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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於文發想,中國股市會記住這個日子,2005年7月29日。這日上證指數開盤1083點,收盤1084點,全天盤整。因擔心非流通股全流通造成股價下跌,股改後的股票仍在貼權。不但大股東送出的對價付諸東流,很多股票甚至不斷創出新低。上證指數下探600點,甚至400點的預測不絕於耳。不少中小流通股東把減少損失的希望寄托到了股改博弈上,非流通大股東和中小流通股東的矛盾十分尖銳。北方重工因為有馬義和《人民證券》的高調反對,成了市場注目的焦點。近五百名中小流通股東在馬義和《人民證券》的召喚下,趕到漢江參加股改投票。全國一百多家新聞機構和著名門戶網站記者雲集北重集團大廈,現場報道投票實況,北重大廈空前熱鬧起來。
    這一天,於文發不但陪馬義早早到場,還讓林副總編率一個記者組進行全面採訪。馬義以著名作家的身份出現在投票現場本身就是媒體的大新聞,所以,從他陪著馬義進入北重大廈那一刻開始,就一直被各路記者們的長槍短炮包圍著,像當紅影視明星的靚麗出場。到得十八樓北重集團大會議室,一場由他和《人民證券》事先組織好的記者見面會迅即開始,閃光燈雷電般爆閃,晃得他們幾乎睜不開眼。
    馬義作為著名作家,就這樣和他一起站到了中國財經證券大舞台上。這個大舞台對他和《人民證券》很熟悉,對馬義來說還是相對陌生的。可馬義就是馬義,站在中國股市一個重要歷史時刻的財經證券聚光燈下,毫無怯意,面對全國一百多家媒體記者的話筒和鏡頭,微笑著開始了精心準備好的簡短演說,《我有一個夢》,說得極富感情。
    ——我有一個夢,一個普通中國公民和中小投資者的夢,這個夢雖不關乎人權,但和美國民權領袖馬丁路德金的夢在精神上是相通的。在我的夢中,這個國家能給她的公民一個法制的,既屬於融資者又屬於投資者的健全市場;在我的夢中,公民的資本投入能得到正當的回報,而不是扔進無底洞被控股大股東肆意揮霍;在我的夢中,強勢資本集團大腹便便的肚皮和中小股東尚不豐滿的錢袋,能得到平等的投資機遇;在我的夢中,金融資本和產業資本評估體系能達到一致;在我的夢中,歷史原罪能得到清算,愷撒的歸愷撒,人民的歸人民。我的夢會實現嗎?朋友們,當你意識到自己是這個國家的公民,而不是封建帝國臣民的時候;當你不再匍伏於地,期望著青天大老爺降恩垂憐的時候;當你挺直胸膛站起來大聲說出「我反對」的時候;這些夢想也許就快實現了。今天在這裡看到這麼多中小股東來投票,發出反對聲音,我深感欣慰。因此,儘管我對中國資本市場的未來充滿憂慮,但沒失去應有的信心。因為股改畢竟開始了,一群群螞蟻站起來了,一場偉大的博弈正在進行。在我看來,這不是一場利益爭奪的內戰,而是資本市場制度改革的實踐。因此它沒有勝利者,也不會有失敗者,有的應該是博弈後的雙贏。那就讓我們在博弈中結束此前不堪回首的歷史,去贏得一個充滿生命力的健康向上的偉大資本市場吧!
    記者和與會股東們的掌聲響了起來,十分熱烈。於文發也起勁鼓掌,鼓掌時注意到,楊柳不知啥時已進了大會議室,正站在馬義前面不遠處,微笑著向馬義揮手致意呢。馬義也看到了楊柳,在回答一位電台記者提問的間隙,向楊柳打招呼道,楊主席啊,我來支持你了!
    記者們這才發現了楊柳,長槍短炮換了方向。中央電視台記者提問道,楊主席,您作為控股大股東也能說說您的夢嗎?或者說希望?
    楊柳手裡已拿著一篇文稿,看來事先也做了準備。但因為馬義搶先佔據了話語制高點,楊柳不得不臨場應變,說,好,我就不念這篇已經準備好的稿子了,也像我十分尊敬的馬主席一樣,說說我和大股東北重集團的夢想吧!這個夢想在許多地方和馬主席的夢並不矛盾。
    ——在我的夢想中,一個正在創造經濟奇跡的偉大國家,能給我和所有企業公民,提供一個健康向上的資本市場;在我夢想中,這個資本市場應該是經濟的晴雨表,能準確反映經濟的速度和本質,而不是低迷紊亂甚至反向顯示;在我的夢想中,優良的中國資產能在正常的市場得到合理價格,而不是以垃圾價落入掠奪性資本的虎狼之口;在我的夢想中,當企業的發展需要資金支持時,能得到各類投資者真誠的擁護而不是厭惡和唾棄;在我的夢想中,當我和中國民族企業遭遇國際巨頭惡意狙擊時,我身後能站著十三億能給我資本力量的中國投資者。所以,我非常贊同馬主席結尾時的話。我和馬主席一樣,對我們國家資本市場的未來充滿信心。馬主席說得好,股改博弈沒有勝利者和失敗者,有的只是雙贏。我們結束了一段錯誤歷史,讓上帝的歸上帝,市場的歸市場,就將得到一個充滿生命活力的偉大市場……
    於文髮帶頭為楊柳的演說鼓掌,又一陣熱烈的掌聲響了起來。
    直到這時,博弈的雙方都保持著充分的理智,甚至可以說是彬彬有禮。於文發預計中的具有民粹主義傾向的喧嘩和騷動並沒發生。在馬義和楊柳演說過程中,雖有幾位小股東的反對之聲,但尚無形成喧嘩和騷動的趨勢。事後想想也正常,雙方演說畢竟沒具體涉及投票。
    這時,股權登記結束,股東大會即將開始。王小飛要求記者們先退出會場,在場外等候投票結果,於文發因有投票權不在退出之例。
    記者們陸續退出後,一幫滿頭大汗手提相同塑料袋的男女——足有十幾人,蜂擁而入。這些人聲稱是股東,要參加股東大會,工作人員說公告規定的股權登記時間已過,不讓他們入場。喧嘩和騷動開始爆發,場內股東代表頗為激烈地對門外那幫小股東進行聲援,一時間罵聲,叫聲、口哨聲四起。更有些情緒衝動的男性股東,衝到門口為那幫小股東武力助陣,和保安撕扯起來,現場秩序一下子變得大亂。
    這時,一個上海口音的中年小股東跑到他和馬義面前道,儂要說話呀,他們是來支持儂,投反對票的,儂得讓他們進來啊。於文發正猶豫,馬義倒說話了,這幫人不論是不是來投反對票的,都應該讓他們進來,股東大會畢竟還沒開始,進行股權登記還來得及。於文發想想也是,便跑到主席台前,對王小飛說,你們為啥不讓他們進來?他們是不是北方重工的股東?王小飛說,這幫人都是投票油子,專吃股改飯的!知道哪家公司要股改投票了,就買個一百股,來搓頓飯,領點紀念品。其中三個早上了我們股改公司防備名單。今天他們來的這麼晚,是因為還有一家公司投票,於總,你看看他們手上的塑料袋!
    這倒是於文發沒想到的。經王小飛提醒,他才注意到,那幫人手上果然人手一隻印有「漢江農業」字樣的塑料袋,裡面鼓鼓的,不知裝了些啥。於文發問,那你們是不是也送紀念品?王小飛說,我們不滋長這種不良習氣,啥也不發。正說著,楊柳走了過來,對王小飛指示,讓他們都進來吧,這麼多記者在門外,別鬧出啥負面新聞來。
    最終,那幫投票油子們進行過股權登記後進來了,果然都是人手一百股。其中一位老太太擠到於文發身邊,坐下就問,哎,這個會發啥?於文發搖搖頭,啥也沒發。老太太不甘心,是不是會後發?於文發仍是搖頭,啥也沒有!老太太當即叫了起來,那不就虧大了?買這一百股北方重工花了四百多呢!我買漢江農業才花了二百多,人家送的紀念品就值三百!馬上轉身,對同來的男女傳達了這會啥也不發的信息,男女們都起哄叫將起來,那沒啥說的,反對,全是反對票了!
    這種反對票讓期待著反對票的於文發無法高興起來,他甚至覺得,這幫人的反對票對馬義和參加博弈的中小流通股東是一種污辱。
    嗣後,股東大會不可逆轉的上演了一場民粹主義色彩濃郁的活劇。參加博弈的中小股東在理智和禮貌缺失的情況下,陷入了一種發洩狀態。王小飛介紹情況的發言一次次被粗暴地打斷,一個基金公司代表發表了支持股改方案的意見,立即被圍攻咒罵。有些股東還試圖衝上台搶話筒,惡罵大股東是吸血鬼。甚至有人把礦水瓶往主席台上的楊柳和王小飛砸。這難道是他和《人民證券》想要喚起的場面嗎?
    楊柳似乎早有心理準備,在這種暴力民主的氣氛中,堅持自己的講話,而且講話過程中始終努力保持著微笑,讓於文發油生敬意——
    ……股東們,請冷靜一些,激動不解決問題,我們必須面對現實。雖經努力爭取,大股東仍無法滿足你們的對價要求。這不是說要求不合理,而是大股東沒有增加對價的權力。我們是戴著鐐銬跳舞,請給我們以理解,以支持。我今天能代表大股東保證和承諾的是,股改方案通過後,大小股東利益實現了一致,你們必將獲得豐厚的回報!
    楊柳話一說完,口哨聲、叫罵聲又響了起來:滾蛋吧,沒權力你坐在台上幹啥?去你娘的,我們不指望以後回報,只要血本!對,讓大股東以當年三十二元的增發價收回股票!你們他媽的都死去吧……
    於文發心情沉重,對馬義說,看看,民主就帶來這種結果,你現在是不是後悔了?馬義說,沒啥可後悔的,這是預料中的事,小股東虧損纍纍,壓抑得太久了,抓住了股改投票的機會,肯定要發洩。於文發說,這可以理解,但他們咋就不能在自己發表意見的同時,也尊重一下對方發表意見的權力呢?咋能靠這種語言暴力表達訴求呢?
    就說到裡,王小飛講話了,請《人民證券》代表發言並投票。
    馬義捅捅他,哎,於總,上吧,演示一下啥叫文明的民主吧!
    於文髮帶著羞愧站了起來,潛意識中認為自己該對今天的場面負責。現在不管他願意不願意,他和《人民證券》都成了民粹主義的代表,除非他改變立場,對股改方案投贊成票。但他能投贊成票嗎?他和《人民證券》公開徵集的就是反對票,委託他和《人民證券》的三百多名股東沒給他改變的權力。再說也沒贊成的理由,國資部門的底線橫在那裡,真正博弈並不存在,他只能反對,於是走上主席台,在發言席接過王小飛遞過的話筒,禮貌而觀點鮮明地說了起來。
    ——各位股東代表:今天是個歷史性的日子,不論我們願意不願意,這場博弈都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因此,在投票前,我要表明我和《人民證券》代表股東的立場態度。首先,我認為,大股東代表楊柳先生和董事長王小飛先生以各種形式和中小流通股東進行了廣泛溝通,誠懇認真,直到今天發言時,在一些失去理智的股東進行咒罵時,仍然保持著這種令我感動的態度,我要向他們致以深深的敬意。
    這番話說罷,於文發轉過身,對著楊柳和王小飛鞠了一躬。
    台上的掌聲響了起來,是楊柳和王小飛他們的掌聲。台下也有些掌聲,但十分稀落。於文發注意到,馬義拚命領掌,也沒激起響應。
    質疑的聲音倒響了起來:你們《人民證券》是不是被收買了?報上徵集的可是反對票不是贊成票!有屁快放,你到底要投什麼票!
    於文發像沒聽見這些聲音,繼續著自己的發言,但是,在國資部門的挾持下,大股東代表楊柳先生無法保障中小流通股東的權益,我對此深表遺憾。正是鑒於國資部門的霸道無理,鑒於國資部門的不公平的對價底線安排,鑒於這場博弈的虛偽性,我和《人民證券》代表持有的一千二百五十六萬三千七百股,對本次股改方案投反對票!
    狂熱的掌聲和口哨聲響了起來,有人站到椅子高呼:《人民證券》好樣的!《人民證券》萬歲!會場內一片響應,萬歲之聲驚天動地。
    由於他代表《人民證券》投下了關鍵性的一千二百五十多萬股反對票,股改方案已有了被成功否決的希望。因此,著名「螞蟻」馬義上台投票發言時,獲得了較好的會場效果,台下攪人的雜音小多了。
    主席台上的楊柳,似乎為了進一步緩和氣氛,在馬義上台和他握手時,一隻手高舉起馬義的手,另一隻手抓過話筒,說了幾句:股東們,我要特別介紹一下現在就要發言投票的馬義主席!馬義主席不但是我們公司股東,市作家協會主席,還是我大學時代校學生會主席!
    這話一說,台下更安靜了,與會眾人的目光全投到了馬義身上。
    於文發也看著馬義,覺得這事有點奇怪,根據他和王小飛事先的商定,馬義就是在記者會上發表一篇演講,沒說投票時發言,可楊柳現在偏說馬義要發言,還這麼介紹馬義,也不知是咋回事?他們兩個老校友又達成啥新協議了?馬義這獨立董事提前上任了?有點可疑。
    這時,馬義已接過楊柳手上的話筒說話了,不像在剛才記者會上演講時那麼嚴謹,口氣隨意。楊主席剛才說的是事實,可能讓你們驚訝了吧?在大學裡我挺風光,一進資本市場,我混成了螞蟻,他倒長成大象了,我們現在還要博弈!楊大象前幾天拿著放大鏡才找到我。
    台上台下一片笑聲,這是股東大會開始後唯一一次有共識的笑。
    馬義繼續說,楊大象真就像《人民證券》於總說的那樣,很真誠啊,屈尊到螞蟻窩和我溝通,我這隻小螞蟻真受寵若驚。他詢問我對價要求是多少?我出於對他的支持,提出了最低要求:十股送十股。
    台上台下又是一片哄然大笑。與會的小股東誰敢夢想十送十?只有馬義敢想,會場情緒就讓馬義巧妙調動起來了,語言暴力消失了。
    馬義又說了下去,楊大象見我這麼支持他,也就理解我,同情我了,可我的最低要求他也辦不到。為什麼辦不到?他自己說了,《人民證券》的於總也說了,這都是事實。所以同志們,讓我們給大股東一些理解吧,另外,在我們行使民主權力進行博弈的時候,對大股東和不同意見要有起碼的尊重。魯迅說過,辱罵和恐嚇決不是戰鬥!
    於文發聽到這裡,帶頭為之鼓掌,又在會場上帶起了一些掌聲。
    馬義這時舉起了手上要投的票,臉上的表情嚴肅了,為了我文章中說過的那些理由,為了能有一場真正偉大的博弈,為了贏得一個充滿生命力的健康向上的資本市場,我六千股對現股改方案投反對票!
    會場上再度爆發了又一輪伴隨著口哨聲的長時間的熱烈掌聲。
    當日下午四時,現場投票結果出來了。贊成票沒超過主管部門規定的三分之二,北方重工股改方案被否決。五時後,網上投票結果也出來了,同樣沒超過三分之二被否決。向記者們宣佈這一結果時,楊柳和馬義已雙雙離去。王小飛神情黯然,聲音嘶啞地宣佈將進一步和中小流通股東溝通,爭取三個月以後在大股東支持下再次啟動股改。
    北方重工成了股改以來靠中小流通股東力量否決的第一家上市公司。次日,《人民證券》頭版發表了他連夜趕寫的大塊文章《庶民的勝利》,同時刊登了他和馬義以及楊柳在股東大會上的大照片。在全國各大財經報刊電視媒體上,北方重工股改被否的新聞均被醒目而隆重地推出,各種新聞標題眼花繚亂。螞蟻就這樣戰勝了大象,由於他和《人民證券》的鼎力支持,馬義成了最具話語權的強勢小股東。
    然而,讓於文發想不到的是,兩個月後,馬義的強勢和《人民證券》的權威卻被希望汽車大股東擊個粉碎。希望汽車的控股大股東北柴股份以股權結構特殊為借口,推出零對價方案,只給中小流通股東一個承諾:一年後的最後五個交易日,大股東以每股七元的價格收購流通股。這種一毛不拔的方案無任何誠意可言,比北方重工被否決的方案要惡劣得多。馬義再次拍案而起,以一個持有一百股的小股東的名義在《人民證券》連發幾篇文章,呼籲中小流通股東投票反對,他也積極配合在報上公開徵集反對票。結果卻讓馬義和他都大跌了眼鏡,希望汽車這最無恥的股改方案竟然以93%的贊成率高票通過了。
    這都是怎麼回事?於文發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投贊成票的中小流通股東真的不想獲取對價補償嗎?是中小流通股東集體弱智了,還是市場出了問題?看來是市場出了問題。這個市場的基礎在崩潰,支撐市場的中小流通股東在經歷了一次次損失之後,陷入了集體絕望,對這個殘酷的市場已不報啥幻想了,寧願不要任何補償而止損離場。
    嗣後,當大盤指數突破6000點,希望汽車被北柴股份合併收購後股價衝上100元時,零對價的始作甬者孫和平在一次宴會上得意洋洋對他說,這也是一種正常博弈的結果:信心的承諾在特定條件下是一種很好的對價。投贊成票的中小股東心裡很清楚,支撐著這一承諾的是強大的資本力量。這話霸氣十足,讓於文發感到厭惡,於是,於文發毫不客氣地反駁道,沒錯,這也是博弈的結果,但並不像你說的那麼正常!你很不道德地利用了2005年的弱勢市場和流通股東的弱勢心理。孫和平笑道,這不關乎道德,資本沒有任何道德屬性!於文發衝動地拍起了桌子,可市場有規則,人類有良知!你踐踏了規則,喪失了良知!如果你看《人民證券》的話,應該知道一個事實:就在你們股改投票那天,一位下崗工人自殺了,自殺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是在網上投下了三千股的反對票!這三千股是她在近四十元的高位買的。她希望獲得應有的對價,哪怕是十送三,可你們讓她絕望了!孫和平道,其實她就不該進入股市!螞蟻在公開信上說的很形象嘛,中國股市就是攪肉機,直到今天仍然是攪肉機,一切並沒有改變……
    是的,一切並沒有改變。對北方重工的博弈成功就像轟然升空的禮花,在2005年夏季瞬時間照亮了夜空,但並沒有給廣大中小股東帶來黎明。夜還是夜,市場還是那個市場,攪肉機仍在瘋狂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