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們回到美國已有兩年半了，我想你大概會認為，現在我終於能自如地應付這裡的生活了，其實不是。摩登美國式生活錯綜複雜，仍常常讓我一片茫然。要知道，這裡的很多東西都複雜得不得了。
上周有件事情讓我有機會思考了一下這一點。那天我去波士頓機場取一輛租車，那位辦事員輸入了所有與我有關的號碼，而且壓印了好幾張我的信用卡，然後對我說：「你需要『第三方責任豁免損壞排除險』嗎？」
「我不知道，」我遲疑地回答，「什麼東西？」
「它保的是有人要你履行『第二方豁免索賠申請』或者是你自己代表兩次移動的第四方提出『第一或第二方排除申請』的情況。」
「除非你正在申請『第一方剩餘責任豁免』。」排在我後面的男人補充道，我的頭一下子就轉了過去。
「不，那個只在紐約州有效，」租車辦事員說，「在馬薩諸塞州，除非你只剩一條腿，而且出於避稅的原因已經不是北美普通居民了，否則你不可能申請『第一方剩餘責任豁免』。」
「你說的是『第二方駁回無效險』，」排在第二的對剛才那個排第一的人說，「你是羅得島來的嗎？」
「你怎麼知道，我是羅得島人。」第一個回答道。
「那就對了，你在這裡享有『可變雙重否定分攤加權』。」
「你們說的我完全不懂！」我低聲嗚咽著叫了起來。
「是這樣，」租車辦事員說，「假如你開我們的車撞了一個人，這人有『第二方駁回無效險』但沒有『第一或第二方事故賠償險』。如果你有『第三方責任放棄損壞排除險』，那麼根據『單個數字撤銷責任放棄險』，你就不需要依照自己買的保險進行索賠。你買了多少『個人損失再投資險』？」
「完全不知道。」我說。
他盯著我。「你不知道？」他說。
從我眼角餘光看過去，我發現排在我後面的幾個人互相交換了一下好笑的眼神。
「這些事情全由布萊森太太打理。」我畫蛇添足地補充了一句。
「那麼，你的『基線雙重踏線犯規』水平是多少？」
我絕望地偷偷瞅了他一眼，生怕他打我，然後說：「我不知道。」
他倒吸了一口氣，那樣子似乎是建議我還是考慮乘「灰狗」長途汽車吧。「在我看來你需要『普通全能險』加『雙重最大收益綜合靈活險』。」
「還有『漸進死亡受益險』。」排在第二的那個人補充道。
「這些都是什麼東西？」我不開心地問。
「這小冊子裡都有，」辦事員遞了一份給我，「簡單點說，如果租車被竊、火災、交通事故、地震、核戰、沼氣爆炸、火車出軌導致脫髮、流星影響以及故意死亡——只要它們同時發生，而且你於此前24小時就提交了書面『事故意向報告』，你能得到1億美元的賠償。」
「這保險多少錢？」
「每天172美元，還附送一套牛排刀具。」
我看了看隊伍裡的其他人，他們都點點頭。
「好吧，我就買這個。」我已經筋疲力盡，就聽天由命吧。
「那你要的是『無憂能量加滿』套餐，還是『自己動手便宜實惠套餐』呢？」辦事員繼續問我。
「什麼意思？」我鬱悶地發現，原來這地獄般的狀況仍然沒有結束。
「呃，『無憂能量加滿』是指你還車的時候油用完了，我們只以32.95美元的價格給你優惠加一次油。其他套餐的意思是還車之前你得自己加滿油，然後我們把32.95美元按照『未知雜項費用』記入你賬單裡。」
我又咨詢了顧問們的意見，選擇了「無憂」套餐。
辦事員在合適的方框內打了鉤。「你需要『汽車定位服務』嗎？」
「什麼意思？」
「就是我們告訴你你租的車停在哪裡。」
「要這個，」離我最近的那個人敦促我，滿懷悲情，「有一次我在芝加哥就沒要這個，然後在機場裡兜了兩天半都沒找到那輛該死的車。結果那東西居然停在皮奧裡亞市附近的玉米地裡，被防水油布給遮著。」
於是我又要了這個。最後，我們填完了兩百頁左右層層疊疊的表格，辦事員將合同遞給了我。
「就在這裡、這裡還有這裡簽名，」他說，「還有你的姓名縮寫寫在這裡、這裡、這裡和這裡——以及這裡。此外這裡、這裡和這裡也要。」
「我簽姓名縮寫的是什麼東西？」我小心翼翼地問。
「呃，如果你不在規定時間內還車給我們，這個東西賦予我們上你家抓走你的某個孩子，或者拿走某件漂亮的電器設備的權利。這個是你同意在發生爭執的時候，你願意服下麻醉藥乖乖回答問題。這個是你放棄起訴權利。這個是你發誓，如果現在或者將來任何時候對汽車造成任何損害責任都由你來承擔。還有這個是為伯妮絲·科瓦爾斯基歡送會捐款25美元。」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就一把扯開合同，然後把它和一張機場地圖放在櫃檯上。
「現在你去領車，」他繼續說，一邊在地圖上畫出路線，就像是在兒童填色書上玩走迷宮遊戲一樣，「緊跟紅色指示從候機樓A到候機樓D2。然後從停車場匝道到R區自動扶梯這段，緊跟黃色指示，還有綠色指示。乘往下的扶梯上，旅客集散點Q，乘上標有「衛星停車/密西西比河谷」的穿梭車到A427-西停車場。下車，跟著空港隧道下面的白色箭頭，穿過檢疫隔離區，經過污水過濾廠。走過22-左跑道，爬上遠端的圍牆，再下來，你就會發現你的租車停在12604號隔間。一輛紅色公牛（Toro），你肯定不會錯過。」
他遞給我鑰匙和一大盒文件、保險單和其他有關的東西。
「祝你好運！」他在我身後喊道。
我肯定沒找到那輛車，然後赴約遲到了幾個小時。不過好在，我得承認那套牛排刀具給我們家增添了不少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