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邊緣罪惡:中國P民生存現場實錄 > 柒 專找黑煤窯下手 >

柒 專找黑煤窯下手

蔡香蟬回到家的第三天午夜,有人出現在了寂靜的村道上,他像一隻溜上大街的老鼠一樣遲疑躊躇。那天晚上是殘月,月亮像個秤鉤一樣掛在天空中,我們無法看清楚他的容貌。

那個黑影在村道上來往穿梭了三次,看到村莊一如往常一樣寧靜平和,就來到了蔡香蟬家門口,從地上撿起土疙瘩丟進院子裡,聽了聽院子裡沒有反應,又撿起土疙瘩丟進去。

蔡香蟬的院門還沒有打開,我們立即從黑暗中衝出來,將那個黑影控制了。

這個人又瘦又小,本來長得就像老鼠,還留著兩撇老鼠鬍鬚,這就顯得他更像老鼠了。我們把這個人帶到了村支書家,村支書說,他沒有見過這個人。那麼這個人一定不是寇連環,寇連環和蔡香蟬長期以來明鋪暗蓋,給蔡香蟬家幹這幹那,村子裡沒有不認識他的。

蔡香蟬也被帶來了,她也搖頭說,這個人不是寇連環。寇連環又高又大,這個人又瘦又小。

但是,這個老鼠一樣的人能夠在暗夜分辨出蔡香蟬的家門,他一定認識蔡香蟬。經過審訊,他終於供出來,他是寇連環團伙的一名小嘍囉,此次前來,就是打探蔡香蟬家是否有危險。

小嘍囉沒有手機,寇連環有手機。天亮後,我們讓這名老鼠在鄉鎮上給寇連環打電話,報告說蔡香蟬家平安無事,讓他們快點回來。

當天下午,沒有任何防備的寇連環,興沖沖地來到官莊村,沒想到落入了我們編織已久的羅網中。

儘管抓住了這名井下殺豬團伙的首領,但是,案件還遠遠沒有結束。

寇連環開始百般抵賴,不承認自己的犯罪行為,儘管有蔡香蟬的口供,但是,只要寇連環不開口,僅有蔡香蟬的口供是遠遠不夠的。何況,這是一個犯罪團伙,團伙成員的情況只有寇連環才掌握。蔡香蟬連其餘人的姓名都不知道。這個團伙成員之間互相稱呼老大、老二,以此類推。至於那個小嘍囉,他是才加入團伙沒有多久的小毛賊,什麼都不知道。

寇連環從走進刑警隊開始,就打定主意不交代罪行,只要一問到殺豬的事情,他就緘默不語。

譚警官對寇連環進行了攻心戰術,他和寇連環單獨待在一個房間裡,盯著寇連環看了足足有五分鐘,寇連環在那種凶狠的眼神下,心裡發毛,不斷地搓著手心裡的汗水。

譚警官用純正的陝西話說:「我們可以不問你,你的罪行我們全部掌握了,我們為什麼要從陝西來到山西,就是為了抓住你。」

寇連環聽到面前這個老警察說的是陝西老家的話,異常震驚,他低著頭,可能在想這個老警察不遠千里從陝西來到山西,也許真的就是為了抓住他。

譚警官說:「你們從陝西騙人家娃,把人家娃騙到了山西煤礦弄死了,然後向煤老闆索要賠償,你們一拿到錢,就趕緊騎著摩托溜,看到沒有啥情況,又找人家娃,又弄死人家娃。這幾年,你幹這事不是一件兩件。你這些罪行足夠槍斃了。」

寇連環聽著譚警官的話,身體顫抖,汗出如漿。

譚警官接著說:「你們找人家娃,一個是找憨子,一個是找十幾歲的碎娃,把人家娃弄死了,你們還貓哭耗子假慈悲,裝著是人家娃的親人,和老闆討價還價。你那些夥計都交代了,說是你帶頭的,不管你說不說,我們都知道,我們就按照他們交代的把你報上去。」

寇連環嚇壞了,他面如土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著說:「我都說,我都說。」

寇連環並不知道,他的成員還沒有進入我們的視線。但是他也不知道,他的成員是不是已經被我們一網打盡。因為在抓住他之前,我們已經抓住了蔡香蟬和那隻老鼠一樣的小嘍囉。

譚警官曾經說過,審訊罪犯,就是打心理戰,看誰的神經更堅強。

井下殺豬的計劃天衣無縫,外界人怎麼能夠知道,而面前這個老警察說的和他們做過的一模一樣,寇連環就相信了譚警官的話,以為真的是同伴交代了。其實,那時候,這個殺人團伙的其他成員在哪裡,我們都不知道。

接下來的一切就順理成章了,寇連環供出了團伙裡的其他成員,他們的姓名、電話、家庭地址,他全都說出來了。而且還交代了殺豬的經過,豬是哪裡人,怎麼認識的,等等。

犯罪分子都是這樣,只要知道自己落水了,就一定要把其他人也拉下水,我不好過,你也不能好過。他們就像老鼠一樣。如果抓住一隻老鼠,把黃豆放進它的屁股裡,然後用線縫上,再放走。這隻老鼠回到洞中,因為屁股裡的黃豆被浸泡發脹,老鼠痛苦不堪,就會變得瘋狂,把洞裡的其他老鼠也全部咬死。最後,這隻老鼠因為大便不出來,也會死亡。

犯罪團伙都是依靠利益勾結在一起的,一旦有了牽扯到自己利益的衝突,這種關係馬上就會破裂。

我們按圖索驥,很快就找到了這個團伙的其他成員。

審訊過程進行得很順利,把各個嫌犯的口供綜合在一起,很快就總結出,這伙犯罪團伙一共進行了三次井下殺人活動。

和所有的井下殺人犯罪團伙一樣,寇連環殺人團伙的作案手段極為凶殘。

他們把第一個人騙進礦井中,在他正挖煤的時候,其餘兩個人從背後掄起洋鎬,砸在這個人的天靈蓋上,然後,他們把炸藥綁在這個人的胸前引爆,將他的上身全部炸碎。這次井下殺豬,煤礦主支付了他們21萬元。

時隔兩個月後,這個團伙又將一個人騙進礦井中,用鎬把打暈後,放在罐車軌道上,讓高速行駛的罐車碾壓,罐車將這個人的肋骨全部碾斷,製造了一起罐車失控的安全事故。這次井下殺豬,煤礦主賠償了25萬元。

前兩個人都是智障人,第三個人是一名中考落榜生,他們在網吧發現了他,就花言巧語,騙取了他的信任,帶到煤礦挖煤。在挖煤的第三天,這伙窮凶極惡的罪犯,就將這名剛剛離開初中校門的少年炸死了。當時,他們讓這名少年做炮,在少年還沒有起身離開的時候,他們故意連線引爆,當場將少年炸死。這次,煤礦主賠償了26.5萬元。

如果不是小偷偷了他們的摩托車,引出了一連串的驚天大案,他們肯定還會故技重演,肯定還會有更多的受害人進入他們的陷阱。

在我的職業生涯中,還有些案件是小偷提供了線索。有一夥小偷,鑽進一幢別墅裡,盜走了百萬元巨款,一戶人家怎麼會存放這麼多錢?我們順籐摸瓜,摸出了一個巨貪,而這個巨貪,他的職務僅僅是一個縣財政局的預算股股長,連最末等的副科級幹部都算不上。最後核實的結果是,這個小小的預算股股長,居然貪污了上千萬元。還有一次,盜賊盜走了一輛小轎車,小轎車裡有一個小本子,小本子上記錄著一些奇怪的符號和數字,還有一些地名,我們經過偵查,發現這個小轎車的主人是一個賣淫團伙的頭目,他不但操縱著賣淫,而且還轉手倒賣妓女,給南方一些夜總會輸送妓女貨源。

寇連環團伙的三起案件,都發生在偏遠閉塞的小煤窯裡。這些小煤窯都屬於無證經營,或者證件不全的黑煤窯。要進入這樣的黑煤窯挖煤,煤礦主連你的身份證也不看,也不管你是逃犯還是越獄犯,不管你是智障還是正常人,不管你是少年還是老年,只要你來挖煤,他就要。來的人越多,給他創造的利潤越多。

這些安全設施不過關、證件不齊全的黑煤窯就是大便,寇連環們就是蒼蠅,蒼蠅最喜歡的,就是大便。

井下殺人的兇犯們,選擇的都是黑煤窯。

當我們來到這三家黑煤窯取證的時候,煤礦主像剛開始的寇連環一樣,極力否認自己的煤礦裡發生過事故。直到我們說出時間、死者姓名,煤礦主看到無法再裝下去,才不得不承認有過這樣的事情。

然而,和我猜想的一樣,煤礦主對於死者,提供不了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被寇連環犯罪團伙殺害的三個人中,有兩個是陝西人,一個是山西人。但沒有一個是我們當初接到報案的失蹤人,也沒有一個姓向的。更沒有過一個憨子從他們手中逃脫過。

向千里、向大明,甚至向海,肯定都是被另外的犯罪團伙殺害。在這一片黃褐色的溝壑間,活動著的井下殺人犯罪團伙,絕不止這一支。

寇連環和蔡香蟬都說起過一個名叫趙振山的陝西人,那麼,這個趙振山現在在哪裡?把寇連環帶到了山西河津黃河岸邊一座小山村的那幾個人,現在在哪裡?

犯罪分子如果作案連連得手,他就不會放手。這些犯罪分子賺錢這麼容易,他們怎麼就會輕易收手呢?所以,我估計,趙振山的那個團伙,一定還在作案。

但是,趙振山這個姓名,一定是假姓名。向千里在小煤窯被殺死後,前來索要賠償的是假向萬里和假向百里。寇連環是在趙振山前來索要賠償的時候與趙振山認識的,如果他真的叫趙振山,又怎麼會在作案的過程中,告訴別人自己的真實姓名呢?

目前,急需找到假趙振山和他的犯罪團伙。

寇連環犯罪團伙的行徑已經夠凶殘的了,後來我們才發現,寇連環團伙與趙振山所參與的那個團伙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太小兒科了。

我們曾帶著寇連環來到河津市,沿著黃河岸邊一個村莊一個村莊尋找,希望舊地重遊,能夠喚醒寇連環的記憶,找到趙振山犯罪團伙的老巢。可是,黃河岸邊所有的村莊都大同小異,黑夜進村又黑夜逃出村莊的寇連環,無法辨別他當初在哪座村莊短暫生活過。

寇連環手中有趙振山的手機號碼,但是時隔很久後,這個號碼再也打不通了。這是一個移動手機號碼,經過查詢,號碼當初辦理的時候,沒有使用身份證,也就是在街邊賣水貨手機的店子裡隨便辦理了一個號碼。

只要有趙振山曾經用過的手機號碼,就能找到他曾經和哪些人頻繁聯絡過,他頻繁聯絡的人,一定就是他的犯罪同夥。按照這條線索,我們通過移動部門,找到了好幾個手機號碼,可是撥打過去後,全部停機了。同樣,這些號碼也都沒有使用身份證等有效證件辦理。

儘管抓獲了寇連環犯罪團伙,但是我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截至現在,我們調查的那多起失蹤案,還都沒有眉目。

我們只能像大海撈針一樣在塵土飛揚的礦區和鄉鎮上轉悠,希望能夠有奇跡發生,有獵物撞在我們的槍口上,這種守株待兔的概率不是說沒有,但是微乎其微,這和用兩萬元買彩票,結果中了百萬元大獎的概率差不多。順便再說說買彩票這種事情,我是從來不買彩票的,你看看大街上彩票點裡買彩票的都是些什麼人,就知道買彩票中獎這種事情靠譜不靠譜。彩票點裡買彩票的基本上都是可憐的農民工,他們本來就沒有錢,但是又抱著發一筆橫財的目的,把有限的一點零錢投入到無限的彩票事業中,這是什麼精神?這是奉獻精神,這是雷鋒精神。在彩票點裡,你是基本上見不到衣著光鮮的人的,因為受過教育的有錢人知道這種事情很不靠譜。

這裡方圓幾百里,是全國煤炭儲量最豐富的地方,隨便打口井,向下挖幾十米,就有煤炭。在這裡挖煤的有多少人?沒有幾十萬人,也有幾萬人,要從這幾萬人中找到幾個犯罪分子,又沒有任何線索,簡直難於上青天。

這裡的煤炭資源,久負盛名。以前我看過岡村寧次所寫的一本書,在岡村寧次沒有來山西敵後戰場之前,日本對中國煤炭掠奪的重點在山東,因為山東靠海,輪船可以直接從山東裝上煤炭,運往日本本土。後來,岡村寧次來到山西,擔任日軍華北方面軍總司令,看到山西煤炭豐富,煤質極好,而且易於開釆,那時候還有很多露天煤礦,岡村寧次就上書建議日本將煤炭掠奪重點從山東移往山西。日本政府同意了,於是,日軍在山西廣泛修路,把全國各地的勞工和戰俘都運往山西挖煤,滿載煤炭的車輛晝夜不息地開往海邊,然後裝船運往日本。煤炭太多了,當時用不完,日本就把煤炭傾倒在海邊,以備以後使用。據有人說,日本偷搶山西的煤炭,一直使用了半個世紀,支撐了日本戰後的經濟復甦。

山西煤炭儲量到底有多少,沒有一個準確的預測數字,但這裡絕對是全球煤炭儲量最豐富的地區,從古到今挖了這麼多年,煤炭依然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上天非常眷顧山西人,給予了他們如此珍貴的禮物。而上天卻又冷落了另外一部分人,比如我們西北,地下少有資源,而且荒蕪貧瘠。在西北,陝西相對好些,再往西,甘肅、寧夏、青海的自然環境都不如陝西,寧夏的西海固,地上荒涼得連野草都不長,這是聯合國評選的最不適合人類生存的地方之一。青海屬於青藏高原的一部分,海拔很高,氣候嚴酷,土地貧瘠,地廣人稀。即使在陝西,地形特點和經濟發展也不是一致的。陝西按照地理環境從南向北分為三部分:陝南、關中、陝北。陝南就是秦嶺山區,因為多山的自然環境,交通不便,一直都很貧窮,安康就在陝南山區;關中就是傳統意義上的八百里秦川,歷史上的十四個王朝都是建都在關中平原上;陝北就是黃土高原,革命聖地延安就在陝北,延安再往北是榆林,是古代的邊塞,漢王朝在這裡和匈奴打了幾百年。榆林再往北就是古典詩歌中所說的塞外了,即現在的內蒙古。

以前,陝西這三大塊中,最富裕的是關中,次之是陝南,最後是陝北。人們說的「陝西八大怪」,其實說的都是關中。「陝西八大怪」中,其中有一句是「姑娘不對外」,因為關中富裕,姑娘都不願意嫁到外地去。

陝北幾百年幾千年來一直很貧窮,你從著名作家路遙的書籍中能夠看到,光禿禿的山上連一棵樹都找不到,人們在傾斜的溝坡地上種莊稼,廣種薄收,多少年來,人們一直在和自己的肚子做鬥爭,忍饑受餓,食不果腹。可是最近這幾十年來,陝北發生了巨大變化,因為地下發現了煤炭和天然氣,其中最北邊的榆林地區最多,榆林的神木縣,那是全國率先實行全民免費醫療的縣。

因為陝北發現了豐富的地下礦藏,陝北一下子變得富裕了。現在,陝西最為貧窮的地區,變成了陝南。

陝南地處陡峭的秦嶺山中,風景儘管很美麗,很多珍稀動物生活在這裡,比如朱鹮、羚牛、大熊貓等,但是特殊的地理環境阻礙了經濟的發展,所以生活在這裡的人一直比較貧窮。

毛主席說過,窮則思變。毛主席說的是,貧窮了就要想辦法改變這種面貌,當然是依靠勤勞奮鬥來改變,可是,陝西安康地區的這伙犯罪分子,他們依靠的是歪門邪道。

從目前掌握的情況和線索來判斷,這些犯罪分子都是安康山區的農民。

在我們尋找這伙犯罪分子的時候,當地派出所的同行擔心我們對環境不熟悉,就讓那兩個剛剛從警校畢業的小警察帶著我們。

他們問我:「蔡香蟬撒潑耍賴,什麼都不說,你怎麼能夠讓她開口?」

我說:「對付嫌犯,要摸準他害怕什麼,他最害怕什麼,你就偏給他來什麼,不愁他不開口。蔡香蟬在房間裡敢脫衣服,你把她帶到她生活的村子裡去,她就不敢脫衣服了。她不敢去,你偏偏要帶她去,她就會妥協。」

他們又轉向譚警官問:「寇連環死硬死硬,硬得像一塊石頭,你怎麼讓他開口的?」

譚警官說:「寇連環都做過了什麼案件,我們不知道,但是我們知道這種犯罪團伙的作案特點,把這些特點給他說出來,他就以為我們把他的活動都掌握了。審問罪犯時,你永遠也不要讓他知道,你對他們的活動不瞭解,你要裝著對他們瞭如指掌,他心中沒有底,就會什麼都說。」

我說:「譚警官在這方面是行家。兩年前,我們遇到了一起謀殺案,懷疑是一個妻子和她的情夫殺害了她的丈夫,丈夫是被尼龍繩子勒死的,這種繩子在建築工地很常見。審問這兩個嫌犯時,他們都不承認謀殺,如果他們沒有承認,我們又沒有直接證據,案件就要一直擱置,超過24小時就要放他們離開。譚警官查看了死屍脖子上的勒痕,然後就走進了單獨審問那個情夫的房間,他說:『那個女人已經招了,她說繩子是你提供的,和醋瓶裝在一起,交給了她。殺人的時候,你用繩子套在人家的脖子上,繞了兩圈,從後邊勒死了人家。那個女人說都是你殺的,和她沒得關係。』這個情夫一聽急了,他說:『她不抱著她老漢的腰,我勒得死嗎?』老漢在這裡是老公的意思,西北人把丈夫都稱老漢。案子到這裡就有了突破口。」

他們轉向譚警官問:「這個女人也太慫了,這麼快就招了嗎?」

譚警官說:「哪能呢?我是誑他們呢。我查看了死者脖子上的印痕,脖子上的勒痕有兩圈,而且繩子是建築工地上的繩子,有一股酸味,所以我判斷這根繩子是男人提供的,因為男人就在建築工地幹活;有酸味,是因為繩子和酸醋放在一起。繩子能夠在脖子上繞兩圈勒死對方,需要較大的手勁,女人沒有這樣的力氣,所以我判斷是男人用繩子勒死的。至於說從後面勒死,是因為我看了脖子上的勒痕,接口處在脖子後面。我是根據死者身上的特徵推斷的作案過程。我把這些經過講給那個男子,托詞說是女人招了,男人一想,女人都招了,我還硬扛著有什麼用啊?而且,我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這個男人身上,他為了洗脫自己,肯定就會說女人做了什麼。然後,我再把女人在這個案件中所起的作用,講給女人聽,女人肯定也在想,男人都慫了,我還硬撐什麼呀。就這樣,我們各個擊破,案件就破了。」

兩個警察聽得很入神,他們說:「這些精彩的案件,比老師在課堂上的分析好聽多了。」

我說:「當刑警是一門學問,需要具備多方面的知識。你的知識儲備達到一定的程度,對案件的推斷就會有一定的把握。比如這些井下殺人案,在沒有找到寇連環前,我們沒有與案犯接觸過一次,但是對於案犯的作案經過和作案特徵等,我們已經瞭然於胸,為什麼?這就是因為多觀察,多分析,多動腦,多留神。」

中午時分,我們走進了街邊的一家小飯館,小飯館裡只有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在吃飯,那個男人叫了一碗麵條,我們四個人也每人叫了一碗麵條。麵條需要一碗一碗地下,那個男人的麵條先端上來,他從筷筒裡抽出筷子,慢慢悠悠地吃起來。接著,我們的麵條也端了上來。

我們吃完飯後,那個男人也吃完了,他先於我們走出去,我們跟在他的後面。

我說:「前面走著的這個男人,是一名教師。」

譚警官微笑不語,兩名警察疑惑地問我:「你怎麼知道?」

我說:「百分之百是教師,不相信的話,你們上去問吧。」

兩名警察上前叫住了那名男子,熱情地聊了幾句後,又走回來。他們用異樣的眼神望著我:「是的,他是教師,可是你怎麼知道?」

我說:「作為一名刑警,一定要多觀察,多分析。剛才麵條端上來的時候,他去拿筷子,我觀察到他是用右手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捏著筷子,而無名指和小拇指蜷縮在手心,他捏著筷子就像捏著一根粉筆一樣;他吃飯的時候,細嚼慢咽,比我們吃飯的速度慢多了;吃完飯後,他用餐巾紙朝著一個方向擦拭手指,好像在擦拭粉筆灰一樣。而且,他走路的時候,背有點駝,是那種無力的駝背,和煤礦工人的駝背不一樣。綜合以上這些特點,我判斷出他是一名老教師。」

我們沿著街邊慢慢地走著,這條鄉鎮的街道很狹窄,僅能並排開過兩輛汽車,不時有拉煤的大卡車轟隆隆地開過,捲起漫天的塵土。街道坑坑窪窪,像搓板一樣凹凸不平,估計都是被這些超重的拉煤卡車碾壓所致。兩名警察指著遠處一個男人問:「你說說這個人的職業是什麼?」

那個人在街邊站著,一隻手插在褲兜裡,一隻手向街邊的商店裡面指著,商店裡面出來了一個人,和他說著什麼。

我說:「這個人太好猜了,你們先猜猜。」

他們笑著說:「這個人我們認識,不用猜。」

我說:「這個人不是工商,就是稅務。」

他們驚奇地問道:「咦,你怎麼知道?」

我說:「從他的站姿上判斷,從另外一個人的站姿上判斷,從商店老闆能夠從裡面跑出來和他說話判斷。他一定是管理這個商店老闆的人。誰管理商店老闆?不是工商,就是稅務。」

他們說:「是啊,他是收稅員。」

我說:「學會觀察是一名刑警的必修課,觀察人,觀察物,觀察環境,觀察三教九流的人,掌握三教九流的職業特點,掌握各種人物的性格特點,這對我們破案會有很大的幫助。我剛開始幹這一行的時候,遇到沒有案子,就一個人走在大街上,觀察行人,觀察他們的言談舉止,觀察他們的面部表情,分析他們的職業和心理。有一次我僅憑觀察,破獲了一個盜竊團伙。」

他們說:「你怎麼破獲的?給我們講講。」

我說:「有一天,我看到一個少年,大熱天的,卻穿著長袖,長袖裡還穿著背心,額頭上滿是汗珠。這個少年的打扮很奇怪,我就跟著他。來到了一個購物中心,我看到這個少年的眼睛看人很不正常。我們一般人看人的時候,眼睛會平視,也就是說,如果你站在他的面前,他看你的時候,頭會扭過來。可是這個少年看你的時候,頭不動,是用眼梢在看你,而且飛快地看一眼,隔會兒又飛快地看一眼。什麼人才有這種眼神?是小偷。」

他們說:「是的,小偷都是這種眼神。」

我說:「從他的眼神看出來,他是一名慣偷,肯定偷竊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了。如果是慣偷,那他肯定不會一個人出來偷竊,肯定還會有同夥。他的同夥在哪裡?我需要觀察。只要抓住他的同夥,他肯定跑不掉;但是如果抓住他,他的同夥肯定跑掉了。在小偷團伙裡,直接行竊的人,是最下層的人,而上層的人不會直接參與偷竊,他們只會坐享其成。

「要找到他的同夥也容易,一個是看眼神,一個是看行動。同夥的眼神肯定會時不時地落在那個小偷少年的身上,小偷少年往前走,同夥肯定會跟上去。而當小偷少年偷到錢包後,同夥馬上就會進行轉移。所以,當小偷少年盜竊時,同夥肯定會圍上去,一個是阻擋別人的視線,一個是準備轉移贓物。再說說那個少年為什麼大熱天要穿著長袖衣服,他是為了作案方便。發現目標後,他就把長袖衣服脫下來,搭在手臂上,擋住了別人的視線,另一隻手開始行竊。小偷的這些經驗,都是幾百年來一代傳給一代的。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平常人看不到的江湖,它一直存在著,一直發展著,而且與時俱進,常換常新。」

「怎麼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同夥呢?我蹲在路邊,裝著繫鞋帶,看到小偷在向前走,身後二十多米遠的地方,也有幾個人在向前走,步頻與少年小偷的步頻一致。他們每隔幾秒鐘,就會望望少年行走的方向。那麼,這幾個人必定是同夥無疑。」

「於是,我一面繼續盯梢,一面悄悄通知了同事。在下一個街口,這個團伙正在作案的時候,將他們全部拿下。」

我給兩名剛剛走出校門的警察說這些,並不是炫耀自己,而只是想告訴他們,作為一名刑警,應該怎麼做。

我說:「有時候,並不是說抓住了嫌犯,就算結束,而審問更是需要技巧的。在這方面,譚警官是個行家。過去把抓住嫌犯的第一步工作叫審問,現在叫問訊。」

兩名警察轉頭問譚警官:「都需要哪些技巧?」

譚警官說:「你要掌握嫌犯的心理,分析他們的心理。嫌犯剛開始都是極力抵賴,什麼都不承認,到了後來,有的嫌犯看到抵賴不過,就一點一點地透露;有的嫌犯心理防線垮了,就什麼都說出來。嫌犯說的每句話都要仔細分析,說不定還能從裡面找到更有價值的線索……」

譚警官突然住口不說了,他調頭就往回走去,我追上去,問他幹什麼,他說:「啊呀,我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線索,快點回去。」

前天,譚警官在審問寇連環犯罪團伙的一名小嘍囉的時候,那名小嘍囉說到了一個名叫郭福利的人,也只是一句話帶過,而郭福利最後是什麼結局,小嘍囉們沒有人知道。

今天,譚警官突然想到了郭福利這個人。郭福利是他們團伙的成員,還是他們口中所說的準備殺害的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