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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丹《論語》心得之五 朋友之道(2)

 這種人又和上面講的“多聞”有鮮明的區別,就是沒有真才實學。便佞之人就是巧舌如簧卻腹內空空的人。
孔夫子從來就非常反感花言巧語的人。君子應該少說話,多做事。他最看重的,不是一個人說了什麼,而是一個人做了什麼。
當然,在現代社會,人們的價值觀有了一定的變化,有真才實學的人,如果口才太過於笨拙,不善於表達自己,也會給自己的職業和人生帶來一些障礙。
但是,如果只會言語,沒有真功夫,那種危害比前者要可怕得多。
《論語》中的損者三友,就是諂媚拍馬的朋友,兩面派的朋友,還有那些誇誇其談的朋友。這樣的朋友可千萬不能交,否則我們將付出慘重的代價。
但是,好人壞人都不會寫在臉上,我們怎樣才能交到好朋友而遠離壞朋友呢?
要想交上好朋友,不交壞朋友,需要兩個前提:一是意願,二是能力。在孔子的理論裡,前者叫做“仁”,後者叫做“知(智)”。
那麼究竟什麼是仁呢?孔子的學生樊遲曾經問過他的老師。
老師只回答了兩個字:“愛人。”真正愛他人就是仁。
樊遲又問,什麼叫“知(智)”?
老師同樣回答了兩個字:“知人。”瞭解他人就是有智慧。
可見,我們想要交上好朋友,第一要有仁愛之心,願意與人親近,有結交朋友的意願;第二,要有辨別能力。這樣才能交到品質好的朋友。有了這兩條,就有了保障交友質量的底線。
從某種意義上講,交到一個好朋友其實就是開創了一段美好生活。我們的朋友正像一面鏡子,從他們身上能看到自己的差距。
但是,也有些無心之人,老跟朋友在一起,自己卻不能對照自省。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史記》卷六十二《管晏列傳》裡面有一篇晏子的傳記。晏子就是齊國的名相晏嬰,“晏子使楚”的故事是大家所熟悉的。
大家知道,晏嬰是五短身材,其貌不揚,看起來樣子有點猥瑣。可是他有一個車伕,卻長得特別帥,個子高高的,相貌堂堂。
這個車伕很有意思,覺得自己給齊國的宰相駕車很風光。而且,他覺得自己的位置很好啊:每天坐在車前面,駕著高頭大馬,而晏子卻只能在車棚裡面坐著。他覺得車伕這個職業真是太好了!
有一天,車伕回到家裡,發現自己的夫人哭哭啼啼地收拾了東西要回娘家。他吃驚地問道,你要幹什麼?他夫人說,我實在忍受不了了,我要離開你。我覺得跟你在一起挺恥辱的。
車 夫大驚,你不覺得我風光嗎?他夫人說,你以為什麼叫做風光?像人家晏嬰那樣身負治世之才,卻如此謙恭,坐在車裡毫不張揚;而你不過就是一個車伕而已,卻覺 得自己風光無限,趾高氣揚全在臉上!你整天跟晏嬰這樣的人在一起,卻不能從他身上學到一點東西來反省自己,這使我對你很絕望。跟你生活是我人生最大的恥辱 了。
後來這個事情傳揚出來,晏嬰對這個車伕說:就衝你有這樣的夫人,我就應該給你一個更好的職位。反而提拔了這個車伕。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什麼呢?這就是說,我們的周圍有很多人,他們的生活方式和他們處世態度,都可以成為我們的鏡子,關鍵是我們自己要做個有心人。
孔夫子提倡我們結交益友,就是對我們有用的人。但這個有用並不是說通過他可以改善你的現實生活條件,相反,孔子從來不主張你去結交富豪和有權勢的人,而是要你去結交那些可以完善你的品德,提高你的修養,豐富你的內涵的人。
大家知道,中國古代有一個山水田園詩派,這個流派的作品以表現隱逸情懷、抒發山水田園之樂為主。
那 麼,真正的田園在哪裡?它並不在與世隔絕的深山老林,而在現實生活之中。所謂“小隱隱於野,而大隱隱於市”,只有那些修煉不夠的小隱士才會躲到這個山那個 山,很做作地修座別墅;真正的大隱是不離紅塵的,他可能就生活在鬧市之中,每天做著跟大家毫無二致的事情,但他的心中卻自有一方從容寧靜的田園。
我 們都知道陶淵明,他是田園詩創作的鼻祖,中國的隱逸之宗。陶淵明的生活條件雖極其簡陋,但他活得卻很歡樂。《南史·隱逸傳》記載說,陶淵明自己不解音律, 卻蓄素琴一張,這張琴連弦都沒有,就是那麼一段木頭。他每有會意,就撫一弄這段木頭,說是彈琴,而且彈得很投入,把自己內心的情感全都寄寓其中,有時彈著彈 著就痛哭失聲。而每每此時,那些真正聽得懂的朋友也會為之動容。陶淵明用這麼一張無絃琴彈奏他心靈的音樂,和朋友們把酒言歡,然後說,“我醉欲眠卿可 去”,我已經喝高了你們走吧。朋友們也不計較,就都走了,日後還是歡會如舊。這樣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這樣的日子才是真正快樂的日子,因為大家的心靈有 一種默契。
我曾經看過台灣著名的散文家林清玄寫的一篇散文,他說一個朋友和他要一幅字,自己掛在書房裡。朋友對他說,你要寫非常簡單的, 讓我每天看了以後就有用的一句話。他想了半天,就寫了四個字,叫“常想一二”。那個朋友不懂,說這是什麼意思啊?林清玄解釋說,大家都說這個世上“不如意 事常八九,可與言者無二三”,我們就算認可這種說法吧,但是起碼還有一二如意事啊?我幫不了你太多,我只可以告訴你就常想那“一二”吧,想一想那些快樂的 事情,去放大快樂的光芒,抑制心底的不快,這也就是我作為一個朋友能夠為你做的最好的事情了。
有這樣一個來自西方的寓言,說有一個國王過著錦衣玉食、聲色*犬馬的日子,天下所有至極的寶物美色*都給了他,他仍然不快樂。他不知道怎樣才能快樂起來,於是派人找來了御醫。
御醫看了半天,給他開了一個方子,說你必須讓人在全國找到一個最最快樂的人,然後穿上他的襯衫,你就快樂了。
國王就派大臣們分頭去找,後來終於找到了一個快樂得不可救藥的人。但是大臣們向國王匯報說,我們沒有辦法拿回那件能夠給您帶來快樂的襯衫。
國王說,怎麼會這樣?必須給我拿回那件襯衫!
大臣們說,那個特別快樂的人是個窮光蛋,他從來就是光著膀子的,連一件襯衫都沒有。
其 實這個寓言也是對生活的一種詮釋,它告訴我們,生活中真正的快樂是心靈的快樂,它有時跟外在的物質生活不見得有緊密的聯繫。孔子生活的時代,是一個物質極 其貧匱的時代,在那個時代真正快樂的力量,也就來自於心靈的富足,來自於一種教養,來自於對理想的憧憬,也來自於同良朋益友間的切磋交流。
我們知道了什麼樣的朋友是好朋友,還需要知道怎樣與朋友相處好。好朋友是不是就意味著要打成一片?我們經常說,誰跟誰好得穿一條褲子,這是朋友相處的恰當距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