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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寧折不彎

  陳金髮對沙紀週一直沒有死心,煞費了許多苦心想說服沙紀周,光沙紀周的家就登門了三次,每次去無論送什麼都得原封不動地拿回來,而且搞得自己灰溜溜的。
  陳金髮覺得從小到大也沒受過這種窩囊氣,東州城副市級以上領導也沒有幾個敢指著自己的鼻子不給面子的。陳金髮覺得受到了巨大的侮辱。
  但是,彩虹城公園那塊地實在是太誘人了,誰會跟錢過不去?自己之所以爭著要建彩虹城,不就是看中了彩虹城公園這塊地了嗎?這塊地太大了,夏聞天真***大方,這麼一大塊地建***什麼公園,這要是建成樓得掙多少錢啊!
  陳金髮越想越不甘心,這塊地只要搞到一半,通達集團就能在彩虹城項目上賺得個盆滿缽滿。洪文山、夏聞天、何振東這些蠢貨,還真以為通達集團是為了什麼社會責任才毅然拿下彩虹城呢!狗屁!房地產商不是市委市政府的丫環,想怎麼差遣就怎麼差遣,不賺錢鬼才幹呢!想到這兒,陳金髮操起電話讓秘書把車準備好,他要親自去沙紀周的辦公室做最後的努力!
  奔馳車停到市規劃委大樓前,「四大金剛」抬著坐在輪椅上的陳金髮敲開了沙紀周辦公室的門。沙紀周接到陳金髮電話後沒有躲,他本來想找幾位處長開個小會,研究一下全市規劃工作中存在的問題,還沒等通知,就接到了陳金髮的電話,於是沙紀周就推遲了這個小會。
  沙紀周心裡很清楚:「陳金髮不是個省油的燈,如果不認真對待,怕這小子狗急跳牆,個人的安危倒是小事,關鍵是這傢伙的能量太大,萬一再搬出什麼大人物繞著自己就批了,背著市規劃委就干了,也不是不可能的,過去何振東就繞過自己這個市規劃委主任沒少幹這種事。但是,彩虹城不同於其他項目,這是市委市政府的德政工程,是民心工程,能不能出彩兒,關鍵在市委市政府有沒有決心在全市最大的經濟適用住房社區內建彩虹城公園,老百姓的眼睛都盯著呢,自己作為市規劃委主任必須守住這條紅線!守住紅線也就守住了自已做官的底線。如今能守住底線的官太少了,其實從古到今就不多,自己這輩子在官場上混了二十年,全靠這條底線支撐著走過來的,有了這條底線,自己的生命才有了光澤,也才能在人品的基礎上談什麼官品。僅就這一點,自己的老婆沒少埋怨,說自己做官太死性,一生都不會變通,比不上姐夫做官做得活,其實,自己最瞭解朱文錦,自己這個一擔挑愛烏紗帽但不愛錢,正因為如此,哥兒倆還談得來,如果兩個都愛,怕早就分道揚鑣了。」
  陳金髮和「四大金剛」進門時,沙紀周正在用手紙擤鼻涕這兩天沙紀周有點感冒,本來就是個酒糟鼻子,不僅紅而且鼻子頭上還坑坑窪窪的,這麼一擤,就更紅了。見陳金髮氣勢洶洶地進了門,沙紀周沒動。要是別人進來,他一定會起身為客人沏茶,但是在沙紀周眼裡,陳金髮已經算不上什麼客人了,甚至連見利忘義的奸商都不是。通過接觸,沙紀周越來越感覺到外界的傳言不虛,陳金髮是個巧取豪奪的不法之徒。
  「金髮,今天到我辦公室又給我送什麼來了?」沙紀周頭也不抬板著臉。
  「沙主任,到現在為止,我陳金髮送的一直是敬酒!」陳金髮掏出一支雪茄,刀疤臉趕緊把火點上。
  「這麼說今天你親自登門是來送罰酒的嘍?」沙紀周冷笑著問。
  「沙主任,俗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傑,我陳金髮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沙主任想必早有耳聞!」陳金髮噴了一口青色的雪茄煙低沉地說。
  「陳金髮,我沙紀週一輩子成不了俊傑,也不想成什麼俊傑,就更不奢求別人報恩了;因為如果別人報了我的恩,我就要欠人民的債;就欠了黨的債,我今天能坐到這個位置上,可是黨和人民給的,我非常珍惜。我可以問心無愧地說,我任市規劃委主任期間,沒有丟掉過一寸紅線,因為我知道作為一名規劃委主任,守住紅線不僅僅是守住了自己的底線,更重要的是守住了黨和政府對人民的承諾和尊嚴。所以,陳金髮,不管你給我送敬酒也好,罰酒也罷,我的立場不會有任何鬆動。」沙紀周義正辭嚴地說。
  「說得好,沙主任。既然放著俊傑不當,我只好成全你當烈士了,你死了一定會像李為民那樣被樹為典型的。」陳金髮威脅道。
  「陳金髮,你以為我沙紀周活了半輩子是被嚇大的?我死了的確可以成為烈士,但是你死了會成為什麼?狗屎都不如!」沙紀周目光冷峻地說。
  「哈哈哈,」陳金髮聽罷哈哈大笑,「沙紀周,有你的!我還沒見過朋友不做非做仇人的,既然你這麼想做烈士,我只好成全你了。咱們走!」
  陳金髮摘下金絲邊眼鏡凝視了沙紀週一眼,「四大金剛」也冷漠地看了看沙紀周,然後抬起輪椅上的陳金髮憤然離去!
  沙紀周自始至終沒有動,他望著被重重關上的門,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沙紀周咬了咬牙,清鼻涕又淌了下來,他趕緊扯了幾張紙巾,用力擤了起來,由於用力過猛,酒糟鼻子被擤出血來。他看了一眼滿是血點子的紙巾,暗自罵道:社會渣滓!
  沙紀周非常清楚陳金髮的能量,他心裡很清楚陳金髮不僅頭上有光環,而且有人在他頭上還撐著紅傘,為了先下手為強,他中午沒吃飯就去了市政府。沙紀周覺得,必須向主管副市長匯報這件事情。
  當沙紀周敲開何振東辦公室的門時,何振東躺在沙發上剛要瞇一會兒,沙紀周就闖了進來,賴東攔也沒攔住。何振東只好從沙發上坐起來,沒好氣地說:「紀周,你怎麼像愣頭青似的,也不打個招呼就闖來了?大中午的也不讓我歇會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呀?」
  「對不起,何市長,打擾你休息了,有個情況我必須向你匯報一下。」沙紀周甕聲甕氣地說。
  「坐吧,紀周,什麼情況還值得讓你這個市規劃委主任這麼急三火四的?」何振東扔給沙紀週一支煙,自己也點上一支,不緊不慢地問。
  城建的幹部,何振東上任以後借「肖賈大案」幾乎都換了,只有這個沙紀周是前窩剩下的;之所以沒換就是因為口碑好,群眾基礎牢,幾乎挑不出什麼毛病。
  但是何振東不喜歡沙紀周,原因很簡單,工作上太死性,一點也不會變通,脾氣還倔,一根筋,用起來很不順手。何振東一直想找機會換掉沙紀周,怎奈自己不是市委常委,而沙紀周的一擔挑朱文錦卻是市委常委,所以不太好動,但是還想找個合適的理由把沙紀周打發走,何振東一直在找機會。
  「何市長,陳金髮盯上彩虹城公園那塊地了,為了把這塊地弄到手,找了我兩個多月了,軟硬兼施*著我點頭。陳金髮在東州房地產界不是一般的人,能量大得很,連趙省長都誇他是輪椅上的創業英雄,何市長,這事我必須向你匯報,否則說不定他搬出個什麼大人物壓你也未可知,到時候弄得你這個主管副市長措手不及,我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沙紀周說得很策略,他知道最有能力為陳金髮撐腰的就是何振東,但是他不這麼說,而是把陳金髮的能量誇大到能搬出比何振東還大的人物,目的就是看看你何振東的態度。
  何振東雖然很信任陳金髮,信任到在香港辦仁合公司拉陳金髮入股,但是他萬萬沒想到陳金髮會打彩虹城公園的主意,而且沒跟自己打一點招呼。
  何振東明白,陳金髮之所以不敢和自己打招呼,是心裡非常明白彩虹城公園在自己心中的位置。金髮啊金髮,你小子既然下決心給我當小舅子,你就應該為我這個姐夫想一想,不能光想著撈油水,也得給我露露臉啊!難道你不知道彩虹城建好了是姐夫最大的政績嗎?
  何振東越想越生氣,只是不動聲色地說:「紀周,怎麼可能呢?金髮可是趙省長樹立的典型,他不會不知道彩虹城的政治意義。這樣吧,回頭我給他打個電話,中午我不瞇一會兒,一下午都沒精神,沒別的事,我得攆你了,兩點鐘我還得去省裡開個會,好吧!」
  何振東一邊說一邊打著哈欠,沙紀周沒辦法,只好告辭。走出政府大樓,沙紀周搖了搖頭,心想:「趙省長啊趙省長,樹什麼樣的典型不好,偏偏樹一個社會渣滓,看來你趙省長也有官僚作風啊,不調查研究就亂樹典型。官當得越大,越容易被蒙蔽呀!」
  想到這兒,沙紀周萌發了給趙長征寫一封信的念頭。他覺得作為一名黨員領導幹部,有責任提醒一下趙省長,認清陳金髮是個什麼樣的人,千萬別讓社會渣滓玷污了省長的清譽。
  回到市規劃委,沙紀周真給趙長征寫了一封信。趙長征既任過東州市市長,也任過東州市市委書記,沙紀周是老部下了,因此,沙紀周這封信是用老部下的口氣寫的。
  信寫完以後,他讓自己的司機寄走了,然後通知市規劃委處以上幹部開會,專題研究全市規劃工作中存在的問題。
  會議開得很熱烈,幾位副局長也分別闡述了自己的看法,最後沙紀周著力強調了加大規劃稽查力度問題,嚴厲指出,不管是什麼人,也不管是什麼背景,違法必究!
  會議開到晚上七點多才散。沙紀周有個習慣,上下班都不用車接車送,因為自己家離市規劃委就三十分鐘的路,中間還路過中山公園,沙紀周很喜歡步行上下班,因為每天從中山公園穿過有一種沁人心脾的感覺。
  開完會後,沙紀周沒有馬上走,他回到辦公室把會議上大家集思廣益的情況又攏了攏,這一攏就是兩個小時。直到老伴打來電話催,他才放下手中的筆,疲乏地伸了個懶腰。
  沙紀周走出市規劃委辦公大樓時,已經是月上柳梢頭。月光是暗紅色的,月色和夜色融在一起像茶一樣濃,像酒一樣醇。沙紀周點了一支煙,與收發室的保安打了個招呼,箭步穿過馬路向中山公園走去。
  月亮好像掛在原來的地方一寸也沒有移動,但是月面比剛才更昏紅了。公園內山石錯落,草坪起伏,曲徑深幽,花木繁盛。
  沙紀周特別喜歡中山公園的翠湖,湖面不大,但佈局新穎:北岸的老槐,南岸的青柳,東面的水色天光,環湖的亭台樓閣……或原有,或新栽,或佳景天成,或人工點綴,在路燈的映照下都別有情趣。
  每當開會晚了,沙紀週一個人路過這裡就會想起朱自清的《荷塘月色》,這是他最喜歡的一篇散文:
  沿著荷塘,是一條曲折的小煤屑路。這是一條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荷塘四面,長著許多樹,蔥蔥鬱郁的。路的一旁,是些楊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樹。沒有月光的晚上,這路上陰森森的,有些怕人,今晚卻很好,雖然月光也還是淡淡的。
  沙紀周心裡默念著《荷塘月色》,不知不覺走進了湖畔的一片柳林。柳林內有一條類似於小煤屑路似的甬道。沙紀周走上甬道站住想點一支煙,突然從後面躥出一個黑影,二話沒說猛然將沙紀周撲倒,沙紀周還沒有緩過神來,「卡嚓」一聲,沙紀週一聲慘叫昏死過去……
  石存山接到報案時,沙紀周已經躺在了市人民醫院的手術台上,他是被公園裡遛彎的群眾送到醫院並報警的。
  鄧大海聽到市規劃委主任沙紀周在中山公園被歹徒挑了大筋,異常震驚,他連夜組織市公安局的精銳力量召開了案情分析會。
  石存山主張排查全部房地產商。這起兇殺案絕不是普通的搶劫殺人,而是有預謀、有計劃、有組織的。兇手很瞭解被害人的習慣,是事先埋伏在柳林內,被害人除了大筋被挑以外,身上一分錢也沒有少,可見這是有預謀的報復行為。
  石存山分析完以後,幹警們個個義憤填膺。鄧大海深知沙紀周是個剛直不阿的人,自己作為主管公安工作的副市長兼市公安局長,沒有保護好東州百姓的好幹部,他心裡很內疚。
  鄧大海剛要講幾句,就先後接到了洪文山和夏聞天的電話,兩位領導震驚之餘,要求限期破案。鄧大海連夜組成了由石存山牽頭的專案組,專案組直接歸鄧大海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