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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沒有閒職,只有閒人 還是要做事

侯衛東在家裡休整兩天,才到縣科委報到。
上一次從縣委辦調到新管會,組織部柳明楊部長親自將侯衛東送到新城管委會。這一次組織部恰好開部務會,組織科來了一個科員,陪同侯衛東來到縣科委。科委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周永泰召集全體同志開了簡短的見面會,然後各歸各位。
周永泰和小寧主任陪著侯衛東到了科委主任辦公室。
科委主任辦公室佈置得很普通,和這幢大樓多數辦公室一樣,沒有什麼特點,只是按照行政級別和單位實際財力配備了辦公設備。
「侯主任,如果缺什麼,安排小寧去置辦。」周永泰交代一句,離開了辦公室。
侯衛東對小寧主任道:「你把科委的職責找給我。」
小寧主任答應得爽快,道:「我馬上去拿過來。」
以前在新管會,上班時間,楊柳都要將茶水泡好。現在到了科委,他只得自己動手泡茶。打開茶櫃之時,他驚訝地發現,茶櫃裡面居然寫著「益楊革委會」五個大字,與以前上青林的舊櫃子是同一時代的產品。櫃子裡的茶葉是最普通的益楊茶。侯衛東為人並不挑剔,一般情況都隨大流,唯獨對茶葉有著特殊的愛好。
等了半個小時,小寧主任仍然沒有過來。在新管會裡,只要吩咐一聲,楊柳一定會在最快速度將所需要的文件送來,像這種關於職責的文件,絕對不會超過五分鐘。
走到檔案室門口,侯衛東見到小寧正如熱鍋上的螞蟻,文件亂七八糟擺在桌上。
小寧在一堆檔案袋裡翻了半天,仍然沒有找到科委職責,看著新主任似笑非笑的表情,他面紅耳赤地道:「職責就在袋子裡,前些天弄資料,把檔案弄亂了。」
侯衛東也不生氣,道:「你慢慢找,找到以後給我拿過來。」
等到侯衛東轉身離開,小寧主任飛也似的朝人事局辦公室跑去。前年機構調整之時,人事局專門下了一個編製方面的文件,上面有科委的工作職責。果然不出所料,他在人事局很順利地找到了科委工作職責,複印之後,喜滋滋地給侯衛東送了過去。
「這個職責就在手邊的檔案裡,剛才沒有看到。」小寧主任不願意說是在人事局找到的,說了一個小小的謊話。
侯衛東拿到職責以後,隨口道:「科委好歹是全縣的科技部門,知識分子集中之地,目前條件雖然差些,可是檔案也不能亂成這樣。」
雖然是輕言細語,小寧主任還是覺得面子被刺了一下,分辯道:「我接手辦公室的時候,檔案比現在還要亂,所有文件全部堆在文件櫃裡,根本無法查找。我來了以後,才用袋子裝起來。」
侯衛東原本是隨口一說,此時聽到小寧的話,將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道:「檔案管理是一個單位最基礎的工作,工作並不繁雜,卻很重要。你去買一些專用的檔案夾,組織辦公室人員,盡快將檔案整理好。如果對這項工作不熟悉,我可以請檔案局的同志幫忙。」
小寧主任只得道:「侯主任,我這就去辦。」新主任第一天正式上班就批評了自己,這讓他心情極為不爽,回到自己辦公室,他使勁地摔了文件夾。
等到小寧訕笑著離開辦公室,侯衛東不由得想起了楊柳。當初在新管會,楊柳將辦公室打理得井井有條,新管會一年的文件、紀要、合同很多,只要侯衛東需要,她總是能立刻拿出來。小寧根本沒有認識到辦公室的問題,反而將責任推到了別人身上,這是責任心不強的典型表現。
侯衛東很快就將小寧扔到了腦後,認真地翻閱科委職責,雖然對科委主任這個職位不滿意,他也不願意做昏官,瞭解職責是最基礎的工作。
益楊縣科委職責共十一條,第一條是貫徹執行黨和國家的科技方針、政策,組織實施國家的科技法律、法規。會同有關部門研究制訂本地實施意見,並對其執行情況進行督促檢查……最後一條是承辦縣委、縣政府交辦的其他事項。
琢磨了一會兒職責,他又對科委1997年的《工作要點》和《工作總結》以及1997年決算表和1998年預算表進行了一番研究,就這樣不慌不忙地看了整個上午,對科委工作已有概要性瞭解。
11點,侯衛東來到了副主任周永泰辦公室。
周永泰戴著老花鏡看報紙,見侯衛東進來,取下眼鏡,道:「剛才我到門口來,見你認真看文件,沒有來打擾你。」
侯衛東坐在周永泰對面,遞了一支煙。
兩人聊了幾句,周永泰開始習慣性地倒苦水:「科委的狀況眾所周知,首要問題是地方政府領導對科技部門重視力度不夠,雷聲大,雨點小。科委是著名的貧窮單位,科技經費嚴重不足,這導致科技管理幹部缺乏內在動力,優秀人才不願意到科委來,造成了人員普遍沒有榮譽感和自豪感。」
侯衛東用手指了指桌子,道:「我以前雖然也在這幢大樓裡上班,確實沒有想到科委是這樣的狀況,那個茶几居然是革委會時代的,堂堂科委居然只有打字室有一台電腦,傳出去是個笑話。」
周永泰苦笑道:「這也不是我們益楊科委才有的事情,嶺西所有的縣級科委都差不多。大部分縣級科委本身無多少經濟實體,缺乏造血功能,就靠財政那點錢,只能如此。。」
侯衛東暗自皺眉,心道:「周永泰作為副主任,怎麼是一副受害者的心態,有這個心態,科委工作怎麼能搞得好?」
與周永泰聊了一會兒,到了吃飯時間,侯衛東道:「走,我們一起吃午飯,喝點革命小酒,我私人請你。」
周永泰有些不好意思,「本來應該給你接風。」
侯衛東打斷道:「我們是一個戰壕的戰友,別那麼客氣,中午就我們兩人。」
吃吃喝喝這一招來源於鄉鎮工作經歷,雖然粗了一點,卻是屢用不爽的絕招,想必用在知識分子身上一樣適用。為了讓周永泰更隨意,侯衛東也沒有到常去的重慶江湖菜館以及益楊賓館,他找了一家味道還算不錯的小館子,炒了幾個家常菜,要了一瓶益楊紅。
聊了一會兒,幾杯下肚,周永泰舌頭大了,臉上紅成一片,結結巴巴地道:「侯主任,我知道你是被人整了,這事在益楊縣委、縣政府的都知道,其實科委蠻不錯,縣裡領導很少關注,工作不重,壓力不大,就是油水少一些。」
他主動與侯衛東碰杯,又道:「油水少些就少些,吃差點,穿孬些,日子過得悠閒自在,可以多活好幾年。」
侯衛東沒有想到周永泰喝了酒就如換了一個人,見他醉態可掬,便不準備多喝。誰知周永泰搶著杯子主動喝,幾杯酒下去,頭就耷拉在桌子上了。看著絲毫不動的周永泰,侯衛東只得苦笑,給小寧主任打了傳呼。過了一會兒,小寧主任才回了電話,道:「侯主任,我是小寧,剛才在車上,沒有辦法回電話,有什麼事情嗎?」
「周主任喝醉了,他家在哪裡?」
小寧主任笑道:「周主任是著名的三杯倒,喝了三杯酒,就算用冷水澆也弄不醒。」
侯衛東問:「周主任家裡哪裡?要送他回去。」
小寧道:「他在縣政府家屬大院,第七幢二單元四樓,樓上有名字,很好找。」
掛斷電話,侯衛東不禁又想起自己當秘書和辦公室主任之時,只要領導有事,必然會以最快速度趕到。這個小寧主任面對著本單位的一把手與二把手,居然是這種滿不在乎的態度,這讓侯衛東很是納悶,心道:「小寧這個態度,說明單位領導威信不夠。再觀察小寧一段時間,如果真的不識相,就不能留在辦公室。」
小寧主任其實撒了謊,此時他正在益楊賓館喝酒。上午11點,縣政府辦公室通知縣委、縣政府各部門辦公室主任開會,佈置一些諸如水電費如何劃分的具體工作。府辦主任劉坤恰巧有事從學習班請假回益楊,也參加了此會。散會以後,府辦就在益楊賓館辦了幾桌。
劉坤是府辦主任,在參會人員中地位最高,眾星捧月般坐在上席。小寧主任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飛快地搶一個好位置,緊靠著劉坤。
小寧主任與劉坤認識好多年,當時劉坤在縣府辦當一般工作人員,小寧已經是科委辦公室主任。幾年時間,劉坤躍升為縣政府辦公室主任,小寧還是科委辦公室主任。
正吃著,小寧主任接到侯衛東傳呼,他不知道劉坤與侯衛東之間盤根錯節的關係,賣弄地道:「衛東主任找我,他才來報到,工作熱情高得很,今天給我打了好幾個傳呼。」
劉坤對於侯衛東被調到科委一事,心裡著實痛快,他聽出小寧主任的賣弄,毫不顧忌地道:「侯衛東手腕高超,小寧主任可要細心服侍,免得他不高興,就讓你下課。以前新管會的易中達主任,一言不合,就被侯衛東發配到研究室。」
小寧主任聽說過此事,他見劉坤提起侯衛東時有著幸災樂禍的意味,配合著道:「侯衛東怎麼會從新管會調到科委,這是從米堆跳到了糠堆裡。」
劉坤有意給侯衛東上眼藥,道:「侯衛東以前緊跟著祝焱,得罪了不少人,現在祝焱走了,他的日子也不好過。」說到這,他又略帶嘲諷地笑道,「侯衛東是新管會主任,當科委主任肯定沒有問題,在他的領導之下,科委肯定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小寧主任已經明白了劉坤的態度,附和著道:「科委這單位,換誰來搞也差不多。」他知道劉坤家裡背景深厚,便又上前敬酒,臉笑得幾乎變形:「劉主任,政府辦是否需要人?我在辦公室也工作了好幾年了,調我過來打雜還是勝任的。」
劉坤只是笑,並不回答。
這時,陸續有人向劉坤敬酒,小寧主任急忙抽個空子趕到外廳,給侯衛東回了電話。儘管侯衛東在縣裡被排擠,如今卻是自己的直接上司,他還得小心應付。
得知周永泰大醉,原本想著趕過去幫助侯衛東,卻又不願意放棄接觸府辦主任劉坤的好機會,稍有猶豫,只是告訴了周永泰的家庭地址。
侯衛東問明了地址,扶著爛醉如泥的周永泰出了門。站在門口,平時成天在眼前晃的出租車突然沒有了蹤影。周永泰站立不穩,突然「哇」地吐了出來,酒後污物在還算整潔的大街上格外顯眼,過往行人無不側目。
遇上這等尷尬事情,侯衛東自認倒霉,見地上的污物實在刺眼,將周永泰拖回小餐館,將其放在椅子上,自己借了小餐館的掃把,去收拾殘局。
酒味混合著菜味以及胃液的味道,格外難聞,侯衛東強忍著嘔吐的慾望,在街道上打掃衛生。
「侯主任,你怎麼在這裡掃地?」一輛三菱車急停在侯衛東身邊,隨後一雙高跟鞋出現在侯衛東眼前。
侯衛東見到從車上下來的楊柳,直起身,道:「周主任喝醉了酒,在這裡吐了,我正在為他揩屁股。」
楊柳見到侯衛東提著掃把的樣子,眼淚奔眶而出,她急忙側過身,抹掉淚水。
侯衛東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心裡暖洋洋的,道:「周主任還在飯館裡躺著,我扶他出來,你這車來得正及時。」
楊柳幫著侯衛東將大醉的周永泰送回家。
周永泰老婆以前是絲廠財務科長,絲廠破產以後她就下崗在家裡,她和周永泰都是財校畢業的,比周永泰要低一年級,是財校有名的漂亮女孩子。下嫁給當時很木訥的周永泰,自然在家中有些優越感。再加上絲廠前些年著實風光了一陣,她作為財務科長,還時常與縣裡領導見面。正因為她在家裡是一直充當著正家長的角色,周永泰只是副家長,只能提建議,並不能對家務事最終表態。
只是風水輪流轉,紅火的絲廠沒有頂住市場衝擊,當年的財務科長不得已成為了家庭婦女,一家人靠著老周的工資生活,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她的一腔怒火時常在心裡憋著,工作時還能向部下發火,如今只能向周永泰發火。等候衛東費盡力氣將周永泰扶上樓,他老婆開門見到周永泰這個樣子,臉上立刻裹了一層嚇死西伯利亞寒流的嚴霜。「你這死人,喝不了三口貓尿,硬是要喝,其他人哪有你這麼傻,你喝醉了,他們怎麼沒喝醉?」
楊柳跟在侯衛東身後,聽到周永泰老婆不分青紅皂白就是一頓拿槍夾棒的話,很生氣,道:「早知這樣,就把他扔在飯館裡。」她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永泰老婆聽見。
侯衛東轉過頭,用眼色給楊柳示意了一下,他不想與周永泰老婆一般見識,等到她扶住周永泰,轉身便走,並不囉唆。
楊柳對駕駛員老陶有意見,這位駕駛員原本是開發區駕駛員,當初為了開車,在她面前說了不少好話。當自己和侯衛東扶周永泰之時,他穩坐在車裡,屁股都沒有抬,楊柳心道:「這人眼窩子淺,不可深交。」
等到侯衛東上車,楊柳又問:「侯主任,你回家還是到縣政府?」
侯衛東道:「辦公室。」
到了益楊縣政府大院,楊柳跟著侯衛東下車,這時她才找到同侯衛東單獨交談的機會:「孟關鎮張有發書記已經過來報到了,他馬上要去沙州市黨校學習三個月,張勁還是常務副主任,目前就由他主持工作。」
侯衛東與張有發也是熟人,今年過春節,張有發要給祝焱拜年,還是通過侯衛東得到祝焱的消息。對此人,侯衛東有好感也有戒心,他對楊柳沒有保留,道:「張主任八面玲瓏,與縣裡領導關係都還不錯,他是多年領導,有自己一套用人辦法。」
這句話說得含糊又有深意,楊柳是侯衛東在新管會最得力的部下,張有發到了新管會以後,會不會繼續用楊柳就是一個問題,侯衛東點出了這層意思。
楊柳聽得明白,道:「我就是盡到辦公室主任的職責,如果領導不滿意,最多換一個崗位,無所謂。」
侯衛東見楊柳把話說透,也就不再含蓄了,道:「季書記和我的關係很好,如果你以後在新管會幹得不愉快,隨時可以換工作,不用委屈自己。」
看著三菱車離開,侯衛東心裡便有各種不同的複雜滋味。
這一次事件讓他明白了許多事情,其中之一就是明白了「為什麼一人得道,雞犬要升天,一人倒霉,就會禍害一片」。
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得道之人總是靠著眾人的力量才能最終白日飛昇,沒有一幫手下給得道之人賺錢、煮飯、打掃衛生、照顧雙親,只怕這位得道之人在沒有升天之前,便會被俗物累死,哪裡還有能力飛天?所以他升天之後便要帶著雞犬,這也是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的傳統。如果升天之時不帶最親近的人,反而帶些外人,未必太不近人情。
同理,一人倒霉,他的手下人必然是被打壓的對象,痛打落水狗嘛,免得落水狗趁人不備來咬人,這也是嶺西自古以來就有的傳統,也是現實生活中的經驗教訓。
帶著亂七八糟的思緒,侯衛東回到了頂樓的科委辦公室,坐下還未來得及喝茶,信息所王所長走了進來。
王所長四十來歲,梳著根大辮子,她的衣服彷彿還停留在80年代,坐在侯衛東對面,道:「侯主任,有空沒有,我給您匯報工作。」
中午那頓酒,周永泰在喝醉前,已將科委幾個人的情況基本上介紹了。周永泰介紹王所長之時,對其工農兵學員身份進行了特別強調,侯衛東記得特別清楚。
1966年文化大革命一開始,高考就取消了。直到1971年,大學才重新開始招生,但是當時大學並不高考,而是推薦讀書。大學新生直接從工人、農民和士兵中推薦產生,報名者必須當過三年以上工人、農民或士兵。這就是「工農兵大學生」的由來。
中央政府把新生名額分配給各部、各省和部隊,再由它們逐級向下分配名額,一級一級地分到工廠、縣和連隊。在1970年,只有不到1%的中國人受過高等教育,而大學的錄取名額在中國許多地方不到適齡青年的千分之一。在一些地方和單位推薦過程由於裙帶關係而腐敗變質。
1972到1976年,70%通過推薦上大學的學生是幹部子女或者有政治背景,本科學制從四年縮短到三年,由於在勞動中荒廢了學業,以及新生的水平參差不齊,一些教授抱怨說一些大學生水平還不如高中生。王所長就是一名工農兵大學學員,在科委這個知識分子較為集中的地方,連中專畢業的同事都看不上這位工農兵學員。
侯衛東為王所長倒了一杯水,等著她說話。
王所長捧著茶杯,深有感觸地道:「我在科委陪了四個主任了,到辦公室匯報工作的次數也不少,只有侯主任給我倒了茶水。」
「給王所長倒水,是待客之道。」
王所長道:「文革時期知識分子是臭老九,現在知識分子的地位總算是提高了,沒有黨的好政策,我們也不能安安靜靜地在這裡研究科學工作。」
她繞了一大圈,才把事情扯到自己身上,道:「侯主任,我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已經接近二十多年了,如今才是副主任科員。以前每次調資評級,我都發揚了風格,眼見著就要退休了,仍然是副主任科員,請侯主任為老同志考慮具體問題。」她又道,「以前姚主任心胸狹窄,找到機會就報復我,算了,以前的事情就不說了。」
在嶺西的人事制度中,主任科員、副主任科員都屬於非領導職務,與工資掛鉤,每個單位根據人數、級別等情況,分別有一定額數的非領導職務,如果職數滿了,即使有資格評上非領導職務,也要等著職數空出來才能依次遞補。
侯衛東沒有直接回答,道:「我知道了,等到有條件了,會綜合平衡。」
王所長並沒有期望匯報一次工作就能解決問題,她熱情地道:「我們信息所是科委下屬單位,請侯主任抽個時間來看一看,指導工作。」
信息所王所長走了以後,侯衛東心中暗道:「這個信息所名不副實,連電腦都沒有,怎樣開展信息工作?」
坐在辦公室想了一會兒,侯衛東直奔三樓,他要去找分管科委的高副縣長,請他解決一些經費,為科委購買電腦。
到了三樓,他沒有與府辦聯繫,直接到高副縣長辦公室。剛到了辦公室門口,秘書小林正好從高副縣長辦公室出來,見到侯衛東,客氣地道:「侯主任,請稍等一會兒,曾副縣長剛進去,兩位領導談點事情,你到我辦公室來坐一會兒。」
侯衛東就跟著秘書小林來到了府辦秘書科,小林是比任小蔚晚一年的選調生,剛剛到府辦之時,時不時地還要到委辦來串門,與侯衛東也熟悉,他麻利地給侯衛東泡了茶,便搬了張椅子坐在侯衛東面前。
正聊著,劉坤拿著一份文件走了進來,進來就道:「小林,你這文件還要修改,第二段與第三段邏輯關係混亂,結尾沒有說清楚。」
小林站起來,恭敬地聽著。
「這篇稿子要得急,抓緊時間改一改,下班之前拿給我。」劉坤這時才把眼光轉向了侯衛東,問道:「侯主任有事?」
侯衛東平靜地道:「找高縣長。」
西裝白衫衣加上領帶,讓劉坤顯得很是英俊,他抬了抬下巴,道:「高縣長三點半要開縣政府常務會,有事最好明天來找他。」這時他衣袋中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沒有再與侯衛東說話,接著電話便走出了秘書科辦公室。
侯衛東跟隨祝焱這一段時間,在潛移默化之中,境界與青林鎮時相比大大提高,他無意與劉坤爭短長,只是平靜地對待所發生的事情。
等了一會兒,曾昭強還沒有出來。侯衛東不想再等,出了小林辦公室,就見到曾昭強走了出來。
侯衛東與曾昭強副縣長握了手,進了高寧副縣長辦公室。
高寧聽了侯衛東的匯報,撓了撓頭,道:「科委確實需要電腦,但是年初沒有預算,今年財政壓力特別大,有些難辦。這樣吧,先堅持一年,明年想辦法增加科委預算,你到時提醒我。」
侯衛東以前在新管會時,打個報告,財政立刻就配了一台三菱車,此時配幾台電腦都是一件難事,讓他挺無語,道:「好吧,年底我再來匯報。」
高寧還是給了一點面子,在侯衛東出門前,把他叫住:「這樣,你讓辦公室報一份購買一台電腦的請示,先給你配一台電腦。」
從高寧辦公室回到了頂樓科委。侯衛東的辦公室在最裡面,要到他的辦公室,必須依次從其他辦公室走過。侯衛東走回辦公室,順便就將每位同志的表現看得一清二楚:周永泰爛醉如泥,被送回了家,辦公室自然是大門緊閉。小寧主任伏在桌上,在呼呼大睡,信息所王所長正在與另一位女同志湊在一些聊天,還有兩位老同志伏在桌上抄抄寫寫。
科委這種狀況也有著深層次的多種原因,積習所致,並非短期可以改變,侯衛東知道在許多制度性、物質性問題沒有解決之時,這種現狀無法解決,他搖了搖頭,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喝了一會兒茶,將科委訂閱的報紙拿起來隨便翻了翻,將一個月左右的《人民日報》和《嶺西日報》看完,不知不覺中,時間已到了下午3點。
侯衛東不由得就想起了朱自清關於時間的散文,暗道:「假如一個人活一百年,也就是三萬六千多天,而我們卻將有限的時間隨意地浪費,時間在不經意間就永遠溜了,再也沒有追回來的可能性。據說一個物體的速度達到光速,時間便會便慢,但是以現在的科技,有生之年他不可能達到光速,所以屬於自己的時間將永遠地失去了。」
想到這大好光陰就消磨在報紙和煩瑣無意義的小事上,他心裡湧起莫名的煩躁。
3點30分,接到了曾昭強電話,道:「衛東,五點半在高速路口匯合,我和朱兵過來,到漢湖吃晚飯。」
放了電話,侯衛東發了一會兒愣,出門,來到小寧辦公室。
小寧主任仍然伏在桌上,他彎著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小寧主任仍然如泰山一般巋然不動。他加重了些,敲打聲便大了許多,這才將小寧主任驚醒。
小寧主任眼神很矇矓,當然這不是見到戀人的矇矓眼神,而是喝酒過量的迷離,他瞬間有些迷糊,沒有認出站在面前之人是誰,等到看清是侯衛東時,道:「侯主任,有事嗎?」
看其狀態,侯衛東就知道他中午肯定喝了酒,若是在新管會,辦公室這種窗口部門肯定是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如今情況不同,他的尺度就放寬了許多,心平氣和地安排道:「你給政府寫一份請示,購買一台電腦。」
小寧帶著醉意,道:「年初寫了報告,領導不同意。」
「讓你寫就寫,我有分寸。」
小寧主任當了多年辦公室主任,這點小文章自然是小菜一碟,按照侯衛東要求,他取過稿紙,沒有打草稿,一揮而就。
「好漂亮的一筆字。」侯衛東看到小寧主任的稿子,由衷地讚美了一句,「我讀大學的時候開了書法課,不過我沒有寫字的天分,現在都是一筆爛字,以前在委辦的時候被季書記批評過好多次。」
小寧主任是沙州書法家協會的會員,對這一手字很是自負,聽到侯衛東表揚,自嘲道:「如今報材料都要求用印刷體,領導們根本不看手寫體,字寫得好沒有什麼用處,字是敲門磚的概念已經過時了,只能自娛自樂。」
此篇稿件從格式到內容都沒有任何問題,加上文字漂亮,看上去很是賞心悅目,侯衛東提起筆就簽上「發」,寫完之後,他仔細看了看這個「發」字,他的字也不差,還算中規中矩,但是與小寧主任的書法相比還是頗有差距。
小寧主任拿著侯衛東簽過字的文件,便一搖一晃地走了出去,侯衛東看著他的背影,暗中拿小寧與易中成相比較:「小寧主任與易中成不一樣,易中成有著易中嶺的背景,必須要調離,小寧的缺點是小節,可以容忍。」科委與新管會雖然都是正科級單位,但是兩者卻截然不同,新管會手下有幾十號人,用來換掉易中成的人選並不缺,科委卻只有幾個人,細細數來,還只有小寧主任最適合當辦公室主任。
5點,侯衛東提前離開了辦公室,他是一把手,所以不用請假,關門走人,很自由。到梁必發院子開了藍鳥,在城裡轉了一圈。他習慣性地將車開到了南郊,穿過了新管會的地盤,到了高速路口,他下了車,出神地看著曾經揮灑過汗水的新管會。
步高的樓盤已經封頂,外牆磚基本貼完,紅白相間,看上去如十六七歲的小女子,少了幾分青澀,多了些靚麗。而李晶的樓盤如竹筍一般往上長著。兩個樓盤隔著一條寬闊公路,很有幾分嶺西樓盤的味道。
整個新管會的規劃凝結著侯衛東的心血,新樓盤的佈置更是與侯衛東密不可分,正要出碩果的時候,一紙調令,侯衛東就從熱火朝天的新管會調到了科委,人生之無奈,他深深地體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