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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節 談完生意再談交情

    在公安局家屬院側門外,能看到茂東煙廠隱隱約約的招牌。侯海洋騎在摩托車上看了一眼那幾個大字,沒有停留,將茂東煙廠的大牌子丟在了屁股後面。
    侯海洋騎著摩托車與翻越秦嶺的北風迎頭相撞,就如堂吉訶德與風車進行過無奈又無畏的搏鬥,冷風通過衣服的縫隙鑽了進來,如刀一般切割著身體。茂東到巴山的公路是水泥路面,除了冷點還沒有其他苦處。從巴山到新鄉公路則是一段苦旅,每當大車經過,陰冷的灰塵就鋪天蓋地將摩托車和人籠罩,彷彿是一場沙塵暴。
    離開巴山縣城以後,腰間的傳呼機接連響了三次,沿途沒有固定電話,侯海洋也就沒有停車,直至到了新鄉場鎮,他才停車拿出了傳呼機。
    這是三個不同的傳呼,從區號來看,一個來自巴山,一個來自茂東,還有一個手機號碼。
    手機號碼只能是姐姐的電話,侯海洋首先回了這個電話。
    「二娃,我是你姐。放寒假了,還在外面野啥子,早點回家」
    侯海洋道:「昨天才放寒假,手裡面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大姐,你在嶺西,還沒有回廣東?那天姐夫說是有民轉公的名額,到底能不能落實?」
    侯正麗趴在床上用大塊頭的大哥大打電話,露出一條胳膊,胳膊上雪白的肌膚因為寒冷起了些雞皮疙瘩。她往溫暖的被子裡縮了縮,道:「爸的事情落實了,專門安排了一個戴帽指標。我現在關心的是你的事情,什麼時候到廣東來,別磨磨蹭蹭了。你記一個號碼,二道拐家裡才安的電話,平時多給家裡打電話,聽到沒有。」
    「即使要去廣東,也得把這邊的事情處理乾淨。」侯海洋已經願意到廣東去工作,只是與秋雲的事情沒有解決,他捨不得馬上離開,另外他還要整治牛背陀小學後面的早地,以便將產出尖頭魚的溶洞始終控制在自己手中。
    侯正麗對牛背陀那點事沒有任何興趣,道:「你就是單身漢,有啥子事要處理,到姐這邊來,不需要你拿鋪蓋蚊帳,早點過來,別在巴山浪費青春。」
    與大姐侯正麗柳完,侯海洋才知道巴山的號是家裡電話,他馬上撥打回家.接電話的是母親杜小花,她的聲音在電話裡聽起來怯怯的,道:『我說不安電話,你姐非要安,花了好幾千.都可以益間房子了。』不等候海洋說話,又接著道:「鄉里開通了那個什麼控的電話,可以打長途到你姐姐那裡.』
    侯海洋笑了起來.道:「媽,是程控電話。安了電話好,你以後想姐姐時,可以給她打電話。』
    杜小花道:「平時都是你姐打回來,打長途貴得很,我可含不得.她合不得兒子多浪費電話費,說了幾句就放下電話.再繃心地用一張裁藥得工整的四方形舊布遮在了電話上。
    便海洋粉了第三個電話,這是來自於茂東煙廠總裁辦的電話,位扭了一會兒,搜通了電話。
    「你好,我是巴山新鄉鎮的侯海洋。」
    話筒裡傳來了小周的聲音,「你好.我是茂東煙廠小周,你還有尖頭魚嗎?」侯海洋道:「還有。」他上次帶了幾十斤尖頭魚到茂東,不料煙廠小伙食團只買了兩條,回家以後,他對茂東煙廠的興趣便淡了。
    小周聲音很熱情:「你趕緊送過來,我在煙廠等你。」
    侯海洋不客氣地抱怨道:「上次我送了接近一百斤尖頭魚過來,只收了我兩條,害得我騎著摩托車又運了回來,既費馬達又費油,這次要多少?」
    小周道:「我只要十斤。」
    侯海洋算了算,就算是四十塊一斤,十斤魚也就四百塊錢,他騎著摩托來回跑一趟,除去了油錢賺頭不大太,更何況天氣如此寒冷,騎摩托開長途實在是一件苦差事。他找了借口推托道:「我們放寒假了,事情挺多,這兩天脫不開身。」
    小周道:「你是在巴山新鄉鎮,我明天開車過來,你等著我。」
    侯海洋沒有料到小周會這麼迫切,道:「我在新鄉鎮牛背花小學,到了新鄉,在鎮裡給我打個傳呼,我出來接你們。」
    小周放下電話,走到了小車班,想去安排車輛,在小車班門口又停了下來,轉身回到自己辦公室。
    晚上回家,小周對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的男友道:「明天我們去巴山縣,找侯海洋拉魚,你開車去。」
    陳樹抬了抬頭,道:「哪一個侯海洋?」小周道:「就是在廠裡碰見的那個送尖頭魚的。」陳樹昨晚熬夜辦了案子,今天休息得不好,懶洋洋地道:「你讓他送過來就行了,何必親自去買魚?」
    「上次他送了一百斤魚,伙食團只要了兩條,侯海洋不太願意送。」
    「尖頭魚到處都買得到,真要到巴山去?」
    小周坐在陳樹身邊,道:「那天廚房做了尖頭魚,梁老太歡喜得緊,連聲說這才是正宗的尖頭魚,破例多吃了一碗飯。梁老闆是孝子,梁老太高興,他就高興,第二天在辦公室就誇了我。我們去收點尖頭魚放在家裡,隔幾天送兩條到梁老太家裡去。」
    陳樹躺在沙發上啃著蘋果,道:。你也是個小官迷,難怪那天將家裡的兩條魚都送了出去,害得我流了一地口水。」
    小周道:「總裁辦聽起來好聽,工作起來累死人,我要爭取早點轉崗,到實惠一點的部門去。」她的想法很明確,就是去侯海洋家裡收購尖頭魚,隔三岔五地給梁老太送去,討好了梁老太,自然就可以獲取梁小鵬的好感。為了不讓其他同事知道此事,她就沒有叫上煙廠的車.
    「尖頭魚在茂東賣得很貴,吃尖頭魚的人都是非富即貴,利潤看來很高,我想開一家尖頭魚館子。
    陳樹將頭靠在女友大腿上,讓自己更舒服一些,道:「煙廠發的錢不少,待遇不錯,何必搞這些名堂?」
    小周揉了揉陳樹的頭髮,道:「你沒有一點經濟頭腦,你的同學侯衛東,在學校是風雲人物,如今一邊在政府工作,一邊開石場當老闆。那個侯海洋是茂東三好學生,一邊教書,也一邊做生意。他們才是聰明人。」
    陳樹道:「他們都是在鄉鎮,沒有屁眼法,這才下海。」
    小周輕輕打了陳樹一巴掌,道:「你又開始說髒話,都是檢察官了,還跟街上小流氓一樣說粗話。你看社會精英誰說粗話?我在總裁辦接待了好多京城部委的人,他們經常談論下海的同事,不少人混得很不錯,這些下海的人都是國務院各部委的精英。」
    小週身在企業,對經濟活動更敏感,她經常在陳樹面前嘮叨下海的事,把陳樹的耳朵都磨起了繭子。陳樹仰頭見到小周的小嘴巴開始翻動起來,趕緊討饒:「好,我明天開車送夫人去買魚,夫人的創業就從尖頭魚開始。」
    在新鄉牛背花小學,堂屋裡有著濃烈的酒味,屋外還有一攤子污移物。侯海洋捂著鼻子來到灶膛,鏟了些灶灰埋了那些污穢物,空氣裡瀰漫的酸臭味道這才淡了些。
    趙海仍然睡在床上,頭髮亂成一團,臉頰瘦削,彷彿只剩下一層皮,鷹鉤鼻子更加明顯。自從離開新鄉中心學校,趙海便開始酗酒,每次到牛背陀都要大醉一場,昨夜他揣著一瓶酒過來。兩人對飲,喝完以後趙海不過癮,又將上次剩下的半瓶酒喝光。喝醉以後,他拉著侯海洋的手臂哭訴:「侯老弟抱得美人歸,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你老哥住在鳥不拉屎的地方,晚上除了看星星就看月亮。我是男人,想摟著女人睡覺。」
    侯海洋勸道:「你有空就回家,嫂子在家等著你。」
    趙海「呸」了一聲:「那個女人我絕對不會碰,我在新鄉苦守著,她龜兒子亂來,若不是看到娃兒造孽,早就和她離婚了。」
    侯海洋從李酸酸口中知道趙海頭頂上有綠帽子,還是將信將疑,這一次從趙海嘴裡說出來,他知道事情肯定是真的,對其深深同情。面對著殘酷事實,任何勸慰都是蒼白的。他用力拍著趙海的後背,還是安慰道:「困難是暫時的,以後想辦法調出新鄉。」
    趙海罵道:「我沒有當官的姑爺老丈人,又沒有錢去送,拿個雞巴去調動。」
    侯海洋對趙海的痛苦是感同身受,但是他採用的應對方式要積極得多,半扶半拖將趙海弄回側房,繼續勸道:「活人不會被尿憋死,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趙海躺在床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他醒來以後,眼睛充滿血絲,腦袋迷迷糊糊,一時沒有認出是在哪裡,道:。我在哪裡,在牛背花小學嗎?」
    侯海洋道:「昨天我說不喝了,你非要喝。」
    趙海這才想起是在牛背陀小學,他費力地坐了起來,道:「我們喝了多少?」
    侯海洋指了指牆角,道:「你帶來的那瓶酒喝光了,我這裡還剩了至少大半斤,我們兩人喝了一斤七八兩。」
    喝酒以後,趙海又哭又鬧,又說又笑。醒來以後,他變得很是沉默,兩人端著碗站在屋簷下,各自喝著稀飯。
    「走了。」趙海放下碗,也不停留,把手抄在褲子口袋裡,彎著腰,離開了牛背陀。他的背影十分落寞,若是不熟悉的人在稍遠處看見,絕對會認為是一個老人。
    此時,侯海洋心裡既同情趙海,更多的則是不以為然,他將趙良勇和趙海作了比較:「趙良勇要改變處境,知道貸款讀書。趙海天天喝酒發牢騷,有屁個作用。」
    十點,傳呼機響了起來,號碼顯示是場鎮電話。侯海洋知道是茂東煙廠的小周到了,騎上摩托車就前往場鎮。從學校到公路的小道上留下一條條車轍,全部是侯海洋摩托留下來的。
    場鎮中心位置停了一輛印有。檢察·大字的小車,小周在車裡見到侯海洋的摩托車,下車,站在車門處招手。
    侯海洋沒有下車,他身穿皮衣,單腿撐地,帥氣逼人。他向車內看了一眼,對著駕駛室的陳樹點了點頭,道:「要走小路,車不能去,你們跟著我走。」
    派出所老朱昨夜也喝了一場大酒,到了九點過才硬撐著從床上爬起來,他正在豆花館子吃飯,見到了這輛檢察院的小汽車,頓時就留了神。公、檢、法、司四個政法機關,司法局相對弱勢,公安和法院都屬於強勢部門。而檢察院有監督檢察公安和法院的職責,在政法系統裡的地位很微妙。在一般情況下,派出所對檢察院的人員都比較客氣。
    老朱與檢察院反貪局打過交道,見到茂東車牌的檢察院車輛罕見地停在新鄉場鎮,沒來由心裡有些發虛。他看到侯海洋帶著這輛車朝場外而去,揉了揉眼睛,感覺有些看不透在街上與流氓打架的侯海洋。
    小周、陳樹跟著侯海洋進了牛背陀小學。小周是茂東城裡人,很少到鄉村學校,她環顧學校,問道:「學校就你一個老師?」
    侯海洋道:「有幾個,只有我住在學校裡。」
    「上次很對不起,我不知道小廚房只收了兩條魚,你見到我時,怎麼不明說此事?」
    侯海洋沒有抱怨上次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實事求是地道:「小廚房確實用不了這麼多的魚,大廚房用尖頭魚就太奢侈了。從茂東到巴山太遠,如果每次只送幾條魚,油費都找不回來。」
    陳樹是來自茂東的市檢察院幹部,在侯海洋面前有天然的優越感,他沒有刻意寒暄,問:「巴河都產尖頭魚,新鄉的尖頭魚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侯海洋道:「本質上沒有區別,可是生活環境不一樣,口味差異就很大。我準備了十來條,你們可以過來瞧一瞧。」他知道小廚房不會要太多尖頭魚,已經打定主意在茂東另外尋找大買家,對陳樹和小周沒有刻意逢迎,只是客觀地講解事實。
    進了廚房,侯海洋用腳輕輕踢了踢大桶,尖頭魚如子彈一樣在桶裡游動著,敏捷、優美。「尖頭魚喜冷水,產量不高,捕撈難度大。新鄉何沒有受過工業污染,另外還有一些說不清楚的原因,產出的尖頭魚品質最高。」
    小周蹲在水桶邊仔細看了一會兒,道,「茅台酒的味道獨特,和當地的水、土壤和微生物都有關係,同樣的工藝換了另一個地方就失去獨特風味,想必新鄉尖頭魚品質好也是近似的道理。」
    侯海洋對這句話伸出了大拇指。
    用秤將魚秤完,十二條魚一共二十七斤,侯海洋原本想讓點價錢,想到自己辛苦將魚送到茂東煙廠,卻只賣了兩條。茂東煙廠這麼發財,買點尖頭魚是小意思,也就沒有讓價,道:「四十塊錢一斤,一共一千零八十塊。」
    陳樹嚇了一跳,皺了眉頭,道:「太貴了,少點。」
    侯海洋堅持道:「一分錢一分貨,這是茂東市面上最好的尖頭魚。」
    小周道:「價錢上沒有問題,但是我有一個條件,你不能將魚賣給煙廠的其他人,也不能將魚賣給茂東的其他人,我包收。」
    侯海洋頓時明白了小周的意圖,豪爽地道:。先說斷,後不亂這沒有問題。」收了錢,他又找了一個塑料袋子,從大桶裡抓了三條痰瘦長的尖頭魚,道:「剛才是談生意,我們必須得一是一二是二。談完生意,這幾條魚是送給周姐的。」
    小周道:「今天買得少,我不討價還價,以後大量要,你得把價錢少下來。」
    侯海洋道:「可以,到時再談。」
    送走小周和陳樹,侯海洋的腰包又硬了一些。
    放了寒假,絕大部分老師都離開了學校,侯海洋為了供應霸道魚莊和茂東煙廠的尖頭魚,就留在了新鄉。
    大姐侯正麗得知此事,給侯海洋打了幾次傳呼,在電話裡來了一頓批評,道:「你留在新鄉做什麼,是不是談戀愛了?我給你說過好多次,別在新鄉談戀愛……沒有談戀愛,那你留在新鄉做什麼?誰讓你賣尖頭魚,能賣幾個錢,趕緊回二道拐,多陪陪爸爸和媽媽。」
    侯海洋道:「我還有一些事情處理,遲早都要來廣東,不用急於一時。」由於大姐堅決反對自己談戀愛,他就沒有向大姐透露與秋雲的戀情。
    「二娃,你別猶豫了,趕緊過來,當你站在廣東街頭時,才明白巴山是多麼封閉,相較於南方,茂東就和中世紀的歐洲差不多,充滿著愚昧和黑暗。」侯正麗在大城市生活了數年,至少從表面上完全城市化,在她的心目裡,鄉村生活遠遠落後於這個時代,對於年輕人來說實在沒有留戀之處。
    姐姐極端的言論刺激了侯海洋,他爭辯道:「這話太過了吧,茂東在經濟上是比南方差點,但是沒有你說的那麼邪,至少茂東的社會治安比廣州好,民風更加淳樸。」
    「二娃,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到時到廣東住一段時間,你就知道我指的是什麼意思。不說了,我還有事,先掛了。」
    掛斷電話,侯海洋將思路轉回到手裡急需要做的事情。最近幾天,茂東煙廠和霸道魚莊都加大了進貨量,他手頭的資金積累到了五千多元,已經可以下手租旱坡。大姐侯正麗催得越急,他越是想早些將溶洞納人自己手中。
    馬光頭想吃一回尖頭魚
    中午飯在馬蠻子家裡吃,牛背花村的支書老陳、主任老馬、文書老杜以及馬社長都齊聚於此。由於鎮政府經濟困難,不得不拖欠鎮村幹部工資,村裡幾人的工資都沒有發齊。若是侯海洋將承包費交齊,大家手裡就多了些活錢,因此,村社幹部一個不少。
    侯海洋進屋,村社幹部包括馬蠻子都如餓狼一樣盯著他。
    馬社長用懷疑的口氣問道:「侯老師,這是一筆大數目,你們學校的工資和我們一樣,都沒有發齊,你從哪裡湊得齊錢?我們可是一分錢一分貨,不賒賬。」侯海洋拍了拍身上的包,道:「我姐和姐夫在廣東工作,他們才回來,我找他們借的。」馬社長這才放心,道:「那我們先去把地界指了,然後寫協議。」
    在牛背陀村,這種旱坡比比皆是,多數都長滿雜樹,沒有什麼用處。一行人沿著村小圍牆的小道就朝上走,侯海洋指著教室後面的土坡道:「我在山上要種上果樹,就得在這裡安水泵,否則遇到大旱,山上果樹全部都活不了。」教室距離山體約為有三米多一點,只要從間隔教室不遠處開始修圍牆,才能真正掌握溶洞,這也是侯海洋租旱坡的主要目的。
    老陳道:「這是學校的教室,你總得留點間距,要不然沒有光線。」
    馬蠻子站了出來,激動地道:「這是我的地,以前被學校佔了,一直沒有算錢給我。」
    侯海洋道:「這裡是距離河邊最近的地點,只有在這裡安水泵,才能抽水上山,要不然就不租。」
    村支書老陳對於牛背陀的山山水水熟悉得很,當初修學校時他全程參加,知道馬蠻子所說是實。他急於拿到五千塊錢,就用腳在山體與教室的中間蹭出一道線,道:「在農村都是以房屋滴水為邊界,你只能在我劃的這條線上修牆,得給教室留點光。」
    「沒有問題。」達到了目的,侯海洋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隨後在後坡上劃界,就顯得很輕鬆了。
    劃完界,又回到馬蠻子家裡討價還價,侯海洋道:「按照前次說好的,我交三年租金,這塊田土有村集體的,也有社集體的,還有馬蠻子的,複雜得很,我搞不清楚。我只是把錢交給村裡頭,你們自己去分配。」
    老陳假意考慮了一會兒,同意了侯海洋的提議。
    寫好協議,侯海洋交錢。老陳小合翼翼將厚厚一沓錢數了一次,又拿給會計數,會計數一張錢,沾一次口水,費時頗久才把錢數完。
    數錢完畢,老陳在收條上簽上名字,取出隨身攜帶的公章,在收條上鄭重地蓋上村支部公章。等到紅色的印泥稍乾,他將收條就遞給了侯海洋,眉開眼笑地道:「村裡還有好幾個干坡,等你發了財,再來租。」說這話時,他心裡卻是另外一種想法:「侯海洋是個傻瓜,這個旱坡沒有水,在夏天必須得用電機或是用柴油機來抽水,不管種啥子成本都高,他還花這麼高的價錢來租。」雖然他認為侯海洋是傻瓜蛋,可是臉上笑容一點沒有少。因為沒有這種傻瓜蛋,村裡承諾的錢在春節前都發不出來,到時幾個手下肯定會在背後嘀咕。
    在村裡,有村支委和村委會兩個印章,一般來說,收錢這種事情都應該用村委會的章,可是在上次選舉時,落選村主任不服,將公章藏了。老馬是合理合法當上了村主任,卻始終拿不到公章,導致很多事情辦不了。如今新公章還沒有刻下來,村裡辦事就順理成章地用了村支委公章。此時,老馬看著老陳慢條斯理蓋了公章,心裡就窩了一肚子火。
    侯海洋一步一步將溶洞握在了手裡,他心裡同樣暢快。辦完了手續,他迫不及待就扛著鋤頭到山坡上挖溝。下午,等他從山坡上回來時,餓得前胸貼後背。經過馬蠻子家裡時,聽到裡面傳來一陣陣爭吵聲。
    馬蠻子老婆見到扛著鋤頭的侯海洋,埋怨道:「我們家的田土都有證,寫得清清楚楚,你應該直接把錢給我們,村社幹部都是大嘴巴,吃我們的錢。」
    「當時說好的,我只管給錢,分配是你們的事。」侯海洋說了一句,趕緊離開馬蠻子院子,免得馬蠻子老婆哆唆。
    馬蠻子老婆在後面喊:「下一次交錢,不能給村裡面,直接給我們。」
    侯海洋是無意之中將「分配」這個燙手山芋交脫,聽到馬蠻子老婆吼得展天響,不禁暗自覺得僥倖。
    按照原計劃,今天簽了協議,大家要在一起吃飯的,不料村社幾人始終沒有達成協議,最後村主任老馬氣沖沖地走了。村支書老陳跟著出來,喊道:「吃了晚飯再走。」
    村主任老馬在這次協議中沒有得到啥子好處,從侯海洋身邊經過時,低聲罵了一句:「吃個錘子!」
    這一頓飯算是不歡而散,剩下村支書和社長留在馬蠻子家裡吃晚飯。吃飯時,侯海洋有意問道:「陳書記,我租了地,還要修圍牆,學校會不會有麻煩?」老陳喝了半斤酒,拍著胸膛道:「侯老師耿直,不拖錢,以後有人找麻煩,有我在。」
    聯想到劉清德礦山交管理費的事,侯海洋得出一個結論:「村社幹部最講究實惠,只要肯出錢,啥事都能辦。」
    喝完酒,侯海洋送走了牛背陀村的實力派人物,『和馬蠻子商量道:
    「老馬,我要去買磚,你去找幾個泥水匠,爭取這幾天把圍牆修起。」
    馬蠻子老婆從屋裡出來,大聲武氣地道:「侯老師,你放寒假都不回家啊,乾脆把圍牆包給我們家老馬,他以前幹過泥水匠,等你開學回來,絕對做得巴適。」馬蠻子也有這個想法,只是不好開口,眼巴巴地望著侯海洋。
    侯海洋稍有遲疑,道:「好嘛,馬蠻子幫我做圍牆。另外,我剛才在地界上挖了溝打了樁,馬嫂幫我砍點刺桐,沿著地界多栽密點。」
    馬蠻子夫妻樂滋滋接受了任務。關上門,馬蠻子老婆道:「我聽說侯海洋的姐姐是廣東大老闆,有的是錢,我給你打招呼,他以後開荒種水果肯定要找勞力,我們熟歸熟,價錢要談好。」馬蠻子道:「你這個婆娘家,掉錢眼子裡了。侯海洋還是我打拳的老師,幫點忙有啥子。」馬蠻子老婆翻了一個白眼,道:「你不要錢,你老漢生病找哪個借,以後娃兒讀書找哪個要錢。」馬蠻子罵了一句:「你給我爬開。」罵歸罵,老婆.的意見還是灌進了他的耳朵裡。
    侯海洋弄了兩桶魚藏在屋裡,用石塊將溶洞裡的小洞封死,他還不放心,乾脆將溶洞大門也封死,故意倒了些大糞和死魚在溶洞口,弄得臭氣沖天。做完這些髒事,他自嘲道:「侯海洋啊侯海洋,你枉自從刁讀聖賢書,好的沒有學會,學了一肚子陰謀詭計。」
    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以後,每個家庭就作為一個經濟單位獨立面對市場,農村孩子比城裡同齡孩子更早接觸市場。當城裡男孩在看金庸、女孩在看瓊瑤時,不少農村孩子親自將自家的農產品拿到市場上買賣,他們對現實理解得更早,對市場更為敏感。侯海洋在七歲時就跟著母親到柳河場鎮賣過菜,又被父親押著讀了一肚子書,因此,他處理起事情來很有些老成。
    侯海洋是個實幹家,旱坡協議簽訂以後,他沒有絲毫耽誤就開始籌備修建圍牆、旱坡上水溝、小水池等設施。
    第三天,紅磚運來,馬蠻子和他的哥哥、兄弟一起承包了圍牆的泥水活。
    第四天,侯海洋到山頂上找了一塊稍平整的土地,用生石灰畫上線,開始挖小水池。旱坡之所以為旱坡,主要原因是缺水。水有兩個來源,一是利用水泵從河裡抽水,二是利用天然雨水。建上小水池就可以將兩個來源的水聚集起來,作為農作物的灌溉水源。除了旱坡的最頂端小水池,侯海洋還準備劃、水池頂端修三條向下的水溝,在山腰處修建兩條腰帶式水溝,有了這些設施,在旱坡上種點果樹,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在牛背陀,沿河兩岸土地肥沃,村民們根本不願意費力去整治旱坡,更不用說還要花錢。參加旱坡整治的馬家兄弟一邊勞動,一邊在心裡嘲笑侯海洋。
    除了馬家兄弟,參加旱坡改造工程還有趙海和馬光頭。趙海跳出農門多年,平時很少運動,挖了一會兒土便手腳無力,大汗淋漓。他將鋤頭放到一邊,坐在一塊石頭上抽煙,吐了好幾個煙圈,又用手將煙圈戳破,問:「海洋,你還當真想在牛背陀扎根,搞這麼大的工程?」
    侯海洋租旱坡是醉翁之意不在旱坡而在溶洞,他自然不會透露其中的秘密,道:「靠學校那點點工資,最多就是不被餓死,要吃好是不可能的,毛主席說,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牛背陀就是新鄉的南泥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