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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 犯罪團伙專騙智障人士和中學生

那段時間,社會上流傳著一些謠言,說是有一個犯罪團伙,專門偷搶綁架憨子和少年,摘除他們的器官,賣到香港去。甚至還有人說這個犯罪團伙明碼標價,搞到一個憨子,出價五萬元;搞到一個少年,出價八萬元。而他們把一顆心臟偷運到香港去,就能夠賣十萬元,一個腎可以賣五萬元,一個胃也是五萬元,算下來一整套的人體器官,就能夠賣到幾十萬元。這些謠言讓社會上人心惶惶,夜晚少年們不敢出門,而憨子的父母也不敢把憨子單獨放在家裡。

社會上的這些謠言也給我們造成了很大的壓力。我們向上級保證一定盡快破案,上級要求限期破案,我們的心理負擔很重。辦過案件的人都知道,要求限期破案是不切合實際的,因為案件的偵破有很多偶然因素,不是人力所能夠決定的,不是說我們好好努力,夜晚不睡覺,就能夠破案,如果沒有契機出現,你再努力也無法破案。可是中國自古到今一遇到大案命案,上級都要求限期破案。比如說《水滸傳》,景陽岡上有大蟲傷人,官府就要求限期捉到大蟲,捉不到大蟲,就打得獵戶們皮開肉綻;如果不是武松打死了那只吊睛白額大蟲,獵戶們不知道還要被打多少次。獵戶出身的兩兄弟解珍解寶也是這樣,被官府逼迫,夜晚去荒山上給老虎下套,沒想到打到老虎了,卻被一個姓毛的富商給私吞了。

那些天裡,我夜晚總是失眠,不知道這些案件怎麼偵破。按照作案特點來分析,這些案件能夠並案,也就是說,這些失蹤案件,肯定都是一個犯罪團伙所為。

可是,這個犯罪團伙在哪裡?我們一點線索也沒有。

我這樣焦慮了一個多月,有一天,我們接到了一個山西警方來的電話,要求協查一個人,這個人是一個憨子。

山西警方說,一天凌晨兩點,他們例行巡邏時,看到有一個人沿著公路行走,走路的姿勢很奇怪。他們下車攔住這個人,看到這個人神情恍惚,目光散亂,臉上全是汗水和泥土,衣服也很髒。他們問這個人的名字,他說不清楚;問他家在哪裡,他還說不清楚;問他要去哪裡,他照樣說不清楚。這個人說話含糊不清,但是能夠聽出來是陝西口音。

憨子說話是陝西口音,那麼說明這個憨子是陝西人,可是,陝西的憨子怎麼能夠跑到山西去?陝西和山西中間隔著一座中條山,還隔著一條黃河,依靠憨子一個人絕對是不能夠去往山西的,他連怎麼買票,怎麼乘車乘船都不知道。那麼,陝西的憨子在山西出現,說明他是被人帶往山西的。

誰把他帶到了山西?是他的父母嗎?應該不是的。因為父母一般是不會帶著憨子出遠門的,一是害怕跑丟了,二是嫌丟人。那麼,會是誰帶著陝西的憨子去往山西呢?

帶他去往山西的人,很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犯罪團伙。

接到山西警方的電話後,我興奮不已,立即和譚警官買了火車票去往山西那座城市,找到了那家給我們提供線索的派出所。

我和譚警官,還有憨子,面對面坐在派出所的一個房間裡,我們仔細地詢問憨子,可是憨子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清楚。我們從他口中問不到一句有用的信息。我們又拿著當初那些報案人提供的失蹤憨子的照片比對,發現這個憨子也不在失蹤者之列。

一些生了憨子的父母,不願意給憨子照相,覺得憨子丟人。這次,還有三個失蹤的憨子沒有照片,眼前的這個憨子是不是就在那三個人之列?可是沒有照片比對,怎麼辦?

後來,我想出了一個辦法,把那三個憨子的父母姓名逐一說出,觀察憨子臉上的神情變化。可是,無論我說出誰的名字,憨子都在齜牙咧嘴地笑。後來,我說出了「趙本山」,他還在笑。

沒辦法,這招不管用。

憨子的身份不能確定,這個案件就無法找到突破口。

我仔細觀察坐在對面的這個憨子,看到他衣衫襤褸,頭髮髒亂,散發著一股酸臭味。他的指縫間又黑又髒,藏滿了黑色的煤末;他的頭髮裡也藏著煤末。我讓譚警官脫下憨子的衣服,看到憨子肩膀上有一處新鮮的傷痕,傷痕裡居然也是煤末。

山西的這座城市,多年來都被聯合國評為環境最差城市,空氣中也飄蕩著黑色的粉末,坑坑窪窪的馬路邊,全是一層一層的煤末,去飯店吃飯,飯碗端上來,你還沒有顧得上吃,飯碗裡已經落了一層煤末。這座城市的經濟依靠煤炭支撐,而多年的過度開釆,對環境的破壞相當大。

憨子的手上有煤末,頭髮裡有煤末,這不奇怪,居住在這裡的人,很多人都是這樣,即使剛剛洗過的臉,時間不長,臉上就落了一層煤末。奇怪的是,他肩膀上的新鮮傷疤,傷疤裡居然有煤末。肩膀外穿著衣服,衣服阻擋了他的身體,可是他身體上的傷疤裡怎麼會有煤末?又是誰打傷了他?

從憨子的身體特徵中,可以斷定,他是在煤礦裡做工。

當時,我的第一判斷是,這個憨子被人控制,在小煤窯裡打黑工。黑心礦主喜歡僱用憨子,因為憨子幹活下死力,還不需要支付工資。用書面語言來說,憨子就是小煤窯的包身工。

不久後,山西洪洞縣發現了大量的現代包身工,這些包身工以憨子居多,在黑磚窯裡幹活,忍受著極度的摧殘。黑磚窯的老闆和打手,動輒對他們毒打,還放狼狗咬他們。至於他們的居住環境和飲食,那更沒法提了。他們的生活不如豬狗,而每天還要進行超負荷的勞作。黑磚窯出現的包身工,證明我那時候的判斷,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可是,我沒有想到的是,黑磚窯已經夠殘忍了,而這些憨子的遭遇,比黑磚窯還要悲慘。悲慘的程度,超出了我的想像,也超出了任何一個正常人的想像。

如果能夠找到憨子打工的那家小煤窯,憨子的身份可能就會知曉。可是,山西這座城市的各種小煤窯、黑煤窯有多少?絕對是一個龐大的數字,可能連煤炭管理部門都無法統計。所以,要通過小煤窯找到憨子的身份,是不可能的。

然而,這個說不出一句完整話的憨子,又是當時案件的唯一突破口。

我們把憨子送到了附近的康復醫院裡,期盼著奇跡會發生,憨子的大腦如果能夠進行正常思維,說出自己遭遇的一切,那案件就迎刃而解了。

半個月後,從康復醫院傳來的消息是,憨子無法正常回答問題,他總是所答非所問。有些智障人士可以通過康復治療恢復一些記憶,這主要是指後天的智障人士;而對於先天的智障人士,則就無能為力了。

沒辦法,我們只好把憨子送到救助站。一旦憨子能夠說出他的家庭地址,救助站就能夠把他送回家。如果憨子一直說不出他準確的家庭地址,救助站就一直養著他。這是全國各地救助站的職責。

又過了半個月,救助站傳來消息說,憨子總在說一個名字,這個名字似乎是孫海莊,因為憨子的發音很不准。問他父親叫什麼名字,他說孫海莊;問他母親叫什麼名字,他還說孫海莊;問他家住在哪裡,他依然說孫海莊。孫海莊到底是一個人名,還是地名,不得而知。

我和譚警官反覆分析憨子的口音,他的口音應該是秦嶺山中安康地區一帶的,他說的每句話最後一個音都會上翹,安康一帶的人說話都是這種口音。憨子應該是安康一帶的人。而更讓我們振奮的是,這一年來神秘失蹤的智障人士和少年,也都是安康人。

我們找到安康地方志辦公室,請求他們幫忙查找是否有一個名叫孫海莊的村莊,還真的找到了,是一個只有十幾戶人家的小自然村。我們又詢問村莊是否有一個二十多歲的憨子,村長說,村子裡有近百口人,但是沒有一個是憨子。

我們又讓安康地區的戶籍警幫忙查找是否有孫海莊這樣一個人,結果查找到了八個,其中七個人都健在,他們的家庭中沒有一個人是憨子,而那個去世的人,死的時候都已經五十多歲了。

僅僅憑這些,是完全無法斷定憨子的身份的。而且,憨子吐字不清,他到底說的是孫海莊,還是孫海光,還是宋懷壯,還是蘇海壯,我們都沒法判斷。

僅有的一條飄忽不定的線索中斷了。

當時,我們只是從生者中尋找與這個憨子的關係,完全沒有想到這個死者居然與憨子有關係。這個案件的偵破,我們從一開始就走了彎路。但是,誰又能想到,一個死去多年的人,會和一個神志不清的人有關係。如果你不瞭解案件的整個經過,你是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出他們之間那種微妙的、如絲如縷的關係的。

截至目前,這個案件已經有了很多疑點。那麼多的智障人士在一個集中的時間段裡消失,也都是在安康的兩個縣裡消失,為什麼犯罪分子專門盯上智障人?他們偷搶,或者誘騙這麼多的智障人士做什麼?他們為什麼要長途奔波,把智障人帶到千里外的山西?他們到山西來做什麼?這個被發現的智障人士是從事與煤炭有關的工作,很可能是井下挖煤,那麼是誰在控制他?他又是如何能夠從井下逃脫的?

把這些疑點歸納起來,我們可以總結出一條犯罪鏈條:有一夥犯罪分子,搜羅陝西安康的智障人士,也包括還在上中學的學生,用誘騙的方式帶著他們上火車,來到山西的這座城市,將這些智障人士和中學生,賣給小煤窯主,從事井下挖煤工作。因為這些人是買來的,所以煤礦主可以不支付他們工錢,而讓他們沒黑沒白地幹活。如果這些被買來的商品不聽話,他們就毒打。如果這些人被打死了,或者累死了,在八百米深處的井下,挖個坑掩埋了,沒有人會知道這些罪惡。

後來的偵破結果出來後,證實我們的猜想和事實有部分吻合,但是,事實上,這些犯罪分子比我們猜想的還要罪惡得多。

我們也曾想過通過煤炭管理部門,在一家家煤礦進行排查,看看是否有智障人士。可是,那些黑煤窯,一看到有穿制服的人來了,馬上就蓋上礦井,逃之夭夭。還有的煤礦主,與執法人員沆瀣一氣,執法人員通風報信,他們會提前把智障人士藏匿起來,我們怎麼排查?再說,這個地區挖煤的農民工,少說也有十萬人,這十萬人如果一一排查,要排查到猴年馬月。而如果僅僅詢問煤礦主,他們肯定都會說自己守法經營,沒有僱用智障人士。

還有,我們兩個外地人,又如何能夠讓這個地區的執法人員在煤礦來一次大檢查,他們怎麼會聽我們的呢!

所以,要破這個案子,還得依靠我們自己。

譚警官有一個同學,在當地勞動局工作,負責勞動仲裁。我們想從熟人入手,瞭解煤礦特別是黑煤窯的情況時,譚瞽官突然想起來他還有這麼一個同學,當初在警校的時候,他們是同一寢室的。畢業後,這位同學在警察行業幹了幾年,就轉行到了勞動部門任職。

我們找到譚警官的這名同學,他叫戴冠全。

多年的同學湊在一起,肯定要喝酒吃飯。那時候針對公安部門的五條禁令剛剛頒布,其中有一條是「嚴禁飲酒」,所以我們都不能喝酒。戴冠全有一個碩大的肚子,應該是長期應酬後酒足飯飽養成的。而當時的同學譚警官依舊「煢煢孑立,形影相吊」,沒有一個凸出的大肚子,可見在一些地方實權部門的油水會有多豐厚。

戴冠全聽我們說想打聽煤礦方面的糾紛,就說了一長串工資方面的問題,井下挖煤的基本上都是農民工,農民工的工資不能得到保障,煤礦一轉手,農民工就拿不到工資。煤礦主都沒有給農民工買三險一金,農民工的權益不能得到保障。那時候還是三險一金,現在是五險一金。

這些都不是我們關心的,但是我們又不能準確地說出想從戴冠全口中得到什麼,所以,我們只能一再地問:「還有呢?還有呢?」

戴冠全說了半個小時後,突然不經意地說到了一個我們感興趣的案件。

他說:「煤礦主的能耐都很大,有的人甚至是手眼通天。有一次,一個煤礦上發生了一起死亡事故,死者家屬向煤礦主索要50萬,他們認為是罐車剎車失靈,導致死亡事故;但是煤礦主認為死者違反了安全措施,是自己撞上了罐車,只賠償兩萬元。雙方為此爭執不下。因為賠償數額相差太大,煤礦主就托人找到我,讓我出面,把索賠價格往下壓一壓,這個煤礦主是我一個朋友的親戚開辦的。我去了以後,就發現有問題。如果是剎車失靈,死者身上只會有一處致命的傷痕,可是這個死者頭上、身上有多處傷痕,於是,我判斷,是有人先把這個人打死,然後把他放在罐車軌道上,偽造罐車剎車失靈,撞死了他。我向煤礦主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並當即報警。可是,事情的處理經過完全超出我的想像。」

我急切地問:「怎麼了?」

戴冠全說:「我報警前和煤礦主溝通過,他堅決不讓我報警。這個我能夠想到,煤礦主擔心自己的煤礦出了刑事案件,引起人們的廣泛關注,就有可能會引發很多問題。這些小煤窯的問題太多了,只要你去找,就到處都是問題。可是,出了人命關天的事情,我不能隱瞞不報啊,我是從警校畢業的,這點警惕性還是有的。可是,我沒有想到的是,報了警也沒有什麼作用,煤礦主把法醫買通了。法醫查看了死者後說,煤礦安全沒有問題,死者是自己喝醉了酒,撞上了罐車。罐車安全設施沒有問題,此事故與煤礦無關。後來,煤礦主本著『人道主義』的原則,只給死者家屬賠償了兩萬元。」

我氣憤地說:「這些煤礦主真黑啊。」

戴冠全說:「死者是個陝西人。」

我猛然震驚,又是一個陝西人。

失蹤案的偵破絲毫沒有進展,我們就想去煤礦看看,說不定還能夠發現點有價值的線索。戴冠全一再給我們說起煤礦的罐車、巷道、風井、絞車等等,我們一點都不熟悉,我隱隱約約覺得這些失蹤案,可能與煤礦有關,譚警官也是這樣推斷的。可是,如果不熟悉煤礦和礦井,又如何能夠破案?

我們決定就去戴冠全所說的那家發生過兇殺案的礦井。可是,戴冠全不同意,他說那次因為執意報案,得罪了那家煤礦主,也得罪了他那位朋友,他們都不再和他來往,他可以另外介紹一家煤礦,讓我們去。

戴冠全負責當地的勞動仲裁,認識很多煤礦主。

在以後的時間裡,我們一共去過三家小煤礦。最後一家小煤礦讓我們心存疑竇。

煤礦主對我們很熱情,但是我能夠看出來,那種熱情是表面上的,內心裡很拒絕我們。他不想答應戴冠全,但是又不敢得罪戴冠全,於是只好答應。我們的身份是作家,來到礦井釆風,想寫一部反映礦工生活的小說。煤礦主沒有懷疑,他派人帶著我們下到礦井。在暗無天日的八百米井下,我才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作人間地獄。一群礦工穿著褲衩,赤裸著上身,全身大汗淋漓,掄起鐵鎬在井下挖煤。他們全身烏黑,只有眼白和牙齒是白色的,笑一下,感覺異常恐怖。我們想和礦工聊幾句,但是,帶我們下井的那個人禮貌地拒絕了,他說這樣會耽擱生產。

他為什麼害怕我們與礦工接觸?

回到井上,我們再與煤礦主交談,發現煤礦主的目光躲躲閃閃,游移不定。多年的辦案經驗告訴我,面前的這個煤礦主,一定心懷不可告人的心思。至於什麼心思,我們暫時不知道。

離開煤礦的時候,煤礦主把兩條中華煙和一個厚厚的信封,硬往我們手中塞。我們推辭不掉,回到賓館後,一打開,裡面居然是2000元錢。我們就這件事情詢問戴冠全,戴冠全說:「只要是有單位有身份的人去煤礦,不管幹什麼,煤礦主都會給錢的。不同的單位,給的信封不同,那些實權部門,比如安全檢查部門,煤礦主直接給的就是銀行卡,卡裡面少說也有幾萬元。煤礦主把這叫作捨財消災。」

戴冠全又說:「煤礦主的錢多得是,他們把全民資源佔為己有,拿他們的錢是應該的,你拿的是應該屬於你的那一份,沒有什麼不好意思。」我心中想的是,最後一個煤礦主為什麼和我們交談的時候,神色不寧,他又為什麼不敢讓我們和礦工接觸?

他不讓我們與礦工接觸,我們偏要與礦工接觸,看看這個煤礦主心懷的是什麼鬼胎。

我們在這個小煤窯的附近溜躂,觀察那些礦工,實際上也就是農民工。一些礦工住在煤礦主提供的條件簡陋的集體宿舍裡,一些礦工拖家帶口,在外面租房住。有一天,我們盯上了一名剛剛從井下升上來的老礦工,他滿臉的皺紋,頭髮花白,牙齒也掉了好多,一說話就會漏氣。他和妻子租住在附近的村莊裡。

老礦工租住的房屋異常殘破,坐在地面上,抬起頭來,能夠看到屋頂上的星星。為了省電,這一對老夫妻只安裝了一個十五瓦的小電燈泡,因為電量不足,燈泡太小,房間裡昏黃一片。我們把煤礦主塞給我們的一條中華煙送給老礦工,老礦工看到這麼好的香煙,嚇得不敢接。我們就把香煙放在床頭。

我和老礦工拉了幾句家常,然後問:「叔,你這家煤礦最近發生了什麼事情?」

老礦工悄聲說:「死了人了,老闆不讓給人說。」

我問:「死的是哪裡的人?」

老礦工說:「陝西人。」

我異常震驚,死的還是陝西人!

我問:「怎麼死的?」

老礦工說:「半個月前來了一個瓜子,在井底下挖煤,挖了三天煤,就死了。」山西人把智障人士叫瓜子,陝西人叫憨子,都是一個意思。

當時,我的心中就像雷鳴電閃一樣,可是外表還要裝著很平靜的樣子。又是陝西人!又是智障人!世界上的事情怎麼就這麼巧!我感覺到這起礦難事故絕對和我們要調查的失蹤案件有關係。

我不動聲色地問:「您知道他死的時候的情景嗎?」

老礦工說:「被炸藥炸死了。」

我繼續問:「你怎麼知道他是瓜子?」

老礦工說:「這個人和我們在一起吃過飯,吃飯不知道饑飽,那些人給他碗裡盛多少,他就吃多少;那些人不盛飯了,他也就不吃了。」

我問:「那些人是誰?」

老礦工說:「和他一起來煤礦的人,都是陝西人,都說的是陝西話。」我極力壓抑著心中的狂喜,繼續問道:「和這個瓜子一起來煤礦的,有幾個人?」

老礦工說:「五個。他們在一起很熟悉,應該認識時間很長了。」

譚警官聽到這裡,霍地站起身來,我也站起身來。這些天我們一直在琢磨這些智障人為什麼會被人帶到山西,原來是帶著來山西一起挖煤的。智障人挖煤,肯下死力,但是不知道工資多少,不認識錢,他的工資肯定是被和他一起來的這些人領走瓜分了。

我們奔波了這麼久,調查了這麼久,這些失蹤案,終於看到了偵破的曙光。

我問:「你帶路,我們去煤礦,我們想找那五個和瓜子一起來煤礦的陝西人。」

老礦工說:「他們已經走了。」

我大惑不解,問道:「怎麼走了?」

老礦工說:「瓜子死後的第二天,他們就走了,離開了。」

這五個陝西人帶著智障人來到煤礦,僅僅干了三天,智障人就被炸死了。智障人死後,這五個人也離開了,聽起來好像是不願再待在這個傷心之地。這件事情看起來很不符合常理,一個智障人的意外死亡,難道就對他們這麼重要?那些年,要找一份工作也是比較難的,難道他們就這樣輕易放棄了工作?何況,只干了三天,煤礦主也是不會給工資的,難道他們願意白白給煤礦主幹三天活?」

我問:「你知道這些人叫什麼名字嗎?陝西哪裡人?」

老礦工說:「只干了三天,都不曉得他們的名字,也不曉得是哪裡人。」我說:「煤礦老闆那裡應該有合同吧。」

老礦工說:「我們這裡是小煤礦,一切都不正規,進煤礦不看身份證,不簽合同,干夠一個月,老闆給一個月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譚警官頹然坐在小凳子上,我的心情也失落到了極點。總以為柳暗花明又一村,誰知道是山窮水盡沒有路。這個案件讓我們很費解,從開始偵查到現在,我們就像在黑暗中摸索一樣。犯罪分子在哪裡?不知道。犯罪分子是誰?不知道。犯罪分子怎麼犯罪的?還不知道。作案現場在哪裡?依舊不知道。我們唯一知道的,就是那麼多智障人和少年被從陝西拐騙到了山西,在井下挖煤。

其實,後來的偵破證明,我們所推斷出的這「唯一知道的」,也是錯誤的。我們低估了犯罪分子的殘忍和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