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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1949年,劉鄧大軍如風捲殘雲一般席捲大西南。
    侯振華團長所部奉命穿插,急行千里,將國民黨118軍切割在茂東以北的巴山縣城郊外。
    三營長長張大炮衝進團指揮所,興奮地吼道:「團長,摸到大魚。」剛才衝鋒時,擦肩而過的子彈將他的衣服撕了個大洞,頭髮被燒掉了一半,散發著焦臭,整個人看起來活像年畫裡的鍾馗。
    「急啥,慢點說,什麼大魚?」
    「俘虜交代,118軍軍部就在山頭上。」
    話音未落,四周高山上槍聲大作,子彈在黑夜中劃出一道道彈幕。
    聽聞找到118軍軍部,侯振華精神一振,走出指揮所,仰頭看了一會兒,發佈命令:「三營趁亂摸上山頭,打得越亂越好。其餘部隊加緊構築工事,防止敵人反撲。」
    正在此時,師裡派了參謀過來。參謀立正報告:「侯團長,師首長指示,你們打到了118軍軍部,四周敵人多,趕緊撤下來。」
    三營長張火炮是火爆脾氣,將帽子往桌上一扔,急道:「裝進口袋的肉,怎麼能放掉。」
    侯振華沒有說話,緊繃著臉,臉上鼓起隱隱的一條肌肉。他提著馬燈,轉身到地圖邊,看了十來分鐘,斷然道:「敵人是驚弓之鳥,破了膽,窩在山上絕不敢下來,部隊戰鬥情緒很高,求戰心切,此長彼消,我們一定能牢牢拖住敵人,等著大部隊上來。」
    很快,師參謀又帶來師首長的指示:「敵情未明,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損失,先撤出來。」
    此時,侯振華已經下了決心,面沉如鐵,一字一句地道:「我們正在構築工事,有信心拖住敵人,再報師首長。」
    得到師首長批准以後,侯振華部如一根鐵釘子扎進了118軍心臟。118軍派出重兵對侯振華部展開進攻。整夜,雙方部隊犬牙交錯,火光照亮了半邊天空,槍炮聲從未停歇。天明打紅了眼的118軍來不及撤退,被拚命趕來的解放軍四面合圍。
    侯振華所部不僅打退了118軍的瘋狂進攻,在天明時,還捉了很多俘虜,包括敵軍長,繳獲的槍炮堆積如小山。
    三營營長張大炮被彈片擊中腹部,重傷。
    杜師長趕到侯振華部,臉色板如嚴霜,指著侯振華的鼻子道:「老虎啊侯老虎,知道圍你的敵軍有多少?整整一萬五千人!你,他媽的膽大包天!」
    打了一夜,侯振華滿臉硝煙,但是毫髮未傷。他自信滿滿地道:「118軍已喪膽,再多一萬人也圍不住我們。」
    杜師長站在小山頭上,目光越過大江,江對面城市輪廓清晰可見。良久,他收回目光,道:「這一仗敲掉了嶺西守軍的一隻利爪,嶺西城是囊中之物。你們團損失不小,暫時在巴山休整。我記得你是巴山人,抽時間回家看一看。」
    仗打到這個份兒上,戰爭已近尾聲,以後沒有多少大仗可打。侯振華將頭搖得如撥浪鼓,道:「休整一天就行了,否則趕不上解放嶺西城。我今天回一趟老家,明天按原定計劃進軍海棠溪。」
    送走杜師長,侯振華帶著警衛班,駿馬快槍,威風八面,直奔柳河老家。
    侯振華14歲離開家鄉到嶺西城求學,參加了當時的學生運動。被開除後沿江而下來到武漢,參加了共產黨,眨眼間就是18年。戎馬控惚,不知家鄉父母可好。
    帶著警衛班,一路快馬加鞭,趕回柳河老家。侯家老院子只剩下坍塌的土牆,野草長滿院子,滿眼荒蕪,再無當年家的氣息。侯振華拿著軍帽,傻掉了。
    他找到了一位鄉親,才知在幾年前,還鄉團來過,殺了很多人,侯家老院被一把火燒掉。
    來到侯家祖墳處,侯振華一眼就見到前清兵部侍郎墓,以及一座進士墓。這兩個墓是侯氏家族的光榮,侯振華從小就在墳前磕頭,最是熟悉不過。依次尋找,他見到了父親和母親,以及大哥、二哥的墳,另外還有一些無碑墳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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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詢問老鄉,皆不知侯家其餘人的下落。
    侯振華在墳前磕了幾個響頭,抬起頭來,額頭見血。站了一個小時,他跺了跺腳,咬牙道:「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兒子不孝,走了。」
    這一走,侯振華再未回故鄉。
    幾天後,數名侯家子弟聞訊尋至巴山城,侯振華所部已南下追敵。
    失望的侯家子弟站在城門眺望南方。七歲的侯厚德問:「侯麼爸是團長,團長是多大的官?」
    侯家長輩也不知團長到底有多大,摸著小孩的頭,道:「你要好好讀書,長大也當團長。」侯厚德手裡拿著一本《三字經》,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時光飛逝,轉眼間到了2008年,侯厚德出院以後,堅持要回一趟老家,兒子侯海洋陪同著老父親來到巴山縣柳河鎮。
    侯厚德做了大手術,極為虛弱,一陣風來,似乎都會被吹倒。他站在墓前,努力穩住身體,眼光尋到最老的一塊墓碑:「海洋,這裡是侯家的列祖列宗。要論出息,第一要算前清進士,才高八斗,生性耿介,敢跟權貴抗爭。侯家被稱為書香之家,來源於此。書香傳統,無論在什麼時代都不能丟。」
    侯海洋扶著父親,目光從一塊塊墓碑前滑過。小時候他最不喜歡到這個地方聽父親說教,如今站在這裡,與小時候的感受完全不同。這些墓碑飽含著豐富的歷史信息,滄桑之感撲面而來。聽著父親嘮叨,他腦海中出現了一位穿著前清官服的老人,清瘦、睿智,還有一絲倔強。
    「第二算是堂叔公侯振華,他是建國大軍中的一員,是侯家唯一的武將。是有功於國家的。」
    侯振華離開巴山後,至死未歸鄉。但當他在病榻上得知侯海洋是侯家直系子弟時,居然一躍而起,如年輕人一般敏捷。至今,侯海洋還記得侯振華蒼老臉上閃現的精光和熱切。
    「你現在已取得一些小成績,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還要記得一句古話,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侯厚德教了一輩子書,形成了根深帶固的職業習慣,習慣性地給兒子上起了人生課。身穿米黃色風衣的張曉婭站在侯海洋身邊,安靜的聽著侯厚德說話。
    遠處,公路上停了好幾輛小汽車,在陽光卜閃閃發光。巴山縣縣委書記急匆匆走過來,他批評緊跟在身後的胖子:「你的嗅覺一向很靈,今天怎麼如此遲鈍?海洋書記來到巴山,這種天大的大事,你居然不知道,要你這個辦公室主任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