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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節 把新鄉當成南泥灣

    從縣城回來以後,侯海洋總是不停地回想與呂明在一起的甜蜜時光,甜蜜的外殼之下帶著深深的憂慮。轉眼間,又一個星期過去了,在這個星期,侯海洋給呂明寫了三封信,收到孟呂明的一封信。
    星期六,很多老師都沒有離校,縮在學校裡過週末。
    晚飯以後,侯海洋照例一個人打球。他看不慣新鄉學校老師的業餘愛好,這些老師個個體質虛弱,下班以後就想辦法吃吃喝喝,吃完喝完相約打牌,幾乎沒有人鍛煉,也沒有人看書。就連巴山縣第一運動的籃球也沒有人參加,害得他只能一個人孤獨地在籃球場上瘋跑。
    在籃球場上跑了一會兒,一股股汗水順著肌膚朝下流,他長期鍛煉,加上年輕人新陳代謝旺盛,打造了一副好身板。肩膀寬闊,腹間有幾塊稜角分明的腹肌,小腿修長,大腿在運動時會有幾塊豎形的肌肉,在跳躍奔跑時,身體如獵豹一樣靈巧有力。
    打完籃球,肚子餓得咕咕叫。
    由於鎮政府沒有及時發工資,他只得壓縮開支,晚上自然沒有肉吃,中午只能隔一天到伙食團打一份肥肉多瘦肉少的炒肉.從某種程度來說,在新鄉學校生活水平還不如在巴山師範。
    回到教師一平房,依次從其他老師的門前走過。天氣悶熱,大家都沒有關門,從不同房間分別傳來撲克牌砸在集子上的哄啪聲,麻將相互碰搜的嘩嘩聲。走到秋雲老師的門前,他聽到了英語廣播。稍事休息,侯海洋提著水桶到井邊接了水,到廁所裡,將水桶掣在頭頂,一桶井水從頭頂澆了下來,痛快淋漓。他穿著運動短褲出了廁所,到井水邊,再提一桶水,又從頭頂澆下來。
    秋雲關了電燈,坐在窗邊,在黑夜中聽著英語廣播。在其心目中,新鄉學校是人生的一次停留,她一直採取超然事外的態度,無慾無求,心情寧靜。
    聽收音機時,她看見侯海洋抱著籃球回來,又過了一會兒,看見他提著水桶,光著上身提水。她處於黑暗之中,可以毫不顧忌地打量著侯海洋。
    在這個世界裡,男和女是陽與陰的關係,天然是互相吸引的。只是男人的表現更加主動、更加明目張膽,女人的表現則更加隱晦、更加善於偽裝。
    秋雲躲在黑暗的屋裡,脫下了有意無意的偽裝,專心欣賞在院中提井水的男人的身體。相較女性身體而言,男性身體兩極分化更加嚴重,既有如侯海洋這種健康、乾淨、充滿著美感的身體,又有劉清德那種滿肚肥油、骯髒的身體。每次看見劉清德背爹手,在校園內走來走去的得意樣子,她禁不住感到噁心。
    沖了幾桶井水以後,侯海洋舒坦了,他拿條板凳在小院裡乘了一會兒涼。
    月朗星稀的夜空充滿著神秘之感,空中不時有一股股來自田野的涼風,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蛙鳴。若是有幾位好朋友在院中聊聊天,也是人生快事。只是老師們都不喜歡這個調調,沉人麻將或撲克的遊戲之中,侯海洋只能一人獨守天空。
    坐了一會兒,蚊子如大海中嗅到血氣的鯊魚,蜂擁而來,侯海洋被迫回到屋內。
    在屋內,呂明的身影無孔不人,再次出現在腦海之中。在那夢幻般的夜晚之後,在侯海洋心靈最深處,隱約留下了憂鬱。兩人目前的生活狀況都有些糟糕,短時間內根本沒有改變的希望。從長遠來看,他有信心改變現狀,從短期來看,具體步驟和時間又顯得格外茫然。
    聽到從秋雲房中飄來的英語廣播,他禁不住想起呂明的話:學習好有什麼用,現在這個社會什麼都要講關係,就算我有一個大學文憑,可是拿了這個文憑又有什麼用?」
    侯海洋鋪開筆.洋洋灑灑寫了幾大篇,在鼓勵呂明的同時也給自已打氣.空氣悶熱得很,寫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汗水從毛孔中不不斷的擠出來。
    凌晨,一連串的驚雷打破寧靜,大顆大顆的雨點從天空撲了下來,砸在屋頂上,發出馬蹄一般的轟鳴聲。
    侯海洋從睡夢中被驚醒以後,趕緊起床,將衣服、被子和書等容易被打濕的東西放到桌子上,用事先準備好的塑料布遮住.他動作很快,三下五除二就完成了事先預演過的程序。此時屋外暴雨傾盆而下,屋內雨水連成了線.不一會兒,屋裡開始積水。他打著傘坐在椅子上,在閃電中,欣賞著穿透房頂晶瑩剔透的雨線。雨水下起來就沒完沒了,炸雷一個接一個,天空時明時暗,盡現猙獰。
    侯海洋坐在椅子上,看雨、聽雷,不知何時,他低著頭睡著了.等到醒來時,雨已停,遠處還能看到閃電的光。
    打開房門,教師小院裡的「水發出』嘩嘩響聲」,在昏暗路燈下,站著好幾個人。
    「小侯,你的房間怎麼樣?:大家都知道侯海洋所住的房屋是最漏的,見他出來,都圍了過來。」
    侯海洋無奈地道:「早就水淹七軍了,我的鞋子都要漂起來了。」
    眾人來到侯海洋房間,看了現狀,先是倒吸涼氣後又笑得不可開交.
    杜老師披了件衣服,道:「小侯老師,屋裡成了這樣,你投有辦法睡覺了。」
    「沒事,剛才我就在屋裡瞇了一會兒。等會兒坐在椅子上再打個燉。」趙良勇提醒道:「何必在這裡耗著,到教室,把幾個桌子拚一拚,一樣能睡覺。」
    一語驚醒了夢中人,侯海洋拿了一盤蚊香,直奔教室。
    剛下過暴雨,空氣清新,負氧離子成群結隊在空中飛舞,讓人感覺很舒服。點燃了蚊香,躺在硬邦邦的課桌上,侯海洋很快進人夢鄉.
    早上,當侯海洋出現在食堂裡,眾多老師都用一種特異的表情看著他,有的是同情,有的是幸災樂禍。
    趙良勇拿著一個大饅頭,對侯海洋道:「你那間房子漏得不像話,如果學校不維修,沒有辦法生活。我建議栩龜找一找王校長,把實時況給她說一說。』他是資深教師,知道劉清德的頭不好剃,侯海洋直接找他多半會碰一鼻子灰.副校長!幾勤分竹小學校.找她反映,由她去找劉清德,或許還有些希望.
    劉清德實際上管著後勤,維修房屋原本是他的貴任.可是在新鄉.責任總是和權力連接在一起.和義務隔得很選。
    上班以後.侯海洋直接再去找王勤。
    王勤剛剛巡了早自習出來,臉色不佳,耐著性子聽了侯海洋的話,道:「那間房子一直都漏,我等會兒與劉主任商量一下,盡量維修。」她話蜂一轉:「我問你一件事.最近是不是有人煽動要消極罷課?」
    侯海洋聽到過風聲,不過他沒有出賣老師.道:「我才來,不是太清楚.
    王勤道:「如今學校裡有一些不好的風氣,不鑽研業務工作,天天說牢騷話,還有人更惡劣,煽動老師們消極罷課。」說到這裡,她的口氣嚴厲起來,道:「你是茂東市的三好學生,覺悟高,能力強,以後肯定要在新鄉學校挑大樑。若是你發現了這種情況,一定要主動報告學校.你要記住市級三好生的榮譽。」侯海洋能留在新鄉小學,王勤在裡面起作用,當時.她在校務會上對代友明說過這樣一句話:新鄉學校這麼多年,來到這裡的老師都是挑剩的.大家不要的,現在好不容易分了一個茂東市三好學生,不管是啥子情況,我堅決要求將侯海洋留在新鄉小學。」在王勤的堅持之下,侯海洋才避免被分到村小。她之所以堅持,一是受人所托,二是愛惜侯海洋的才華。
    侯海洋早就將市級三好生這個事實忘在腦後,聽到王勤口口聲聲提起這茬,道:「王校長,放心,我不會做違法亂紀的事情。」他在新鄉,唯一發自內心尊重的就是王勤。若不是王勤,自己百分之一百被分到了村小。村小和中心小都是小學,村小更偏僻更艱苦,跟村小相比,中心校算得上福地。
    等到侯海洋離開以後,王勤再次去找劉清德。
    劉清德下巴抬了抬,道:「王校長,學校的維修經費一分都沒有了,要修,得有錢啊。」他看到王勤要說話,又拉長聲音道:「當然,房子漏了,還是要補的,等把工資發了以後,
    劉清德叫窮叫苦,王勤這位副校長還真沒有什麼辦法,她更加堅定了分校的決心:「中學和小學一定要分開,否則什麼事都做不成,還要夾在代友明和劉清德中間受氣。」
    沒有辦成事,她心懷愧疚,又來到了教師小院。仔細看了侯海洋被水浸透的宿舍,道:「小侯老師,你去小黑屋裡拿點生石灰。我給劉主任說了,經費撥來就可以維修房屋。」
    最初漏雨時,侯海洋還對校方抱著些希望,此時他決定自力更生來
    解決漏雨的問題,他沒有說出自己的計劃,只是道:「謝謝王校長。」
    王勤道:「這是工具室的鑰匙,你趕緊去拿點生石灰,既消毒,又能吸水。」侯海洋不願意拂了王勤的好意,接過鑰匙,到小黑屋去拿石灰。小黑屋子是放體育器材的,裡面長期都有一些用來給操場畫線的石灰,這些石灰在農村裡值不了幾個錢,就隨意堆放在小黑屋裡。
    侯海洋裝了些石灰,剛出門就被一個黑大漢堵在了門口。
    劉清德黑著臉,道:「你幹啥子?」
    侯海洋最不爽的人就是劉清德,揚了揚脖子,道:「屋裡太潮,拿點石灰。」
    「這是公家的東西,怎麼能隨便拿?」
    「屋裡漏水,太潮了。」
    「就算潮濕也不能拿公家的石灰,場鎮裡就有賣石灰的。,
    侯海洋把桶朝地上一頓,道:「房屋是公房,應該由學校來維修.現在外面下大雨,裡面下小雨,學校為什麼不管?出現這種情況,是學校失職,我拿點生石灰,有什麼不應該?」劉清德提高了聲音,道:「你拿公家的東西,還有道理了,小兔崽子。」
    侯海洋陰沉著臉,上前一步,道:「劉清德,有本事再說一句小兔崽子。」
    劉清德的這一句「小兔患子」只是一句口頭語,未料到會引起侯海洋這麼大的反應。他被侯海洋如狼一般的眼睛盯著,沒來由有些心虛,稍稍退後一步,道:「你為什麼拿公家的石灰?」
    侯海洋晃了晃手裡的鑰匙,道:「是王校長同意我來拿的。」說完,他不再理睬劉清德,一轉身,提著桶走了。他回到院中,將桶放下,然後來到杜老師的房間門口,裡面傳來王勤和杜老師的說話聲。他敲了敲門,平靜地道:「王校長,還你鑰匙。」
    王勤接過鑰匙,道:·這些石灰能起點熱,隔一段時間,你再去拿點。」她無法命令劉清德派人來維修屋頂,就想盡f幫助侯海洋,就如上次關於侯海洋的分配一樣。
    交還了鑰匙,侯海洋來到場鎮,他沿著場鎮問過去,尋找買瓦的地方.問到一位女攤主時,這位女攤主很熱情地道:。你是新來的小侯老師吧,我娃兒在你班上。」侯洋問道:「你娃兒是哪個,叫啥子名字?」
    「我娃叫魏官,你記得不?他最喜歡上你的課,回來常常講你。」
    侯海洋還當真記得魏官,按巴山縣的讀法,魏官的名字是「為官」的諧音。當他第一次看到這個名字時,還暗笑:「誰的父母這樣官迷,給娃兒取這樣一個名字。」
    「魏官這娃兒聰明,也肯學習,好好培養肯定有出息。」
    魏官從小調皮,難得被人誇獎。兒子被老師誇,當媽媽的自然高興。她高興地轉過身,將一個清瘦的小孩拉了出來。她指著魏官的腦袋道:「魏官子,侯老師誇你,你可要認真學習,否則就對不起老師。」
    魏官怯怯地笑著,躲進媽媽的身後,又被媽媽一把扯了出來。
    魏官媽媽熱情地道:「現在農村都蓋預制板子,都不用瓦了,你也別去買,我家老房子沒有人住,馬上要垮了,要多少拿多少.」
    魏官挑了一個籮兜,跟著侯海洋。魏官個子矮小,扁擔長,籮兜大,如漫畫一般不成比例,侯海洋忍不住笑了起來,接過籮兜。
    「老師,你會挑籮兜?」
    「當然,農民娃兒怎麼不會挑籮兜?」
    魏官好奇地道:「老師現在是非農戶口?」
    侯海洋沒有想到這麼小的魏官會問起戶口,道:「我以前是農村戶口,讀了中師就有了城市戶口。」
    魏官激動地道:「哇,我以後也要有城市戶口。有了城市戶口,可以進城當工人,還可以當兵,當了兵就有工作。」這個夢想和侯海洋小時候基本是一樣的,他頓時喜歡上這個相貌清秀的孩子,道:「既然你有夢想,就要付出行動,從現在做起,從小事做起.」魏官很鄭重地點了頭。
    魏官家的老房子是土牆瓦房,早就沒有人住,牆上裂出了數條大口子,侯海洋讓魏官站在肩膀上,取了一桶瓦片。
    「侯老師,還要嗎?』「我也不知道瓦片爛了多少,暫時取一桶,如果不夠我們再來取。」
    「那我先回家取梯子。」魏官走到場鎮,主動要求回家取梯子。
    秋雲為了考研,十分用功,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起身後坐在窗前聽英語廣播,看見侯海洋穿了一件舊衣服站在院中,腳邊放著一個桶.
    過了一會兒,一個學生扛著長梯子過來。兩人動作麻利地將梯子搭在屋簷上。她納悶地想:「侯海洋要做什麼?」
    侯海洋將梯子安好,抬頭看看天,天空仍然飄著烏雲,有下雨的跡象,他趕緊順著梯子上了樓,查看一翻後,開始翻撿瓦片。二道拐小學也是這種瓦房,侯海洋從小就跟在父親屁股後面上房揭瓦,對這一套技術很熟悉。
    秋雲是城裡姑娘,從來沒有做過這些事,她站到院子裡看熱鬧.平房頂部呈傾斜狀,侯海洋站在上面搖搖晃晃,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她喊道:「侯老師,小心點。」
    侯海洋手拿一塊爛瓦,晃了晃,故憊舉雞獨立的姿勢站立,笑道:「沒事,我練過輕功。」秋雲心揪緊了,雙手在嘴邊圈成喇叭,道:「你別亂走,小心滑下來』
    侯海洋充滿了活力,還有一種敢作敢為的氣質,與秋雲以前接觸過的大學同學不太一樣。看著房頂上忙活的年輕人,她暗道:「諸凡與侯海洋相比,諸凡是大學本科,現在又在讀研究生,知識水平肯定高過觸侯海洋,但是他肯定不會到房上去揭瓦。」想到了諸凡,她一陣心煩。
    劉清德制止了侯海洋拿石灰的行為,心情甚是舒暢.其實這些石灰值不了多少錢,讓侯海洋拿一些完全是小事一樁,只是侯海洋不服管教,屢次讓自己不爽,他就是要讓這個小年輕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新鄉學校是他的領地,副校長王勤根本不在他的眼裡,甚至校長代友明也只是他手裡的木偶。他背著手,披著外套,漫步在學校裡,就如老虎在巡視自己的領地。在教室走了一會兒,他來到了教師平房.剛到門口,遇到了匆匆出門的邱大發。
    「邱大發,走這麼快,餓死鬼投胎啊。」
    邱大發走得匆匆忙忙,聽到劉清德的聲音,馬上停下腳步,臉上顯出招牌式的笑容,道:「劉主任,星期天森休息」·
    劉清德含糊地道:「四處轉轉,轉轉。」邱大發考了育喊·道:「今天晚上不開伙,我去買把面,晚上吃。」
    劉清德罵了句:.你們這些人好吃懶做.飯都懶得煮,天天吃麵.
    在巴山.米飯為主食.在比較貧窮的農村,麵條是一種集、有客人來時,妙點小菜,抓一碗成菜,煮碗雞蛋麵條放在中間。就是迎接容人的主菜.新鄉學校裡,麵條還不至於被當成主菜。只是由於製作方便,成了牌友們的首選食品。
    邱大發賠笑道:「劉主任你忙,我先去了。劉清住揮了揮瀚扇般的大手,道:「去吧,去吧.
    邱大發這才飛也似的離開。
    劉清德望普邱大發,罵了一句:「這個兔患子,跑得倒快.從邱大發畏縮的眼光中.他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背著手進了小院。
    秋雲站在院子裡.抬著頭,耳出了一段雪白的脖子,這段陣子與新鄉女人不一樣,優雅、細嫩。
    劉清德嚥了嚥口水,眼光在秋雲的胸部停留片刻,又朝上移動,在那一段漂亮脖子上遺巡。當眼光順著秋雲視線方向朝上移動,看見長長的木梯子以及上面的人。他的目光頓時變得冰冷,上前一步,吼道:「侯海洋.你給老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