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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點撥

    張倩影的一段大西廂唱得婉轉悱惻,聽得王思宇黯然神傷,在掛斷電話後,他燃了一根煙,靜靜地站在窗前,心裡頗不好受,兩人雖然在電話裡都迴避著與於家有關的話題,但王思宇非常清楚,小影這樣做的目的,完全是在為自己著想,她是打算在自己與於家之間,搭建一座溝通的橋樑,以便盡早化解自己與於家人之間的隔閡,但一想到過世的母親,王思宇還是無法釋懷,讓他平心靜氣地面對那個家族,他實在是難以做到。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王思宇一直都魂不守舍的,中午吃飯的時候,也有些心不在焉,葉小蕾問了他幾句話,王思宇都答非所問,腦海裡還一直迴盪著張倩影的聲音,下午四點多種,在陪葉小蕾到各大賣場做了現場調研之後,他開車將葉小蕾送回電視台家屬樓,自己卻沒有下車,只是將幾包話梅塞給她,說西山那邊有要緊事去處理,必須提前趕回去。
    葉小蕾見他氣色不好,就沒有多問,只是囑咐他慢些開車,注意安全,王思宇點頭說好,可開車上了高速之後,他就把油門踩到最大,一路上把車開得風馳電騁,盡情地釋放心中的鬱悶。
    夕陽落山之前,王思宇終於抵達了西山縣城,將車開進位於老西街的那棟宅子,當天晚上,他獨自喝了兩瓶白酒,幾樣小菜,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藉著酒勁拿毛筆在牆上寫了幾行字,早晨醒來看去,上面寫的竟是:「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週一上班之後,在辦公室坐了沒多久,縣委辦公室主任莊俊勇便敲門走了進來,兩人寒暄了幾句後,莊俊勇便將修改過的招商草案遞到王思宇的辦公桌上,王思宇拿起文件大概翻了翻見這次修改的力度很大,充分突出了招商獎勵部分,而將處罰的力度減輕了許多,便提筆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似笑非笑地望著他,輕聲道:「莊主任,給你們添麻煩了。」
    莊俊勇忙擺手道:「王書記,您提的意見非常中肯,我們上次做的方案太過激進,很容易激化矛盾,造成不良後果,錢書記在電話裡已經對我進行了嚴厲的批評,在今後的工作中,我們縣委辦公室應該吸取教訓,嚴格把關。」
    王思宇笑了笑,摸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慢悠悠地道:「莊主任,你們縣委辦的工作繁重,這我是知道的,只是在重大文件的起草方面,的確應該慎重一些,要把穩定放在第一位,做好參謀助手工作。」
    莊俊勇的臉上依舊保持著謙和的笑容,點頭道:「王書記說的是,錢書記提出的這個『大招商、大發展』的口號實在是太過激動人心,委辦的幾位秀才們很是振奮,用了兩天兩夜的時間趕製出了這份文件,只是有些頭腦發熱,沒有考慮到會因此釀成不良後果,也怪我,急著把文稿簽發出去,沒有把好關。」
    王思宇見他出口必稱錢書記,便笑了笑,沒有吭聲,實際上他也很清楚,文件的出台只是一方面,執行的力度才是最關鍵的,秀才們未必沒有考慮到這一點,只是為了迎合領導而大造聲勢罷了,到時若是完不成招商任務的人多了,法不責眾,在具體處罰上,自然要打上幾分折扣,只是沒有料到,會遇到一個較真的領導罷了。
    莊俊勇離開後,秘書鍾嘉群送來一大疊文件,其中既有上面的最新學習精神,也有需要批示的文件,這裡的許多工作王思宇並沒有具體接觸,也就無法給出指導性意見,只是因為他掛職協管的部分太多,很多文件照例都要有他簽字才符合程序,其實真正起作用的,還是分管領導的批示,王思宇只是大致翻了翻,覺得沒有太大出入,就署上了名字。
    半個小時候,宣傳部長鄭嵐敲門走了進來,王思宇忙熱情地把她讓到沙發上,為她倒了茶水,鄭嵐笑著說:「王書記,打擾了,你來縣裡這麼久,我還是第一次過來匯報工作。」
    王思宇笑呵呵地擺手道:「鄭部長不要客氣,你們宣傳部的工作一直幹得有聲有色,多次受到上級領導的表揚,可不需要我這門外漢來指導,不過,對於你這位稀客,我還是歡迎的,以後要多過來坐坐。」
    鄭嵐忙笑容可掬地道:「一定,一定,其實王書記過謙了,您雖然來縣裡的時間不長,可一直都充當著救火隊員的角色,前幾次突發事件,要不是您處理得當,說不定就會出大亂子。」
    王思宇微笑著擺弄著手中的簽字筆,搖頭道:「鄭部長啊,這個救火隊員我可不想當啊,假如我們各部門能把工作做到位,提前把隱患排除掉,那就不會出現火燒屁股的情況了,都說亡羊補牢,為時不晚。但問題是,我們究竟有多少頭羊可以損失的呢?」
    鄭嵐聽後微微一笑,隨即點頭道:「王書記的話說得在理,但縣裡的情況錯綜複雜,很多領導官本位的思想很嚴重,出了問題不懂得反思,不去想辦法大力整改,而是一味地去想著消除負面影響,他們雖然打著維護政府形象的旗號,但實際上還是為了頭上那頂烏紗帽,不光我們西山縣是這樣,全國大部分地區都是如此。」
    王思宇笑了笑,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來,點燃後,皺著眉頭吸上一口,嘴裡吐出絲絲縷縷的煙霧,他把玩著手中的不銹鋼打火機道:「鄭部長,你算是說到點子上來了,所謂的突發事件,都不是偶然發生的,這裡面有一定的必然性,我們很多部門的領導都習慣了擱置問題,只有在矛盾集中爆發的時候,才想著四處滅火,工作實在是太被動了,這種情況,必須盡快改善,要麼轉變工作作風,要麼更換單位領導,讓庸者下,能者上,在這個問題上,是沒有任何迴旋餘地的。」
    鄭嵐認真地聽著,不住地點頭,微笑著道:「王書記,咱們想到一塊去了。」
    王思宇笑了笑,彈了彈指間的煙灰,意味深長地望了她一眼,點頭道:「是啊,鄭部長,我們的看法不謀而合。」
    兩人聊了一會,鄭嵐就皺著眉頭道:「王書記,過幾天,可能常委會上又要不太平了。」
    王思宇把手裡的半截煙頭掐滅,丟到煙灰缸裡,似笑非笑地望著她,輕聲道:「怎麼說?」
    鄭嵐瞥了一眼門口,壓低聲音道:「錢書記打算動孔夫子。」
    王思宇『哦』了一聲,微微皺眉,孔夫子是縣財政局長孔聖賢,他是曹鳳陽的主要班底,也是西山縣的財神爺,錢雨農要是去動此人,那等於是要削去曹鳳陽手中的財權,這書記縣長之間,必然又會爆發衝突,雖然現在常委會上書記縣長的支持者各半,堪堪打成了平手,但錢雨農如果動用一把手的權力,那孔聖賢這位財政局長,還真就當到頭了。
    鄭嵐繼續道:「上周錢書記到財政局視察工作,在會上對孔夫子進行了點名批評,主要是縣財政預算編製不合理,缺口太大,導致許多重要建設項目無法正常展開,另外陪同他去的政法委書記曾國驊也在會上放了炮,說縣財政給政法系統的補貼不到位,致使辦案經費不足,許多案件的偵破工作遇到困難,給西山縣社會治安整治行動拖了後腿。」
    王思宇笑了笑,摸著手裡的茶杯,不動聲色地問道:「鄭部長,你怎麼看?」
    鄭嵐喝了口茶,輕聲道:「依我看,這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了,縣財政向來是書記定調子,縣長定盤子,財政局長編稿子,預算不合理早做什麼去了,七月份他還在會上大談財政局的工作卓有成效,沒有挪用專項資金,赤字水平控制得好,不到半年就改口了,曾國驊的話更是站不住腳,他們政法系統建個基層派出所就得三十萬,市局只給撥付五萬,剩下的都要縣財政來解決,而縣公安局每年收繳的緝私罰沒款卻要與市局五五分賬,縣財政只能拿一半,這根本就不合理嘛,去年為了給他們檢察院翻新大樓,縣財政可出了三百多萬,當時曾國驊樂得合不攏嘴,每次見到老孔都『夫子長』『夫子短』的,現在可倒好,翻臉就不認人了。」
    王思宇見她說得義憤填膺,不禁微微皺眉,笑著道:「鄭部長啊,你對財政局的事情瞭解得不少嘛,和孔夫子很熟?」
    鄭嵐微微一窘,就微笑道:「王書記,我這人心直口快,有什麼說什麼,不瞞您說,我們兩家就要做兒女親家了,要不是老孔做我的工作,我也不會下定決心支持老曹。」
    王思宇微笑道:「鄭部長,孔夫子是怎麼做你工作的,能說來聽聽嗎?」
    鄭嵐低聲道:「老孔當時是這樣講的,錢書記在工程上的事情過於熱心,和大富集團摘不清關係,依我看,出事是早晚的,在這方面,曹縣長要比他控制得好,起碼他在經濟上是乾淨的,不怕查。」
    王思宇沉吟半晌,從辦公桌上拿起日程安排表,掃了一眼,就輕聲道:「要是上會討論,估計是在週四的下午,時間不多了啊。」
    鄭嵐點頭道:「王書記,如果最後舉手表決,我希望您能投一張反對票,下午我再去趟人武部找找關磊,老孔是難得的好幹部,別看他為人老實巴交的,錢袋子卻把得很緊,這兩年多虧了他,才保證了縣財政的健康運轉,就算沒有親戚關係,我也要保他一次。」
    王思宇笑了笑,點頭道:「孔夫子的官聲不錯,我也有所耳聞,但你去求票沒有用的,黨委管人,政府管事,這是鐵律,錢書記如果鐵了心要動老孔,那是誰都保不住的,要想阻止這次的行動,目前看,也許只有一個辦法能奏效。」
    鄭嵐微微一怔,輕聲道:「王書記,你有什麼好辦法?」
    王思宇低聲道:「只有請市財政局的領導出面干預,才有可能影響錢書記的決定。」
    鄭嵐聽後不禁喜出望外,挑起一根大拇指道:「王書記,還是你的主意高明,我這就找老孔去!」
    見鄭嵐擺動著肥碩的身體,風風火火地走了出去,王思宇不禁莞爾,這女人粗中有細,也會察言觀色,倒是個不錯的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