇禧不是繼續對峙下去,就是留下掩護部隊後讓主力南撤廣西。但是,誰也沒料到,白崇禧突然對林彪實施反擊了。

白崇禧調樂昌的第四十六軍、郴縣的第九十七軍、耒陽的第四十八軍乘火車北上,會同原來部署在衡寶線上的部隊組成新的防線,並把十三個師的主力部隊全部集中在這條防線上,以第四十八軍一個師和第七十一軍兩個師組成第一梯隊,以第七軍主力為第二梯隊,向從中路推進的第四野戰軍第四十一軍展開了猛烈突擊。在受到第四十一軍的阻擊之後,白崇禧令第四十八軍和第七軍的一個師推進到渣江以南,繼續阻擊第四野戰軍中路軍的南進。同時,命令第四十六軍的兩個師集結在衡陽為預備隊,第一二六軍和第九十七軍各一個師西移湘粵交界處的武岡和新寧,以保障防線左翼的安全。然後,白崇禧命令第四十六、第九十七、第七、第五十八和第一二六軍各一部共五個師,從東西兩面向第四野戰軍第四十一軍實施夾擊。

衡寶公路全長不過兩百餘里,白崇禧調集如此大的兵力,迎著林彪的中路軍而上,全面反擊的意圖十分明顯。

面對白崇禧的大兵力反擊,林彪認為中路軍的兵力與白崇禧部相比不佔優勢,況且中路軍處在原作戰計劃的行動中,並沒有與白崇禧部決戰的充分準備。同時,野戰軍指揮部還未判定白崇禧的真實意圖是什麼。因此,林彪連續給各部隊發出電報,核心的意圖是停止攻擊行動,收攏部隊準備迎戰。這些連續發出的電報,表現出林彪在不明敵情時緊張的思考,而緊張來自事前沒有決戰的準備而致目前戰線上的部隊呈東、中、西三路過於分散。

四日深夜,林彪命令中路軍各部隊:“目前我第一線兵力不夠優勢,各部即在原地停止待命,嚴整戰備,等候我兵力之集中。”五日上午,命令第十二兵團司令員蕭勁光、副政治委員唐天際、參謀長解方並各軍、師長:“目前已突過衡寶公路之我軍,則應在水東江、宋家塘以南地區集結,在公路以北者暫勿南進”。“各部皆須作敵向我進、向東或向南撤退以及在原地不動等三種情況的處置,並以機動精神處理情況”。同時,林彪命令程子華的西路軍從湘西向東移動;楊勇的第五兵團第十八軍沿粵漢線向北移動,第十六、第十七軍向衡寶公路靠近。無論白崇禧是如何打算的,林彪的最後準備是:集中兵力應對白崇禧的決戰。

但是,意外又一次發生了:第四十五軍一三五師沒有接到野戰軍和兵團命令他們原地停止的電報,依舊按照作戰計劃以強行軍的速度南下。五日夜,當第四野戰軍中路軍全部停止在衡寶線以北時,一三五師已經越過衡寶公路,單獨插到白崇禧主力部隊集結的腹地靈官殿地域。

六日拂曉,白崇禧發現了一三五師。

白崇禧很為這支部隊奇怪的行動所困惑。

桂軍第七軍軍長李本一命令位於靈官殿附近的部隊尾擊一三五師。

這是一個令林彪萬分緊張的時刻。

白崇禧在兩翼受到威脅的時候,集中兵力實施堅決的中間反擊,這在作戰常理上似乎講不通,因為在兩翼並不安全的情況下,試圖中間單獨突破是魯莽而危險的。但是,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從白崇禧的角度講,如果能夠集中兵力出其不意地實施中間反擊,乃至在突破之後形成局部的圍殲,這又不失為凶險的一著,不但可以打破兩翼受制迂迴的被動,如果反擊得手就可破解僵持已久的戰場格局。沿著白崇禧的反擊思路,林彪逐漸悟出了這樣一個道理:在我軍採取大迂迴大包圍的作戰方針後,西路、中路、東路部隊開始向南推進,但南進部隊在時間和空間上縫隙很大,中路軍較東西兩路軍晚行動十八天,西路軍和中路軍分置於湖南的西部和中部,中路軍與東路陳賡的第四兵團甚至相隔一省,而只有這樣的戰場態勢才會導致白崇禧的一種誤讀——共產黨軍隊兵力分散,側翼迂迴部隊短時間內不至於構成嚴重威脅,可以在衡寶一帶集中兵力盡快實施反擊,以爭取時間消滅共產黨軍隊的有生力量,將來自戰場正面的壓力盡可能解除,同時還可以為日後撤退贏得戰場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