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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三十年前的情人

  1999年5月26日3時30分。中雨。
  新城市醫院,陳剛對剛做過手術的汪吉湟說:你是這個都市的英雄啊!
  汪吉湟的左臂因為離開身體時間太長,再加上炸傷十分嚴重,醫院決定截肢治療。兼任汪吉湟治療小組組長的市醫院副院長龍梅,身穿白大褂,取掉大口罩接過電話說:「於書記,我不但給省城一流的醫院打了電話,還給我北京、上海的醫科大同學打了電話。請你相信我,我說的是真話,確實沒有第二個辦法。」
  於波洪亮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了過來:「怎麼?龍副院長,真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你再考慮考慮,市裡可在財力方面給市醫院大的支持,如可能的話,市裡可以請軍區幫助,讓直升飛機把省城的醫療專家接回來!啊?」
  龍梅說:「沒有用,於書記,我剛剛跟省第一醫院這方面的專家、錢文森教授通過話了。錢教授不僅在省裡,在全國也是很有影響的。除了他,誰也無能為力。」
  於波說:「既然這樣,就按你的方案進行吧。要知道,省委領導對此也很關心哪!」
  龍梅:「於書記,對此我負一切責任。請你放心,也請你轉告省委領導。」
  「好吧。」於波掛上了電話。
  龍梅放下電話後,命令助手們:「立即進行手術!」
  龍梅和她的助手們在無影燈下緊張地開始工作,她的腦門上沁出了晶亮的汗珠……
  手術室外,汪吉湟的妻子張珍珍等親屬、幾名公安人員正在焦急地等待著。汪吉湟的女兒小汪霞也在門口等待著。
  樓梯間傳來了腳步聲,省委陳剛書記等省市領導走了過來,張珍珍等人忙站了起來。
  於波對張珍珍說:「陳書記,還有省紀委司馬書記、武警總隊寧總隊長、省公安廳楊廳長、省檢察院檢察長以及市裡的領導們來看望汪吉湟同志,來看望你和小汪霞。」
  陳剛書記握著張珍珍的手說:「汪吉湟同志是個好同志,是我們黨的優秀黨員。」陳書記又拉過小汪霞說:「孩子,你有個好爸爸呀!」
  寧祥總隊長握過張珍珍的手說:「張珍珍同志,汪吉湟同志是我們武警學習的好榜樣。」
  楊力廳長握手後說:「汪吉湟同志是我們全省公安的英雄,你是英雄的妻子,要理解我們公安呀。人民公安,當人民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的職責就是保護人民、保護國家財產,犧牲自己。當一名公安的妻子,真是不容易!……」
  小汪霞自豪的說:「廳長伯伯,我爸爸成了英雄,你給他記個幾等功呢?」
  楊廳長蹲下來說:「你爸爸立過一等功了,二等功、三等功都立過了,你說我該給他立個幾等功呢?」
  小汪霞歪著腦袋想了一下說:「那就再給我爸爸個一等功吧。」
  楊力說:「你於伯伯、程伯伯代表市裡要給你爸爸請特等功呢,知道嗎?特等功可是比一等功大多了!」
  小汪霞高興地跳了起來,「哇,我爸爸立特等功了!」
  張珍珍說:「看這孩子,還不請伯伯坐呀?」
  小汪霞這才朝站著的伯伯們抻了一下手,做了一個標準的手勢說:「伯伯們,請!」
  省市領導們都笑了,分頭坐在邊上的固定椅子上。
  汪吉湟昏昏沉沉中,聽到身後有無數腳步聲響起,護士把他推進了病房,抬到了床上。他感到自己還在呂九莊指揮戰鬥,他手持對講機大聲說:「同志們,注意保護自己,一組、三組、都來增援咱們……要仔細、仔細,決不能放跑一個罪犯!」
  省委陳書記一行站在他的床邊,見他臉色蒼白,嘴唇上一層白白的皮,血漿在一滴一滴的往他的血管裡流著。人在昏迷中,可還在指揮著戰鬥。
  程忠說:「什麼叫英雄,誰是英雄,我們的公安戰士就是真正的英雄!」
  陳書記等人贊同的目光看了一眼程忠。張珍珍在汪吉湟耳邊輕輕的喊道:「吉湟、吉湟,你睜開眼看看吧,誰來看你了……」
  副院長龍梅進來了。於波忙迎上前去問:「龍梅同志,怎麼樣?」
  龍梅對省市領導說:「手術很成功,其它沒什麼問題。請領導們放心。」
  汪吉湟聽到了妻子輕輕的叫聲,也聽到了汪霞的叫聲。怎麼?她們跑這裡幹啥來了,這子彈可是不長眼的。他說:「霞霞霞霞,快快快跟你媽回家去,這裡危險!」他說著,睜開了眼睛,他想掙扎著起來,被陳書記按住了。
  陳書記說:「別動,汪吉湟同志,好好躺著。」
  汪吉湟首先看到的是女兒汪霞,又看到了妻子張珍珍,最後才看到了省委陳書記,他說:「我這是在哪裡,哪裡?」
  於波說:「汪吉湟同志,省委陳書記等領導來看你了!」
  汪吉湟問於波:「於書記,錢錢錢、不!金局長呢?他他危險!」
  於波說:「放心吧,錢虎他們,一個也跑不了。金局長被你救了,他現在正在審訊罪犯,他讓我代他向你問好!」
  汪吉湟微微地朝於波點了點頭,然後他又看陳書記。他說:「陳書記,我任務、任務完成得不好!」
  陳剛握著他的右手說:「汪吉湟同志,你的任務完成得很好。我代表省委、省政府向你致敬!」
  汪吉湟激動地看著陳書記,沒有說話,他又看到了楊力廳長、司馬書記等領導。他說,「謝謝,謝謝省裡領導來看我。」
  陳剛說:「我們的公安戰士很勇敢、很頑強,你和他們都是我們這座都市的真正的英雄!你好好休息吧!」
  汪吉湟眼裡的淚水流了出來……
  於波的手機響了,於波看看陳書記。陳書記說:「你接吧。」於波接上了電話:「喂?哪裡?」
  手機裡傳來了汪強的聲音:「於書記,祁貴想徹底交待問題,可是,他點要向你說明一切,你不到,他拒絕交待問題。」
  於波摀住話筒請示陳剛:「陳書記,怎麼辦?」陳書記說:「現在已經四點過了,我們也去休息一下,你也休息一下,早晨再去吧。」
  於波說:「我現在就去吧,完了再休息。」
  「那好吧。」陳書記說:「我們也走,汪吉湟同志需要休息。」
  於波說:「汪書記,我馬上就到。」
  省市領導一一和汪吉湟、張珍珍,還有小汪霞握手,然後走出了病房。於波對龍梅說:「用最好的藥,讓他早日康復。」龍梅點頭答應了。
  1999年5月26日4時。中雨。
  新城市紀委,祁貴對於波說:我敗在你的手裡了
  祁貴坐在一把椅子上,身後是兩名警察,對面的桌子邊是於波、省紀委司馬克書記和市檢察院的檢查官,還有兩名書記員。一邊的錄音系統已打開,審訊前的一切工作就緒。
  於波:「祁貴,我來了。你就說吧。」於波說著打開了一包香煙,抽出了一支,讓祁貴抽。祁貴說了聲謝謝,就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祁貴:「於波,我佩服你,是從心底裡佩服。三年前,我就有個感覺,我可能不是你的對手。三年後的今天,你來了。市委書記的椅子還未坐熱,你就暗暗地向我下手了。」
  祁貴又大大地吸了一口煙,說:「本來,我罪孽深重,不說也是死,說了也是死,想來個永不開口。可是,考慮再三,我還是給你說了吧。請你快點結案,早一天讓我去見閻王。」
  於波說:「你說吧,或許能得到寬大處理。」
  祁貴:「於波,沒有用。庇護呂黃秋、賣官鬻爵、國有資產流失三條罪,哪一條也夠槍斃了……我要那麼多錢幹什麼?一千多萬哪!我死了,一分也帶不走……」
  祁貴淚流滿面,開始了他犯罪生涯的交待。他說,我走向犯罪第一步是這樣開始的。
  一九八八年五月的一天。祁兆基無照駕車撞死了呂黃秋表妹殷芳三歲的兒子殷東東。殷東東就是呂黃秋和殷芳的兒子。
  殷芳心急火燎地把呂黃秋叫到家裡後,哭哭啼啼把自己帶兒子去公園,遇到車禍、東東當場被撞死的經過說了一遍。
  呂黃秋問:「那個司機呢?」
  殷芳說:「被公安局帶走了。」
  呂黃秋說:「小芳,別傷心了,我這就給公安局打電話,讓這個傢伙給東東償命!」他撥通了區公安局刑警隊副隊長辛銀的電話說:「你抓緊把撞殷芳兒子的那個兇手抓起來,判刑!給東東償命!」
  辛銀說:「呂總,這個案子正好我管,肇事司機系無照駕車。可有個新情況,不好辦呀。」
  「什麼情況?」
  「聽說這傢伙是祁副市長的兒子。」
  「什麼?祁貴的兒子?」
  「沒有錯!」辛銀肯定地說。
  這個信息在呂黃秋的腦子裡轉了一圈,馬上變成了價值千金的信息。我呂黃秋正要在政界裡找個靠山呢,這祁貴的副市長當得好,上上下下有口皆碑,是個兩袖清風、敢闖敢幹的好領導。近來還聽說此人要調到市委當管幹部的副書記。如果借此機會把這個人拿下,對於我呂黃秋可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呢!死了一個兒子算啥,像東東一樣的兒子他就有好幾個,死了一個還有呢,再說,殷芳還年輕,死了一個就再生一個吧。
  呂黃秋說:「你設法給祁貴家屬聯繫,讓她交二十萬元錢保兒子出去。她肯定沒有錢,你就出主意讓她向我借。記住,千萬別透出我和殷芳的關係,同時,你讓她向我借錢時要說出這是祁副市長的意思。」
  辛銀問:「她要告訴祁市長呢?」
  呂黃秋說:「你真笨,要是告訴祁貴了,他還能讓老婆向我借錢嗎?」
  「我明白了,呂總!」
  扣上電話後,殷芳發作了。她說:「你這個沒良心的,兒子讓人撞死了,你不報仇,還想法兒放人,你安的什麼心?」
  呂黃秋抱住殷芳親了一口說:「你聽我說完,祁貴馬上要當管幹部的市委副書記了。要不了多久,他就是市委書記。市委書記是幹啥的,你懂不懂?就是新城的皇上,是這塊土地的玉皇大帝。這對我們多有用哪。孩子沒了,你再給我養一個嘛,還有,我再給你二十萬,你存起來,怎麼樣?」
  「真的?」殷芳破涕為笑,邦邦邦親了呂黃秋幾口。
  祁貴老婆呂玉英被辛銀叫到了刑警隊,她哭哭啼啼讓辛銀想想辦法救她的兒子。
  辛銀說:「你兒子無照駕車本來就犯法了,現在把人家心愛的兒子撞死了。這事兒麻煩,弄得不好,要判死刑的。」
  呂玉英急了,她說:「辛隊長,你就替我們想個辦法吧。」
  辛銀說:「辦法嘛倒有一個,就怕你弄不來那麼多的錢。」
  「多少錢?」
  「二十萬。」
  「二十萬?天哪,這麼大的數字讓我到哪裡去借呢?」
  「我給你介紹個人,他保證會幫你。」
  「誰?只要能救出我的兒子。」
  「環球公司的經理呂黃秋。」
  「呂黃秋?就怕他不肯借呢。」
  「他會借的,祁市長給他的公司辦過不少事,別說二十萬,再多一點他都會借給你。」
  「要不,我讓老祁向他借?」
  「不行!祁市長的為人你還不知道?他寧肯讓兒子去服法,他也不會向人開口的。」
  「這倒也是。他不出面,我能借出錢來?」
  「沒問題!」辛銀說:「祁姨,我已經替你想好了,也替你給呂總說了,他說他一定幫忙。不過……」
  「不過什麼?他不肯幫?」
  「不是!我為了讓他借錢給你,我就撒了一個謊,我說這是祁市長的意思。你只要對呂總說,這是祁市長的意思,他定會借錢給你的。」
  「好吧,辛隊長,你就幫幫我吧!我一定讓老祁報答你,我也會報答你的。」
  辛銀說:「祁姨,從今往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這就讓他帶錢過來。」
  呂玉英說:「對對對,今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辛銀撥了一個電話說:「呂總,祁市長求你辦的事你準備好了沒有?……好了。好!呂總,我們在隊上等你,什麼?……好好好!」
  辛銀用手摀住話筒說:「祁姨,我們是求人家,你看我們是不是去人家那裡?」
  「應該的!應該的!」呂玉英忙說。
  辛銀從話筒上鬆開手說:「呂總,請你等一等,祁市長委託他夫人和我一齊來。好!再見!」
  辛銀扣上電話後,和呂玉英下樓上了麵包警車。辛銀親自駕車把呂玉英送到了環球公司。在環球總經理辦公室裡,呂黃秋熱情地握住了呂玉英的手說:「歡迎!歡迎!祁市長為我們公司的發展可是出了不少力呢!」
  請呂玉英坐下後,呂黃秋親自給倒上了茶水,他問:「嫂子來我這裡有什麼事情吧?」
  呂玉英就看辛銀,辛銀就給呂玉英擠了擠眼睛。呂玉英就開口了,她說:「我們家老祁讓我來,請你幫忙。我家孩子兆基開車撞死了人,要向你借二十萬元,不然,我的兆基可就沒命了,要知道,我和老祁就這一個孩子呀!」呂玉英說著就哭了起來。
  呂黃秋說:「祁嫂子,別傷心。你來我的公司向我借錢,我幫這個忙。就是祁市長不張口,你來我這裡也一定借。再說,還是祁市長讓你來的,我更得借給你了!」
  呂玉英連聲:「謝謝!謝謝!」
  呂黃秋給財務打電話說:「我這裡要二十萬現金,馬上拿上來!」
  一會兒工夫,出納員提來了一箱子錢。
  呂黃秋說:「祁嫂子,你點點,這是二十萬。」
  呂玉英說:「好!好!一、二、三、四……十八、十九、二十!呂總,二十萬,一分不少。」
  呂黃秋說:「那你就拿去吧,要不要我派人送送你?」
  呂玉英說:「送送吧,這麼多的錢……」
  「好!」呂黃秋派了兩個人把呂玉英送到了公安局刑警隊,之後,殷芳又把這二十萬元從呂玉英那裡拿了回來。
  1998年3月,祁貴調到了市委任副書記,主管組織。
  一天,祁貴正在辦公室辦公,秘書科長金璽帶著呂黃秋來到了祁貴的辦公室。
  「什麼事?」祁貴問金璽。
  金璽說:「祁書記,這位是環球公司的呂總經理,他們公司要請你去指導工作。」
  祁貴說:「金科長,我早就說過,有關企業的大小活動我不參加嘛!」
  呂黃秋雙手把請帖遞了上去,祁貴沒有接,呂黃秋只好把請帖放在了祁貴的桌子上。金璽走了出去,順手拉上了門。祁貴急了,「哎!金科長……」
  呂黃秋打斷了祁貴的喊叫聲,從懷中掏出了一台小錄音機說:「祁書記,你不給我面子不要緊,你聽完這段錄音,你就是求我我也不留在這裡!」
  祁貴氣憤地問:「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呂黃秋打開了錄音機:
  ……
  呂黃秋:歡迎歡迎!祁市長為我們公司的發展可是出了不少力呢!
  呂玉英:我們家老祁讓我來,請你幫忙。我家孩子兆基開車撞死了人,要向你借二十萬元,不然,我們兆基可就沒命了,要知道,我和老祁就這一個孩子哎!
  呂玉英的哭聲。
  祁貴驚得目瞪口呆。
  錄音機繼續放出了聲音:
  呂黃秋:祁嫂子,別傷心。你來我的公司向我借錢,我幫這個忙。就是祁市長不張口,你來我這裡也一定借。再說,還是祁市長讓你來的,我更得借給你了!
  呂玉英連聲:謝謝!謝謝!
  呂黃秋給財務打電話說:我這裡要二十萬現金,馬上拿上來!
  呂黃秋說:祁嫂子,你點點,這是二十萬。
  呂玉英說:好!好!一、二、三、四……十八、十九、二十!呂總,二十萬,一分不少。……
  祁貴聽完錄音,氣得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呂黃秋裝上錄音機,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金璽走了進來,勸祁貴說:「祁書記,別氣壞了身子,事情出來了,得想個萬全之策……」
  祁貴打斷了金璽的話問:「你知道這事?」
  金璽:「知道,事情就出在那年你省裡上黨校期間。兆基把人家滿三歲的一個男孩子撞死了,又是無照駕車。那孩子的媽姓殷,說是給二十萬元,她就不起訴。……這事,就我和區公安局的刑警隊副隊長辛銀辦的。其他人都不知道。」
  「你糊塗!」祁貴說:「這事怎麼能這麼處理呢?」
  金璽說:「不這麼處理,兆基就得進去,弄得不好……」
  祁貴說:「弄得不好就得去償命!對不對!你們這是在害我呀!」
  ……
  這天晚上,祁貴不得不去赴呂黃秋的筵。酒過三巡後,祁貴問:「你打算讓我做什麼,才能了結此事?」
  呂黃秋說:「其實很簡單。」
  呂黃秋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紙,上面寫著一串名字,旁邊還寫著誰誰誰提正處、誰誰誰提副處、誰誰誰提正科……
  呂黃秋說:「正處四萬、副處三萬、正科兩萬……怎麼樣?祁書記,提了這些人,錢也有了,錄音帶我當面燒燬!」
  祁貴把那張紙攥在了手裡,站起來說:「這事我辦,錢一分不要!」
  祁貴說完就要走,呂黃秋拉住了,他說:「祁書記,你這麼認真有啥意思呢?現在這社會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錢你已經收過一次了,收第二次有什麼關係呢?」
  「我要是不收呢?」祁貴怒目而視。
  呂黃秋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你威脅我?」祁貴還是怒氣沖沖。
  呂黃秋說:「你就收下吧,這事你知我知,再誰也不知道。……從今往後,咱們就交個朋友,有錢大家花、有難大家當……」
  祁貴的火氣漸漸消下去了,他坐在了餐桌邊。見祁貴這樣,呂黃秋暗暗高興。
  呂黃秋說:「其實呀,祁書記,人活在這世上,就那麼一回事。給人方便,自己方便。你給共產黨做了那麼多的事,誰多給了你一分錢?趁現在你有權,多幹點自己想幹的事,多掙點想掙的錢。有權不用,過期作廢。等你過幾年退休了,後悔就晚了……」
  有權不用,過期作廢?祁貴念叨著這句話,呆呆地望著牆角……
  1999年5月26日5時。小雨。
  新城市市中區公安局家屬樓汪吉湟家裡,幾個神秘來客
  送走刑警二大隊副大隊長李虎山、副政委田小寧等人後,張珍珍一點睡意也沒有。女兒汪霞說要看看課本,把缺的課補上好上學。她推開女兒的臥室,汪霞正在檯燈下看數學書,見媽媽進來了,高興地過來抱住了媽媽。懂事地在媽媽胸口上聽了一陣說:「媽媽,你的肚子裡嘩嘩啦啦的像水在淌。」
  張珍珍見女兒無憂無慮的樣子,像是昨天根本沒有發生過什麼一樣,驚嚇、擔心、一切的一切,都隨著昨天晚上的戰鬥結束了。孩子還在爸爸的英雄行為裡喜悅著,小小年紀竟然也不想睡覺。是啊,誰不這樣想呢?昨天晚上的統一行動,除呂黃秋、錢虎、二旦子、張二、吳奇五名主犯、從犯漏網外,幾乎是一網打盡。包括鍋爐廠強xx女工的金釗等罪犯也全抓進來了。估計,這幾個傢伙已經在行動前逃離了新城,如果沒有逃離的話,那就更逃不脫了,現在的新城已被公安、武警布下了天羅地網。
  「霞霞,你去睡吧。天快亮了,睡上兩個小時,公安局的叔叔還要送你去上學呢。」
  汪霞說:「媽媽,我一點也不想睡。我想好了一篇作文,題目就叫《英雄爸爸》。」
  「去睡吧!」媽媽推開了她說:「霞霞!」
  霞霞見媽媽有點不高興,就上床和衣躺下了。張珍珍這才替女兒關了燈走出了臥室,輕輕地關上了門。張珍珍根本就沉浸在愁思之中,她眼前晃來晃去的老是丈夫少一隻手的樣子。
  她敬重丈夫,也愛丈夫。丈夫是偉大的,他的經歷很有點傳奇色彩的,從一個農村的放羊娃到鎮裡的鎮長,又從縣公安局局長到市公安局副局長,他始終信奉一條,那就是「當官不為民辦事,不如回家放羊去」。
  他給老百姓辦了多少事情,她是數也數不過來了。從他進公安局後,因為和罪犯打交道,她就感覺到日子過得沒有過去安穩了。尤其是進新城的這些天,「5.23」爆炸案發生時,汪吉湟要是離車再近那麼一兩步,後果是不堪設想的。緊接著是女兒被綁架,萬幸的是女兒已經救出了,可是汪吉湟卻由此而搭上了一條胳膊。多麼殘酷的現實呀!……
  張珍珍再也不敢往下想了。等吉湟出院後,她說啥也要說服他退出公安。可是,他會聽她的嗎?她知道,這也只能是她一個人想一想,他是說啥也不會聽自己的。早知如此,還不如在湯縣呆著,除了擔心他決不會給女兒帶來什麼。這下可倒好,他當個公安局副局長,等於把全家都搭進去了。那天汪霞的老師邵玉蓮欺負汪霞,她就後悔不該來新城,要是在湯縣呆著,哪有這些破事情?綁架事件發生後,她更是後悔得不得了……
  算了,去給他洗衣服吧,一上班還得趕到醫院去。該給他做什麼飯呢?乾脆就給他做頓他最愛吃的鹽水面吧。她這樣想著,急忙忙把髒衣服放進洗衣機,放好水定好時,就到廚房和面去了。
  她把鹽水調好,邊往面盆裡倒邊用右手和面,門外傳來了敲門聲。她想都沒有想就感覺到是公安局刑警隊的隊員們,他們定在外面為她和女兒站崗執勤呢,哎,這些孩子也夠辛苦的了,讓他們進來喝點熱水吧。
  她打開門一看,愣了,三個戴面具的傢伙推開她走了進來,她剛要喊,一個傢伙把一個啤酒瓶從她頭上砸下,隨著啤酒沫從她頭上流淌到地上,她昏了過去。三個神秘人物衝進汪霞的臥室,用膠帶封上了已經睡熟的小汪霞的嘴,把汪霞帶走了。
  張珍珍過了好一陣子才醒了,她見自己躺在門邊,房門已經鎖好,馬上想起了那三個戴面具的傢伙,她意識到了什麼,就急急朝女兒的臥室爬了過去,女兒不見了,她大喊一聲「霞霞」就又一次昏了過去。對門鄰居正從家裡出來倒垃圾,聽到了張珍珍這一聲撕人心肺的叫聲後,就敲門,可是,裡面一點動靜也沒有。鄰居忙進門給「110」打了個報警電話,五分鐘,「110」幹警趕到了,他們撬開了門,發現了門口的血,也發現了倒在臥室門口的張珍珍。
  李虎山和田小寧也趕到了,見此情景李虎山懊悔地跺著腳說:「這幫惡棍!我們這腦子是幹啥吃的!」
  田小寧叫了一聲「霞霞」就跑進了臥室,他對李虎山大叫到:「霞霞不見了!」
  李虎山對田小寧說:「小寧!你快送嫂子上醫院,我立即給局長匯報。」
  金局長正在主持分別對吳龍(吳旺發、呂興環)、劉飛進行審訊,希望能從吳龍和劉飛的口裡得到呂黃秋、錢虎等人的下落。接到李虎山的電話後,他雖然沒說話,可馬上意識到他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錢虎報復心極強這一點他是知道的,早就應該想到要保護汪局長的妻女的……
  金安也是一宿沒合眼了,他突然眼前一黑,要不是宿偉跟屁股出來扶住他,他可能就倒下了。金安望了宿偉一眼說,「待會兒繼續審。」宿偉剛要說話,金安已撥通了公安局指揮中心的電話:「指揮中心!指揮中心!各小組請注意,錢虎等案犯還在新城,三十分鐘前,這伙歹徒又一次綁架了汪副局長的女兒汪霞。我命令!一、立即封鎖車站、機場等交通點和路口;二、立即對呂九莊、別墅區、市內環球總部進行第二次徹底的搜查!同時,還要注意搜查其他歹徒很可能藏身的地方!三、武警總隊調新城各支隊請注意,待請示省市首長後,你們繼續配合公安行動!」
  宿偉還想說什麼,金安說:「你還不馬上到搜尋現場去指揮,還留在這裡幹什麼?」
  宿偉說:「這各行動組的指揮?」
  金安說:「一組你負責、二組李虎山負責、三組田小寧負責!」
  「是!」宿偉說:「局長,你也休息一下吧。」
  金安擺擺手說:「去吧,去吧。」
  金安又把三個組的指揮人員名單通知給了指揮中心。之後,他撥通了於波的手機,匯報了早晨的突發事件並讓市委請求省武警總隊繼續支援。最後,金安說,關於今天早晨的失誤,我待後再做檢查。
  於波說:「金局長,檢查的事再說,據我知道,你到現在還未合一下眼,怎麼樣?吳龍、劉飛招供了嗎?」
  金安說:「劉飛說了一點,實質性的東西一句都沒有,吳龍,乾脆是一聲不吭。」
  於波:「好吧,我立即給省上領導匯報,先把武警配合的事定下來再說。」
  金安分明聽到了省武警總隊首長寧祥的聲音:「還定什麼?三個支隊的同志已經按金安同志的命令到位了。」
  於波的聲音:「噢?寧總隊長?陳書記,你們咋起床了?」
  陳剛的聲音:「你們不也一宿沒睡嘛?」
  ……聽到省市領導輕鬆的對話聲,金安激動地說:「謝謝!謝謝省市領導、首長!」
  金安扣上電話後,從走廊大步走出了公安局大門,雨已經停了,一輪紅日正從東方的天邊冉冉升起。緊接著,老百姓歡慶的鞭炮聲又響了起來,先是一陣一陣,後來就連續不斷了,這鞭炮聲比過年時放的還熱烈呢!……
  1999年5月26日7時30分。晴天。
  新城市賓館,三十年前的一對情人在這裡見面了
  於菲在夢裡和金安見面了,情人相見,分外激動,她去摟金安的脖子,好幾次都失敗了,最後一次她終於摟住了,結果街上的鞭炮聲驚醒了她。她摟的不是金安,而是捲到一邊的毯子。她想起了夢裡的情景,羞得臉都紅了。這金安也真是的,我昨天中午下的飛機,到現在了還未見上面。他真有這麼忙嗎?
  街上的鞭炮聲響得越發熱烈了,這就怪了,今天沒有什麼節呀,她離開新城三十年,難道今天會冒出個什麼節來?這鞭炮聲比過年還響得長久。她在美國時,每逢過大年,華人街上的華人都要放炮的,但遠沒有今天這麼壯觀、這麼激烈,這簡直就是萬炮齊鳴喲。
  電話鈴響了,她首先想到了金安,肯定是他打來的,她即刻抓起了電話,不是金安是於波於書記。於書記說:「這麼早打攪你真不好意思。」
  於菲說:「我早讓鞭炮聲驚醒了,於書記,今天是什麼節,這樣子放炮,昨天晚上好像就有人在放炮。你聽聽,這麼多人在放炮。」
  於波說:「這就是金安昨天沒去機場接你的原因……」
  「嗯?」於菲有點意外:「他不來接我和放鞭炮沒什麼關係吧?」
  於波只好把昨天晚上的統一行動說了一遍,最後說,「據我所知,金安到目前為止,還未合過眼呢!」
  於菲:「是……」
  於波:「他一宿沒有睡,一直在指揮戰鬥,現在還在突擊審訊人犯呢。」
  於菲:「抓住了慢慢審唄,幹什麼這麼急?」
  於波:「因為主犯逃走了,不抓緊審出主犯的去向,後果不堪設想哪!」
  於菲有點原諒金安了,她說:「原來是這樣,那今天八點半的座談會他是參加不上了?」
  於波:「那倒不是。按市裡的安排,他休息,可是,他本人提出一定要參加。」
  「噢?」於菲有點高興了,她說:「那好吧,我們八點半見!」「八點半見!」
  扣上電話後,於菲興奮得不得了,這就證明這三十年來,金安也像自己想他一樣想著自己。
  於菲高興地進衛生間洗臉、刷牙、化妝,這一切都結束時,門鈴響了。她知道是秘書來了,該吃早餐了。她說:「請進!」
  門鈴還在響。
  她大聲說:「請進!」
  門鈴還在頑固地響。
  於菲只好起身去開門,她打開鎖,沒開門說:「進吧。」可來人還是不進來。她只好打開了門,門外站著的是一位西裝革履、手捧鮮花、笑哈哈的五十歲左右的男士。
  於菲驚訝了幾秒鐘後,突然明白了來人是誰,高興地做了個請的手勢:「金大局長閣下,請!」
  金安把花送到了於菲的手上說:「菲菲,歡迎你來新城。」
  金安隨風韻猶存的於菲走進了豪華、寬敞的套間會客廳後幽默地說:「菲菲,你簡直還和當年一樣嘛!」
  「這怎麼可能?」於菲抱過來兩聽飲料說:「三十年了,金哥你五十二歲,我都五十一歲了,人老珠黃了!」
  金安說:「人雖老、珠未黃,風韻不減當年哪!」
  於菲笑著打開了飲料遞了過來說:「你也是,依然瀟灑、幹練!……你這麼精神,一點也不像一夜未睡的樣子。」
  金安:「喲?你咋知道的?」
  於菲:「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是毛老爺子說的,我當年毛主席語錄背得可是滾瓜爛熟呀,連你這個軍代表也對我讚不絕口呢!」
  金安說:「那是因為你長得漂亮,哪是語錄背得好呀?」
  於菲:「這麼說,你當年也是口是心非了?」
  金安臉紅了:「不!你要是不走的話,我寧可不要那個軍代表。」
  「不對吧!」於菲說:「你要是敢娶我這個有海外關係的女人做老婆,那你一定被人家打入十八層地獄了。」
  金安說:「不說這些了,你,還好嗎?」
  「還行吧,金哥!」於菲說:「我丈夫是于氏集團的總會計師,女兒十歲了,如此而已。你呢?」
  金安:「我?……別說我了吧,肚子餓了,我們出去吃牛肉麵吧,我請客。」
  於菲:「別急。」於菲說著掛了個電話,她吩咐說:「告訴他們,給我送兩碗牛肉麵,幾碟小菜。」
  於菲扣上電話對金安說:「金哥,為什麼不說?我知道你的心事,你以為我就忘記了嗎?三十年的風風雨雨可以讓人老,可人的心輕易是老不了的。那年月,我們根本就不可能結合,如果真結合了,你就得接受部隊的審查,最後戴一頂海外關係壞分子的帽子回來,我呢,書是教不成了,也戴上頂壞分子的帽子,一對壞分子,那日子是人過的嗎?」
  金安說:「有一條路可走。」
  於菲:「什麼路?」
  金安:「和你遠走高飛。不過,那時還沒有想出這條路。」
  門鈴響了,於菲一聲請進,服務員推來了牛肉麵和四碟小菜。金安也不客氣,端過來就吃。於菲沖金安笑笑,給他挑了一筷子麵條說,「來,金哥,幫我一下,這一大碗,我可吃不了。」
  金安也不客氣,讓於菲挑了一筷子麵條。
  說著話,吃著飯,一會兒工夫,飯吃完了。金安問:「新城的牛肉麵怎麼樣?」
  於菲說:「新城的牛肉麵好,新城的土地好,新城的人更好!」
  金安的臉又紅了一下,門鈴響了。
  進來的是於波、程忠等人。
  於波說:「噢?金局長也在,我們待會兒再來。」
  於菲說:「於書記,快請進!我和金哥有的是時間。」
  於波、程忠這才走了進來。程忠一落座就幽了一默:「俗話說,君子成人之美,於書記,我們這簡直是搗亂嘛!」
  金安說:「程市長,你說什麼呀?」
  逗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於菲笑得更是厲害。
  一陣玩笑過後,切入了正題,程市長說:「於總,我把電廠的全部資料都帶來了,你看看吧。」說著把一沓子文件遞了過來。
  於菲把文件遞給了秘書,她說:「資料我讓他們看,我只和各位先談—下,然後到電廠去看一下。」
  於波說:「沒問題,都安排好了。於總,省委陳書記也想參加我們的座談會。」
  於菲轉頭對金安說:「金哥,這樣不好吧,省委主要領導來參加,是不是意味著我就沒有退路了?」
  金安說:「破釜沉舟,就是為了堅定你投資家鄉的信心。怎麼,你還有什麼顧慮?」
  「是呀!」程忠說:「說穿了,就是要你下決心支持家鄉的事業,電力公司上來了,引水工程上來了,我們新城就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這些話,只能對自家人講,如果是外人,我還不講呢。」
  於菲說:「我投資新城的信心不會改變,這一點,我那天在電話裡就給金哥講了,金哥難道沒有告訴你們嗎?」
  「告訴了。」於波說:「他給我和程市長把你這個意思都講了。一句話,我們也想幹點事,程市長是這樣,金安也是這樣。我常講這樣一句話,你吃著人民的、拿著人民的,你就得為人民幹事,這樣,才是一個稱職的幹部。有人說,金安參與這事是不務正業,我們恰恰認為金安是一個稱職的幹部。他在做好本職工作的同時,積極為我市的經濟建設牽線搭橋,這是好事嘛。公安局的同志是沒說的。還有一個把「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放羊去」這句話掛在嘴上的同志叫汪吉湟,他是金安同志的副局長,他從一個農民成長為一名優秀的公安局長,省委陳書記說他是我們這個都市的英雄。昨天晚上,他為了救金安同志,身負重傷,住進了醫院。」
  於菲感動地問:「是嗎?」
  金安說:「是的,他要不推我一把,把身體擋住了炸彈,現在的我可能到馬克思那裡報到去了。」
  「他傷得怎麼樣?重嗎?」於菲問。
  金安說:「已經脫離了危險,只是左胳膊被炸碎了,再加上時間長了一點,根本沒有辦法接上,就截肢、截肢了……」金安的眼裡溢滿了淚水。
  於菲說:「於書記、陳市長,開會前,我得去醫院看看他。」
  於波、程忠朝她信賴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