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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週末很快到了,秦時月和曾桂花出了儒林中學。
    吳萬里住在市政府市長樓裡。秦時月和曾桂花先上街買了一箱蘋果,將其中一隻不太鮮亮的蘋果揀出來,用包裹這只蘋果的包裝紙包了那個放了白金鑽戒的綠絨盒子,塞到蘋果空出來的位置裡,由秦時月提著,去了政府大院。
    敲開吳萬里的家門,屋裡坐著幾個客人,看樣子是來匯報工作的哪個部門的頭兒。吳萬里只跟秦時月點點頭,便回過頭去,繼續聽那幾個人的匯報。吳萬里那不鹹不淡的態度跟秦時月預想中的情形大相逕庭,他心裡頭不免就有些不高興,心想,怪不得都說為人莫做官,做官都一樣,這吳萬里也不例外。秦時月真想一走了之,但又想起此行的使命,只得找個地方坐下,靜候吳萬里。
    吳萬里的夫人倒是很熱情,忙接過曾桂花手上的蘋果,用責備的口氣說:「你們這是幹什麼?萬里和時月是二十多年的交情了,這樣不是顯得生分了嗎?」曾桂花說:「知道你們什麼都不缺,就幾個蘋果,提著好看的。」
    吳夫人把蘋果收進雜屋後,順便給他們端來了水果、瓜子和香煙。那幾個匯報的人見吳夫人對秦時月夫婦的態度這麼好,知道不是一般客人,便長話短說,告辭走了。吳萬里立即換了一副面孔,坐到秦時月身邊,親熱地說道:「本來今晚沒什麼事情,我是專門在家等候你倆的,偏偏又來了這幾個人,煩不煩?時月啊,還是你好,無官一身輕,幹好自己的本行就得了。」
    秦時月心裡已經理解了吳萬里,懂得剛才他那冷淡的態度是因為有外人在此而故意為之的,官場究竟是官場,官場有自己的遊戲規則,於是說:「學而優則仕嘛,大家都像我一樣沒出息,誰治理國家?」
    這時吳夫人又在桌上擺了兩隻古色古香的陶瓷茶杯,倒了茶水。曾桂花說:「我這弟媳真是賢惠,吳市長你真有福氣喲。」秦時月說:「要麼怎麼說,一個成功的男人後面總是站著一個好女人呢!你得上這裡來學學!」曾桂花說:「我哪裡學得來?就是學得來,也培養不出一個秦市長呀!」說得大家都笑了。
    說了些閒話,又相互問了些生活和工作上的事,忽然沒話了,屋子裡靜下來。秦時月便把桌上的陶瓷杯端到手上,端詳起來,對吳萬里說:「這杯子的造型還有幾分獨特。」吳萬里說:「可不是,凡是見過這套杯子的人都這麼說。」
    這時吳夫人將一碟水果糖往曾桂花前面移移,說:「嫂子吃點水果糖,據說這糖有美容效果呢。」曾桂花說:「我這樣,再美容也美不到哪裡去了。」吳夫人說:「我看你精神狀態蠻好的嘛,人也顯得那麼年輕。」
    曾桂花望著吳夫人說:「能跟你比嗎?你才真年輕哩,臉上沒一絲皺紋,還像在娘家做女孩一樣。」吳夫人笑道:「還年輕?人家都嫌我老得快,只差沒休了我了。」說著瞥了瞥吳萬里。曾桂花就瞟一眼吳萬里,說:「吳市長你有這樣年輕、賢惠的漂亮妻子,如果還不滿足,那我做嫂子的是堅決不答應喲。」
    吳萬里正想為自己辯護兩句,曾桂花已經將頭掉回去,抓住吳夫人的一雙手左瞧右看起來,一邊說:「一雙多麼貴氣的手啊,又嫩又白又細又豐滿,我聽看手相的人說,手是女人的第二面目,有這樣一雙手的女人,一定是福壽雙全,子貴夫榮,一生安樂啊。」說得吳夫人一臉的燦爛,說:「嫂子說得好,真如你所說,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曾桂花還捨不得放下那雙手,繼續道:「這樣一雙高貴的手,如果吳市長再給你配上一枚白金鑽戒什麼的,那就是錦上添花了。」吳夫人說:「我哪敢有這樣的奢望?我脖子上這根10來克的小項鏈,還是我結婚前自己買的呢。」
    兩個女人一唱一和,說得十分投機的樣子。秦時月見這樣下去,也不知幾時有個完,就趁吳夫人去給他們的杯子續水的當兒,問吳萬里衛生間在哪裡。吳萬里就去開了衛生間的門,還拉亮燈,開玩笑道:「你就親自上衛生間吧。」
    出了衛生間,秦時月並沒坐回去,看起壁上的字來。那字確實太一般化了,如果跟東方白的作品相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吳萬里走了過來,說:「這字不怎麼樣,書房裡的要好些。」秦時月就說:「那讓我開開眼界吧。」
    進了書房,果然壁上掛著幾幅字,比客廳裡的字的確要強一些。秦時月說:「怎麼把一般水平的掛到了客廳,卻把好東西藏了起來?」吳萬里說:「這你有所不知,掛一幅普通的字在客廳,懂書法的人見了,知道我於書法是外行,那要省去許多麻煩。」
    秦時月畢竟不是官場中人,對吳萬里這話有些似懂非懂,又不便細究,抬了頭繼續去看壁上的字。他發現這些作品的作者,都沒有什麼名氣。吳萬里似乎看出了秦時月的心思,在一旁說:「是一些朋友送的,沒有什麼名家作品,反正我也只是掛著好玩。」
    「這樣還有意思些。」秦時月說,「記得在師專讀書時,你的毛筆字就已經很到火候了,你要寫一幅掛到壁上,我看不比這些字差。」吳萬里也不搭腔,指著窗邊一幅字說:「這幅字怎麼樣?」秦時月就去看窗邊那幅字,那字確實比其他幾幅要強,筆力遒勁,意味無窮。只見上面寫著:
    尚思立足慢言道
    急欲藏身莫住山
    再細看署名,原來就是吳萬里自己所書。秦時月不由得讚道:「你身在官場,日理萬機,還沒丟掉這份功夫,太難得了。」又想起東方白的字來,順水推舟道,「我們學校有一位副校長叫東方白,平時也喜歡寫寫字,在書法界還有些名氣。」吳萬里說:「這個東方白,他的字我見過,的確不錯,還比較符合我的胃口。」秦時月說:「我向他討幅字給你?」吳萬里說:「不可不可,你千萬不能告訴他我喜歡他的字,更不能向他要字,以免授人以柄。」
    秦時月想想,說:「那倒也是。」順便又問道,「儒林中學的老校長就要退了,據說要在薛副校長和東方副校長之間產生,不知政府態度如何?」吳萬里說:「這事教育局跟我匯報過一次,但還沒有最後確定。你是儒林中學的老師,你覺得他倆誰合適些?」秦時月說:「這我也說不準,但學校大部分教師的看法,覺得東方白的辦事魄力和駕馭全局的能力似乎要強些。」吳萬里說:「有你這句話,我心中就有數了。」
    吳萬里這句話讓秦時月覺得今晚沒白跑這一趟。
    從吳萬里書房出來後,兩個女人還在咬著耳朵,秦時月對曾桂花說:「你的演講快結束了吧?我們也該走了。」曾桂花說:「我這不是見了弟媳高興嗎?」吳夫人說:「急什麼呢?既來之,則安之,多坐會兒,我倆還沒嘮叨夠哩。」曾桂花望一眼牆上的鐘,說:「下次吧,你們也該休息了,明天都要上班。」說著,先起了身。
    吳萬里挽留了幾句,見兩人執意要走,只得上前去開門。這時吳夫人從房裡提了一個紙盒子,追過來,說:「我家沒有什麼好東西,這套小小茶具,跟剛才你們喝茶的杯子都是江蘇宜興出品的,你們也許喜歡。」秦時月不肯接,說:「不行不行,我們怎麼受得起?」吳夫人就往曾桂花手上塞。曾桂花客氣了一陣,心裡想,我們那麼貴重的白金鑽戒都給了,收下這套小小茶具也不為過,於是半推半就提到了手上。
    在回家的路上,秦時月忍不住跟曾桂花開玩笑道:「這套茶具沒個五六百拿不下吧?這交易做得,一盒二十來塊的蘋果,換回來一套高級茶具。」曾桂花說:「那枚白金鑽戒就不計算在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