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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 帝

孝懷皇帝,名熾。是武帝第二十五子,惠帝之弟。在位六年,為匈奴劉聰所虜。

原文 十一月,以王衍為司徒。衍說太傅越曰:「朝廷危亂,當賴方伯,宜得文武兼資以任之。」乃以弟澄為荊州都督,族弟敦為青州刺史,語之曰:「荊州有江、漢之固,青州有負海之險,卿二人在外而吾居中,足以為三窟矣。」

直解 荊州,即今湖廣等處地方。青州,即今山東等處地方。懷帝永嘉元年十一月,此時東海王司馬越為太傅,專擅朝政,以王衍素有重名,就用衍為司徒。王衍因勸太傅越說道:「今朝廷危亂,正該倚賴各州刺史,這是古時方伯之官,外鎮四方,內衛王室,須得能文能武兼稟全才的人,以居此官,緩急方可得力。」因薦其弟王澄做荊州都督,族弟王敦做青州刺史。王澄是個浮華之士,王敦是個凶狠之徒,朝廷如何倚賴得他?此是王衍假公濟私,要植親黨以保祿位耳。因私下對王澄、王敦說道:「吾等遭此危亂之時,常恐身家不能自保。今荊州境內,有江、漢二水,可依以為固。青州背後,就是大海,可恃以為險。你二人在外,各據要地,我居其中,秉執朝權,爾以我為腹心,我以爾為羽翼,誰復有能害我者?此足以為三窟而保全身家矣。」窟是土穴,兔性最狡,穿地為穴,若止是一處,恐怕人以水灌,或以火熏,無處可逃,故連做三個巢穴,彼此相通,以為藏躲脫走之地。王衍設此譬喻,自以為得計矣。豈知忠臣忘家徇國,國安則家安,未有不顧國之危亂,而身家可保者也。到後來王澄縱酒廢事,遂為王敦所殺。敦又以謀反敗死。而王衍竟死於石勒排牆之下,雖有三窟,何足恃哉!此可以為人臣負國不忠,背公植黨者之戒矣。

原文 五年,東海王越薨,王衍等奉越喪還葬東海。石勒帥輕騎追之,無一人得免者。執太尉衍等,坐之幕下,問以晉故。衍具陳禍敗之繇,雲計不在己。且自言少無宦情,不豫世事,因勸勒稱尊號,冀以自免。勒曰:「君少壯登朝,名蓋四海,身居重任,何得言無宦情邪!破壞天下,非君而誰!」

直解 懷帝即位之五年,羯胡石勒,舉兵入寇,逼進京師。東海王越時為太傅,不護守京師,卻領兵出鎮許昌。懷帝惡其專擅,密詔大將軍苟晞討越。越因此憂憤成疾而薨,臨薨時,把後事托與太尉王衍。衍奉其喪柩回東海國中安葬,被石勒帥領輕騎追至苦縣地方,圍住晉兵,將士十餘萬人盡被擒獲,無一人得脫者。石勒拿住王衍,叫他坐於帳下,問以晉家變亂的緣故。王衍備細陳說晉室禍敗都繇宗室爭權、骨肉相殘,以致宗社傾危,朝廷壞亂,實不干我等大臣之故。且我少時宦情甚薄,不願做官,所以一切世事懶得干預。王衍這說話,只是懼怕石勒殺他,要推罪免禍的意思。又勸石勒早稱帝號,以逢迎其意,冀免於死,其不忠甚矣。勒見衍言詞虛妄,因折他說道:「世間有那不愛名位的人,方可說的無宦情,汝自少登朝,名蓋四海,位至三公,負這等大名,居這等重任,如何說道無宦情邪!今天下事全是你每壞了,所以致此禍敗者,不是你卻是誰?」因命左右牽出,至夜,使人推牆壓之而死。夫人臣之義,食其祿則當任其事,王衍為晉大臣,義同休戚,當國家多難,固宜效忠戮力,死生以之,卻乃平時則崇尚虛談,隳廢國事,及至臨難則甘心媚虜,俯首乞憐。虛名無實之士,其誤人國家如此,人君於任人之際,可不慎所擇哉!

原文 周奔琅邪王睿,睿以為軍咨祭酒。前騎都尉桓彝亦避亂過江,見睿微弱,謂曰:「我以中州多故,來此求全,而單弱如此,將何以濟!」既而見王導,共論世事,退,謂曰:「向見管夷吾,無復憂矣!」諸名士相與登新亭游宴,周中坐歎曰:「風景不殊,舉目有江河之異。」因相視流涕。王導愀然變色曰:「當共戮力王室,克復神州,何至作楚囚對泣邪!」眾皆收淚謝之。

直解 睿,是晉元帝名,元帝初封為琅邪王。軍咨祭酒、前騎都尉都是官名。中州指洛陽說。管夷吾,即管仲。新亭,在今應天府江寧縣地方。中國叫做神州。楚囚,是借春秋時鐘儀留晉的故事,以見羈旅異鄉的意思。晉懷帝永嘉五年,匈奴劉聰的軍馬攻陷洛陽,懷帝被執,又西據了長安,此時海內大亂,獨有琅邪王睿鎮守建業,江東稍安。於是中州名士周 遂奔江東,來投琅邪王睿,睿就收用他做軍咨祭酒。又有前騎都尉桓彝,也是從中州避亂過江,因見琅邪王兵力微弱,恐難倚賴,私下對周說:「我本為中州兵亂,特來這裡避亂全身,不料江東事勢單弱如此,將何以存濟而得免於禍!」心下疑慮。後來得見王導,與他共論時事。王導是琅邪王的謀臣,先勸琅邪王潛圖興復,收人望,振法度,別名器,凡所施為,都有次第,言論風旨,慷慨動人。桓彝不覺敬服,既退,與周說:「當時齊國只得一個管夷吾,便能攘夷狄、興周室,向見王導,即今之夷吾也。江東雖微弱,有這人在,吾復何憂?」諸名士每暇日相邀出登新亭,臨江游宴,周到半坐時,感歎說道:「昔洛都游宴,多在河濱,今新亭乃臨江渚,風景都是一般,只舉目之間,未免有江、河之異,故國丘墟,胡塵阻絕,使人對景傷懷。」於是彼此相顧,不覺淚下。那時王導獨愀然變色說道:「諸名士在此正當併力一心,共扶王室,削平禍亂,克復神州,才是大丈夫的事業。何至區區似楚囚一般,羈旅無聊,相對涕泣,徒悲何益耶!」諸名士乃猛然警省,都收淚而謝之。此亦王導激勵人心之一機也。可見國勢之強弱,只在賢才之有無。晉元帝當喪敗之餘,收烏合之眾,只得一王導,遂能系屬人心,立國江左,而延晉室百年之命脈。況以天下之大,而驅策一時之英傑,將何事不可為,何功不可立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