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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教授還年輕(1)

  教授還年輕
  上大學時,金達就養成了早晨鍛煉身體的習慣。早年是跑步,現在是打網球。說起身體,金達就拍著自己的一身肉說,胖是胖了點,但都是肌肉,一大塊一大塊的。今天一早剛進網球場,何老漢就氣喘吁吁地跑來放聲喊,金教授,金處長,不好了,實驗田的玉米被牛吃了,你快去看看。
  過幾天就要開科研鑒定會,鑒定驗收幾年心血培育出的這種飼料玉米,請柬已經發出,怎麼偏在這時候出這種事?金達愣一下,急步走出網球場。金達虎著臉問何老漢怎麼搞的,被吃了多少?何老漢低頭吞吞吐吐,一臉哭相,支支吾吾半天不說究竟被吃了多少。
  何老漢是金達雇來種玉米的農民,老漢不敢說被吃了多少,看來問題是嚴重了。玉米在校園實驗田區,金達短衣短褲,拿了網球拍,像早晨跑步一樣,一會兒就跑到了實驗田。
  看一眼玉米,金達渾身一下就涼了,本來不累的他大口地喘起了氣。
  玉米田有二百多平方米,正是玉米成熟期,牛專揀好的吃,所有的玉米棒子都被啃去,連吃帶糟蹋,滿地狼藉,滿地牛屎。玉米棒子沒有了,專家來了怎麼鑒定?更糟的是還請了電視台和報社的記者。金達一肚子怒火,見何老漢怯生生地走了過來,金達大聲問,怎麼回事,哪來的牛?!
  何老漢專種這一點玉米,幹活不多,掙錢不少,一月五百塊錢。老漢掙這麼多很感激金達,見了金達就問家裡有沒有苦活兒累活兒。老漢也知道自己是在種科研田,就很小心,很神聖。套袋,授粉,除草,他都按金教授教的去做,甚至連姿勢都不敢有所變。看到老漢拿腔作勢地幹活,人們就笑,老漢仍一本正經地說,這是搞科學研究哩。沒想到玉米就要成熟了,卻出了這麼大的事。老漢哆嗦結巴了半天,才說清是動物場的實驗牛吃的。金達問牛哪去了,老漢說,我趕回動物場了。金達一跺腳喊,你傻了,你能幹成個啥?為啥不把牛扣住?見老漢哭了,便轉身去找王啟能。
  還不到上班時間,牛圈裡靜悄悄的,十幾頭牛吃飽了,悠閒地臥在那裡反芻。牛圈磚牆鐵門,牆一人多高,鐵門也很結實,只是鐵門只有掛鉤沒有上鎖。金達細研究鐵門,如果將鐵鉤掛上,牛自己是絕對出不來的。金達看看表,喊幾聲沒人應,想給王啟能打個電話,又不知道號碼。金達惱著臉找個乾淨地方坐了,靜等王啟能到來。
  王啟能不相信牛會跑出去吃玉米,金達拉著王啟能就走,說,不用嘴硬,你看看就知道了。
  玉米稈橫七豎八倒了一地,事情確實嚴重了。金達說,你看著辦吧,我十幾年的心血,就培育出這麼個品種,這下好了,一粒籽都沒給我留下,真正的斷子絕孫,你給我想個辦法吧。
  金達是學校的科研處長,掌著全校的科研大權,誰搞研究都得讓他管,人們巴結都巴結不過來,牛卻把人家的玉米吃了,這牛也真是瞎了眼,專摸老虎的屁股。王啟能走進田里,找一陣喊,金處長,這裡還有一棒完整的。又找一陣又發現一棒。金達也下到田里找,一共找到了六七棒。王啟能說,真是謝天謝地,金處長,你也消消氣,革命的火種還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黨在初期也就那麼幾個人,比我們這幾棒子少得多,說發展,很快就紅遍了全國。
  金達不理王啟能的油嘴滑舌,仍惱著臉說,過幾天就要鑒定驗收,這幾棒子能說明個屁,通不過驗收,你得給個說法。
  王啟能賠著笑臉說,你是科研處長,鑒定時請幾個哥們兒,吃喝一頓,再發個紀念品勞務費,你讓他們說啥他們就說啥,肯定沒一點麻煩。現在的問題是怎麼保護剩下的這幾個棒子,防止讓學生煮了吃掉。你看是不是拉個鐵絲網圍起來,如果圍起來牛也不會跑進來。
  王啟能是牧醫系的教授,養了牛用來搞奶牛不孕症的研究實驗,因為這個實驗的經費是校長助理高佳玉搞來的,所以真正的老闆和主持人是高佳玉,王啟能只是個負責具體研究的。高佳玉不好惹,王啟能也不好得罪。王啟能無官無職,但學術上有點成績,是校學術委員會的委員,誰評教授他都有一票權,金達是副教授,馬上就要升教授,過這一關,這時更不能得罪這些評委。但出了這麼嚴重的事情,王啟能竟嬉皮笑臉毫不害怕也不檢討,還埋怨沒拉鐵絲網。金達氣呼呼地說,反正我是再沒別的辦法,我也再不管了。你說得輕鬆,後天的鑒定會你也來參加,到時你給我解釋清楚,不然咱們就找校領導,讓學校出面解決。
  正是金秋季節,又是週末,王啟能給金達打電話,說今晚我請客賠禮道歉,順便咱們哥們兒也聚一聚,再請誰,請處長大人指示。
  反正玉米已經被吃了,吵鬧也於事無補,金達正等著王啟能主動提出解決問題的辦法,在飯桌上解決也是一個輕鬆而有誠意的辦法。金達說,客隨主便,你請誰都行,能請個省長市長更好。
  高佳玉是辦公室主任兼校長助理,學校的車隊就歸他管,高佳玉打電話叫來一輛三菱越野說,郊區清靜,到西郊的逍遙酒家。
  坐到桌前,金達仍繃著臉不說話。王啟能說,達兄,事情已經沒法挽回了,再生氣也沒有用,今天我不但請你,也請來你要好的同學,不但向你道歉,也向你的好同學道歉,如果需要,我再給你磕個響頭,請求你的寬恕。
  在座的只有五個人。王啟能和高佳玉是老鄉加同班,高佳玉又是不孕牛研究的老闆,今天實際是他們兩人請客。賀小梅和劉立中是夫妻,兩人和金達是同班,算是請來的同學。其實大家都是七七級的,往大了說都是同學。金達歎口氣說,正在關鍵時刻,你害我一把,這回你可把我害苦了。
  高佳玉說,xx巴,不就是啃了幾個玉米棒子嗎,又沒把你大腿根的棒子啃掉,你犯得著這麼小題大做嗎?
  高佳玉雖說也是正處級,和金達平級,但高佳玉是近臣,又是校長助理,整天圍著校領導轉,有時能代校長批個文件,就格外牛皮一些。金達說,你站著說話不腰疼,要真把我的xx巴啃掉,我也沒這麼慘。馬上要評教授了,接著就是調工資,咱們都是同學,你們小兄弟一個個都是教授了,我這個老大哥還是個副教授,把我一個人晾在這兒,你說我難受不難受?這次我就指望這項研究了,結果還出了這麼個意外。
  其實劉立中和賀小梅也是副教授,劉立中的年齡最大,大學時和金達又一個宿舍,兩人關係一直不錯,請劉立中來時王啟能已經說了,要劉立中到時勸勸金達。當王啟能安慰說玉米還殘留了幾個棒子,也能說明點問題,也可以鑒定驗收時,劉立中說,啟能說的也有道理,壞事可以變成好事,就這樣鑒定也有好處。達老弟搞的是飼料玉米,牛捨離實驗田有幾百米遠,牛硬是聞到了飼料玉米的香味,香味讓牛要死要活,就像吸毒者聞到了海洛因。牛不顧一切,拚命跳槽,硬是衝破了高牆鐵門,奔到了玉米地裡。飼料是給牲口吃的,牲口的鑒定更具權威,牛這麼愛吃,說明達老弟培育出的飼料玉米是最好的。牛都做了肯定的鑒定,專家還有啥話說?
  大家都大聲地笑了,都說別看老立老實,其實很會幽默。賀小梅說,他幽默個屁,他是搞食品的,整天不是色味就是口感,他能說出這話,也是三句不離本行。
  劉立中留校後,又讀了食品科學專業的碩士研究生,畢業後就轉到了食品系任教,一心撲在了食品研究上,但這麼些年沒有一點進展。高佳玉問這次的研究怎麼樣了,劉立中說我想這次也應該成功了。賀小梅說,他是常敗將軍,每次都說快成功了,到最後又是一個失敗,這世上屢敗屢戰的人還不多,所以我們的老立也很可愛。
  這樣一說笑,氣氛輕鬆了許多。高佳玉對金達說,你看,這就叫因禍得福。啟能是畜牧方面的專家,老立是食品方面的專家,小梅是農作物方面的專家。啟能代牛寫份推薦報告,就說這飼料玉米多麼好吃,營養又多麼高,吃一斤能長多少肉,是世界上最好的飼料,然後蓋個牛蹄大印;老立再作個證明,證明吃了這飼料的牛肉有多麼好,營養有多麼高,口味有多麼香,做成牛排有多麼誘人,然後再讓小梅作個科學鑒定,鑒定這玉米產量多麼高,適應能力多麼強,生長期多麼短,抗寒抗病抗旱能力多麼好,這一來,肯定轟動世界,說不定還能獲個諾貝爾獎。
  金達只好也露點笑,他說,但願如此,不過,不管咋樣,這次評教授,啟能和佳玉兄得給我出把力,扶老兄一把。這次評不上,我就沒臉當科研處長了。
  王啟能雖是教授,但是個官就能管他,更別說科研處長了,現在科研處長開口求他關照,王啟能禁不住有點高興。王啟能說,舉手之勞的事情,你評教授投票時,我舉雙手贊成,一人頂兩票。你實驗田的玉米,我明天就找人買鐵絲網給你圍起來,免得讓人偷吃了你再怨我。
  高佳玉教的課不多,但科研課題很多,成果也不少,都是他跑來項目經費,然後批發給別人研究,他做研究主持人,現在正在研究的項目就有三四個。科研成果多,又是領導,當然就當了教授。高佳玉一副領導的樣子高聲說,好了,好了,金達的事情圓滿地解決了,到此為止,再不提玉米的事,現在開始喝酒。
  事情就這麼輕描淡寫地算了,金達心裡又一陣不滿,想說什麼又不知怎麼說。王啟能倒一杯酒說,我敬達兄一杯,感謝達兄的寬宏大量。不管怎麼說,咱們都算老同學,我常常想,同學之間就應該互相幫助,互相照應,形成一個整體力量。不打不相識,今天咱們就來個桃園三結義,以後誰有了困難,咱們就互相通個氣,沒有事也應該定期聚一聚,有問題就解決問題,沒問題就熱鬧熱鬧。我認為,扎扎實實幹工作,快快樂樂過生活,應該是咱們這代知識分子的新形象,你們說我這提議怎麼樣?
  賀小梅說,熱鬧快樂當然都是好事,但必須得有那個條件,咱們學校不行,人家其他院校的教授好多人都有自己的車了,我們窮光蛋拿什麼去快樂?如果你每天都能請客,快樂熱鬧當然沒有問題。
  王啟能說,我也是窮老百姓,佳玉達兄都掌握著公款吃喝,以後想吃咱們就找他倆。
  高佳玉看著王啟能心裡一陣鄙視。王啟能沒權沒勢又想搞出點名堂來,就少不得要巴結點人,奶牛不孕症研究就是從他手裡軟磨硬泡搞去的,現在又想搞結義巴結金達。高佳玉說,走,轉移戰場,上二樓跳舞喝酒去。
  逍遙酒家是個餐飲娛樂場所,二樓是歌舞廳,高佳玉提了酒瓶,讓人將桌上的涼菜揀幾個端了,一起來到二樓。
  要了一個包廂,幾人邊喝邊看。不少男女摟在一起輕搖慢晃,讓人看著心裡癢癢。高佳玉站起離桌,賀曉梅也起身跟了上去。兩人如魚入水,很快就沒入舞廳不見了蹤影。舞廳的燈不僅暗,而且旋轉變色,就是面對面,也難辨認出真正面目。大家都感覺到高佳玉和賀小梅也摟在了一起,也在輕輕晃動。金達和王啟能都下意識地去看劉立中。劉立中抓起酒瓶,猛勁給自己倒酒。金達說,咱們不跳舞了,來,喝酒,划拳喝,每人十二拳過關,喝醉一個就散伙。
  劉立中起身走了出去。王啟能以為劉立中是去衛生間,等半天不見回來,王啟能笑著說,老立會不會鑽進舞池監視小梅?金達說,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王啟能一臉迷茫問什麼真不知道假不知道。金達歎口氣說,今天你就不該把老立和賀小梅都請來。
  王啟能問為什麼,金達故意猶豫半天說,佳玉和曉梅的關係有點過於密切,這事立中已經知道,心裡正鬧不痛快。
  這種事情可不是胡說著玩的,像金達這樣的人當然知道其中的利害。王啟能細看金達,不像是開玩笑,王啟能輕聲說,能不能給我細說一下,是猜測的還是證據確鑿。
  金達說,這種事又不是你搞實驗,要證據。我們在一個教研室,佳玉有空就去找小梅,小梅沒空也要擠出時間去找佳玉,兩人見了面那臉色,一看就能看出。這事我看除了你,全校的人都差不多都知道了。
  憑感覺,王啟能也覺出小梅和佳玉之間不一般。王啟能覺得這事還是有點沉重,心裡不由得為老立叫屈。沉默一陣仍不見老立回來,王啟能說老立會不會幹出啥事來,我還是去找找。
  金達拉一把王啟能,讓他仍坐下。金達又喝一杯酒說,你不瞭解老立,他已經修煉到了很高的程度。他和我說過,只有得到女人的心,那才算真正得到了女人,武力和吵鬧都不能征服女人,他絕不要武力和吵鬧,只有實力,才是最好的武器。老立說小梅已經和他攤了牌,小梅說我是個知識分子,不是三從四德的家庭婦女,我活著就要有所追求,追求我的人生價值,追求我自己獨立的快樂,如果能忍,我還是你的妻子,如果不能忍,那就悉聽尊便,你愛怎麼就怎麼。老立思考了幾天,決定忍。但畢竟是男子漢,忍起來也費勁,忍不住就來我家裡訴訴苦。立中有時竟為賀小梅著想,說賀小梅也想忍,有時忍得很苦。立中說賀小梅有次哭了對他說,立中,我也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感情,但很痛苦,也壓不住,一天不見佳玉,心裡就如著火,聽到對方的腳步,就激動得心往外跳。佳玉,也許這才是我真正的初戀,你就讓我過過初戀的感情癮。也許過一陣子,我們的感情就會消退,就會習以為常或彼此厭倦,那時,我再和你過平靜的日子。
  金達說完一陣大笑,笑過又說,知識女性,真他媽複雜,你說這是啥事,讓世人笑掉大牙。
  王啟能笑不起來。金達和小梅在同一個教研室工作,又是同學,互相有點矛盾在所難免。人們都說同學不能在一個部門工作,工作在一起就要互相攀比,互相競爭,導致互相嫉妒,互相拆台。金達和小梅年齡差不多,留校後金達處處佔有優勢,先是教研組長,又是系副主任,直到科研處長。金達處處壓小梅一頭,小梅處處要在金達的領導下工作,心裡肯定窩火。王啟能突然想起來了,好像是誰說過,說金達處處大權獨攬,小梅想獨立搞個研究課題,金達就是不同意,不給經費,不讓用設備。小梅沒有研究項目,講授的課也不多,有時不開設這門課,小梅就無所事事,百無聊賴。王啟能想,小梅在感情上另尋寄托,也是金達長期壓制壓抑的結果。如果小梅忙於事業,哪裡還有閒心去發展額外的感情。不過金達的話肯定有點添油加醋,即使小梅真的向老立攤了底,也不會說得那麼白,那麼明目張膽。王啟能不由得對金達有點反感,他說,達兄,我怎麼聽著你好像在開玩笑,好像在故意編故事貶低人。
  金達也感到自己的話傾向性太明顯,有點幸災樂禍,便正經了臉色說,這種話我怎麼能胡說,我和老立啥關係,上下床睡了四年,無話不說,他老婆身上哪樣東西好,他也從沒瞞過我。再說,當初兩人結婚就有點勉強,你看看老立現在的模樣,再看看佳玉現在的風度,天上地下,小梅能不紅杏出牆?
  王啟能不由得又有點相信。上大學時,劉立中和賀小梅的事就是全校的一大新聞。老立從工廠考來,入校時,已有了四年工齡。年齡大,就顯得老成有主意,再加上經濟也寬裕,穿得也好些,就比別人優勢大些。那時的小梅二十出頭,天真爛漫,像只小鳥,跳來跳去,嘰嘰喳喳。小梅漂亮活潑,成了許多男生追求的目標,但在這方面,老立的成熟佔了上風。老立懂得女孩的心,每天老立都要給小梅買點零食,打飯洗飯盒也不讓小梅動手。班裡的女生說,賀小梅啥時來例假,老立也算得很準,到那天就給買來了衛生紙。後來鬧出了麻煩。麻煩的起因是同學們發現老立經常洗褲衩,褲衩的顏色各種各樣。有次看到老立洗的褲衩上有許多血,吃一驚,以為老立有了病。有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立即給予揭穿。那時同學們還年輕,還封建,還不能接受男生給女生洗褲衩,於是就攻擊老立,就報告了老師。那時也還沒有開放,學校認為事件嚴重,就找兩人談話,就嚴厲批評教育,差一點給個處分。這一鬧,打擊和孤立了他倆,也把他倆推到了一起。撥亂反正後的高校需要大量的教師,老立和小梅同意留校就留了下來。然後兩人迅速結了婚。待同學們都成熟起來後,老立就失去了優勢。老立沒走仕途,而是一心撲在了科研上,他說咱們國家以後要靠科技立國,抓住科技,就抓住了女神的小手,可他還是沒抓住。高佳玉又教書又研究又做官,三條腿走路,在生活上事業上遠遠地走在了他的前面。出門坐專車,是領導;身背電腦包,是教授;出入學術場所,是科學家。領導教授科學家三位一體,想不風光也不大可能。人有精神權壯膽,本來就英俊高大的高佳玉更是渾身自信,灑脫大方,骨子裡透出一股英雄氣。而老立,整天鑽到實驗室,人愚了,頭禿了,背駝了,眼睛近視了,連門牙也掉了幾顆,四十幾歲的人看起來有五十七八。小梅站在老立和佳玉之間,無疑佳玉的引力要大得多,小梅偏向佳玉一邊也屬自然。王啟能忍不住一聲歎息。
  一曲終了,高佳玉和賀小梅回來入座。高佳玉說,老達,你們怎麼不跳?是不是老能捨不得掏票子請舞伴,沒關係,花多少我報銷。
  王啟能說,今天咱們老同學聚在一起,還是熱鬧熱鬧,多喝幾杯酒好。來,咱們再劃一陣拳,把這瓶酒喝完就散伙。
  倒好酒後,高佳玉問老立哪去了。金達和王啟能沒有馬上回答,高佳玉臉上一下有點不自然。王啟能說,老立到衛生間去了,這麼長時間不出來,是不是喝多了,我去看看。
  來到屋外,並不見劉立中。王啟能來到停車的地方,也不見人影。返回時,突然看到老立在遊戲機房玩遊戲。王啟能來到劉立中身後,見立中咬著牙,瞪著凶狠充血的雙眼,正讓一個武士拳腳並用,猛擊另一個小人,劉立中的表情,就像那個武士一樣威武凶狠。王啟能眼睛一熱:可憐的老立,你想像再豐富,你也變不成那武士。看半天,王啟能拍拍劉立中的肩說,立中,走吧。
  劉立中嚇一跳,見是王啟能,笑一笑問,回?王啟能說,再去坐一會兒。劉立中說,今天我有點頭疼,不想喝酒。我很愛玩遊戲,你們喝,我再玩一會兒。
  也好,坐在一起佳玉和小梅都不收斂,也讓立中難堪。王啟能一個人往回走幾步,劉立中趕了上來,他說,還是捨命陪君子吧,別掃了大家的興。
  多善良的老立,這時候還考慮的是別人,還給別人留著面子。對高佳玉,王啟能打心眼裡看不起他,但又不能離開他,不巴結這些不學無術的權貴,別說沒錢搞科研,安安靜靜當個教書匠也難,老立就是最現實的例子。王啟能一把拉住劉立中的手,半攙著劉立中進了酒店。
  再坐到一起,金達說,老立中途當逃兵,幹啥去了?應該罰酒三杯,說著就倒酒。劉立中自己端起酒說,我正想喝點酒,罰酒等於獎勵我。高佳玉拉住劉立中說,算了算了,喝多了傷身體,咱們還是以熱鬧為主,喝酒為輔。
  劉立中很聽話地笑著放下酒杯說,你們看,還是佳玉兄心疼我,怕我喝多了傷身體,那我就不喝了。
  金達笑著用眼瞟王啟能,意思是我沒瞎編。王啟能本能地將目光避開。
  賀小梅和高佳玉臉上極不自然,只有劉立中一副很開心的樣子。王啟能想,老立這傢伙真是修煉成仙了,也許老立拚命研究想有所突破,很大程度上就是要爭一口氣。好樣的老立,有這樣的大志在胸,生活上的事又能算得了什麼?王啟能舉杯和劉立中碰一下一口喝盡。王啟能好像一下理解了劉立中,覺得老立這樣大智若愚是對的,因為老立全身心地愛著小梅,如果大吵大鬧,只能把小梅徹底推到高佳玉的懷裡。世上的許多事是沒有辦法的,也是沒法解釋清楚的。王啟能什麼也不再說。
  劉立中還是喝多了,劉立中不說不鬧,就是站立不穩。回到學校,把劉立中扶下車,王啟能和高佳玉要扶劉立中上樓,劉立中說,我不回家,我要到實驗室,有個實驗必須八小時測試一次,我得去測試一下。說著掙脫出來,踉蹌著往實驗室方向走。
  賀小梅也喝多了,但她還是對劉立中說,你喝得糊里糊塗,怎麼去測試,快回屋做你的大頭夢去。劉立中掙扎著往前走說,我就是閉了眼,實驗也做得不錯。
  王啟能攙著劉立中說,你們不用管了,我扶他到實驗室。說完扶著劉立中往實驗室走。賀小梅對高佳玉說,不管他了,走,進屋坐坐。
  王啟能扶劉立中走幾步,回頭,見賀小梅和高佳玉正雙雙上樓。王啟能看劉立中,劉立中也回了一下頭。只回了一下頭,劉立中就再不回頭,他邁著更大的步子往實驗室走,眼裡卻充滿了淚水。王啟能也禁不住鼻子發酸。
  金達弄了五輛小車一早就去接人。因要接的人多,有專家,有科委的官員,有新聞記者,忙到近十點了,才將一干人接齊。大家被請到逸夫館會議室,金達簡單說幾句,就給大家發資料。按金達的意思,先給大家看資料,讓大家對他的科研有個初步認識,然後再到實驗田里實地觀看,中午到賓館招待一頓飯,下午開會討論,解答疑難,寫出專家鑒定意見。資料是金達精心準備的,這項科研的所有資料都包括在了裡面。厚厚的資料用專門定做的羊皮包裝著,每人一份。誰知剛開始看資料,有人就說,你這研究不對吧,怎麼把病態變異的玉米當成科研新品種,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發問者舉起了一頁紙,金達趕忙接過來,看幾行,臉就變得鐵青。字是計算機打印的,標題是《知情專家的幾點說明》,內容說金達搞的這個飼用玉米,是他偶然的發現,他發現大片綠田里有一株玉米提前枯萎發黃,掰開又瘦又小的玉米棒,看到裡面有稀稀拉拉的幾粒玉米籽。金達認為這株病變的玉米是一個早熟品種,就當做一個新品種繁育研究。其實這是典型的病害枯萎現象,這種枯萎有遺傳性,再次種植,仍可表現出枯萎早熟性狀,但這種遺傳極不穩定,殺菌和生長條件的改變都可改變其遺傳特性,沒有絲毫的科研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