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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詭譎

  十一以後,胭脂屯的居民全部動遷走了,市拆遷辦組織力量突擊拆遷,所有的房屋都拆遷掉了,只留下一座孤零零的小青樓倔強地立在秋風中。
  白昌星和白志剛的分工是,由自己負責森豪國際中心的一切事宜,由白志剛暗中配合威廉?馬修斯開發胭脂屯。然而,白志剛萬萬沒有想到胭脂屯動遷拆遷過程中竟然會遇到柳文龍和許天鳳這麼棘手的釘子戶,強遷雖然時機還不成熟,不強遷,市拆遷辦似乎又束手無策,工期不等人,白志剛急得火燒火燎的,無奈之下,只好找大哥商量辦法。
  白昌星從北京回來後,被神秘的短信和張超的讖語鬧得心情一直舒展不起來,特別是「主有官方壓制」這句話,讓白昌星耿耿於懷。其實,這句話現在就開始顯現了,森豪集團如果不通過非常手段,在東州根本拿不到好地。
  讓白昌星憤慨的是,何振東的一枝筆不知封殺了多少優秀的房地產開發公司,又不知有多少劣質的房地產開發公司一夜之間冒了出來。這年頭有多少土地少得了黑幕?一個號稱總成本一億元的樓盤,開發商的實際總成本不超過一千萬元,有背景的人連一千萬都可以不用,這就叫小雞不撒尿,各有各的道。
  白昌星越想越惆悵,他點上一支雪茄,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秋雨,心想,做生意就是做關係,權力在哪裡,生意就到哪裡了。可是左右權力的都不是權力本身,而是生意。因此,生意就是政治,特別是房地產更是政治中的政治,房地產不僅牽動著房地產商的利益,更牽動著地方政府的利益,牽動著老百姓的利益,牽動著相關產業的利益,房地產已經成為各種利益角逐的核心。
  在東州,這個利益核心卻被一個漂亮女人給左右了,這是怎樣的一個女人?竟然讓土地爺如此著迷?
  白昌星正想著,雪茄煙卻滅了,這是從未有過的,因為這雪茄不是一般的雪茄,是哈瓦那雪茄,白昌星之所以喜歡抽雪茄是因為雪茄煙雖然捲得又粗又緊,抽上去卻是軟綿綿的,含在嘴裡也讓人顯得更加踏實沉穩。
  嘴裡的雪茄煙抽到中途滅了,白昌星心中湧出一股不祥的感覺,他走到老闆台前,拿起那種加長的火柴,正準備點燃含在嘴裡的半支雪茄,白志剛推門進來了。
  白昌星望了一眼白志剛,就知道自己的弟弟有心事,白昌星點燃火柴的手停頓了一下,冒出一小片濃煙,夾雜著刺鼻的味道瀰漫開來,他趕緊點著半支雪茄。
  「志剛,跟馬修斯通話了嗎?」
  白昌星深吸一口問。
  「通過了,馬修斯說,過兩天來北京,研究一下胭脂屯開工的事,可是……」
  「可是什麼?」
  「有一個釘子戶,死活不肯搬走。」
  「多給點錢不就打發了嘛!」
  「大哥,這戶人家與別人不一樣,一分錢也不要。」
  「是不是要房子?房子也可以給。」
  「大哥,人家也不要房子。」
  「那他們想要什麼?」
  白昌星生氣地問。
  「大哥,人家什麼也不要,就是不搬,據說他們家的小青樓是祖宅,上百年了,人家有房地產所有證。」
  「有祖宅的業主「文革」期間房地產所有證不是被收上來放在房管局了嗎?他們家怎麼會有房地產所有證?」白昌星疑惑地問。
  「我打聽過了,「文革」結束後,落實政策返還了。」
  「那也沒有用,憲法明文規定城市土地歸國家所有。」
  「大哥,人家就是不搬有什麼辦法?」
  「不用急,騎士基金與市政府有合同,讓馬修斯給洪文山施加壓力,他們不是釘子戶嗎?這個釘子留給市委市政府拔吧。」
  「你是說讓市拆遷辦出面強遷?」
  「強遷有什麼稀奇的,在中國無時無刻不在上演著強遷,我就不信這座小青樓能挺得住!」
  白昌星心裡很清楚,市拆遷辦要想強遷有的是辦法,停水、停電、停供暖,迫使居民就範。他還清楚地記得,當年建森豪大廈時,有十個戶釘子戶賴著不肯搬,森豪集團申請強遷,當時市政府下達強制拆遷令前,有的被動遷戶在政府動遷房屋評估價格名單上找不到自己的名字,而且評估報告也一直未送達給動遷戶,行政裁決書也未送達給被拆遷戶,老百姓跟市拆遷辦主任刁一德講明情況時,刁一德不予理睬,並說現場沒人跟你講理,然後大呼小叫地指揮強遷,拆遷人員在室內人員沒有被通知撤離的情況下,向玻璃窗扔磚頭,並用鐵棒、大錘砸向門窗,強行破門而入,並將六旬老人生拉硬拽,強行拖出。而且在強遷之前,市拆遷辦沒有對動遷戶的財產進行保全,老百姓自己想攝像保存證據時,攝像機被警察強行奪走,當時的場面一片狼藉,不到兩個小時,四棟小三層樓,及十多家商舖門市變成一片廢墟,當時白昌星心中就冒出四個字:王法無情。
  在東州,哪家房地產開發公司沒經歷過強遷,在政府官員中,老百姓最恨的就是拆遷辦,所以,市拆遷辦主任刁一德被老百姓送了一個外號叫刁德一。想到這兒,白昌星冷哼了一聲,心想,小青樓難逃王法,只是時間問題。
  「大哥,用不用咱們出面,請刁一德吃頓飯,說說小青樓的事?」
  白志剛沉不住氣地問。
  「不用,志剛,你切記,咱們與騎士基金的關係絕不能露,除非范真真破產,何振東倒台。」
  「大哥,是不是過於謹慎了?依我看,范真真也沒什麼可怕的。咱們的西施計劃已經奏效了,何振東上鉤了,蘇紅袖已經把他拿下了。」
  白志剛陰毒地笑著說。
  「我知道了,蘇紅袖夠有心計的,還特意修復了處女膜。」
  白昌星把抽完的雪茄按滅在煙缸裡,拿起茶杯呷了一口冷笑著說。
  「大哥,你怎麼知道的?」白志剛納悶地問。
  「而且是在聖女美容院做的。」
  白昌星賣著關子重新點著一支雪茄煙說。
  「大哥,你神了,是不是派老關跟著蘇紅袖了。」
  白志剛佩服地說。
  「老關哪有那些閒工夫,正經事還幹不過來呢。是你嫂子去聖女美容院做美容,那兒的女老闆程媛媛以前是你嫂子在市人民醫院婦產科的同事,兩個人閒聊,程媛媛說的。」
  白昌星淡淡地一笑說。
  「大哥,蘇紅袖還真聽話,我只是點了點她,沒想到她還真的去做了。」
  白志剛搖了搖頭笑著說。
  「常言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紅袖是過慣了奢侈生活的女人,當年賈朝軒包養她時,那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呀。」
  白昌星感慨道。
  「是啊,要不是紅袖當年幫咱在賈朝軒面前周旋,森豪集團也不可能發展得這麼快!」
  白志剛長吁短歎地說。
  「可惜了,賈朝軒要是不出事,哪輪到什麼何振東、范真真這些阿貓阿狗在咱們兄弟面前耀武揚威。志剛,我在承德普寧寺請張超喇嘛給算了算,明年可能不太順啊。」
  白昌星一籌莫展地說。
  「張超怎麼說的?」
  白志剛關切地問。
  「沖犯太歲,三煞,主有官方壓制,而且可能官司纏身。」白昌星蹙著眉說。
  「大哥,准不准呀?我覺得咱們現在挺順的,一連拿下兩個大項目,不要說胭脂屯了,僅森豪國際中心,不知有多少房地產商羨慕呢!「白志剛得意地說。
  「越是這個時候,越要謹慎低調啊,『山之高峻處無木,而溪谷迴環則草不叢生;水之湍急處無魚,而淵潭停蓄則魚鱉聚集』。志剛,一定要記住,善用環境者生機,不善用環境者殺機。明年的年景不管是好是壞,我們都不得不早做準備啊!森豪國際中心的地皮我們是從何振東的小舅子手裡拿到的,可以說我們白撿了座金山,他何振東心裡不會沒有數。何振東最頭疼的就是他那個不爭氣的小舅子於寶山,我聽說於寶山對范真真恨之入骨。志剛,你設法多接觸接觸於寶山,必要時給他些好處,用美人計對付何振東,用離間計對付范真真,再在賴東身上多下點工夫,讓何振東身邊充滿殺機。常言道,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我就不信森豪集團總會受制於人。」
  白志剛琢磨用於寶山對付范真真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如何用於寶山他一直沒想好,何振東目前之所以遷就於寶山這個不爭氣的小舅子,多半礙於北京的老岳父的面子,儘管老爺子已經退了,但是老爺子在位時提拔的人都還在,有的還身居要職,何振東不會不曉得老爺子還有利用的價值。白昌星甚至想通過於寶山打一打老爺子的主意,只是尚未摸清老爺子的脾氣。
  「大哥,不僅於寶山對范真真恨之入骨,賴東對這個女人也看不慣,而且賴東和於寶山還很投脾氣,兩個人經常在一起打麻將,通過賴東就可以把於寶山搞定。只是范真真天生就是個狐狸精,我是最有體會的,她想勾搭誰,誰也扛不住!何振東是被這個娘兒們狐媚住了,我聽說范真真好像背著何振東生了個兒子,果真如此的話,於寶山、賴東都不是范真真的對手。」
  白志剛無奈地說。
  「志剛,范真真背著何振東真的生兒子了?」白昌星警覺地問。
  「只是聽盧征說的,不知是真是假。」
  「盧征聽誰說的?」
  白昌星陰毒地問。
  「好像是沙紀周。」
  「志剛,這兩天抽時間請沙紀周吃飯,范真真生孩子的消息如果是真的,夠何振東喝一壺的。不管這個消息是真是假,先想辦法告訴於寶山,於寶山知道了一定會告訴北京的老爺子,到時候咱們就可以扒橋望水流了。」
  「大哥,我看沒那麼簡單,范真真要給何振東生了兒子,何振東會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咱們還是探探虛實再說。我的意思是盡量不要正面得罪何振東,商不與官鬥,從古到今,錢就鬥不過權。最好的辦法還是想辦法讓范真真失寵,好在蘇紅袖已經得手了,紅袖能把賈朝軒迷住,就應該能把何振東迷住。」
  白志剛擔心地說。
  「志剛,我何嘗不想平平靜靜地做生意,可是范真真亡森豪之心不死,我們從何振東小舅子手裡奪了一塊肥肉,這塊肥肉不是於寶山的,是何振東的,何振東能善罷甘休?范真真面對森豪國際中心會善罷甘休?山雨早晚會來的。常言說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眼下不光是何振東、范真真的問題,還多了個陳金髮,這小子仗著自己的叔叔是省建行行長,與何振東、范真真沆瀣一氣,始終與我們兄弟過不去,省建行紀委一直在找市建行副行長錢萬通的麻煩,八成是沖森豪來的。在東州房地產界誰都知道錢萬通是我們的朋友,是森豪集團貸款的主要來源,整倒了錢萬通無疑是掐斷了森豪貸款的主要渠道。這種損事只有陳金髮幹得出來,這傢伙別看是個癱子,在黑道上手黑著呢,蔣春傑的前任不就是被這傢伙打殘了一條腿嘛,最後還不是不了了之。志剛,我有老關還好些,你一天到晚一個人開車,要多注意安全,實在不行,讓石存山給你找個退役的特警當司機吧。」
  陳金髮曾經在西客站派出所的轄區開過洗浴中心,名義上是洗浴中心,實際上就是妓院加賭場。蔣春傑的前任接到舉報抓賭時,被陳金髮的四大保鏢之一打殘了一條腿,事後這個保鏢只判了五年,沒幾天就放出來了,現在仍然是陳金髮的四大保鏢之一。
  「大哥,陳金髮手再黑,他也是個癱子,以森豪目前的實力,諒他也不敢輕易對我們下黑手。這小子最近紅得很,連《清江日報》都報道了這傢伙,吹成了什麼輪椅上的創業英雄,聽說是建彩虹城,得到了趙省長的表揚。」
  「趙省長一定是被蒙蔽了,好好吹吹這小子也好,捧得越高,摔得越狠,讓這小子蹦躂吧。志剛,馬智華最近有什麼動靜?」
  「聽說他自己註冊了一家房地產公司,還沒聽說準備開發什麼項目。」
  「馬智華是搞房地產的奇才,可惜心胸小了些,書生氣也太濃,現在他自己做房地產商了,但願他能理解我當初對他的良苦用心!」
  「大哥,還是你看得遠,佣金打到他的賬戶上後,對他觸動很大,沒出一周,他就與范真真分道揚鑣了。」
  「志剛,馬智華的反水讓我思考了很多呀,我通過馬智華的去留明白了進退有道動靜依存的道理。潛流總是在暗湧的。今天陷入困局的企業家,有的怨天尤人,有的責備屬下,卻很少有思考自己是否『得人』。在企業家周圍,聚集了怎樣一批人,怎樣的幕僚和怎樣的下屬,這直接決定了該企業家開拓局面和應付困境的能力。得人首先要察人,可惜許多企業家在察人這一關鍵問題上就出現了問題,察人缺乏眼光,用人缺乏氣魄,御人缺乏謀略,這樣的企業家最終會在風雨飄搖中無人救助。正所謂得人者興就是這個道理。」
  白昌星正說著,毛小毛敲門進來了,「董事長有時間嗎?我想和你商量點事。」
  白志剛對毛小毛與自己大哥的關係心知肚明,他知趣地看了看表,「大哥,我一會兒要給幾個部門的經理開會,時間快到了,我先走了。」
  白志剛說完,向毛小毛笑了笑推門走了。
  「小毛,有什麼事說吧!」
  白昌星自從有了衣娜以後,見了毛小毛心裡總是愧愧的,見了自己的老婆徐美靜也沒這樣過。
  「星哥,今天是我的生日,能陪我過嗎?」
  毛小毛很懂事,有人時,從來都稱白昌星為董事長,沒人時才稱星哥。白昌星萬萬沒想到今天是毛小毛的生日,往年的今天,白昌星都會記得清清楚楚,兩個人會找一家西餐館大吃一頓,然後再行一番雲雨情,毛小毛最愛吃西餐。
  「忙忘了,忙忘了,對不起。小毛,這麼重要的日子我都給忘了。」
  白昌星尷尬地說。
  「那就是說,你答應了,我已經在伯爵西餐廳訂好了位置。」毛小毛欣慰地說,美白的牙齒笑起來極具殺傷力。
  「那好吧,小毛,要什麼生日禮物儘管說。」
  白昌星爽快地說。
  「今天我什麼也不要,只要你!」毛小毛深情地說,一對靈動明麗的眼睛像兩汪清水。
  毛小毛的眼神讓白昌星感覺像欠了她一輩子的情。白昌星最怕毛小毛這種眼神,因為這種眼神裡不僅有傷感,還有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性感,這才是致命的誘惑。
  毛小毛的頸,潔白如象牙,光滑如天鵝絨,豐盈而富於性感。曾幾何時,眼前這個靈異媚骨的女人美得讓自己看一眼就覺得口渴。白昌星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認真看一眼毛小毛了,此時他嗅著毛小毛身上散發出的撩人心魄的香味,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冷落毛小毛很久了,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白昌星一邊暗問自己,一邊拿出老闆台上小木匣裡的雪茄叼在嘴裡,毛小毛熟練地從衣袋裡拿出一個精緻的打火機給白昌星點上火,當他吸著雪茄煙再看毛小毛時,女人眼睛的深處彷彿有淚花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