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官道之色戒 > 第四十三~五十四章 博弈青州 >

第四十三~五十四章 博弈青州

    李青璇離開後的第二天晚上,王思宇就去了趟東湖區中心醫院,在院方領導的陪同下,找到了江濤的母親,老人家在得知王思宇便是那位把江濤送到醫院的好心人後,自然是千恩萬謝,忙不迭地給他削蘋果送茶水,搞得王思宇心裡很是過意不去。
    在一番噓寒問暖之後,王思宇仔細地把江濤的詳細情況瞭解了下,知道他康復情況良好,最多還有兩個月就可以痊癒出院,只是在語言恢復上還有些障礙,另外受傷之後,江濤的脾氣變得很是暴躁,極容易發火,除了那位叫的張小燕的小護士外,別人都很難接近他,這種後遺症恐怕會終身伴隨著他,估計再難根除了,當然,以他當時受傷時的狀況上來看,這種結果已經足以慶幸了。
    而在工作方面,江濤原來就職的那家銷售公司,已經在兩個月前把他開除了,自從江濤出事後,那家公司只有幾位同事過來看過他,公司的領導始終都沒有出面,在瞭解到這些情況後,王思宇寬慰了江濤媽媽一番,便和醫院領導握手話別,轉身離開。
    回到家以後,王思宇便給何仲良打了電話,請他幫忙把江濤工作的事情給落實了,最好給他安排個清閒些的職位,何仲良一口答應下來,王思宇在掛斷電話後歎了口氣,不禁在心底暗自禱告,最好那位陽光大男孩從此能夠一帆風順,千萬別再出什麼差池,一方面是出於憐憫,另一方面,自然是怕耽誤了他的好事。
    回味著李青璇那妖艷性感的種種媚態,王思宇心中沒來由地一蕩,不禁對那三年之約愈發地期盼起來,思慮良久,他又掏出手機給東湖區區委副書記俞漢濤掛了電話,讓他和醫院方面打個招呼,請院方重點培養一下那位叫張小燕的護士,不要讓她工作太過勞累,想必那樣,她就能分出更多精力來照顧江濤。
    事情都辦得妥帖後,他撥了號碼給李青璇打過去,那邊卻已經停機了,不知是否換了號碼,王思宇有些意興闌珊地走到窗邊,出神地望著外面那兩棵石榴樹,半晌,才搖頭走進書房,信手拿出一本《犯罪心理學》來,神情專注地看了起來。
    接下幾天,王思宇開始靜下心來熟悉紀委的工作,並且查閱了大量的卷宗,爭取早日熟悉業務,盡快打開局面,只有自己能夠成功辦下幾件漂亮案子,底下的人才能真正服自己,否則外行領導內行,永遠放不開手腳,很容易被人小看,自己沒有底氣,就永遠無法在別人那裡建立起威信來。
    雖然監察五室裡有一半的人都唯副主任孫福泉馬首是瞻,對他這位新到任的主任態度很是冷淡,但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王思宇並沒有放在心上,他堅信,自己有能力解決這些問題,這種自信來源於過去的經驗,從青羊再到省城的工作經歷給他帶來了強大的自信,王思宇給自己設定了目標,爭取三年之內干到副廳,到那時就可以出入有專車了,那才真算得上是少年得志,當然,王思宇知道這種想法有點不靠譜,除非他能回到北京認祖歸宗,否則光靠姓焦南亭的運作,估計達不到那種程度。
    孫福泉在查人口辦的一個案子,由於舉報人線索不具體,查證工作陷入僵局,他這幾天一直陰沉著臉,心情似乎不大好,不過在見到王思宇後,表面上倒還能過得去,只是他每天都帶著幾個人早出晚歸,極少來王思宇的辦公室裡溝通工作,依舊是那副拒絕合作的態度。
    王思宇知道他有心藉著辦案來迴避自己,拉著一票人馬單干,那麼剩下的這些人裡,應該就是孫福泉不太重視的人了,王思宇在空閒的時候,便端著茶杯到五室的辦公室裡轉一圈,和留守的科員們打打招呼,暗自觀察這這些人的舉止行為,打算從中挑出精明能幹的人來,也給那些想積極向組織靠攏的人一個機會。
    剛剛空降到一個部門,最重要的是要選好可靠的幫手,王思宇當初在督查室之所以能夠打開局面,除了梁桂芝的妥協以外,也和朱良玉賀焰飛在底下的強力支撐是分不開的,這種成功的寶貴經驗,當然不能丟掉。
    在轉悠三天後,終於有兩個人落入了王思宇的視線,其中一個很年輕,名叫程剛,也是剛剛來紀委工作不久的年輕人,這人衝勁很足,但經驗不夠,可能是孫福泉是想磨磨他的性子,就把他放在辦公室裡做內勤,小伙子看來很不滿意,雖然沒有發什麼牢騷,但每次看到辦案人員從外面回來,眼神裡都帶著一絲羨慕,那神情恰好被王思宇捕捉到,就把他列到重點培養名單裡,畢竟都是年輕人,共同語言多,應該好接觸些。
    另外一個歲數比較大了,名叫黃克山,是位老紀檢,以前工作一直很出色,但後來被人打擊報復,打折了一條腿,自那以後,性情就開始變得懦弱起來,工作漸漸也不太用心,再加上一次辦案時出了重大紕漏,被紀委在系統內通報批評,上面念他立過功,就沒有太過深追究,把他丟到辦公室裡幹些雜活,於是瘸著一條腿拿著拖布拖地的老黃,也被王思宇拉進紅名單裡。
    至於黑名單,那就不用說了,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但王思宇倒是覺得自己官當得越大,這肚量就越小,那幾位跟在孫福泉屁股後面擠眉弄眼的傢伙,他怎麼看著都覺得不順眼,這些傢伙便進了黑名單,早晚找機會要收拾收拾這幾個捧臭腳的,要不是他們在底下瞎攛掇,估計孫福泉也不敢輕易想著架空自己。
    週四的上午,省紀委副書記、監察廳廳長羅雲浩在辦公室裡約見了王思宇,羅雲浩穿著藏青色西服,白襯衫上繫著一條褐色圓點領帶,頭髮梳理得很是整齊,紋絲不亂,他穩穩地坐在寬大的靠背椅上,和藹可親地望著王思宇,很有一副高級領導的派頭,單看那架勢,竟比省委文書記都要大上許多。
    王思宇的表現很是鎮定,有問必答,不卑不亢,兩人在不到十分鐘的談話時間裡,羅雲浩倒接了三次電話,有些不耐煩地掛斷電話後,羅雲浩勉勵了他幾句,囑咐王思宇安心工作,時刻嚴格要求自己,團結好同志,爭取早日進入工作狀態,盡快把監察五室的工作搞上去,說完後,他便笑瞇瞇地端起茶杯,王思宇趕忙起身告辭。
    走在樓道裡,恰巧遇到信訪室主任劉廣原,他剛剛從夏余姚的辦公室裡走出來,王思宇便站在門口和他寒暄幾句,卻突然聽到辦公室裡傳出夏余姚渾厚的男中音:「外面是王主任吧,進來坐會,正好有事找你。」
    王思宇忙與劉廣原握了手,轉身走進辦公室,坐到沙發上,夏余姚把手裡的文件一丟,從轉椅上站起來,來回扭了幾下腰,拍了拍後背,這才又坐下,從辦公桌上的中華煙裡抽出一根,丟了過去,隨後他自己也點著一根煙,吸上一口,表情嚴肅地望著王思宇道:「王主任,你是青州出來的幹部,對吧?」
    王思宇點點頭,微笑道:「我是在青州長大的,大學畢業後也一直在青州市委辦公室工作,去年十一月份才調到省裡來的。」
    夏余姚呵呵一笑,端起茶杯喝上一口,夾著手裡的中華煙,慢條斯理地道:「那龔漢潮這人你聽說過沒有?」
    王思宇皺了皺眉頭,輕聲道:「知道,他以前是青州建委主任,以前在市委辦當科員的時候,我曾經去建委送過幾次文件,見過他兩次,對他有些印象。」
    夏余姚笑瞇瞇地坐直身子,沉聲道:「他現在還是建委主任,根據你的瞭解,他這人在工作上怎麼樣?」
    王思宇心裡暗自吃了一驚,知道那位龔主任恐怕是出了問題,聯想起剛到夏余姚辦公室裡時,他和劉廣原之間的那段對話,王思宇心裡便明白了幾分,於是微笑著說:「龔主任的工作作風有些霸道,社會上關於他的傳言不少,而且據說他有個叔叔涉黑,在青州地面上,人家都管他叔叔叫龔老太爺,只不過我和他接觸不多,相交不深,很多事情都不太瞭解。」
    夏余姚點點頭,深深吸上一口煙,嘴裡吐出淡淡的煙霧,皺著眉頭想了想,便沉聲道:「是這樣,王主任,省紀委去年接到不少關於龔漢潮的匿名舉報信,咱們這邊也下了批文,但青州市紀委受到各方面的壓力,就是頂著不辦,案子已經拖了三個月了,不能再這樣無限期拖下去了,我打算讓你帶人下去摸摸情況,如果舉報信的內容屬實,就對他採取措施,你是青州出來的幹部,對那裡的情況熟悉,有利於辦案,另外你剛到紀委,也需要在實際辦案中積累一下經驗,你看怎麼樣?」
    王思宇點點頭,微笑道:「我沒意見,什麼時候動身?」
    夏余姚很高興地喝了一口茶,呵呵笑道:「當然是越快越好了,王主任,你剛到紀委,很多情況都不太熟悉,本來想著過段時間再讓你進入工作角色,但青州那邊的事情不能再拖了,萬一走漏風聲,等別人把漏洞都堵嚴實,案子就不好查了,你可以選調幾個有經驗的辦案人員過去,讓他們從旁邊協助你。」
    王思宇笑了笑,把手裡的半截煙掐滅,丟到煙灰缸裡,輕聲道:「放心吧,夏廳長,我一定盡快查摸清情況,盡快查證,爭取早日把案子辦下來。」
    夏余姚點點頭,抱肩道:「記住,要堅持住原則,不管任何人講情施壓,都要秉公辦理,如果情況屬實,必要的情況下,可以直接對他採取兩規措施。」
    王思宇點點頭,站起身來,走到辦公桌前,接過夏余姚遞來的卷宗,轉身向門外走去,來到門邊的時候,卻被夏余姚叫住,他轉過神來,卻見夏余姚皺著眉頭道:「老孫那個人脾氣不大好,有時候像個倔驢似的,不過辦案上確實是個強手,那天開會的事情,我已經批評過他了,希望你不要介意,平時要多溝通,更要注意團結同志。」
    王思宇笑了笑,點頭道:「夏廳長請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夏余姚這才點點頭,微笑著拿出一份文件,低頭看了起來,當辦公室的房門關上後,他不禁輕輕歎了口氣,把簽字筆丟到一旁,拿著茶杯走到窗前,皺眉道:「先分開一段時間吧,這樣對他們兩個都好。」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王思宇就一直研究著卷宗,快下班的時候,他打電話叫來副主任孫福泉,告知他自己要去青州辦案,自己不在期間,紀檢監察五室的工作暫由孫福泉代理,孫福泉聽後神色自若地點點頭,只深深地瞥了王思宇一眼,便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出去,望著孫福泉離去的背影,王思宇若有所思地點著一根煙,陷入沉思之中。
    週一上午,在拿到進駐青州調查龔漢潮問題的蓋章文件後,王思宇便帶著程剛和黃克山趕往青州,為了掩人耳目,避免打草驚蛇,他們這次下去的名義是考察青州市的廉政文化建設工作,在出發前並沒有通知青州市紀委,由於青玉高速上出了車禍,路上堵車嚴重,直到下午兩點半,麵包車才抵達青州。
    入住青州市政府招待所後,王思宇令兩人集中精力,就舉報材料中的內容進行暗中調查,而他自己則直接打車去了青州市委辦公樓,來到周松林的辦公室外,卻見靠在牆壁的沙發上沒人,秘書杜峰臉上蒙著一張大報紙,正歪在辦公桌上打瞌睡,王思宇嘿嘿笑了一聲,抬手把報紙拿下來,杜峰倒嚇了一跳,見來人是王思宇,忙站起來,兩人笑哈哈地握了手,剛剛打了招呼,周松林便聽到了門外的動靜,嗓音洪亮地喝道:「臭小子,快進來吧。」
    王思宇抬手拍了拍杜峰的肩頭,向裡面努努嘴,示意自己先過去,回頭再聊,杜峰微笑著點點頭,坐回椅子上,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喝了杯濃茶,便低下頭來,打開電腦的WORD文檔,開始揮動著十根手指,辟里啪啦地敲起字來。
    周松林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手裡握著一管粗大的簽字筆,面色慈祥地著望著王思宇,頷首微笑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王思宇坐在沙發上,蹺著二郎腿,嬉皮笑臉地道:「剛到,老爺子,我回來看你了。」
    周松林笑了笑,眼角的皺紋舒展許多,擺手道:「專心工作才是正經,我這身子骨倒還硬朗,用不著你這傢伙牽掛,怎麼著,又惦記打我老頭子的秋風了?」
    「瞧您說得那麼嚴重,我哪裡敢打您的主意?」王思宇雙手一攤,臉上做出一副無辜的表情。
    「你不敢?那這世上倒沒有膽大妄為的人了,你倒是說說,我那茅台倒是都被誰順走了。」周松林板起面孔,低低地哼了一聲,沒好氣地道。說完後,他把手裡的簽字筆輕輕丟到一邊,從靠背椅上站起身來,拿著杯子走到飲水機旁,親自為王思宇沏了一杯茶,遞過去,隨後將一雙手背到身後,語氣舒緩地道:「怎麼樣,在督查室幹得還順利吧?」
    王思宇站起身子,雙手接過茶杯,嘿嘿地笑了笑,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從上衣口袋裡掏出名片夾來,抽出一張嶄新的名片遞過去,臉上露出頗為得意的笑容,微笑道:「老爺子,我現在已經不在省委督查室了,調到省紀委去了。」
    周松林臉上露出驚訝之色,伸手接過名片,低頭看了看,不禁啞然失笑道:「嘿嘿,臭小子,不錯嘛,半年不到又陞官了,嗯,紀檢監察五室,倒是要害部門。」
    王思宇撓撓頭,換上一副憊懶神情,半開玩笑地道:「稀里糊塗的就進步了,到現在還有點不敢相信,跟做夢一樣。」
    周松林拿手指了指王思宇,臉上現出無奈之色,歎氣道:「你啊,什麼時候都是這個德行,沒半點正經,早知道你這樣,當初就不該讓你當那個科長,再打磨個三五年才好,省得你哪天得意忘形,跌個大跟頭。」
    王思宇嘿嘿笑了笑,轉動著手中的茶杯道:「我也就是在您面前才能放鬆些,在外面當然不敢亂說話,喝醉了都要假裝清醒。」
    周松林微微一笑,沒有做聲,轉身回到座位上,閉著眼睛坐在轉椅上,輕輕搖了一會,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正色道:「你小子少打埋伏,這趟怕不是專程來看我的吧。」
    王思宇『嗯』了一聲,呻了一口茶,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從兜裡摸出煙來,走過去,遞給周松林,幫他點上,自己也夾著煙,低頭點上火,皺著眉頭吸上一口,向門外瞥了一眼,便壓低聲音道:「這次是下來釣魚的。」
    周松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右手輕輕地拍打著轉椅,搖頭道:「釣魚?你說得倒是輕巧,魚要是足夠大,釣魚的人就很容易被拖到水裡,哪個是魚,哪個是釣魚的人,那要依實力來定,青州官場上的事情,哪裡有那麼簡單,這裡邊水深著呢,你也不怕淹著。」
    王思宇見他說得嚴重,也不禁心中一沉,皺著眉頭道:「真有那麼嚴重?」
    周松林面色凝重地點點頭,緩緩睜開眼睛,盯了王思宇一眼,低聲道:「龔漢潮這個人不簡單,這幾年告他的人不少,可他依然牢牢佔著建委主任的位置,做事獨斷專行,連分管副市長也不放在眼裡,他後面站著張陽書記,家裡還有黑道背景,官商兩界都忌憚他三分,在青州這邊辦案,沒有張陽點頭,哪裡是那麼好查的,況且,魏明倫在前段時間的書記碰頭會上已經走露了風聲,估計他早就做好了準備。」
    王思宇低頭沉思了片刻,點頭道:「我知道這案子阻力不小,按理說,省紀委交辦的案件,作為下級紀檢部門,青州市紀委是一定要徹查的,可魏明倫到現在都不敢簽字,市裡一直沒有立案,硬是拖了三個月,可見張陽書記給他施加了多大的壓力,正因為這樣,我們省紀委才會直接介入,不管怎麼樣,這是我辦的第一個案子,只許成功不許失敗,開弓沒有回頭箭,不把龔漢潮射下馬來,我沒法回去和上面交代。」
    周松林抱肩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窗前,眺望遠方,搖頭道:「你看到的只是一方面,魏明倫有省紀委的批文,這是份量很重的砝碼,有了它,魏明倫足以在書記辦公會上向張陽書記施壓,但他當時的態度很曖昧,並沒有據理力爭,這就說明他本人也心存顧忌,事情恐怕沒有那麼簡單,這裡面牽扯到錯綜複雜的利益關係,如果我估計得沒錯,龔漢潮要是出了問題,很可能會拉下來一批人,搞不好,青州官場會出現一場規模不小的政治地震。」
    王思宇微微一愣,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臉色變得沉靜下來,半晌沒有說話,王思宇在來之前,也知道這案子恐怕不太好辦,但沒有把事情考慮得這麼嚴重,周松林的這番警告,顯然不是危言聳聽,周老爺子在青州官場上打拼這麼多年,許多事情都瞞不過他,他雖然大半時間都在韜光養晦,極少出手,但其城府極深,目光如炬,自然比自己看得深遠,但沒辦法,在其位謀其事,既然案子已經接下來了,就得成功辦下來。
    似乎是猜到了王思宇的心思,周松林慢悠悠地轉過身來,喟然道:「小宇,這次辦案,你一定要把握住案件主線,不要牽涉太廣,爭取速戰速決,凡是牽連到其他幹部,都推給市紀委去辦,千萬記著小心謹慎,絕對不能意氣用事,把一個人逼急了也許沒什麼,把一群人逼急了,那就容易出大問題,假如他們中有人不按規則出牌,你就很危險了,省紀委的領導是站在高處看問題,雖然有遠見,但他們並不瞭解下面的實際情況,否則,也不會在沒有平衡好各方關係之前,就貿然派你下來,萬一捅了大簍子,搞到無法收拾的局面,恐怕板子還要打到你的屁股上。」
    王思宇笑了笑,點頭道:「老爺子,您不必擔心,我清楚該怎麼做,依我看,要是真能搞出大動靜來,倒也不是壞事。」
    周松林深深地瞥了王思宇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便大聲衝門外喊道:「杜峰,你過來下。」
    杜峰聽到召喚,趕忙從辦公桌後站起來,快步推門進來,走到周松林身邊,周松林低頭向他耳語幾句,杜峰便匆匆地走了出去,周松林走回辦公桌後,伸手拉開抽屜,從裡面翻出一張半舊的名片來,遞給王思宇道:「這個人你可以抽空去見見,他叫陸禹山,以前是建委分管規劃與開發的副主任,因為和龔漢潮鬥得厲害,結果被打擊報復,提前退了下來,估計他對龔漢潮的情況有一定的瞭解,案子拖了三個月,這麼久的時間,舉報信上反應的問題很可能已經被處理乾淨了,必須另外拓展辦案思路,重新確定辦案方向。」
    「老爺子,您這也太專業了點!」王思宇開始大拍馬屁,微笑著接過名片,低頭瞄了一眼,便放到隨身攜帶的夾包裡,兩人又閒扯了些輕鬆的話題,不知不覺間,周松林便把話題轉到女兒周媛身上來,只說自己現在年紀大了,總惦記著抱個孫子,可惜媛媛那丫頭,現在心思都放在事業上,連個男朋友都沒有交,真是讓人放心不下。
    王思宇摸著鼻子笑了笑,搖頭道:「老爺子,您倒是貪心,剛剛和周老師修復好關係,就惦記起抱孫子來了,有些事情自然要慢慢來,太著急了總是不成的。」
    周松林聽後微微一笑,坐在靠背椅上閉目養神,過了半晌,才輕輕歎息道:「媛媛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冷冰冰的,也不見她露出一點笑模樣,真是讓人擔心啊。」
    王思宇沉吟良久,眉頭輕輕抖了抖,眼前又浮現出那位冰山美人,便在心底打起娶個老師做老婆的主意來,他坐在沙發上打了個盹,醒來時,卻見周松林在埋頭辦文,王思宇便站起身來,在屋子裡轉悠一會,半個小時後,杜峰從外面進來,拿著一個鼓鼓囊囊的檔案袋,遞給周松林後退了出去。
    周松林這當口已經處理完一堆文件,他把檔案袋丟在辦公桌上,歎氣道:「這些都是壓下來的一些舉報材料的複印件,你可以拿去看看,另外,辦案時遇到什麼困難,可以第一時間打電話找杜峰,但不要到我辦公室裡來,免得授人以柄,今天晚上我去趟項市長家,爭取得到他的支持,在常委會上再施加些壓力,為你創造些寬鬆的辦案條件,但是,你們要處處小心,一切都要以安全為重,這是大前提。」
    王思宇點點頭,從夾包裡掏出兩瓶胃藥,輕輕地放在辦公桌上,取過檔案袋,拉開房門,默默地退了出去,心裡沉甸甸的,他隱隱覺得此行禍福難料,自己這枚從玉州飛回的棋子,有可能會改變許多人的命運,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回到青州市政府招待所裡,王思宇將舉報材料交給老黃和程剛,讓他們進行細緻分析,自己則走回房間,洗了把臉後,便坐在沙發上,從夾包裡掏出那張半舊的名片,撥通了原青州市建委副主任陸禹山的電話,要想調查一個人,肯定是先找他的對頭,而不是朋友。
    接電話的是個年輕男人,說話的聲音很溫柔,軟綿綿的,搞得王思宇脊背直冒涼風,兩人聊了幾句後,那人卻說老陸在退休之後賣了房子,把家搬到外地去了,他只是買了陸禹山的房子,並不清楚他現在的住址和聯繫方式,不過據他瞭解,老陸自從搬家後,就再回過青州。
    掛斷電話後,王思宇沏了杯茶,就給鄧華安打了個電話,告知他自己已經到了青州,並且有急事和他商量,在說了陸禹山的事情後,王思宇便約了時間,晚上到茶館見面,兩人聊了一會,程剛便興沖沖地敲門進來,揚了揚手中的一封檢舉材料,大聲地向王思宇匯報道:「主任,我發現了一條重要線索。」
    王思宇笑了笑,拿手摀住手機聽筒,衝他低聲道:「你先別跟我講,先去和老黃去說,這次之所以帶你出來,不為別的,就是讓老黃帶帶你,你要虛心拜他為師,案子上的事情讓老黃來和我說,你現在最大的任務只有一樣,就是好好跟著他學習如何辦案,這期間要多問少說,明白了嗎?」
    程剛的臉立時漲得通紅,有些不知所措地撓撓頭,過了半晌,才囁囁道:「明白了主任,我這就去向老黃討教。」
    王思宇微微皺眉,搖頭道:「程剛啊,都讓你拜他為師了,怎麼還叫人家老黃呢,就你這態度,能學到什麼?帶你出來真是個錯誤!」
    程剛趕忙吐了下舌頭,悄悄地轉身退了出去,王思宇見他帶上門,不禁舉起手機,微微搖頭道:「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不懂得尊師重道。」
    手機那端的鄧華安聽後哈哈大笑,伸手拎著腰帶往褲腰上提了提,歎氣道:「我說小宇啊,你才多大啊,怎麼說起話來還老氣橫秋的。」
    王思宇摸著鼻子嘿嘿地笑了笑,便壓低聲音道:「還有啊,我這次回來的事情不要張揚,誰都別講,聽到沒,等天擦黑你再過來,咱倆政府招待所門口見……」
    程剛在出了房門之後,心裡兀自有些不服氣,站在走廊的窗戶邊,拿著那封檢舉信的複印件又仔細地看了又看,總覺得新來的主任沒有重視他,不禁有些氣悶,便皺著眉頭進了隔壁房間,站到正專心拖地的老黃面前,遞過手中的材料,輕聲道:「黃叔,你瞧瞧,這條線索怎麼樣?」
    老黃有些詫異地抬眼瞄了他一眼,便『嗯』了一聲,把拖布放下,接過檢舉材料,慢吞吞地從兜裡摸出老花鏡,戴上後在材料上掃了幾眼,就把材料丟給他,摘下老花鏡,疊好後放進衣兜裡,搖頭道:「沒用,就算查實了也容易推諉責任,費力不討好的活咱別幹,你還是再去找找,看能不能發現別的線索。」
    程剛滿心期待,沒料到落得這個結果,他不禁大受打擊,抬手抓抓腦袋,便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捧著一疊材料專心看了起來,老黃瞥了他一眼,便拿著拖布走過來,在他腳邊蹭來蹭去,程剛忙把腳抬起來,仍拿著材料猛看,過了半晌,眼角的餘光才落在那拖布上,心裡不禁納悶起來,這招待所有做衛生的啊,這老黃怎麼還握著拖布沒完沒了地擦啊,轉念一想,就覺得是習慣使然,老黃這是在辦公室做久了,出來後一時不適應,沒轉換好角色。
    想到這,他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起來,只笑了幾聲,忽地想起王思宇剛才講的話,這才醒悟過來,趕忙把材料丟到一邊,匆匆站起,一把搶過老黃手裡的拖布,連聲道:「黃叔,你腿腳不利索,以後這拖地的活由我幹,今後我就是您徒弟了,回頭您教我兩手破案的功夫吧。」
    老黃嘿嘿地笑了笑,站直了身子,來回扭了扭腰,歎氣道:「咱們這位主任,還真是不簡單啊。」
    程剛愣了下,瞪大了眼珠子道:「黃叔,夠邪門的啊,你怎麼知道是主任說的?」
    老黃慢悠悠地坐到沙發上,端著茶水喝上一口,才輕聲道:「你叫了我半年的老黃,剛從那間屋裡出來,就改口叫黃叔,我當然知道是誰提醒你的了,臭小子,拖地去吧。」
    程剛笑嘻嘻地拖起地來,老黃從兜裡摸出老花鏡,戴上後仔細地看起材料來,不時拿筆在黑皮本子上畫起一個個三角形來,程剛拖了地,走到他身邊,蹲在地上,看著上面複雜的箭頭與三角形,有些發懵,心裡迷惑不解,卻不敢說話,怕打斷老黃的思路,直到老黃從兜裡摸出一根煙來,他才從旁邊掏出打火機,『啪』地一聲幫忙點上,指著本子詫異地道:「黃叔,你畫的是什麼圖啊,怎麼跟他們做的案情分析圖不一樣啊。」
    老黃白了他一眼,吸上一口煙,蹺起二郎腿道:「我這是野路子,說了你也不明白。」
    說完後,老黃抬手指了指茶杯,程剛便哭喪著臉,把茶葉換掉,拿著熱水壺為老黃沏上茶水,蹲在一旁仔細地觀察起來。
    天擦黑後,老黃帶著程剛在房間裡畫三角形,王思宇戴上墨鏡下了樓,來到招待所門外,等了不到五分鐘,就見鄧華安開著警車趕了過來,兩人在門口來了個熊抱,王思宇便拉開車門,上了警車,坐在副駕駛位上,鄧華安開車來到市裡的一家幽靜的茶館,兩人進了包房以後,老鄧上下打量了王思宇兩眼,不禁嘿嘿笑道:「你們省紀委查案咋比我們搞刑偵的還誇張啊,墨鏡都戴上了,用不用給你弄一副假鬍子貼上?我那還有假髮,趕明兒都給你帶來。」
    「去你的,哪那麼多廢話。」王思宇摘下墨鏡,慢悠悠地放到西服兜裡,蹺起二郎腿,摸著茶杯道:「老鄧,你們刑警隊可夠差勁的啊,我這都出去那麼久了,怎麼龔老太爺怎麼還那麼囂張啊,聽說把生豬市場都壟斷了,我說你們沒事的時候能不能打打黑啊,多為老百姓幹點實事成不。」
    鄧華安把大眼珠子一瞪,大聲分辨道:「你聽誰說的,青州哪有什麼黑社會,上次張陽書記開會的時候不就提了嘛,他張陽主政青州期間,根本就沒有什麼黑社會,那都是社會上的那些閒散人員亂嚷嚷,那是在危言聳聽,青州的治安狀況在全省都是最好的。」
    王思宇嘿嘿地笑了笑,拿手指著老鄧,搖頭道:「老鄧啊老鄧,我發現你現在可真是越來越壞了,有啥屎盆子都往市委書記腦袋上扣,真不厚道啊……」
    鄧華安擺擺手,把警帽從頭頂摘下來,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歎息道:「原話我記不清了,但基本上就是這意思,反正他就是不信青州有黑社會,也不許我們搞嚴打,再說局領導和那兩家都有關係,我們怎麼打,想打也沒法打嘛,要是認起真來,說不定誰打誰呢。」
    王思宇盯著鄧華安那張黝黑的臉膛看了半晌,忍不住也呵呵笑了起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李飛刀怎麼樣了?」
    老鄧微笑道:「跟那寡婦結婚了,他老婆年初好像懷孕了,聽說像是男孩,沒事總踢他老娘的肚皮,淘氣著呢,李飛刀說先不告訴你,回頭給你個驚喜,他都尋思好了,讓孩子認你當乾爸。」
    王思宇『喔』了一聲,微笑道:「這可是大好事,回頭咱哥三得找機會湊到一起,好好喝頓酒。」
    說完後,他不禁想起青羊的李青梅來,臉色就有些黯淡,歎了口氣,暗想回頭辦完案子,抽空過去瞧瞧她。
    鄧華安見王思宇的臉色陰晴不定,也不再吭聲,半晌才一拍腦門,低聲道:「對了,上次劉天成那小子喝醉了酒,直跟我嘟囔,說有件事情對不住你,當時我還惦記著給你打電話,後來一忙起來就給忘了,到底是什麼事啊?」
    王思宇皺著眉頭想了半晌,終於記起,他曾讓劉天成幫著調查隱湖集團的事情來,多半是劉天成怕老婆做事不隱秘,被隱湖的人發現,惹禍上身,所以沒有去調查,又不好意思告訴自己,這倒是人之常情,王思宇便也沒有在意,搖頭道:「小事一樁,我都忘了,他倒還記著,沒事,回頭我給他打個電話就好。」
    鄧華安『噢』了一聲,點頭道:「天成那人不錯,你在省城吃得開,可得多幫幫他。」
    王思宇點點頭,點上一根煙,皺眉抽上幾口,便壓低聲音道:「老鄧,你在龔老太爺那邊有眼線沒,如果有的話,讓他們留意打聽下龔漢潮的情況,幫我摸摸他的底。」
    鄧華安搖搖頭,抓起茶杯咕咚喝上一口,抬手抹了抹嘴角的茶葉,輕聲道:「那些派出所裡有給發線人費的,我這不養人,交道打多了,倒是認識他們那的幾個小嘍囉,回頭我幫你問問,不過你也別抱太大希望,估計那些小痞子不瞭解情況。」
    王思宇點點頭,皺眉道:「這樣啊,那陸禹山你得幫我找到,老鄧,我這次帶來的人少,你得給我打打下手,青州這邊的人我多半不放心,龔漢潮這人據說不簡單,交遊廣闊,還有市委書記當後盾,辦這案子得小心點,不能走漏半點風聲,萬一打草驚蛇,那可就不好查了。」
    鄧華安點頭道:「這個你儘管放心,陸禹山的聯繫方式,我已經安排人查了,最遲明天下午給你消息,小宇啊,你能不能跟周書記說說,給我們領導打個招呼,把我這頭上的副字去掉,我現在瞅著刑警隊長鬧心,他看我也不順眼,馬勒戈壁的,我們兩個早晚得走一個,我和他尿不到一個壺裡,跟他一起幹事,真他娘的彆扭。」
    王思宇擺擺手道:「別胡說八道,你當政府是周書記家開的啊,他說提誰就提誰,就算是張陽書記想提拔幹部,那也得順勢而為,你先好好幹著吧,別把矛盾激化得那麼嚴重,搞好團結那也是一門學問,再說了,上面有個遮風擋雨的,也不見得是壞事,就你那脾氣,還真得注意點,我覺得有個正職能幫你擦擦屁股也挺好。」
    鄧華安登時苦笑道:「他不往我臉上抹黑就算了,擦屁股是不用指望了,我還是那句話,什麼時候咱哥倆搭班子干,寧給好漢牽馬墜鐙,不給賴漢當祖宗,那位爺我真是不想伺候了。」
    王思宇笑了笑,抬手從桌上摸過茶杯,緩慢地呻上一口,搖頭道:「別胡說八道,我算哪門子好漢了,你先幹著吧,以後的事情很難講,我真要有出頭那天,少不了讓你也掌個大印。」
    「那太好了!」鄧華安咕咚一聲把茶喝乾淨,皺眉道:「走,出去整兩杯吧,這次不帶外人,咱哥倆單挑。」
    王思宇抬手看看表,搖頭道:「正經事要緊,辦案期間不能喝酒,今晚就這樣吧,你給我記著,時刻準備著,我覺得這次辦案不簡單,你找些可靠的人給我預備上,一定要隨叫隨到。」
    鄧華安『嗯』了一聲,見王思宇鄭重其事的樣子,不禁微微一笑,半開玩笑地道:「不行我設個套把那小子抓進去,給他上點手段,讓他招了不就完了嘛!」
    王思宇哼了一聲,搖頭道:「只怕他前腳進去,你後腳就被扒皮了,別瞎胡鬧,現在還沒到魚死網破的地步呢,得按規矩來,你千萬別自作主張,等我電話就是。」
    鄧華安點了點頭,卻在心裡打定主意,正好這段時間案子不多,回頭去盯龔漢潮幾天,找點線索出來,不就是個腐敗案嘛,自己連刑事案件都能破得了,哪裡還能抓不到他龔漢潮的把柄,想到得意處,他不禁咧著大嘴笑了起來。
    王思宇見他笑得蹊蹺,趕忙拿手指著他道:「咳,咳,老鄧啊,我可告訴你,別瞎攪和,你得聽我的,不然容易壞事。」
    鄧華安擺手道:「看你說的,我好歹也是刑警大隊的副隊長,什麼叫瞎攪和,這話也就你說吧,換個人試試,我非……嘿嘿!」
    兩人又聊了一會,王思宇便讓鄧華安先走了出去,他在包間裡獨自坐了一會,忽地憶起,這間茶館竟是當初和趙帆分手的那家,王思宇慢悠悠地走出包間,來到那張桌子邊,叫了一壺碧螺春,安靜地坐了許久,才搖頭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濛濛亮,老黃沒吃早餐,就一瘸一拐地帶著程剛出門了,直到中午也不見人影,王思宇知道自己這次算是用對人了,這老傢伙在辦公室呆得太久了,估計這次出來也是技癢難耐,說不定這次的案子辦下來,又能激發起他的辦案熱情,只是老黃心裡那塊陰影得找機會去掉,不然他身上總是缺些勇氣。
    他正嘴裡叼著煙頭,躲在房間裡研究方案時,鄧華安興沖沖地把電話打過來,說是人找到了,陸禹山把家搬到春江市去了,鄧華安大費周章,終於搞到了他的電話號碼,王思宇趕忙拿起筆,在黑皮本子裡記上號碼,嘴裡忙不迭地道:「老鄧啊,辛苦了,真有你的,這都能找得到。」
    老鄧心想總算沒白費勁,為了你這句誇獎,好傢伙,把人都折騰壞了,忙了六七個小時,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還搭上不少人情,總算從大海裡把這顆針給撈出來了,但他沒有實話實說,反而抱著電話吹噓起來:「這算啥啊,跟刑警隊的講這話,那不是寒磣人嘛,一個大活人有啥難找的,最多就是撥拉幾個電話的事,小事一樁。」
    王思宇記下電話號碼後,點頭道:「不錯,老鄧啊,那以後找人的事就都由你幹了,對了,我還有一朋友,失蹤很久了,你幫我查查看,他姓趙,叫趙帆,現在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好久沒聯絡了,不過我估計肯定是在國內,你自己到戶籍那查照片去吧,嗯嗯,那先這樣。」
    鄧華安掛斷電話後,擦了擦腦門子上的汗,搖頭道:「馬勒戈壁的,這事鬧的,多嘴了,刑警隊的也受不了你這麼搞啊,還估計肯定是在國內,那上哪找去啊!」
    王思宇是聽不到鄧華安的嘮叨,他按著電話號碼給陸禹山打了過去,電話很快接通,王思宇自報家門,對方得知省紀委調查組在調查龔漢潮時,非常興奮,表示願意配合調查,但陸禹山還是有一定的顧慮,他不願到青州這邊拋頭露面,只想在電話裡介紹情況,王思宇很清楚他在擔心什麼,便同意了他的意見。
    兩人在電話裡足足談了一個多小時,陸禹山將他所瞭解的情況都一五一十地向王思宇做了介紹,王思宇耐心地做著記錄,不時插嘴問上幾句,老陸都做了解答,末了,陸禹山歎息道:「終於有人來查姓龔的了,不過王主任你千萬要小心,此人背後站的可是大人物,家裡還有黑道背景,千萬莫要被他們算計了。」
    王思宇忙道:「請老陸同志放心,邪不壓正,他的問題,我們肯定能查清楚的。」
    陸禹山忙道:「王主任說的是,那我預祝你們成功,要是真能扳倒姓龔的,我給您送一面大錦旗。」
    兩人客套了一會,王思宇便掛了手機,抽抽鼻子喃喃道:「邪不勝正?這話怎麼順口就溜出去了,咱這算哪門子正啊,大家都是邪道中人啊!」
    通過和陸禹山的談話,讓王思宇對龔漢潮有了更深入的瞭解,此人正如周松林所講,非常不簡單,他從外地調入青州後,最初市裡沒有合適的位置,市裡領導便讓他到省委黨校學習,緩和緩和,而等他再次回到青州之後,市裡很快就下了文,把剛剛擔任城建局長不久的陸禹山調離,為他龔漢潮讓路,從那時起,陸禹山和龔漢潮兩人之間便結了疙瘩,以致後來斗了好些年。
    龔漢潮自從進了建委之後,在當副主任期間,就已經囂張跋扈,仗著上面有人,對招標工程隨意干預,稍不順意,便破口大罵,根本沒有把他的頂頭上司放在眼裡,但眾人都知道他的後台極硬,所以當時也沒有人敢和他硬頂,直到他升至建委主任後,陸禹山又恰巧調到建委任副主任,兩人之間開始頂了起來。
    只是陸禹山為人正派,經濟上問題很乾淨,龔漢潮雖多次刁難他,卻捉不到陸禹山的把柄,一時奈何不了他,而陸禹山雖然查到了龔漢潮的一些問題,多次向主管領導反應問題,並且寫了匿名信,可沒人理會,上面反而批評他,要注意搞好團結,積極配合龔主任把工作幹好,不要總是藉機挑事,破壞建委班子的安定團結。
    陸禹山沒想到會被扣上一頂破壞安定團結的大帽子,就此心灰意冷,不想再鬧下去了,然而事情沒有按照他的意願去發展,那封匿名舉報信從上到下轉了一圈,幾易其手,最終竟回到龔漢潮的手裡,龔漢潮只看了一遍,就確定這信是陸禹山寫的,於是當時就踹開他的辦公室,當著許多人的面,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姓陸的,咱們走著瞧,半年之內不把你趕出建委,我龔漢潮以後倒著走!」
    龔漢潮自然不是空口說白話,他也確實有這個能耐,沒過多久,陸禹山便被逼提前退休,陸禹山退休之後,剛開始仍是不服氣,多次找到市委領導去告狀,但都沒有結果,非但沒有等到組織上為他討回公道,反而半夜被黑社會的找上門,打了個鼻青臉腫,他打電話報了110,警員在趕到後,只做了筆錄,告訴他以後要本分做人,不要再得罪人,之後轉身就走了,接連幾天也沒個說法,而那些痞子後來又到他家鬧過幾次,老陸和老伴再打報警電話,卻已經沒有警員再過來了,沒有辦法,他自覺在青州呆下去,只好帶著一雙兒女搬家到了春江市,用畢生積蓄開了一家小飯館,如今生意倒也紅火。
    陸禹山在電話裡主要談了兩個問題,一個是龔漢潮在外面包養了情婦,那女人姓羅,以前是夜總會的小姐,在和龔漢潮勾搭到一起後,龔漢潮便托關係將她辦到市婦聯工作,後來辭職在家做專職情人,據說龔漢潮為她買了幾套房子。另一件事即是龔漢潮在當上城建局當局長以後,他的一位大學同學付慶江就從外地到青州發展,創辦了一家建築工程公司,名為青州市佳佳建築工程有限公司,龔漢潮與付慶江過往甚密,情同兄弟,龔漢潮對他的生意極為關照,並且利用手中特權,僅用不到兩年的時間,便為付慶江的公司免除了兩千多萬元的城建配套費,而且多次將重大的市政工程項目交由該公司承辦,招標工作形同虛設。
    下午三點多鐘,老黃終於帶著程剛從外面回到招待所,向王思宇反應了一個最新摸到的線索,青州市第三建築公司的總經理楊超凡曾在酒後失言,吐露出在得到市區三馬路改造項目後,當晚送給龔漢潮三十萬元的答謝金,錢是裝在藍色的塑料袋裡,一共捆了六匝,當時他把錢放到茶几上後,龔漢潮的老婆直接把錢拿到廚房,在點了後還很不滿意,說今年我們家老龔照顧了你三回,就給這點,老楊你也太摳了。
    王思宇聽後哈哈一笑,衝著程剛道:「你師傅怎麼樣?」
    程剛在旁邊笑哈哈地挑起大拇指道:「主任,我這次是真服了,師傅查案真是太牛了。」
    老黃有些不好意思地拐著一條瘸腿坐到沙發上,搖頭道:「今兒運氣好,撞上了個大舌頭,只引了個話題,她就把事情全講出來了。」
    王思宇點頭道:「這條線索最重要,關鍵是細節明確,也有旁證,我看,咱們就先捋著這條線往下走。」
    緊接著,他把陸禹山電話裡談到的內容講了一遍,三人商議了下,就基本確立了辦案思路,準備沿著這三條線索去查,第一條即是調查青州市第三建築公司,先把楊超凡當做突破口,畢竟後面兩人和龔漢潮關係太過密切,很可能早已建立了攻守同盟,那兩人暫時先監控起來即可,爭取攻破一條線,經營一條線,掌握一條線,如果三條線都掐得太死,那就沒有文章可做了。
    王思宇之所以定下先從外圍突破,最後主攻龔漢潮的原因,就是怕直接去調查龔漢潮,會驚動他背後的人,假如張陽書記直接向省委主要領導同志告狀施壓,省紀委和他本人就將受到極大的壓力,很可能會導致案件查到一半時即會草草收隊,導致調查組最終無功而返,這是王思宇無法接受的。
    在經過三天的縝密調查後,王思宇初步掌握了一些證據,於是打電話給夏余姚,經批准之後,省紀委批准成立專案組,王思宇任組長,副組長由青州市檢察院的魯飛處長擔任,在週四的早上九點半,一行人直接來到青州市第三建築公司,搜查了總經理辦公室,並將總經理楊超凡帶上麵包車,押到專案組辦案的所在地,青州市政府招待所。
    然而審理工作並不順利,楊超凡只是交代了部分偷稅漏稅、偷工減料的事實,對於賄賂政府工作人員一項罪名拒不承認,任憑魯飛和老黃輪流審問,他就是拒不交代曾向龔漢潮行賄三十萬元的事實,並稱那是有人在栽贓陷害,經過分析,專案組得出結論,楊超凡應該是有思想包袱,怕家人受到龔家的打擊報復,畢竟龔家有涉黑背景,再加上他對專案組能否扳倒龔漢潮心存疑慮,因此不敢據實交代龔漢潮的問題。
    正當第一條線索的偵辦陷入僵局時,其他兩條線索也相繼出了問題,兩天之後,消息傳出,一直處於秘密監控中的佳佳建築工程有限公司總經理付慶江居然帶著龔漢潮的情婦羅瑞蘭趁夜逃走了,這讓王思宇不禁大為撓頭,看起來,儘管專案組試圖將事情做得隱秘些,但調查楊超凡的事情,還是驚動了龔漢潮,並且,王思宇最為擔心的,就是協助專案組調查的人員之中有內鬼,從那兩人能夠輕易逃脫的結果來分析,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的存在。
    正當王思宇下令加大對楊超凡的審訊力度,務必讓他交代問題的時候,王思宇接到了市委書記張陽秘書打來的電話,說張書記約他在下午兩點到市委見面,放下電話後,王思宇知道,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出現了,只是他沒有想到,張陽書記居然會這樣維護龔漢潮,這實在是讓他想不明白。
    出了政府招待所,剛剛坐上白色麵包車,王思宇就發現兩個鬼鬼祟祟的人上了一輛紅色麵包車,從後面跟了過來,一直跟蹤到市委大院門外,那輛紅色麵包車才停了下來,王思宇笑了笑,知道是被老龔家的人盯上了,自己在查他們,他們恐怕也在查自己,單看那兩人的相貌打扮,王思宇就幾乎可以斷定,他們是龔老太爺的人。
    市委書記張陽的辦公室佈置得很是豪華,寬大的氣派的老闆桌,大紅地毯,屋子裡還有背投電視,靠著牆邊擺著一溜書櫃,上面不但擺滿了各種書籍,還有些精緻的禮品擺件,牆上掛著他與省委幾位領導的合影,這間辦公室緊連著一間臥室,臥室的房門半掩著,站在門口的位置,王思宇甚至能看到臥室門邊的衣架上,掛著一件淺灰色男士真絲綢緞睡衣,看樣子,張陽經常在辦公室裡工作到深夜,晚上直接在臥室中休息。
    張陽面容矍鑠地坐在靠背椅上,見王思宇進屋後,故作姿態地站起身來,熱情地與他握了手,聲音洪亮地道:「王思宇,王主任,我記得你,也是咱們青州出去的幹部嘛,以前是在市委辦公室,是在周秘書長的領導下工作,我沒記錯吧?」
    王思宇忙微笑道:「張書記可真是好記性,我以前一直都是您的兵。」
    面對這位曾與方如鏡一較長短的風雲人物,青州市的一把手,王思宇的心裡直敲鼓,有些忐忑不安,但他仍然強作鎮定地與他握了手,神態自若地坐在沙發上,欠身接過秘書遞過來的一盞熱茶,目送著他走出房門,轉過頭時,與張陽的目光接觸在一起,半分鐘後,王思宇有些招架不住,就把目光轉向窗外,微笑道:「一年不見,張書記風采依舊啊。」
    張陽笑了笑,說實話,他也沒有想到,當初這位默默無聞的委辦科長,居然能在短短一年之後,成為省紀委紀檢監察五室的主任,這讓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張陽也已經敏銳地察覺到,這位年輕人的背景恐怕不是那麼簡單的,若背後沒有強大的推動力,若要在官場上走得這樣快捷,那是絕無可能的,這種能量,顯然不是周松林所能具備的。
    雖然心中狐疑,但張陽畢竟掌權日久,一輩子都在官場上打拼,早已見慣了無數官場新星的崛起隕落,雖然發覺面前的年輕人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但仍然對他沒有太大的觸動,張陽的臉上依舊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他衝著王思宇微微一笑,從辦公桌上的煙盒裡摸出一根中華煙,輕輕丟了過來,歎息道:「老啦,幹完這一屆就要退下來了,以後就要靠你們年輕人啦,我們這些老傢伙,已經快跟不上時代的發展了。」
    王思宇稍微欠欠身,以示尊重,隨後端起茶杯道:「張書記言重了,像您這樣充滿政治智慧的高級幹部,無論是否退休,都是我們黨的寶貴財富,都將為地方發展發揮不可估量的重要作用。」
    王思宇當然清楚面前這位瘦小枯乾的老頭,身上具備多麼大的能量,所以先送上一頂高帽,小小地拍上他一個馬屁,免得一會這老傢伙翻臉不認人,過來刁難自己,事實上,王思宇非常清醒地認識到,自己遠遠沒有達到可以和這種政壇老將交鋒的地步,人家那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角色,自己要想達到那種地位和能力,估計至少也得摔打個十年八載的。
    張陽似乎很受用這種恭維,抬手在額頭上抹了一下,點著煙,抽上幾口,把身子仰在真皮座椅上,面帶微笑地擺擺手,搖頭道:「王主任說笑了,人嘛,得服老,我一貫認為,年齡到了,就該主動退下來,讓年輕人頂上來嘛。」
    王思宇在心裡哼了一聲,暗想這位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可手裡死死攥著權力不肯放,當然了,官場上幾乎人人都帶假面具,要想在辦公室裡聽到幾句發自肺腑的大實話,那實在是千難萬難,尤其是張陽這種人,更是不要奢望能從他嘴裡聽到真心話。
    「最近在省紀委幹得怎麼樣?還順利嗎?」張陽做出一副諄諄長者的姿態,居高臨下地說了句關心話。
    王思宇端起茶杯,輕輕抿上一口,微笑道:「還好,多謝張書記關心。」
    張陽笑著點點頭,喟然歎息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小王啊,看到你進步這麼大,我也很欣慰啊,我在青州幹了這麼多年,對從青州走出去的幹部還是很有感情的。」
    王思宇微笑著點點頭,沒有吭聲,目光落在張陽背後的那幅字上,「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張陽輕輕瞥了王思宇一眼,端起茶杯道:「在省紀委工作,如果有什麼困難,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我和你們的羅副書記是中央黨校的同學,關係一直很密切,我說的話,他還是要給幾分薄面地。」
    「一定,一定。」王思宇含混不清地應付著,腦子裡卻畫出一個大大的問號,操.地,這算什麼……拉攏還是敲打?
    張陽喝了口茶,放下杯子,沉吟了半晌,便皺眉道:「王主任,聽說你們在調查龔漢潮,有這回事嗎?」
    王思宇笑了笑,點頭道:「我們三天前已經向青州市紀委做了通報。」
    張陽點點頭,不露聲色地道:「是啊,上午明倫書記還向我抱怨,說省裡的同志不信任他,這種案子還要省紀委的同志下來查,搞得我們青州市紀委很被動啊。」
    王思宇皺皺眉頭,笑了笑,輕聲道:「明倫書記說笑了,市裡的同志工作繁忙,我們偶然幫他們分擔些壓力也是應該的。」
    「壓力?」張陽挑了挑眉頭,目光陡然變得凌厲起來,在王思宇的臉上看了半晌,才沉聲道:「王主任,要說壓力,你們這次可給我們青州市委帶來不少的壓力啊,抓了一個,氣跑一個,市裡最優秀的兩家建築企業都出了問題,幾處重點建設項目都處於停工狀態,現在建委裡面也是人心惶惶,謠言四起,很多工作都受到影響,王主任啊,你說說,到底是誰的壓力大些啊,是你們這些專管幹部的紀委大老爺們壓力大,還是我這個青州的父母官壓力大?」
    王思宇放下茶杯,把煙點燃,微笑道:「張書記,青州市第三建築公司的問題已經查明了一部分,存在著很多違法亂紀的行為,過段時間,我們會將調查結果向市委通報,而佳佳建築工程有限公司的老總意外出走,我們也感到非常驚訝,這不是我們想看到的結果,至於建委那邊,應該沒有那麼誇張吧,為了保護幹部,我們到目前為止,都沒有和龔漢潮同志進行過談話,不知謠言是從何處傳出的。」
    張陽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目光炯炯地盯著王思宇道:「王主任,我是支持省紀委調查工作的,但是,也請你們能夠體諒下我們的工作,目前青州就是有極個別人,不把心思放在正地方上,總是勾心鬥角,唯恐天下不亂,對於有魄力,真正幹事業的幹部進行無端的誹謗,這是很不正常的現象,你也是從青州出去的幹部,應該很清楚,青州的城市面貌比幾年前有了很大的變化,可以說,龔漢潮同志和青州建委在這方面是有功的,當然,他在工作方法上還存在一些問題,為人也比較急躁,因此得罪了一些人,但我認為,這位同志總體上是好的,在政治上是成熟可靠的,紀委這樣調查他,很容易打擊人家的積極性嘛。」
    王思宇聽完張陽的講話後,微笑道:「張書記,我贊同您的觀點,所以在調查的時候,我們專案組的同志嚴守紀律,在沒有查到確鑿證據前,是不會對龔漢潮同志採取任何強制性措施的,這點請您放心,況且,這些年寫檢舉材料狀告漢潮同志的人很多,由我們省紀委出面把事情查清楚,這也是好事嘛,省得人家在背地裡說閒話。」
    「閒話?」張陽哈哈一笑,將身子仰到靠背椅上,擺手道:「讓他們說去好嘛,傳來傳去,無非就是講我張陽是龔漢潮的後台老闆,是他龔漢潮的保護人,他們還真說對了,對於認真幹工作的每一位幹部,我張陽都樂於充當他們的保護人,對那些工作上沒有建樹,不思進取,把心思放在邪門歪道上的人,對於那些總惦記在別人身後放黑槍射冷箭的幹部,我張陽就是要讓他們沒有好下場!」
    伴著『啪』的一聲響,張陽重重地一拍桌子,極有威勢地站起來,走到窗邊,半晌沒有說話。
    王思宇沒有想到,張陽竟然這樣維護龔漢潮,這愈發讓他感覺到這個案子絕非表面上那麼簡單,這次調的可能是一串大魚,搞不好,自己這個半吊子釣手,就要栽到青州這裡了,皺眉沉思半晌,王思宇皺眉道:「張書記,有些情況您可能不太瞭解,就我們目前所掌握的情況,龔漢潮同志為佳佳建築工程有限公司減免了兩千餘萬元的城建配套費,這是很不正常的,就等於佳佳建築工程有限公司在接到項目後,尚未開工,憑空就多賺了幾百萬元,這裡面的利害關係,想必張書記也很清楚。」
    他的話還沒講完,就被張陽抬手打斷,張陽轉過身子,皺眉道:「王主任,你錯了,事實上,這件事情龔漢潮是向我做過匯報的,佳佳是青州市委市政府重點扶持的企業,我們在相關政策上向他們傾斜,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你們認為不妥,我可以就此事向省紀委的領導同志作出說明。」
    說完後,他走回辦公桌旁,摸起電話,撥了個號碼,就笑吟吟地道:「羅書記嘛,你好,我是張陽,有這樣一件事情需要和你講下,嗯嗯……對於省紀委的調查工作,我是絕對支持的,但是也請專案組的同志顧全大局,中央三令五申,一切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嗯嗯,對……對,不錯,我們想到一起去了……」
    兩人在電話裡聊了十分鐘之久,張陽把電話拿在手裡,微笑著沖王思宇道:「王主任,省紀委羅雲浩副書記讓你接電話。」
    王思宇站起身來,走到辦公桌前,接過張陽手裡的電話,輕聲道:「喂,羅副書記,我是王思宇。」
    羅雲浩在電話那邊冷冰冰地道:「王主任,我們紀委的調查工作一定要謹慎,不要妨礙地方的經濟建設,這是重中之重,要顧大局,識大體,在辦案的同時要講政治,不能蠻幹硬幹。」
    王思宇點頭道:「羅書記,我的觀點和您是一致的,在辦案過程中,我們一直在向市委主要領導通報調查工作的進度,張書記在工作上也給予了我們很大的支持。」
    張陽皺皺眉頭,端起茶杯喝上一口,在心裡低低罵了句小滑頭,放下茶杯後,面帶微笑地把雙手交叉在胸前,極有威勢地點了點頭。
    羅雲浩呵呵一笑,隨即語氣嚴厲地道:「我們紀委在辦案的同時,一定要保護幹部,你們要抓緊時間把事實調查清楚,不能無限期地拖下去,這樣吧,如果十天之內查不出問題,你們就先撤回來吧。」
    王思宇不禁微微一愣,這才來幾天啊,專案組剛剛成立,他剛要爭辯,羅雲浩卻已經將電話掛斷,聽筒裡傳來一陣嘟嘟的盲音,王思宇笑了笑,輕輕把電話放到機座上,衝著張陽點頭道:「張書記,要是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專案組那邊事情比較忙,改天我再專程拜訪您。」
    張陽微微點了點頭,端著茶杯輕輕吹了口氣,沉聲道:「那我就不送了,王主任,你慢走。」
    王思宇微笑著走出辦公室,轉身下了樓,來到市委大院門口,上了麵包車,臉色變得陰沉起來,摸起手機撥了個號碼,低聲道:「老鄧,想辦法在三天內,把那兩個人給我翻出來。」
    老鄧那邊似乎講話不太方便,只輕輕地『嗯』了一聲,就掛斷電話,王思宇瞇著眼睛躺在靠椅上,目光透過倒視鏡,發現那輛紅色麵包車也打著火,尾隨著自己的車上了道,王思宇不禁大為光火,衝著司機道:「兜一圈。」
    司機點點頭,把車開上道,沿著公路轉了起來,直到車子開到僻靜的角落,王思宇才低低喊了聲停車,麵包車還沒有停穩,他就打開車門躥了下去,直奔紅色麵包車奔了過去,拉開車門後,見車上坐著兩人穿著黑色T恤衫,胳膊上帶著刺青的漢子,王思宇登時火冒三丈,抓住副駕駛位上那個小.平頭的領口,一把將他拽下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老拳,只三五下,就把他打得半跪在地上,王思宇照著他的小腹狠狠地來了一拳,那傢伙登時呻.吟著趴了下去,半晌沒有爬起來。
    另外那個留著披肩長髮的漢子見狀大吃一驚,趕忙跑下車,剛剛跑到王思宇身邊,就照著王思宇的面門來了一拳,王思宇見這傢伙的手腳利索,不太好對付,趕忙向後撤了幾步,下個瞬間,兩人幾乎是同時踢向對方一腳,王思宇一個趔趄坐在地上,那傢伙獰笑著追過來,然後目瞪口呆地看到王思宇手裡揚起半塊板磚,他趕忙轉頭就跑,只跑了兩步遠,就被王思宇拋的板磚砸到右肩上,發出『啊』的一聲慘叫。
    王思宇沒有跟他浪費時間,追上去補了兩拳一腳,把他打倒在車邊,隨後抓著他的頭髮,把他從地上提起來,狠狠地向麵包車上撞了幾下,直到那傢伙已經鼻口竄血,王思宇才稍稍消了火氣,抬手拍去右腹上的腳印,低聲罵道:「馬勒戈壁的,搞不過市委書記,還搞不過你們這些個小癟三,回去告訴那個不知趣的老東西,給我滾遠點,再敢動歪腦筋,小心我把他連根拔起!」
    說完呸了一聲,轉身走了幾步,又轉身走回來,撿起剛才那半塊板磚,照著麵包車的擋風玻璃用力砸了過去,只聽嘩啦一聲,玻璃便碎了一地,王思宇這下就徹底發洩完了,轉身慢悠悠地走了回去,司機正站在車邊,已經看傻了眼,等他坐上白色麵包車揚長而去,這邊的兩人才從地上跌跌撞撞地站起,長頭髮那位抬手擦了一把鼻血,一言不發地把車子裡面收拾乾淨,轉身從後座的餐盒上拔下一雙筷子,插到鼻孔裡,雙手一用力,『卡吧』一聲將打歪的鼻子扳回原位,垂頭喪氣地道:「二民子,今天這事千萬別往出說,太丟人了!」
    小.平頭坐回副駕駛位,大聲罵道:「馬勒戈壁的,到底誰才是黑社會啊!這B也太狠了點吧,麻痺的,偉哥,趕緊召集兄弟們,今晚上砍了他!」
    吃過晚飯後,王思宇笑瞇瞇地從餐廳走出來,來到門口的時候,卻發現程剛正嬉皮笑臉地站在牆邊的一棵老槐樹下,和一位面容姣好的女服務員聊得正歡,王思宇不禁微微皺眉,收起臉上的笑容,不緊不慢地走過去,從後面拍了拍程剛的肩膀,令他通知專案組的成員們,半小時後到小會議室裡開會,程剛趕忙屁顛屁顛地跑開了。
    王思宇抱著膀子站在綠蔭下,在輕柔的晚風中,和女服務員閒聊了一會,直到天漸漸暗了下來,他才要到了對方的QQ號碼,背著手向樓上走去,王思宇倒不是看上她了,只是閒得無聊,想體會下那種勾引良人的心境,順便鍛煉下情商。
    小會議室在市政府招待所的五樓,房間雖然不大,但裝修得很是典雅,屋子四壁都刷著乳白色的漆,上面掛著幾幅字畫,地板上鋪著大紅地毯,正中央擺著一張很氣派的橢圓形辦公桌,桌上放著兩盆千手觀音,米黃色的落地窗簾被緊緊地拉上,靠近窗邊的位置放著兩個寬大的羊皮沙發,沙發前是一個精緻的鋼化玻璃茶几。
    王思宇進屋的時候,幾個人已經圍坐在辦公桌邊,喝著茶水閒聊,只有老黃和市檢察院的魯飛處長坐在沙發邊上吸煙,兩人見王思宇坐到會議桌邊,趕忙掐滅了手裡的煙,丟到面前的褐色煙灰缸中,快步走過來,拉了椅子坐下,各自翻著手裡的材料。
    王思宇翻開黑皮本子,手裡的簽字筆在指尖靈活地旋轉著,上下翻飛,做著高難度的托馬斯全旋動作,幾分鐘後,他微笑著拿筆敲了敲桌子,眾人都將腰板拔了起來,會議正式開始,王思宇皺著眉頭聽取專案組成員的匯報,不時地拿筆在本子上做著記錄。
    案件目前進展緩慢,由於顧忌龔家背後勢力的打擊報復,外圍取證工作非常困難,雖然調查組成員每天不辭辛勞地到各處走訪,帶回上百頁的談話記錄,但那些材料大都空泛得很,從裡面根本找不到有價值的線索。
    青州市第三建築公司的總經理楊超凡還在硬扛,自從進了招待所之後,他的嘴巴就一直很嚴,輕易不肯說話,面對老黃和魯飛的提問,他總是深思熟慮之後才肯作答,所以在談話中很難找出破綻,楊超凡的心態很好分析,想必是覺得事情不大,即便是判了刑也很容易出來,犯不上把龔漢潮拖下水,他這次幫龔漢潮度過難關,以後自然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若是把龔漢潮拖下水,非但得不到半點好處,反而容易遭到無休止的報復。
    況且,楊超凡和龔漢潮來往甚密,應該瞭解到他的一些背景,從他的表現上來看,應該是對龔漢潮抱有絕對的信心,覺得那位建委主任能夠度過這次風波,因此,想要攻破他的心理防線,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在會上,魯飛發言,他打算明天再去做做楊超凡家屬的工作,看看能不能從那邊找到些線索,楊超凡的老婆不是國家機關工作人員,紀委的人無權強制調查,由檢查機關出面比較適合,這就是紀委和檢察機關協同辦案的好處,可以做到優勢互補。
    而另外那兩條線索目前也在查,只是收效甚微,付慶江和羅瑞蘭在離開青州前,都沒有和親友打招呼,親戚朋友都不清楚兩人的去向,檢察院那邊查閱了佳佳建築有限公司的往來賬目,發現公司賬戶上的錢早被分幾次提走,但因為目前還不能給他們明確的定性,所以無法依靠公安機關的力量找人。
    這兩人離開青州,給案件的偵辦帶來了極大的難度,現在看來,也只有和兩人的親友多溝通,希望能早日瞭解他們的行蹤,當然了,王思宇已經在私下裡知會鄧華安,讓他盡快把人翻出來,但這種事情只能做不能說。
    現在專案組所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除了想方設法突破楊超凡的心理防線外,只有繼續擴大調查範圍,既然已經無法做到秘密調查,王思宇就決定明天直接到建委,與龔漢潮進行一次面對面的信訪談話,並和他的幾位副手進行溝通,從正面施加些影響,看能不能有意外的收穫。
    即將散會的時候,王思宇的手機震動起來,接通之後,聽筒裡傳出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你好,請問是省紀委的王主任嗎?」
    「對,我就是,你是哪位?」王思宇不動聲色地回道,從聲音上判斷,對方應該是位三十左右的中年人。
    那人沉默片刻,便輕聲道:「我有重要情況要向你反應,事情與青州市建委主任龔漢潮有關,相信你一定會非常感興趣的。」
    王思宇微微一笑,衝著眾人指了指手機,努努嘴,示意有新線索出現,專案組眾人立時不再說話,都靜靜地坐在那裡,程剛卻拿著紙筆從遠處走過來,坐到王思宇的身邊,打算做些記錄,王思宇清了清嗓子,沉聲道:「說吧,究竟是什麼情況。」
    對方沉吟一下,便故作神秘地道:「電話裡講不方便,我們最好見面談。」
    王思宇笑了笑,點頭道:「那樣也好,你住在哪裡?我這就派人去接你。」
    「不行,還是你來吧,我怕暴露身份,被人打擊報復,而且,我在青州沒有可以信任的人,現在,我只相信你一個人,你自己過來吧,絕對不要帶任何人,否則我是不會出現的。」對方啞著嗓子,語氣低沉地道。
    沉吟半晌,王思宇點了點頭,輕聲道:「好,我答應你,說吧,在哪見面?」
    「丁香洗浴中心,我穿黑色運動服,白色運動鞋,手裡拿著一疊報紙,在門口等你。」說完之後,那人隨手掛斷電話,聽筒裡傳來一陣嘟嘟的盲音。
    「不太對勁!」王思宇總覺得打電話的人在故弄玄虛,這人極有可能不是什麼舉報人,說不定是龔家人設下陷阱來對付自己,但不管怎麼說,現在正是急著尋找線索的時候,無論如何也要過去看看,龔家人即便膽子再大,恐怕也不敢對他這位省紀委幹部下毒手。
    魯飛在打聽了幾句後,不禁有些擔心,皺著眉頭道:「王主任,依我看,你不能去,這邊的情況很複雜,那人的背景你也清楚,還是小心些吧,別再中了他們的圈套。」
    老黃也在旁邊附和道:「哪裡有讓你單獨前往的道理,估計沒安什麼好心,不要以身犯險,依我看,這人絕不是什麼好鳥。」
    王思宇笑了笑,歎氣道:「這人很可能是那邊的人,不過現在正是需要線索的時候,還是去看看吧,萬一真是有人想舉報,卻害怕報復,提出這個要求也不算太過分,畢竟青州很多人都畏懼龔家,再說了,情況還沒有惡化到那種地步,我估計沒什麼危險,大家不要擔心。」
    魯飛皺著眉頭抽了幾口煙,把煙掐滅,丟到煙灰缸裡,搖頭道:「王主任,以身犯險的事情咱別幹,這樣吧,我安排個檢察院的同志過去看看,你是省裡下來的領導,萬一有個閃失,我們可擔不起責任,回頭項市長怪罪下來,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王思宇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搖頭道:「哪有那麼嚴重,再說了,要真是陷阱,別的同志過去也一樣危險,還是由我去吧,被點名了,不去還以為怕了他們。」
    見王思宇主意已定,魯飛也沒有辦法,只好勉強同意,叮囑王思宇千萬要注意安全,他回到房間裡,走到窗戶前,望著樓下王思宇的背影,還是有些不放心,便摸起手機,給一位派出所所長撥了個電話,簡單說明了下情況,請派出所派出便衣民警,在洗浴中心門口守候,一旦裡面有什麼風吹草動,立時採取行動,務必要保證王主任的人身安全。
    王思宇來到丁香洗浴中心門口,沒有感覺情形有什麼異常,門口進進出出的人很多,他站在門前等了一會,一個穿著黑色運動服,面皮白淨的中年人便從對面街上走過來,出現在他面前,兩人對了個眼神,沒有搭話,王思宇跟著他身後,走進洗浴中心,沒有洗澡,直接上了二樓,掀開簾子一看,樓上站了七八個身材高大的彪形大漢,屋子中間吊著兩個人,嘴裡叼著毛巾在痛苦地嗚咽著,那兩人赤著上身,後背上已被抽得皮開肉綻,看兩人相貌,正是下午開著紅色麵包車跟蹤自己的人,一個小.平頭,一個留著披肩長髮。
    王思宇微微一怔,轉頭向樓下望去,卻見五六個光著膀子的男人正不懷好意地站在底下,已經封死了他退出的路線。
    「神經病…你們在演香港電影啊,老子喊一嗓子,底下的人不就都聽到了嘛!」王思宇不禁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抬腳在前面那個穿運動服男人的屁股上踹了一腳,把他直接蹬了個狗啃泥,然後把手放進衣兜裡,卻沒有掏出來,因為前面有人端起了雙筒獵槍,黑洞洞的槍口正指著他的腦門。
    「把槍收起來,沒禮貌!」
    一個坐在沙發上的老頭很是熱情地站了起來,把脖子上的浴巾摘下來,衝著王思宇招招手,爽朗地笑道:「王先生你好,請這邊坐。」
    王思宇沒有走過去,而是來到屋子中間,看著那兩個吊著的人大聲喝道:「馬勒戈壁的,把人放下來,趕緊送醫院去!」
    「按王先生的意思辦!」
    老頭笑瞇瞇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擺了擺手,眾人便解下繩子,扶著兩人走了下去,空蕩蕩的屋子裡只剩下小老頭和王思宇兩人。
    老頭微笑著伸出右手道:「王先生,咱們認識一下吧,我姓龔。」
    「我就知道是你,龔老太爺吧,久仰大名了,說吧,來找我來有什麼事?打算大義滅親舉報你侄兒?」
    王思宇沒有和他握手,而是把煙從兜裡摸出來,點上火,吸了一口,把濃煙徐徐地吹了過去,挑釁似地盯著這位大名鼎鼎的青州黑道頭子,自從那位小九哥失勢後,青州的地下世界,就只有他和魏瘸子兩人分庭抗禮。
    龔老太爺身材不高,但很是健壯,額頭上那兩道深深的疤痕,在幽暗的燈光下,顯得有些猙獰可怖,他笑了笑,收回右手,張開嘴巴,露出兩顆焦黃的大板牙,搖頭道:「王主任,這次請你來,並沒有惡意,下午手下的小弟不懂事,得罪了您,我特意收拾他們一頓,向您賠罪!」
    王思宇笑了笑,擺擺手道:「有事說事,我最近比較忙,沒時間跟你耽誤功夫。」
    龔老太爺臉色一沉,額頭的青筋開始抽.動起來,可他很快又恢復了鎮定,點頭道:「既然王主任是直爽人,那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這次請你來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跟您交個朋友。」
    王思宇嘿嘿地笑了笑,搖頭道:「那好像不太可能,貓有貓道,狗有狗道,咱倆根本不是一條路上的人,成不了朋友。」
    龔老太爺冷笑道:「王主任,先別把話說得那麼死嘛,平原君尚且不嫌棄雞鳴狗盜之士,您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王思宇微微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知識型流氓,不錯,你挺有意思的。」
    龔老太爺擺手道:「這話不是我說的,說這話的人你上午見過。」
    王思宇不禁皺緊眉頭,低低地哼了一聲,擺手道:「說事吧,別扯那些沒用的。」
    龔老太爺笑了笑,做了個請的姿勢,王思宇想看看他的葫蘆裡到底賣了什麼藥,便隨著他坐回沙發上,龔老太爺倒了杯茶,遞到王思宇的手裡,微笑道:「王主任,您別多想,我是誠心誠意想結交你。」
    王思宇沒有喝茶,把茶杯輕輕放在茶几上,伸手道:「拿來吧?」
    「什麼?」龔老太爺微微一愣,有些迷惑不解地望著王思宇。
    「金錢啊,美女啊,或者車鑰匙什麼的,你既然想跟我交朋友,不會不懂規矩吧?」王思宇嘿嘿地笑了笑,把雙腿放到茶几上,雙手輕輕拍打著沙發兩側。
    「爽快!」龔老太爺讚了一聲,雙手輕輕拍了拍,從裡面的小屋裡走出兩個穿著校服的小姑娘,這兩人約莫十二三歲,面容清秀,分明是兩個初中女生。
    「太不像話了!」
    王思宇皺著眉頭蹺起二郎腿,拿手指著身邊的小老頭道:「她們都還是孩子!你簡直禽獸不如!」
    龔老太爺愣了下,搖頭道:「王主任,你誤會了,她們是我孫女。」
    王思宇『哦』了一聲,摸起茶杯喝上一口,看著兩個小姑娘把背上的書包解開,將一疊疊鈔票掏出來,擺到茶几上,不禁皺眉道:「怎麼讓孩子參與到這事裡。」
    龔老太爺微笑道:「她們兩個是啞巴,父親在坐牢,我收養下來的。」
    王思宇點點頭,擺擺手,兩個小姑娘在放好錢後,悄悄地退到後面的包間裡。
    龔老太爺笑瞇瞇地道:「王主任,這裡是三十萬,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仇人多堵牆,只要您高高手,這些錢就都是你的了,事情了結之後,我還有重謝,另外,一會我獨自下樓,王主任要是喜歡,今晚大可住在這裡,洗浴中心從您上樓的那一刻起,已經停止營業了。」
    說完,他向身後的包間努努嘴,伸出兩根手指,在王思宇的眼前晃了晃。
    王思宇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從沙發上站起來,微笑道:「成了,謝謝你這杯茶,我這人沒別的優點,就是不貪財不好色,咱們今天該說的話也都說完了,我還有事,要先走一步了,可惜啊,你不是當官的,不然我倒是希望你到我那裡喝杯茶。」
    說完,他抬腿向外走去,忽地聽到背後傳來『嘩啦』一聲響,轉過頭時,卻見龔老太爺已經踢翻了茶几,茶杯摔得粉碎,他鐵青著臉低聲罵道:「姓王的,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是知書明理的人,應該明白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今天你不收了這些錢,邁出這個門檻,咱們就是冤家對頭,可別怪我以後不客氣!」
    王思宇笑了笑,轉身道:「嚇唬誰呢?有本事你今天就把我留這!」
    龔老太爺陰測測地笑了笑,抬手指著王思宇大聲罵道:「你以為我不敢嗎?」
    「你他娘的就是不敢!」話音剛落,簾子挑起,鄧華安醉眼惺忪地從樓下走了上來,掂了掂手裡的64式手槍,指著龔老太爺的腦門道:「馬勒戈壁的,再敢放半個屁,老子這就斃了你!」
    如果放在平時,龔老太爺倒還真不把鄧華安放在眼裡,但滿青州的黑道人物都知道,鄧鐵頭這人最可怕的時候就是喝了酒以後,這傢伙本來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再加上酒壯英雄膽,他這時候,大概是什麼事情都能幹得出來。
    望著黑洞洞的槍口,龔老太爺歎了口氣,緩緩舉起雙手,皮笑肉不笑地道:「誤會,這是一場誤會,鄧大隊長,我在和王主任開個小玩笑,您千萬別介意,他是省裡的大官,能到我這坐坐,已經給足我老龔頭面子了,我哪裡還敢造次啊……」
    鄧華安冷哼了一些,有些得理不饒人,手裡握著槍向前走了過來,直接來到他的身邊,用腳踩在翻倒在地的茶几上,用槍將龔老太爺的下巴頂了起來,嘴裡噴著酒氣道:「龔老頭,你倒是說說,我老鄧敢不敢開槍?」
    龔老太爺臉上的肌肉扭曲,雙手的青筋抽.動不已,他翻著一雙蒙豬眼,冷冷地盯著鄧華安手中的64式手槍,看了半晌,才吸了一口涼氣,緩緩閉上眼睛,嘴角抽搐著,從牙縫裡擠出話來,緩緩道:「你敢,鄧鐵頭,你是一條漢子,我佩服你,滿青州的警察就你敢拿槍指著我的頭,在你面前服軟,我不丟人。」
    鄧華安哈哈一笑,拿手拍了拍他的臉,低聲道:「老傢伙,我知道你挺了不起的,只要你一句話,明兒可能我就得寫檢查,甚至會被扒皮撤職,不過我可告訴你,最近給我老實點,王主任在青州期間,你要是敢碰他半根汗毛,我就把你大卸八塊,扔到河裡喂王八,聽清楚了沒有?」
    龔老太爺的額頭冒下汗珠子來,咬牙切齒地道:「好,我答應你!」
    鄧華安這才收起槍,大踏步走到王思宇身邊,輕聲道:「沒事吧?」
    王思宇微笑著搖搖頭,白了他一眼,輕聲道:「我能有什麼事,你當我紙糊的啊,那英雄三招白練了啊。」
    鄧華安哈哈一笑,扳著王思宇的肩膀,兩人說說笑笑地走了出去,來到樓下,只見十幾個漢子已經被控制起來,都抱著頭蹲在牆邊,而兩名刑警隊員在擺弄著手裡的雙筒獵槍,王思宇只瞥了那些人一眼,就搖搖頭,在眾刑警的簇擁之下,威風凜凜地離開丁香洗浴中心。
    坐上鄧華安的警車,三輛警車拉著警鈴向市政府招待所的方向駛去,鄧華安手把方向盤,一邊開著車,一邊罵罵咧咧道:「那老東西要再說一句難聽的,我剛才真他娘的開火了。」
    王思宇點著一根煙,抽上一口,揉揉鼻子,笑著搖搖頭,歎氣道:「你那脾氣啊,也真該收斂點了,以後千萬小心點,萬一槍走火了怎麼辦?」
    鄧華安擺了擺右手,爽朗地笑道:「沒事,我倒巴不得它走火呢,這老東西挺不是人的,我一直都惦記收拾他,只是上面壓著不讓動,我窩老火了。」
    王思宇皺著眉頭,把目光投向車窗外,望著星星點點的燈火,沉聲道:「老鄧,你是怎麼得知消息的?」
    鄧華安嘿嘿笑道:「派出所的人給我打的電話,說有一位省裡來的領導被龔老太爺困住了,我一猜就是你,怕你出事,酒還沒喝完呢,就趕忙帶人過來了。」
    王思宇搖頭道:「能出什麼事,他們哪敢在明處動我,即便有那心思,也得等事情了結之後,在暗地裡下手。」
    鄧華安笑笑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老東西手裡還有幾個亡命之徒,你還真別低估他,小心點好。」
    王思宇點頭道:「你提醒的也對,這老傢伙確實是個後患,看來要想辦法收拾掉。」
    「難啊!」鄧華安歎氣道:「見過告狀的,沒見過黑老大跑公安局長那告狀的,這些人現在有錢有勢力,還真不太好對付。」
    王思宇擺擺手,皺著眉頭道:「你把青州涉黑團伙的材料整理出一份,我想辦法遞到上面去,爭取早日把問題解決了。」
    鄧華安聽後頓時來了精神,轉頭道:「好,回頭我弄完了讓人給你送來,不過要想打黑,必須先把局長拿下,還得注意保密,不然都得到消息提前跑路了,風頭一過又都他娘的殺回來了。」
    王思宇笑了笑,輕聲道:「放心,我心裡有數,不過你也別太樂觀,市裡領導的態度非常重要。」
    鄧華安點點頭,沉默下來,過了半晌,車子拐過一個十字路口,他才低聲道:「要找的兩個人有線索了,不過三天的時間太緊張,我爭取一周內把人給你帶回來。」
    王思宇『嗯』了一聲,微笑道:「也好,但不能再晚了,我們現在是和時間賽跑。」
    「我明白!」鄧華安也是一臉的凝重,他雖然已經醉了六分,但也清楚,若是能把龔漢潮拉下馬來,龔老太爺的問題也就能一併解決了,他們叔侄二人肯定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十幾分鐘後,警車停到招待所門前,鄧華安下車後,陪著王思宇向前走了幾步,便停下腳步,與王思宇握手道別。
    第二天上午,王思宇先去了青州市紀委,與紀委書記魏明倫會了面,魏明倫很是客氣,沒有擺絲毫的架子,笑容滿面地握著王思宇的手搖了半晌,輕聲道:「王主任,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到位,給省紀委的同志們添麻煩了。」
    王思宇微笑道:「魏書記,不要這樣講嘛,你們的壓力大,省紀委的領導都很清楚,您放心,我們一定會把案子辦下來。」
    魏明倫點頭道:「那樣太好了,王主任,專案組有什麼需要我們配合的地方,你儘管開口,我們青州市紀委一定大力配合。」
    兩人坐在辦公室裡,聊了一會案子上的事情,魏明倫便把話題扯到別處,和顏悅色地道:「王主任啊,明理總在我面前提起你,去年在青羊的時候,要不是你力排眾議,他可能就沒了,找機會我們好好聚聚,聯絡一下感情。」
    王思宇端起茶杯喝上一口,微笑著點點頭,世事難料,當初只是魏老二就把他吃得死死的,可剛剛過了一年,自己竟然可以在魏明倫面前談笑風生,這種反差實在是太大了,此時想起在青羊發生的事情,竟生出恍然如夢的錯覺。
    十點鐘的時候,王思宇在幾名青州市紀委幹部的陪同下,來到市建委,考查廉政文化建設情況,不得不說,龔漢潮這人還是很有能力的,在得到通知後,僅用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就在各個辦公室的牆壁上貼了許多廉政警句,「儉以養德,廉以立身。」「懷律己之心,修為官之德。」「貪與失如影隨形,貪則必失。」「天上鳥死於貪食,水中魚死於誘餌。」「儉以廉之本,奢為貪之源。戒之慎之。」
    走了幾間辦公室,王思宇微笑著對陪同人員道:「不錯嘛,建委的廉政工作抓得不錯!」
    龔漢潮聽了,精神為之一震,忙擺手謙虛道:「王主任過獎了,我們的工作還遠遠不夠,應該繼續努力。」
    王思宇笑了笑,和眾人走進工程處的一間辦公室,那裡的科長正在打電話,見眾人走進來,趕忙把電話掛斷,束手而立,王思宇瞥見他的辦公桌後面,竟擺著幾十條好煙,就微笑著走過去,和那人聊了幾句,那科長有些緊張,結結巴巴地說了幾句話,王思宇便點點頭,轉身走開,龔漢潮在走到門口的時候,扭頭惡狠狠地指了指那科長,用力地揮了揮拳頭。
    在查閱了建委去年的廉政工作會議記錄後,王思宇便讓陪同人員去會議室稍作休息,他和龔漢潮兩人單獨進了辦公室。落座後,龔漢潮極熱情地給王思宇遞了茶,他早已知道王思宇的來意,也做了充足的思想準備,看起來很是鎮定,揮灑自如,雖然龔漢潮已經放低了姿態,但王思宇還是能夠從他的舉手投足之間,看到他一貫頤指氣使的做派。
    在客套了幾分鐘後,王思宇緩緩收起臉上的笑容,表情嚴肅地道:「龔主任,按照省紀委領導的指示,我要向你瞭解些情況,希望你能夠據實回答,積極配合我們的工作,但請你放心,為了保護幹部,避免造成不良影響,我們今天的談話內容都是保密的,不會流傳出去。」
    龔漢潮泰然自若地點頭道:「王主任,你放心,我龔漢潮心底無私,做事光明磊落,我們建委的工作是公正透明的,隨時歡迎紀委的同志對我進行監督調查。」
    「好,非常感謝龔主任的配合。」王思宇抿了一口茶,便翻開本子,鄭重其事地問道:「龔主任,有人反映,你在擔任建委主任期間,濫用權力,沒有經過正常的招標程序,即將許多大工程交由佳佳建築工程有限公司承辦,請問龔主任,有沒有這樣的事情?」
    龔漢潮微微一笑,搖頭道:「沒有,這不符合事實,這是某些別有用心的人在對我惡意中傷,佳佳建築工程有限公司是市裡重點扶持的企業,我們是按照上級領導的要求,在政策上對他們有所傾斜,減免了一部分的城建配套費,但所有招標工作都是公正透明的,也都是有據可查的,如果您需要,可以隨時查閱文件。」
    「謝謝,我會的。」望著龔漢潮自信的表情,王思宇微微一笑,繼續發問道:「龔主任,佳佳建築工程有限公司的總經理付慶江和您是什麼關係?」
    龔漢潮表情稍稍一滯,伸手去摸桌子上的煙盒,但見王思宇的目光極為銳利地望過來,便停下動作,微笑著用手指彈著桌面道:「慶江是我的大學同學,同窗好友,這個關係所有人都知道,但我們之間向來都是公事公辦,慶江對我的工作非常支持,從來都沒有向我提出非分的要求。」
    王思宇微微一笑,有些咄咄逼人地問道:「龔主任,有人在舉報信中說,你在付慶江的公司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有這回事嗎?」
    「沒有,絕對沒有,那都是無稽之談,我和慶江是君子之交,他不羨慕我的權勢,我不羨慕他的金錢,王主任,我今天跟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是官迷,不是財迷,我的心思都在努力幹工作,爭取早日進步上來了,哪裡會去踩地雷呢!」
    龔漢潮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表情很是無辜,目光極為真誠地望著王思宇。
    王思宇笑了笑,簽字筆在指端飛旋幾下,頓了頓,又繼續發問道:「龔主任,聽說你酒量很好,在和建築企業的老總們喝酒時,曾經揚言,對方多喝一杯就給減免十萬的城建配套費,某企業的老闆為了爭取減免配套費,一次性喝了十三杯白酒,住進了醫院,請問有這件事情嗎?」
    龔漢潮皺眉道:「沒有,因為工作的關係,我有時不得不和一些建築工程的企業有些來往,吃飯喝酒的事情確實有,但那樣的話我沒有說過,作為受黨教育多年的領導幹部,我不可能拿黨和國家賦予的權利為所欲為,這點我可以拿黨性擔保。」
    王思宇微微一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做過多的糾纏,而是盯著他的臉道:「龔主任,有人反映曾經到你家裡送過三十萬現金,請問有這件事嗎?」
    龔漢潮神色坦然地擺擺手,苦笑道:「沒有,絕對沒有,王主任,不瞞你說,建委的工作不好幹啊,現如今想做點實事,難免會得罪些人,他們不敢公開把你怎麼樣,卻總是躲在背後造謠生事,真是不勝其煩啊。」
    龔漢潮說完話後,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便伸手摸起白瓷茶碗,打開蓋子喝上一口,低頭歎氣道:「謠言猛於虎啊。」
    王思宇笑了笑,剛要再繼續提問,龔漢潮桌上的電話鈴聲忽然響起,他忙歉意地笑了笑,摸起電話後只『喂』了一聲,就趕忙面色恭敬地站起身來,拿手撥弄著桌上的文件,輕聲道:「好,好的,張書記,我這就過去,嗯嗯…」
    放下電話後,龔漢潮無奈地攤開雙手,搖頭道:「王主任,真是不好意思,張書記要去城南開發區轉轉,要求我陪同前往,看來,咱們得擇日再談了。」
    王思宇笑了笑,合上本子,起身道:「好的,龔主任,那我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我們另約時間吧。」
    龔漢潮笑呵呵地從辦公桌後面走出來,伸出大手道:「王主任,我還是那句話,青州市建委的大門隨時向紀委同志敞開,我龔漢潮幹工作不怕查。」
    「那樣最好。」王思宇淡淡一笑,兩人握了手,龔漢潮親自將王思宇送到辦公室門口,笑瞇瞇地看著他轉身走向會議室,龔漢潮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用力地捏了幾下拳頭,夾包鎖上辦公室的房門,揚長而去。
    從青州市建委那邊得到的收穫不多,幾位建委副主任看來都很畏懼龔漢潮,不肯對他的問題發表過多的意見,儘管王思宇耐心地做了許久地工作,眾人依舊是大談成績,規避問題,而從其閃爍的目光中不難發現,這些人對於專案組的來意其實已經心知肚明,只是在情勢沒有明朗之前,無意冒險配合罷了。
    由於受到諸多限制,專案組無法大張旗鼓地派人到建委查驗賬目,造不出強大的聲勢,這就讓許多人覺得,龔漢潮氣運未盡,況且這幾天來,市委張書記的態度耐人尋味,他頻繁帶著龔漢潮出席各種場合,龔漢潮總是笑瞇瞇地站著他的身後不遠處,那張笑臉經常出現在青州本地的電視新聞上,這無疑是在向外界釋放一種信號,那就是市委主要領導是相信龔漢潮的。
    這無疑給更多的人帶來壓力,大家當然不會把寶押在專案組這位年輕的王主任身上,他王主任查不下去了,可以拍拍屁股回到省裡,青州這些人卻能跑到哪裡去,建委多年來的經驗證明,凡是膽敢和龔漢潮作對的,都是沒有好下場的,恐怕這次也不例外。
    下午回到招待所之後,王思宇的心情很是低落,和衣在床上躺了一會,腦子裡卻亂糟糟的,始終理不出頭緒來,但他怕將負面的情緒傳導給其他成員,於是在洗了把臉後,神清氣爽地出現在眾人面前,鼓勵大家抓緊時間,爭取找到線索,盡快取得進展。
    晚飯過後,王思宇先後接到了鄒海和魏明理打來的電話,鄒海在電話裡寒暄幾句後,便開始低聲勸解王思宇,按他的說法,龔漢潮此人在青州很有地位,那人的能量比他的職務要大上許多,是青州本地的實力派,建委的山頭是獨立的,除了張陽書記外,龔漢潮根本不買其他市委領導的賬,鄒海勸王思宇不要年輕氣盛,在這件案子上,一定要小心謹慎,切莫跌了大跟頭。
    魏明理依舊是那副糙哥模樣,在電話裡先是把王思宇一頓臭罵,「馬勒戈壁的,來青州都不看我,是不是害怕我找你算賬?」
    王思宇笑著道:「怎麼會,我又沒得罪你魏老二,怕你做什麼,只是最近事情太多罷了,過段時間,我肯定過去看你。」
    魏明理歎了口氣道:「你好自為之吧,最近很多人都在盯著你們呢,我本來想去看你的,但老大不讓,他讓我最近離你遠點,王啊,你要注意點啊,那個姓龔的不是那麼好惹的,有張書記維護他,我看你趁早別查了,隨便寫個報告糊弄上去得了,紀委的活不好幹,這方面,你得跟我哥學著點,我們兄弟四個,就他腦袋最好使,他可是跟我說了,你現在是危險人物,手裡捧著炸藥包,要麼要死別人,要麼炸掉自己,你可千萬小心啊,我是希望你能順順當當的,別出啥事。」
    王思宇心裡不禁有些感動,但表面上卻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哈哈一笑,點頭道:「明理縣長,你這區長當得不賴啊,現在都會拽詞了,『好自為之』,嗯,這句成語用得不錯,改天這邊事情了結,帶上鄒海,咱們三個好好喝上一頓。」
    魏明理當即又甩了句馬勒戈壁的,大聲道:「鄒海那傢伙最不是東西了,你別跟他走得太近,那傢伙陰著呢!」
    王思宇歎氣道:「都已經離開青羊了,以前的事情就算了吧,大家要向前看嘛。」
    魏明理哼了一聲道:「你別打算做和事老,這件事情上,誰說話都不好使,對了,你搶了我兒媳婦那事還沒完呢,咱們改天好好算算那筆帳,麻痺的,青璇那孩子不錯,相貌人品都挺好……跟了你也不賴,不過你得自罰三杯。」
    王思宇摸著鼻子笑笑,低聲道:「成,到時候我喝酒賠罪,對了,大侄子最近還好吧?」
    魏明理點頭道:「在體院又處了一個,前些日子帶回來了,人還不錯,就是有點輕浮,聽說墮過一次胎。」
    王思宇笑著擺手道:「孩子看準的事情,你們就不要干預了,主要看他自己的想法。」
    魏明理罵罵咧咧道:「你自己都是個半大小子,在我面前裝什麼蒜,去去去。」
    兩人在嘻嘻哈哈中掛了電話,王思宇的心裡舒坦許多,洗了澡後,聽到樓道裡一陣喧嘩,隨後蓬蓬的敲門聲響起,王思宇趕忙換上衣服,打開房門,卻見程剛和專案組的小張扭著一個飯店服務員走進來,那服務員掙扎著喊道:「放開我,放開我,你們幹什麼!」
    王思宇微微皺眉,低聲呵斥道:「幹什麼,快把人放了!」
    程剛臉色鐵青,一把將那人推個踉蹌,大聲道:「主任,這傢伙是內鬼,剛才趁著我們沒注意,溜到楊超凡的房間裡去了,出來的時候被我們撞見,我親眼看他把一張紙條塞嘴裡去了,楊超凡的手指破了,我懷疑姓楊的寫了血書。」
    王思宇目光凌厲地望著那位身材消瘦的年輕服務員,低聲道:「怎麼回事?」
    那服務員語無倫次地道:「我只是走錯房間了……不是……我好奇,想看看裡面關的是什麼人,我真不是什麼內奸。」
    「坐吧,沒事,別緊張。」王思宇向沙發指了指,又轉頭沖程剛道:「你們先出去吧,以後人盯得緊點,另外和招待所那邊打個招呼,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上五樓。」
    程剛嗯了一聲,惡狠狠地盯了那服務員一眼,便帶著小張轉身走了出去,楊超凡一直不開口,搞得他最近火氣很大,昨晚灌了一瓶辣椒水,想要收拾那傢伙一下,被老黃罵了一上午,到現在氣還沒消,又撞見這一幕,自然是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怕挨罵,恐怕早就一頓拳腳打過去了。
    王思宇走過去,親自為那位服務員泡了杯茶,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輕聲道:「說實話,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放心,我不會為難你的。」
    那服務員嘴巴動了半晌,也說不出話來,最後抱著頭低聲道:「他們逼我做的。」
    「是龔老太爺那幫人吧?」王思宇目光和善地望著他,心中已經隱約猜到了幾分。
    服務員點點頭,又趕忙把頭搖成撥浪鼓,吶吶道:「不是,我什麼都不知道。」
    王思宇站起身子,走到窗邊,輕輕點燃一根煙,歎氣道:「你走吧,下次別上五樓了。」
    服務員慢慢地走到門邊,低頭沉思半晌,才轉身道:「請放心。」
    王思宇笑了笑,擺手道:「知道了。」
    那服務員方纔如釋重負,邁著輕快的腳步走了出去。
    「請放心。」品著這三個字,王思宇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這應該就是那張紙條上的內容,也是楊超凡要帶給外面那個人的信息。
    晚上八點多鐘,市檢察院的魯飛敲開王思宇的房門,匯報了一些情況,據他分析,楊家肯定受到了很大的壓力,看到檢察院的人來後,楊妻的反應特別強烈,根本不予配合,並且當場失控,大聲地哭了起來,求魯飛他們不要再來了,給她們留條生路。
    「肯定又是那個老混蛋做了手腳!」王思宇彷彿又看到了那張留了兩道傷疤的臉孔,張書記在明處,龔老太爺在暗處,都在悄無聲息地發揮著影響,為辦案工作製造障礙,如果說張陽還是有所顧忌,只是有限干預的話,那麼龔老太爺已經有點肆無忌憚了。
    送走魯飛後,王思宇給梁桂芝掛了電話,兩人在電話中議定,下週三之前,由督查室副主任朱健昌帶隊,來青州市公安局做調研,期間安排他和鄧華安單獨見面,爭取把這裡的一些真實情況反應給省委領導,盡快打掉這個涉黑團伙,當然,這需要時間,但羅雲浩只給了王思宇十天時間,現在看,要想在十天內拿到有力的證據,時間顯然是不夠用的。
    接下來的兩天,調查工作毫無進展,王思宇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聽取匯報,專案組的士氣低迷到谷底,每個人都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走路說話都是無精打采的,大家似乎都已經喪失了信心,眼巴巴地望著王思宇,希望早點收隊。
    只有老黃那傢伙沒有洩氣,依然坐在楊超凡的對面,不停地發問,但楊超凡卻愈發沉默起來,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再也不肯開口回答任何問題,無論老黃怎樣詢問,他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我的問題我都交代,但想讓我把別人拖下水,沒門!」
    正當調查工作陷入僵局時,王思宇忽地接到了陸禹山從春江市打來的電話,約他過去一趟,說有重要的證人出現,要和省紀委的領導見面,在得到消息後,王思宇喜出望外,立即帶上專案組的小張坐上麵包車,連夜出發,趕往春江市。
    抵達春江市時,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九點,王思宇令司機把車開到一家快餐廳門口,陸禹山早已站在台階上等候多時,見車停下,趕忙快步走了過去,兩人握手寒暄幾句後,便並肩走上二樓,推開房門,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女人從沙發上坐起,表情有些疑惑地望著王思宇,陸禹山哈哈笑道:「蘇娟,愣著幹啥啊,這位就是省紀委的王主任,你把那些事都講出來,姓龔的當初把你欺負成那樣,現在該是他得報應的時候了。」
    蘇娟的表情有些激動,連連點頭,客氣地和王思宇握了手,兩人坐在沙發上,蘇娟便將她的遭遇講了一遍,蘇娟原來是青州市興隆商廈的總經理,多以年前,她曾籌措一個億的資金,籌建青遠農業科技園,當時項目進展順利,市發改委已經批准備案,市城鎮規劃委員會也已經批復同意,在前期資金全部到位時,在匯報會上,當時剛剛到任城建局任局長不久的龔漢潮卻突然發難,指著她呈送的文件道:「你文件上這個『市城鎮規劃委員會』的圖章百分之二百是假的,卻一個星多一個槓!」
    龔漢潮的話語出驚人,登時讓在場領導都愣住了,當時蘇娟也有些不知所措,但她當然非常清楚,自己醞釀多年,層層報審的項目絕對是真的,於是當場頂撞了龔漢潮幾句,沒想到龔漢潮當場發作,指著蘇娟大罵了足足五分鐘後,拂袖而去,當時在場的副市長和文體局的局長也面面相覷,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匯報會因此也不歡而散。
    而事件發生後的第二天,龔漢潮便召開了沒有項目建設單位列席的專家評審會,在不透明的會議後拿出了所謂的《專家評審意見》,對蘇娟的項目橫加指責,後來,經有心人點撥,蘇娟多次到城建局去找龔漢潮賠禮道歉,龔漢潮卻一直冷著臉子,不肯搭理她,為使籌劃多年的項目能夠順利進行,在一天夜裡,蘇娟硬著頭皮敲開了龔漢潮的家門,將裝有五十萬現金的存折夾在信封裡遞給他,只說那是自己的道歉信,龔漢潮當著她的面,從信封裡抽出存折,打開後看了一眼,就轉變了態度,說:「看你道歉態度還算誠懇,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蘇娟趕忙千恩萬謝,離開龔漢潮家,兩天後,龔漢潮又打來電話,說介紹一位朋友給蘇娟認識,結果,在飯桌上,蘇娟認識了龔漢潮的大學同學付慶江,並在無奈之下,同意將農業生態園的工程交由付慶江的佳佳建築工程有限公司負責,之後項目終於過關,只是在三年前,因管理不善,生態園倒閉,為了償還銀行貸款,蘇娟將興隆商廈抵押給銀行,兒女都去南方發展,她和老伴到到了春江市,就住在陸禹山家飯店三百米外的一家老年公寓,他老伴與陸禹山是棋友,沒事兩人經常下上幾盤棋,前天晚上,在偶然的閒聊中,陸禹山就把省紀委下來人查龔漢潮的事情講了一遍,她老伴聽後當時沒有吭聲,卻在回家後,把事情告訴了蘇娟,蘇娟得知後,主動與陸禹山聯繫,要把當年的事情向省紀委的領導匯報。
    在與蘇娟老人聊完後,又查看了她寫下的銀行賬戶與密碼,王思宇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壓在心頭的那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中午,在陸禹山家的飯店吃過午飯後,王思宇便與蘇娟夫婦一同坐上麵包車,趕往青州,在路過青羊縣的時候,王思宇讓司機把車停在青羊縣教育局門口,他皺著眉頭吸了一根煙,緩緩閉上眼睛,搖頭道:「開車吧……」
    週一晚上十點半,龔漢潮已經洗過澡,正穿著睡衣,仰坐在沙發上,津津有味地看著電視劇,省紀委調查組來青州這些天,他一直都非常小心謹慎,推掉了所有應酬,每天下班之後,都準時回到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做起了模範丈夫。
    五十六英吋的背投彩電上,正播放著《九陰真經》,鏡頭裡黃藥師正深情地望著妻子,輕聲道:「太好了,阿蘅,我們要有孩子了!」阿蘅一臉幸福地問:「如果是兒子的話,叫他什麼名字?」黃藥師踏上一步,沉吟半晌,點頭道:「我一生行事怪異,江湖上都稱我『東邪』,我希望我的兒子將來能夠亦正亦邪,所以我想給他取名叫『黃正邪』……」
    「真他.媽的能扯!」龔漢潮哈哈地笑了起來,正笑得開心時,忽聽門口傳來一陣『砰砰』的敲門聲,老婆劉秀英趕忙從浴室裡走出來,梳理著濕.漉漉的頭髮走到門邊,皺著眉頭道:「老龔,最近不是都不讓他們來了嗎,都這麼晚了,這是誰啊,真是煩死了!」
    龔漢潮把電視機的音量調小些,皺眉道:「開門吧,別抱怨了。」
    房門打開時,劉秀英發現五六個陌生的人表情嚴肅地站在門口,不禁迷惑不解地道:「你們找誰啊?」
    龔漢潮抬頭看去,趕忙快步走出來,熱情地道:「王主任,你來啦,怎麼不提前打個電話,快請進,秀英啊,還不快去泡茶!」
    王思宇忙擺手道:「龔主任,不必麻煩了。」
    說完後,從夾包裡掏出工作證來,在龔漢潮眼前晃了晃,語氣凝重地道:「龔漢潮,我是華西省紀委紀檢監察五室主任王思宇,我代表省紀委調查組正式向你宣佈,你涉嫌重大經濟問題,調查組研究決定,從即日起對你實行雙規,請你配合。」
    龔漢潮忽地愣住了,按照他的想法,經過兩個多月的精心準備,紀委調查組是斷然查不出任何問題的,雖說王思宇沒有被收買下來,但龔漢潮還是有信心躲過這一劫的,張陽書記也是旗幟鮮明地支持他的,他沒有想到事情突然起了變化,有些不知所措。
    而站在他身邊的愛人劉秀英則招架不住了,身子微微一晃,手裡的梳子跌落在地,她的面色變得慘白,右手捂著胸口軟軟地坐在地上,開始掩面大哭起來。
    「不許哭,你哭個什麼勁!」龔漢潮心煩意亂地轉過頭來,低低地吼了一句,拿腳輕輕碰了碰劉秀英的膝蓋,劉秀英點了點頭,哭聲卻更大起來。
    龔漢潮神色黯然地道:「王主任,你們對我進行雙規的事情,張書記知道了嗎?」
    王思宇點點頭,轉身從程剛的手裡拿來一份文件,輕聲道:「簽字吧。」
    龔漢潮瞥了眼上面市委市紀委的公章,卻沒有接過程剛遞過來的簽字筆,而是輕輕歎了口氣,抬頭道:「王主任,我有個請求。」
    「說吧。」王思宇點頭道。
    龔漢潮抬手搓了搓臉,低聲道:「我想與張陽書記通個電話。」
    王思宇微笑著點點頭,便摸出手機來,遞過去,龔漢潮摸著手機撥通市委書記張陽的電話,「張書記,您好,我是龔漢潮。」
    手機那邊沉默了一會,便傳來張陽低沉的聲音,「啊……是漢潮啊,你好,這麼晚了,有事嗎?」
    龔漢潮沉聲道:「張書記,我是冤枉的,這是一場政治陷害,有人想借這件事做文章,他們的目的就是否定建委,否定我,那些人的真正目標其實是您!」
    「龔漢潮同志!」張陽語氣嚴厲地制止了他的說話,沉聲道:「請注意你的言行,不要總搞什麼陰謀論,你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認真配合省紀委專案組的同志,實事求是地把情況說清楚,而不是發牢騷訴委屈,要相信組織,明白嗎?」
    「明白!」龔漢潮緩緩把手機遞到王思宇的手中,接過簽字筆,在文件上面龍飛鳳舞地簽上自己的名字,轉身披了件衣服,便換上鞋,向外走去,來到門口的時候,恰巧見魯飛和一個女檢察院走進進來,女檢察員把坐在地上抽泣不已的劉秀英扶起來,魯飛從包裡掏出搜查令,沉聲道:「你好,我是青州市檢察院反貪局的魯飛,現在要對您的住宅進行搜查,請您配合。」
    龔漢潮歎了口氣,邁著大步走出門去,與王思宇等人下了樓,坐上麵包車,麵包車很快駛出小區,向市政府招待所方向駛去,人帶到招待所後,並沒有立即安排問話,而是先將他的食宿安排好,王思宇來到龔漢潮的房間,向他詢問是否需要其他東西,龔漢潮意識到,自己可能要在這裡住上很長一段時間,便沉吟著開出一張單子,上面寫得最多的是一些修身養性的書籍。
    第二天上午,龔漢潮被雙規的消息不脛而走,青州官場上的許多人都開始把複雜的目光投向青虹大廈對面的那座小白樓,與此同時,檢察院的人開始進入建委和城建局,開始對龔漢潮在任期間的往來賬目和重要材料進行徹查。
    而市委辦公大樓的一間辦公室裡,伴著煙灰缸重重砸在牆壁上的聲音,市委書記張陽的秘書靜悄悄地從辦公室裡退出來,輕輕拍了拍胸口,他剛才被張陽那張陰沉的臉嚇壞了,在他的記憶中,這位強勢書記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這麼糟糕的心情了,秘書靜靜地走到窗前,望著碧藍如洗的天空,搖頭道:「要出事,肯定要出大事了!」
    政府招待所511房間,龔漢潮正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皺著眉頭思慮著,這時敲門聲響起,老黃帶著程剛推開房門,一瘸一拐地坐了下來,程剛掏出筆來,坐在他旁邊,準備做筆錄,老黃微笑道:「龔主任,咱們可以開始了嗎?」
    龔漢潮從床上翻身坐起,瞥了兩人一眼,便擺擺手,大聲嚷嚷道:「不行,絕對不行,要問也得讓監察室王主任來問,咱倆級別不對等。」
    老黃嘿嘿地笑了笑,搖頭道:「對不起,這個要求不能滿足你,我們主任現在很忙。」
    龔漢潮騰地下了地,叉著腰在屋子裡轉了半天,伸手在半空中揮了揮,忽地洩了氣,一聲不吭地坐回床邊,他瞥見老黃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有些惱火,便擺足了領導派頭,端起茶杯抿上一口茶水,抬頭道:「你問吧,不過我可告訴你們,我是清白的,無論你們把我關上多久,最終還是會把我放出去的,這點我很有信心。」
    老黃呵呵一笑,瞇著眼睛道:「話先別說的那麼死,既然我們能夠對你採取雙規措施,就說明我們已經掌握了一部分證據,龔漢潮,你最好老實交代問題。」
    龔漢潮冷笑道:「我沒什麼可交代的,昨晚你們不都已經進行搜查了嗎?我是不是貪官,看看存折不就知道了,你們還可以到銀行去查我的賬戶,我龔漢潮可以拍著良心說,我是清官,對得起組織上的信任和培養,對得起……」
    「龔漢潮,你認識蘇娟嗎?」老黃打斷了他的話,『啪』地一拍桌子,厲聲喝問道,目光銳利地盯在龔漢潮的臉上,仔細觀察他的表情變化。
    「蘇娟?」龔漢潮的心頭一震,手腕劇烈地抖動一下,茶杯險些墜樓在地,但他很快穩定住情緒,顫聲道:「不認識,我從沒聽說過這人。」
    老黃嘿嘿地笑了笑,搖頭道:「龔主任,先別急著否認,你再仔細想想,在你擔任青州市城建局局長期間,是否認識那位興隆商廈的老總?」
    「噢!是她啊!」龔漢潮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拍著腦門道:「想起來了,想起來了,看我這記性,是有那麼個人,當時我剛到城建局不久,工作上還不太熟悉,我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一點小誤會。」
    「什麼樣的小誤會?」老黃繼續發問道,從剛才龔漢潮的表現上來看,他就斷定,這傢伙外強中乾,要遠比那位第三建築公司的楊超凡好對付。
    「讓我想想啊……」龔漢潮的腦子一陣陣發懵,低頭沉吟半晌才道:「公章的事,當時好像是一位科長蓋錯了公章,後來我狠狠地批評了他。」
    「龔漢潮,你沒有說實話!」老黃的聲音猛然拔高了幾度,大聲喝道:「公章根本沒有錯,是你在存心刁難人家,索要賄賂,快說!蘇娟送你的那個五十萬塊,你到底用到哪裡去了!」
    龔漢潮的腦門上開始冒汗,他沒有想到,那麼久的事情,紀委專案組也能翻出來,他這些年都沒見到過蘇娟,只知道她去了外地,但不清楚到底去了哪裡,再說時間過得太久,他早已把蘇娟送錢的事情忘得死死的,哪裡會想到,還有這麼大的漏洞沒有修補,望著老黃那洞徹人心的目光,龔漢潮心慌意亂之餘,把心一橫,也忽地站起來,拿手指著老黃,虛張聲勢地道:「姓黃的,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從來都沒有收過蘇娟一分錢,你們這是栽贓陷害!」
    老黃笑了笑,慢條斯理地道:「龔漢潮,你狡辯是沒有用的,經過我們的調查,那些款子在三天後,都被打到了佳佳建築工程有限公司的賬戶上,取款人的名字叫羅瑞蘭,這個女人,你應該是知道吧?」
    聽到羅瑞蘭三個字,龔漢潮的心裡反而稍稍安定了些,卻故意做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樣子,嘴唇哆嗦半晌,『撲通』一聲坐在床上,搖頭道:「我承認,我和蘇娟一起吃過飯,但我沒拿她的錢,我只是把老同學付慶江介紹給她認識,在這件事情上,我是犯了錯誤,但我絕對沒有收到什麼存折,你們不能偏聽偏信,至於羅瑞蘭,我們之間是清白的,她根本不是我的情婦,外面那些傳聞都是謠言,謠言!」
    『啪!』
    程剛放下手中的簽字筆,猛地一拍桌子,氣勢洶洶地喝道:「龔漢潮,請你不要避重就輕,馬上老實交代問題,這是你唯一的出路!」
    他剛說完,就見老黃瞇著眼睛瞪著他,程剛趕忙咧咧嘴巴,重新拿起簽字筆,把頭垂了下來,老黃盯著程剛看了半晌,才轉頭來,從兜裡摸出煙來,向龔漢潮招手道:「老龔啊,來,過來抽根煙吧。」
    龔漢潮耷拉著腦袋走過來,叼著煙低頭點上火,抽了一口後,忙向老黃道:「謝謝,老黃啊,你要相信我,我在青州市建委辛辛苦苦幹了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不能光聽那瘋婆子的一面之詞啊,我真的是冤枉的啊,我……我現在是有嘴說不清啊,這付慶江和羅瑞蘭都不知跑哪去了,他們一走了之,可把我坑苦了,讓我蒙受不白之冤啊。」
    老黃笑了笑,輕聲道:「龔主任,你先休息下,好好想想,你也是黨的幹部,應該明白政策,自己主動交代出來,和我們查出來,那性質可是完全不同的。」
    龔漢潮擦了把汗,點頭道:「不用想,我真的沒有拿她的錢,至於羅瑞蘭有沒有拿,我不太清楚,我和羅瑞蘭這個人不太熟悉,最初是付慶江介紹我們認識的,剛開始還算談得來,後來因為我老婆,嗨嗨,那個醋罈子聽到些風言風語,就和我打了好幾架,沒完沒了地吵,最後把我惹煩了,就再也不見那個羅瑞蘭了,聽說她一直和慶江關係不錯,你們應該也看到了,他們一起失蹤了嘛,手機都關機了,聯繫不上了,哎,真是可惜啊,他們要是在就好了,我就不用這麼被動了,當面對質,事情很快就能搞清楚了嘛!」
    老黃點點頭,走到窗戶邊,向下面看了看,便伸手倒了杯茶,遞給龔漢潮,輕聲道:「龔主任啊,你也別太擔心,事情很快會水落石出的。」
    龔漢潮瞥了老黃一眼,接過茶杯道:「是啊,肯定能弄清楚,對了,你們王主任在忙什麼,怎麼到現在都沒露面啊?」
    程剛在旁邊嘿嘿一笑,輕輕伸了個懶腰,拉長聲音道:「我們主任到外地探望那個羅瑞蘭的女人去了!」
    「啪!」龔漢潮手裡的杯子忽地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高速公路上,一輛警車正在飛速地行駛著,羅瑞蘭愁眉苦臉地坐在警車後座上,一直為自己的愚蠢行為後悔不迭,原來她和付慶江在離開青州後,就各奔東西,付慶江去了上海,她躲在外市的一位親屬家裡,打算等風頭過了再回去。
    但這女人有些粗枝大葉,沒把龔漢潮和付慶江的叮囑當回事,她在親屬那裡呆得氣悶,就打電話給租住自己房子的一戶人家,要他們抓緊把拖欠的房租打到賬上,沒料到,卻被鄧華安掌握了這條線索,想方設法將羅瑞蘭現在的地址要了出來,王思宇在得到消息後,便和一位刑警趕赴外市,將她從親屬家裡帶了回來。
    羅瑞蘭的到來,為案件偵破打開了重大缺口,她剛開始還能抵擋一陣,但架不住調查組的車輪戰,沒幾個回合,便陸陸續續地交代了一些龔漢潮的問題,老黃還不滿足,繼續擴大戰果,把她當成釣餌,安排羅瑞蘭和龔漢潮的老婆劉秀英見面,這兩個仇人見面後,分外眼紅,五分鐘不到的時間,兩個女人便扭打到一起。
    劉秀英抓著羅瑞蘭的頭髮,把她按在床上,用力地推搡著,大聲罵道:「臭婊子,不要臉的,羅瑞蘭,你就是一個妓女!」
    羅瑞蘭一邊拿手推著劉秀英,一邊哭著罵道:「我是妓女怎麼啦,你老公就是喜歡妓女,他看見你就倒胃,看到我就發狂,他連我的腳趾頭都舔,妓女怎麼啦…妓女怎麼啦,你老公還給我買了三套房子呢,我氣死你!」
    劉秀英惡狠狠地撲過去,狠狠地扇了她兩個嘴巴,大聲罵道:「你個臭不要臉的,那點破錢就當打發要飯花子了,你不就靠賣屁股賺點小錢嗎,老娘有都是錢,拿出來能砸死你!」
    羅瑞蘭一把將劉秀英的衣服扯下半幅,一邊捶打,一邊大聲喊道:「你個沒人要的黃臉婆,我賣屁股怎麼啦,我不光跟你老公搞,我還和付慶江搞,我和付慶江合起伙來騙你老公,把你老公的錢都騙跑了,你能把我怎麼樣,你跟你老公一起坐牢去吧,你個臭不要臉的,我撓死你!」
    老黃見火候差不多了,忙一瘸一拐地走過去,伸出雙手,在兩人身上摸了半天,費了好的勁,才將兩人分開,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掌控局面,只許這兩人爭吵,不許她們動手,就這樣,在兩個女人的破口大罵聲中,程剛眉開眼笑地做著筆錄,王思宇見到這副場景,心中不禁生出淡淡的隱憂,這個,女人是不能見面的,嫉妒與仇恨所帶來的破壞力,實在是太可怕了!
    就當專案組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以為案件很快就能水落石出時,龔漢潮卻突然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在臨近中午的時候,程剛正微笑著把熱氣騰騰的飯菜遞給他,龔漢潮接過飯菜,沒有動筷子,卻仰頭大笑起來,那笑聲越來越響亮,笑得也愈發瘆人,最後,在程剛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龔漢潮抬手把飯菜都扣在自己的臉上,手裡舉著一把椅子,邁著正步向前走,邊走邊唱:「向前進!向前進!革命氣勢不可阻擋,向前進!向前進!朝著勝利的方向……向前進!向前進…」
    「他瘋了!」程剛腦海裡飛快地閃過這個念頭,不禁大驚失色,正不知所措間,龔漢潮忽地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來,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丟下手裡的椅子,面目猙獰地向程剛撲了過來,程剛一把推開他,『嗷』的一聲躥出門外,匆匆敲開王思宇的房門,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主任,壞了,壞了,龔漢潮瘋了!」
    屋子裡的王思宇、魯飛、老黃一聽,登時嚇了一跳,同時從沙發上坐起,顧不上討論案情,趕忙開門走了出去,來到龔漢潮的房間,推開房門一看,卻見龔漢潮已經脫光了衣服,一絲不掛地站在床上,手裡高舉著一本書,衝著王思宇等三人嘿嘿傻笑,隨後板起面孔,揮動右手大聲喊道:「禿子們好,禿子們辛苦了!」
    魯飛嘴裡的半截煙『吧嗒』一下掉在了地上,喃喃道:「臥槽,這是真瘋了還是假瘋了?」
    老黃歎了口氣,搖頭道:「不管真瘋還是假瘋,這下麻煩大了。」
    「馬勒戈壁的,水滸傳裡那麼多好漢你不學,倒學起宋江來了!」
    雖然覺得這傢伙有裝瘋賣傻的嫌疑,但為了穩妥起見,王思宇還是皺著眉頭揮手道:「趕緊送醫院做檢查,和市局那邊聯繫一下,請他們多派幾個民警晝夜守護,別再出什麼亂子。」
    眾人趕忙撲過去,七手八腳地幫龔漢潮穿上衣服,扶著他下了樓,將他扔進麵包車,進了車裡,龔漢潮也不見消停,連唱帶跳的,把眾人忙出一身汗來,好不容易將他弄到醫院裡,進了一樓大廳,龔漢潮就開始脫褲子,嚇得裡面的女人們發出一陣陣尖叫聲。
    儘管事先採取了保密措施,但龔漢潮瘋掉的消息還是被傳了出去,幾乎是在一夜,許多青州人便收到手機短信:「省紀委專案組野蠻辦案,逼瘋青州市建委主任龔漢潮,明天上午,請到市政府招待所門前,為受害者討個公道。」
    第二天上午,幾百人把市政府招待所的小白樓圍住,黑壓壓的人群中,不時發出一陣陣有節律的呼喊聲:「省紀委的人滾出去!再不滾蛋就衝進去!」
    王思宇皺著眉頭站在窗口,目光從院子裡的人群移向大門口,那裡停著幾輛紅色的麵包車,看來,這些人裡,有不少是龔老太爺的手下,他們在利用龔漢潮發瘋的事件來做文章,打算為專案組施加壓力。
    不止是這裡,王思宇剛剛接到杜峰打來的電話,早上市委大院門口也聚集了一群人,那些人都是青州市第三建築公司和佳佳建築工程有限公司的工人們,他們也都被人暗中攛掇起來,圍在市委大院門口,高呼著口號,要求發放拖欠的工資,最後項市長親自出面,那些人才慢慢散去。
    而這裡因為有龔老太爺親自壓陣,所以做起工作來要吃力一些,儘管王思宇已經耐心向他們喊了話,但人群仍不肯散去,為了防止情況惡化,出現意想不到的事情,王思宇趕忙令人給市局掛了電話,讓他們過來處理,可半天都沒有見人過來,只好給鄧華安打了電話,讓他帶些人手過來支援。
    鄧華安本來坐在茶館裡,正在向省委督查室的副主任朱健昌說明情況,並把事先準備好的材料交給朱健昌,這時就接到王思宇的電話,趕忙起身道:「朱主任,龔老太爺的人煽動一些群眾包圍了招待所,我得過去看看。」
    朱健昌聽完,趕忙道:「那就一起去看看吧,到現場走走。」
    鄧華安搖頭道:「朱主任,你可不能過去,那裡太危險了。」
    朱健昌洒然一笑,擺手道:「沒關係,王主任去得,我就去得,我們黨員幹部就是要不怕危險,哪裡有危險,就要到哪裡去。」
    鄧華安像看著怪物一樣地瞄了他一眼,點點頭,從桌上摸起警帽,戴上後點頭道:「那朱主任,到時候你自己小心,現場很亂,我怕照顧不上你。」
    朱健昌點頭道:「沒事,咱們快過去看看,我倒要瞧瞧,青州的涉黑勢力氣焰有多囂張。」
    鄧華安趕忙召集眾刑警趕過來,在招待所樓前設了警戒線,維持秩序,只是現在對方人數眾多,他也不敢貿然把裡面那幾個帶頭鬧事的小頭目逮起來,只能是想辦法阻止事態的進一步擴大,不過他已經在招待所對面的青虹大廈七樓架起了攝像機,將龔老太爺等人的行動監控起來,而朱健昌也帶著省委督查室的人擠到人群裡,三四個人用身體打掩護,悄悄拿數碼相機拍照。
    鄧華安站在招待所門口的台階上,把警服的紐扣解開幾粒,摘下警帽扇了扇,皺著眉頭低聲罵道:「老龔頭,你這老王八蛋,等事情完結了,咱們非得好好算筆賬。」
    嘴裡正嘀咕呢,手機鈴聲響起,低頭一看,卻是市局劉局長打來的,鄧華安情知事情不妙,但也只能硬著頭皮接通電話,劉占奎在電話中劈頭蓋臉地就將他一頓臭罵,過了好一會,才頓了頓,厲聲斥責道:「鄧華安,你們刑警大隊的人在政府招待所幹什麼?誰允許你們出警的,趕緊把人給我撤回來!」
    鄧華安趕忙解釋道:「我發現這裡面有黑惡勢力的人在煽動群眾情緒,怕引起群體事件,所以密切關注事態發展。」
    「狗屁!這種事情是你能摻和的嗎,趕緊收隊,刑警隊不是你鄧華安一個人的,馬上回市局開會。」
    鄧華安掛斷電話後歎了口氣,抬眼望去,卻瞄見朱健昌等人在人群中鑽來鑽去,他靈機一動,衝著一個熟識的小流氓使了個眼色,便嘿嘿笑著走到樓道裡,拿手機撥通那人的電話,小聲地吩咐幾句,又囑咐道:「小手輕點啊,可別把人打壞了,那可是個大官。」
    那人答應後,他才皺著眉頭走到門口,衝著眾刑警揮了揮手,帶著人走了出去,來到招待所門外的時候,瞥見那輛熟悉的黑色奧迪車,鄧華安『哼』了一聲,坐上警車,緩緩開了過去,兩扇車窗同時搖開,龔老太爺從奧迪車裡探出頭來,微微一笑,露出焦黃的牙齒,擺擺手道:「鄧大隊長,您走好,不送了!」
    鄧華安『呸』的一聲,吐了他一臉的口水,隨後把著方向盤將警車開走,龔老太爺從身旁的人手裡接過紙巾,擦了把臉道:「這鄧鐵頭,早晚是心腹大患,以後得想辦法解決了。」
    他身後的一個漢子點頭道:「老太爺說得對,這傢伙早該收拾了。」
    龔老太爺點點頭,推門下車,走到門口向裡望去,笑了笑,招手叫過一人,低聲道:「叫他們就這麼耗著,別惹出其他的亂子來,咱們把他們嚇跑了就算了,真要鬧大了,上面也頂不住。」
    那人趕忙跑過去,將龔老太爺的話傳過去,這時人群中忽地一陣騷動,幾個人扭打在一起,龔老太爺忙皺眉罵道:「麻痺的,怎麼回事?」
    過了一會,幾個人跑了過來,低聲道:「老太爺,有幾個人在暗地裡拍照,相機被我們搶回來了,人也揍了。」
    龔老太爺笑了笑,點頭道:「幹得好,估計是哪個報社的記者,不知死活的東西!」
    他顫巍巍地走了幾圈,又回到車上,電話鈴聲忽然響起,接起手機後,聽筒裡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老龔,你們怎麼打人了?」
    龔老太爺忙解釋道:「劉局,有人拍照,我們怕惹麻煩,把相機搶了。」
    劉占奎踱著步子苦笑道:「已經惹麻煩了,你們把省委督查室的副主任給打了,項市長叫我們馬上出警,你們留幾個頂罪的,剩下的人趕緊撤了。」
    兩人聊了幾句,兩人掛斷電話,龔老太爺歎了口氣,擺手道:「讓兄弟們撤退。」
    得到消息後,幾百人陸續散去,過了十幾分鐘,兩輛警車搖搖晃晃地趕了過來,下車的警員先將幾個光著上身的漢子推上車,又上樓走了一圈,做了筆錄,便又漫不經心地下了樓,將警車開走。
    朱健昌的左眼已經被打得烏青,腦門上鼓出兩個大包,正躺在床上呻.吟道:「王主任啊,這裡的情況實在是太糟糕了,我這次回去,一定要……哎呦……」
    王思宇給他擦了碘酒,輕聲安慰了他幾句,便氣沖沖地走出門外,給鄧華安掛了電話,「老鄧,怎麼搞的,你怎麼不照顧好老朱,居然讓他挨了打!」
    鄧華安摸著手機嘿嘿地笑了笑,壓低聲音道:「這樣不就更有說服力了嗎?」
    王思宇登時無語,只好悻悻地掛了電話,搖頭道:「老鄧這傢伙,尜壞尜壞的。」
    這時老黃從外面垂頭喪氣地走進來,歎氣道:「主任,姓龔的好像真的瘋了!」
    王思宇皺眉道:「怎麼說?」
    老黃從額頭上抹了一把汗道:「他把一個女醫生的褲子給扒了,還險些拿打火機把病房給點了!」
    龔漢潮是真瘋還是假瘋,王思宇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是真快要瘋了,三十分鐘前,他接到了上級領導的電話,主持省紀委監察廳日常工作的紀委副書記、監察廳廳長羅雲浩要求他立即停止調查,限期三日內,將龔漢潮一案移交給青州市紀委來辦理,移交工作辦理完畢後,專案組成員不得在青州繼續逗留,必須立即撤回省裡。
    羅雲浩在電話裡對王思宇進行了措辭嚴厲的批評,指責他缺乏實際工作經驗,沒有注意安定團結的大局,不但逼瘋了青州市委重點培養的領導幹部,還嚴重擾亂了地方經濟,險些釀成重大群體事件,青州市市委書記張陽對此極不滿意,已經向省委文書記打了電話匯報,這令省紀委現在的工作變得非常被動。
    王思宇只分辨了幾句,羅雲浩便輕輕地『哼』了一聲,隨手掛斷電話,聽著手機那端『嘟嘟』的盲音,王思宇不禁苦笑著搖搖頭,他萬萬沒有料到,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就在案件馬上就要偵辦完結之際,竟突然出現了如此大的變化,王思宇當然清楚,如果將案件移交給青州市紀委,以魏明倫的一貫作風,這案子恐怕會被高高掛起,再要去查,就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絕不能半途而廢!」
    沉吟半晌,王思宇緩緩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低頭在房間裡踱著步子,腦海裡飛快地思索著,現在案件最後的難關就在於實證,無論是在龔漢潮家裡,還是從羅瑞蘭那邊,都沒有搜到贓款贓物,這是現在最大的問題,若是能夠拿到真憑實據,即便是龔漢潮真的瘋了,也無法脫罪,而自己雖然忤逆了羅副書記的意思,恐怕會留下些隱患,但總比草草收場,灰溜溜地回到省城要強上許多,只要能辦成鐵案,張陽即便是手眼通天,也耍不出什麼花樣來。
    想到這,王思宇驟然停下腳步,從上衣口袋裡摸出手機,調出號碼,給鄧華安打了過去,輕聲吩咐道:「老鄧,你的隊伍要頂上來了,挑選幾個精兵強將,從現在起,對劉秀英進行二十四小時監控。」
    老鄧嘿嘿笑道:「沒問題,我這就去安排。」
    王思宇想了想,把魯飛與老黃叫進房間,為兩人沏了茶,微笑道:「你們兩個的雙簧唱得怎麼樣了?」
    魯飛摸著茶杯道:「劉秀英聽到了幾次對話,應該能相信我現在手頭缺錢,不過她一直都沒有做出趁機拉攏我的意思,我怕引起她的懷疑,也就沒有主動暗示她。」
    老黃點頭道:「老魯的謹慎是對的,現在還不是時候,龔漢潮的意外發瘋打亂了我們事先的計劃,看樣子要再等上一段時間,起碼要等到他裝病的事情敗露,讓他們沒了倚仗,為了尋找新的出路,主動跳進我們設計的陷阱裡。」
    王思宇皺眉道:「沒時間了,只能採用這個辦法,先去試試吧,不行再想別的辦法,無論採取什麼辦法,三天之內一定要找到贓款。」
    魯飛的心裡陡然一沉,抬頭怔怔地望向王思宇,輕聲道:「出現變化了?」
    王思宇苦笑著點點頭,背過身子,擺手道:「上面給的壓力太大,有點頂不住了!」
    老黃冷笑幾聲,搖頭道:「天天喊著反腐倡廉,真到較勁的時候,八百隻手伸過來扯你的後腿。」
    王思宇轉過身子,皺眉道:「別發牢騷了,抓緊行動,爭取一舉拿下來。」
    「王主任說的對,老黃,走,咱們過去演練一下。」魯飛放下茶杯,從沙發上站起,轉身向外走去,他的心裡也是沉甸甸的,案子辦到這種程度,已經沒有退路了,只能硬著頭皮拱到底,扳不倒龔漢潮,以後第一個倒霉的,恐怕就是他魯飛,想到這,他的身上冒出許多冷汗,T恤衫已經濕透,黏黏地粘在身上。
    老黃歎了口氣,也垂頭喪氣地站起身來,一瘸一拐地跟在他的身後,推門走出,兩人回到老黃的房間後,悄悄聊了幾句,又分角色反覆模擬了幾遍,老黃便點頭道:「成了,六成的把握,剩下的就靠運氣了。」
    魯飛笑了笑,便拿著手機走到窗口位置,給劉秀英掛了電話:「喂,劉秀英嗎?我是檢察院反貪局的魯飛,對對,咱們出來見個面吧,有件事情和你商量,嗯嗯,在茶館見面吧……」
    一個小時後,劉秀英和魯飛在茶館的包間裡見了面,她現在的情緒非常不好,精神有些恍惚,在坐下來喝了一口茶後,她便板著面孔問道:「魯處長,該說的我都說了,老龔的事情我一點也不清楚,你就是再問也沒用,老龔已經被你們逼瘋了,你們還不肯罷手,難道非要把我也逼瘋才肯罷休?」
    魯飛面露尷尬之色,伸手撓頭道:「秀英嫂子,我這次來找你不是為了案子上的事情,而是一點私事,哎,真是不好意思開口啊。」
    「私事?」劉秀英心裡已經明白了幾分,卻故作不解地道:「我們之間有什麼私事好講的。」
    魯飛搓著雙手,有些難為情地道:「我家那口子的父母身體一直都不太好,最近她母親得了重症,要去北京住院化療,估計要動大手術,可能要花上一大筆錢,你也知道,我們那點工資,根本就不夠治病的錢,所以打算跟你借點,不過你放心,我以後一定還你。」
    劉秀英冷冷一笑,搖頭道:「魯處長,我家裡是真沒錢,你也不用費盡心機,設計來詐我,我家你們都搜過了,除了我和老龔的工資外,再都沒別的積蓄,那個挨千刀的,就算有點油水,也都孝敬給羅瑞蘭那婊子了,你要借,可以上她那裡借,她夠大方,別說借錢了,就算是借人,恐怕也沒問題。」
    魯飛聽了,面色陡然一沉,霍地站起來道:「好吧,那算我沒說,對了,劉秀英,忘記告訴你了,省城的醫療專家兩天後就到,到時老龔真瘋還是假瘋,很快就能查出來,想靠裝瘋賣傻矇混過關,他休想,不把這個案子查個水落石出,我魯飛就從招待所五樓上跳下去,馬勒戈壁的,我這就回去和楊超凡聊聊,把他也弄瘋了!」
    見魯飛氣得臉色發青,嘴唇哆嗦,轉身要走,劉秀英就有些猶豫,心裡拿不定主意,匆忙間,忙伸手捉住他的衣袖,急聲道:「魯大哥,你先別急,需要多少錢,你倒是說說,如果錢不多的話,我到親戚朋友那邊給你湊湊,只是我家老龔的事情,你得幫幫忙,咱們都是青州人,低頭不見抬頭見,你幫他過了這一關,我們一家人是會知恩圖報的。」
    魯飛哼了一聲,重新坐了下來,點頭道:「嫂子這話說得上路,以前我是公務在身,沒有辦法,而且和那位姓王的主任不太熟,不敢輕易說話,但現在我摸出路數來了,那傢伙是個愣頭青,只要你這邊夠意思,我肯定能想辦法幫你把老龔摘出來,包他躲過這場牢獄之災。」
    劉秀英眼前一亮,輕聲道:「魯大哥,你到底需要多少錢?」
    魯飛把手機放在桌上,伸出一隻巴掌,在劉秀英面前翻了幾下,歎氣道:「我冒了這麼大的風險,要這個數應該是值的。」
    劉秀英點頭道:「那這樣吧,我想辦法幫你湊湊。」
    說完後,她當著魯飛的面,撥了幾個電話,魯飛皺著眉頭走開,假裝去上廁所,桌子上的手機卻震動起來,劉秀英踮著腳向外看了看,便飛快地伸出手,接通了手機,卻聽裡面傳來一個女人淒淒慘慘的哭聲:「魯飛,你個廢物,我告訴你,再搞不到錢,你今晚就別回來了,老娘瞎了狗眼,當初怎麼會跟了你這個窩囊廢!」
    劉秀英聽後微微一笑,趕忙把手機掛斷,放回桌子上,任憑它震動得再厲害,也不去理會,過了一會,魯飛從洗手間出來,回到包間後,拿起手機一看,登時雙手抱頭道:「這老娘們真是催命鬼,操.她.奶奶.的,當初我老爹生病時,讓她拿五千塊錢都不肯,輪到她媽了,這就哭天抹淚地,連房子都要賣了,我真是瞎了狗眼,當初怎麼會娶了這個敗家玩意!」
    劉秀英忙抬手拍了拍魯飛的肩膀,輕聲安慰道:「魯大哥,你千萬想開點,誰家還沒個災沒個病的,不就是錢嘛,好辦,我剛才已經和兩個姐妹說好了,她們答應湊出這筆錢來,這樣,你先在這裡等著,我去她們兩家轉轉,不見得一定能取到五十萬,但有個二、三十萬的,你不也能先和老婆交差了嘛!」
    魯飛感激地道:「嫂子,那真是太感謝你了,你放心,只要你能幫我過了這關,我一定幫你把老龔的事擺平。」
    劉秀英點頭道:「這樣吧,你先等著,我這就去給你湊錢。」
    魯飛『嗯』了一聲,歎息道:「沒辦法啊,也只好賺點燙手的錢了。」
    劉秀英假裝沒聽懂他的話,出了茶館,開著小車在市裡繞了一圈,在市中心停了車,下車後,站在車前看了半天,感覺沒人盯梢,便飛快地鑽進一家高檔公寓裡,進到電梯,上了六樓,站在門口停了半晌,見沒人跟上來,便小心翼翼地從包裡摸出一把鑰匙,將防盜門打開,轉身走了進去,輕輕帶上房門。
    十幾分鐘後,當她拎著黑色的塑料袋推門出來的時候,卻愕然發現,門口已經站了一群人,王思宇正笑吟吟地望著她,劉秀英立時發覺上當,一陣頭暈目眩間,身子軟綿綿地靠在門邊,手裡的黑色塑料袋『啪』地掉在地上,從裡面滾出幾匝嶄新的人民幣出來,劉秀英恍然未覺,而是抱頭蹲在門口,大聲尖叫起來:「啊啊啊!!!!」
    眾人帶著劉秀英走進屋子,在房間裡翻了半天,先是在一間臥室的床下拉出一個鐵皮箱,打開後,裡面出現碼放整齊的人民幣和美金,經過清點,合計人民幣七百餘萬元,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多現金,王思宇在吞了口水後,暗自感慨道:「怪不得查得那麼費勁,原來都轉成現金了,馬勒戈壁的,七百多萬,這他娘的能買到多少充氣娃娃啊!」
    眾人將現金封存後,老黃帶人轉到另一間臥室內,在屋子裡翻了半晌,便一瘸一拐地走到床頭櫃前,輕輕移開它,盯著牆面露出的一個小木櫃啞笑半晌,抬腳踢出,黑色的大皮鞋狠狠地踹在木櫃上,只聽『喀嚓』一聲響,木櫃當即被踹得四分五裂。
    魯飛分開人群,走了過去,蹲下身子,將破碎的木條一條條掰開,一個銀白色的微型保險櫃立時出現在眾人眼前,屋子裡的眾人頓時發出一聲歡呼。
    老黃笑了笑,轉頭輕噓一聲,來到魯飛身邊蹲下,伸手從保險櫃的櫃頂取出套著大紅絲綢的楠木盒,放在地上,打開木盒後,發現裡面竟是一件做工精美的玉觀音,程剛拍了照後,搶過玉觀音,嘴裡嘖嘖讚歎道:「哇,師傅,這玩意得值多少錢啊!」
    老黃回頭瞪了他一眼,撇嘴道:「少見多怪,以後再接幾個案子,你就開眼啦,這算啥,人家一幅油畫就幾百萬,這玩意太兒科了!」
    拿著從劉秀英包裡翻出的鑰匙,老黃打開保險櫃,將裡面的東西一樣樣地掏出來,清點造冊,
    在眾人的嘖嘖讚歎聲中,程剛手裡的照相機閃個不停,老黃把扣押清單放在紅色的楠木盒上,拿筆飛快地記錄著,魯飛蹲在他的身側,大聲喊道:「白金項鏈28條,白金手鏈6條,金手鐲7只,金戒指34枚,金耳環3副,金條14根,金塊2塊,勞力士手錶1只……」
    拿到證據後,專案組鬥志高昂,眾人趁熱打鐵,連夜突擊審訊,這次所有人都知道龔漢潮已經徹底完了,便不再隱瞞,楊超凡很痛快地認下了那三十萬的賄賂款,劉秀英、羅瑞蘭把能交待的問題盡數講了出來,佳佳建築工程有限公司實際是龔漢潮的產業,付慶江只是代為管理,公司的所有重大決定,都必須由龔漢潮最後拍板,他們近年間靠著內幕交易,賺了幾千萬,那些錢都被劃到付慶江的個人賬戶上,等青州的事情瞭解後,他才會從外面趕回來。
    第二天上午,在痛哭流涕的劉秀英面前,龔漢潮再也瘋不起來了,呆呆地從病床上爬起來,老老實實地下了地,在專案組一行人的押送下,回到招待所,這次他已完全喪失了抵抗的意志,將證物一樣樣地指認出來,實在記不清楚的,也都做了大致描述,並按照魯飛的要求,拿著筆紙寫起認罪材料來。
    案件的成功告破,讓眾人的心情極好,王思宇特意讓招待所做了些可口的飯菜給龔漢潮送過去,龔漢潮裝瘋賣傻,已經幾頓沒吃上好飯,這次倒吃得香甜,放下碗筷之後,抹了嘴巴,龔漢潮便憂心忡忡地問道:「小程同志,你說我會不會被判死刑?」
    程剛搖頭道:「我不清楚,這方面的問題,你得問魯處長,我琢磨著,就衝你那裝瘋賣傻的勁,也得給你吃粒花生米。」
    龔漢潮聽後呆呆地坐在床上,足足坐了兩三個小時,忽地光著腳跳到地上,發瘋地砸著房門,大聲喊道:「我要見王主任,我有重大案情要向他匯報!我要戴罪立功……」
    整整一下午的時間裡,招待所的房間只有王思宇和龔漢潮兩個人,龔漢潮交代了自己花六十萬元向張陽書記的前任秘書於斌行賄,拿到了城建局的局長之職,從那以後,他多次通過於斌與張陽接觸,並在取得市委書記張陽的信任後,先後送去人民幣兩百餘萬元,深受張陽器重,他手裡掌握著許多張陽不為外界所知的秘密,為了爭取寬大處理,撿回一條命來,龔漢潮把這些事情都寫在材料上,他的這份舉報材料內容翔實具體,共牽涉到青州大小官員近三十人。
    王思宇在拿到這疊厚厚的材料後,心情變得異常複雜,既感到興奮,也有些茫然,他知道,通過自己和專案組其他成員的不懈努力,終於挖到了這個要命的炸藥包,一旦點燃引線,不但青州官場上將迎來一場前所未有的政治地震,即便是他自己,也有可能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大好前程都有可能在轟然巨響聲中灰飛煙滅,以前所有的努力,都會在瞬間化為烏有。
    不管黑貓還是白貓,守規矩的貓才是好貓,就算遍地都是老鼠,不許你碰的時候,你就絕對不能碰,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講政治,講原則比政績要來得重要,在官場之中,不遵守遊戲規則的人,是注定要被眾人齊心協力踢出場的。
    王思宇當然知道此事的凶險,稍有不慎,即會落入萬劫不復之地,但案子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他也沒有回頭路好走,更不能畏懼退縮,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拒絕遞交這份材料,這種事情,他做不出來。
    煙絲繚繞間,沉思良久,王思宇還是決定承擔這份風險,只是,他覺得光把材料呈報省紀委,很可能會如同石沉大海,毫無音訊,為防止舉報材料被那位羅副書記硬壓下來,慎重起見,必須要準備出備用方案,想來想去,此時也只有去見見周松林了,在青州,他現在最信任的人就是周老爺子,也只有他才能為自己指出明路,並且想到更好的解決之道。
    悄悄地拿著材料走到隔壁的房間,支開專案組的小張後,王思宇將材料重新複印了一份,回到房間簡單收拾了下,便匆匆下了樓,打車趕到周松林家,周松林此刻正站在陽台上打著太極拳,離了老遠,便見王思宇急匆匆地走過來,忙停下動作,拿白毛巾擦了把臉上的汗珠,便回到客廳裡,招呼保姆張嬸泡了茶,就坐在沙發上閉目沉思。
    敲開房門,王思宇微笑著和張嬸打了招呼,便來到沙發前坐下,將材料遞交給周松林,並悄聲把情況介紹了一遍,周松林耐心地聽著,不時點點頭,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在屋子裡轉了幾圈後,他便拿起材料,衝著王思宇招手道:「走,去書房聊吧。」
    書房裡,王思宇端著茶杯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周松林取了老花鏡,戴上後,仔細地把材料看了又看,又從書桌上取了筆,在本子上細密地記了起來,十幾分鐘後,他才輕輕丟下筆,摘下老花鏡,皺皺眉頭,輕聲道:「小宇,目前時機還不太成熟,張陽書記在省委領導那邊份量很重,光靠這份材料怕是扳不倒他,這件事情太過複雜,你不要輕易捲進去,這份材料,最好不要上報,全都推給魏明倫他們就是,別給自己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王思宇搖頭道:「老爺子,我必須如實向省紀委領導匯報。」
    周松林皺著眉頭望了他半天,才微微一笑,語重心長地道:「你啊,還是不夠成熟,全省上下一盤棋,每個棋子都有它的用處,省委領導的用人方式和你的思維模式是不同的,並不是單純以忠奸貪廉為依據的,這裡面有很多其他的考量,你把這份材料送上去,很容易對上面的工作造成干擾,這樣做是很容易吃虧的。」
    王思宇笑了笑,沒吭聲,背著手站在窗前,默立半晌,才輕聲道:「既然在這個位置上,就得有所作為,讓我視而不見,我做不到,他們怎樣處理我無權過問,但應該做的事情,我一定要做,當然,如果他舉報的那個人不是張陽而是您,或許我會用另一種方法處理。」
    「什麼方法?」周松林也來了興趣,笑瞇瞇地望著王思宇道。
    「嗯……」撓撓頭後,王思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說不定我會找人把他掐死。」
    「胡鬧!」
    周松林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可眼裡卻全是笑意,他歎了口氣,沉吟半晌,便輕聲道:「這樣吧,按你的想法去做,要不碰個頭破血流,你小子也長不了記性,不過,這倒是個難得的機會,明天我去項市長那裡,和他碰碰,看看有沒有什麼更好的解決辦法。」
    王思宇點點頭,坐在沙發上和周松林閒聊了一會,便出了書房,走到酒櫃前,瞄了半晌,便拿著塑料袋裹上一瓶葡萄酒,夾在腋下,推開房門,屁顛屁顛地下了樓,不大一會,就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離開了周松林家,回到招待所的房間裡,王思宇抬手看看表,已經夜裡十點多鐘,他猶豫了下,還是撥通了省紀委常委、監察廳副廳長夏余姚的電話,兩人在電話中聊了將近三十分鐘,王思宇將案情詳細地作了匯報,並委婉地表達出自己的擔憂,夏余姚在沉吟半晌之後,做出了三點指示:
    第一、要做好保密工作,在情況未經核實之前,絕對不可以對外洩露消息,他叮囑王思宇,一定要做好龔漢潮的思想工作,穩定住他當前的情緒,要讓他看到希望,不能讓他陷入絕望的境地。第二、注意自身和龔漢潮的安全,如有突發情況,立即進行轉移。第三、暫不與市紀委進行案件交接,靜待省紀委的指示,在此期間,除了王思宇本人以外,專案組成員手機全部關閉,禁止外出。
    接下來,就是連續三天的沉寂,在此期間,王思宇每天都拿著球拍,在招待所的院子裡和程剛打上幾場羽毛球,其餘的時間,他就在龔漢潮的房間裡,陪龔漢潮閒聊,陪著他一起看書,兩人經常就書中的某些觀點進行辯論,龔漢潮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只是偶爾會神經質地走到窗邊,緊張地向下張望,或者在夜裡從床上爬起,走到床邊,拉開窗簾,對著窗外發出幾聲狼嚎般的叫聲。
    到了第四天的上午十點鐘,王思宇終於等來了省紀委的電話通知,通知裡依舊維持了羅雲浩之前的決定,將案件審理工作移交給青州市紀委,專案組即日起解散,立即撤回玉州,掛斷電話後,王思宇歎了口氣,走到龔漢潮的房間,把省紀委的決定轉告給他,龔漢潮卻只是笑了笑,低聲道:「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就當我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做。」
    在吸了一根煙後,王思宇默然離開房間,給市紀委的魏明倫掛了電話,週五的下午,在市紀委做完交接工作後,王思宇等人鑽進麵包車,向省城趕去,直到上了青玉高速,王思宇才長長地歎了口氣,轉身向後望去,若隱若現的青州城漸漸遠去,出了這等變故,王思宇打算重去青羊探望李青梅的意願也都落了空,情緒變得十分沮喪,而另外兩人中,程剛耷拉著腦袋不肯吭聲,老黃卻面色如常,不時地扯上幾句閒話,作為一名老紀檢,他裝了一肚子的秘密,這種事情,自然是早就見怪不怪了。
    回到家中,已是晚上六點多鐘,打開房門後,卻發現柳媚兒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她在見到王思宇後,眸子裡瞬間閃過一絲驚喜,卻又很快掩飾過去,默默地進了廚房,做了幾道美味可口的菜餚,王思宇吃得津津有味,不禁大為讚歎,豎起拇指誇獎道:「媚兒真是廚藝大進,你做菜越來越好吃了。」
    柳媚兒嘻嘻地笑了笑,輕聲道:「都是景卿姐姐教的好呢!」
    王思宇不禁奇道:「你到廖姐姐家裡去了?」
    柳媚兒點頭道:「是啊,瑤瑤太可愛了,我最近總去看她。」
    王思宇笑了笑,點頭道:「那是當然了,瑤瑤這孩子聰明伶俐,的確很討人喜歡。」
    柳媚兒抬頭望了王思宇一眼,往他的碗裡夾了塊雞肉,輕聲道:「哥,你心情不好吧?」
    王思宇搖頭道:「瞎說,沒見我胃口大開麼,哪裡會心情不好。」
    柳媚兒撅著嘴巴道:「騙人,我都看出來了。」
    王思宇歎了口氣,點頭道:「是不太好,最近工作上出了點麻煩。」
    柳媚兒端著碗,瞥了王思宇一眼,低聲道:「會好起來的。」
    王思宇『嗯』了一聲,吃過飯後,便去洗了澡,披著浴巾躺在沙發上,衝著柳媚兒的臥室喊道:「媚兒,出來陪哥聊天。」
    他喊了半晌,柳媚兒都沒應答,過了一會,只見柳媚兒笑瞇瞇地背手從臥室裡走出來,來到沙發邊上,雙手一揚,卻將一張扯得支離破碎的白床單披到王思宇身上,似笑非笑地道:「哥,蓋上點東西吧,小心著涼。」
    王思宇一時心虛,半晌沒有吭聲,在咳嗽了幾聲後,摸起遙控器,把電視打著,假裝專心看節目,而柳媚兒則冷著面孔進了浴室,聽著裡面稀里嘩啦的水聲,王思宇心情悸動起來,忙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站在門口眉飛色舞地發動想像,冷不防浴室的房門突然打開,一盆冷水嘩地潑了出來,緊接著,柳媚兒哭哭啼啼地跑回臥室,重重關上房門。
    王思宇愣了半晌,抬手抹了一下滿臉的水珠,又瞧了瞧那條破碎的白床單,不禁開懷大笑起來,嬉皮笑臉地走到柳媚兒門口,輕輕地敲著房門道:「媚兒,你開下門,聽哥解釋,那個事情實際上是這樣的……」
    勸了半晌,柳媚兒才把房門打開,露出半張俏臉來,撅著嘴巴抗議道:「以後不許人在我房間裡住,尤其是女人!」
    王思宇連忙點頭道:「好,我答應你!」
    柳媚兒仍不肯罷休,繼續冷著面孔加碼:「暑假要陪我去監獄見媽媽,我想媽媽了。」
    王思宇摸著鼻子笑了笑,點頭道:「沒問題,還有什麼條件,儘管提出來,哥都答應你。」
    柳媚兒揚著脖子想了想,便皺眉道:「一年之內給我買輛車,就要景卿姐姐那款。」
    王思宇抽了半天的鼻子,撓頭苦笑道:「那得多少錢啊,媚兒,我可是大窮鬼一個!」
    「我——不——管!」柳媚兒說出這三個字,便砰的一聲關上房門,靠在門板上啞笑半晌,又轉身坐回床上,從枕頭下面取出個紅色的小盒子,望著裡面的幾根秀髮道:「不是景卿姐姐的,又會是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