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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章 寧信其有

    蔣洪剛看了張揚一眼道:「這件事最後怎麼說?」
    張揚道:「我估計後續影響不會這麼結束,可能會拿到常委會上討論。」他向蔣洪剛靠近了一些,低聲道:「還希望蔣書記幫我多說點好話。」
    蔣洪剛笑了起來,張揚的這句話讓他感覺到相當的舒服,別人有求於自己,從某個側面證明了自己的能量,蔣洪剛在北港政壇還是有著相當競爭力的,他也是下一任北港市委書記的可能人選之一,當然和市長宮還山相比,這種可能性很小。旁觀者清,在蔣洪剛看來,張揚這次所犯的錯誤並不算嚴重,宮還山剛剛從京城回來,他找張揚談話十有八九是經過了項誠的暗示,如果說北港領導層內有一個人不想濱海撤縣改市,那個人肯定就是項誠,宮還山在這件事上只是項誠的代言人。這也從另一層面上證明項誠對張揚還是頗為忌憚的,如果換成別人項誠根本不必這麼拐彎抹角。蔣洪剛感到非常的好笑,宮還山毫無意外的再次被項誠當槍使了,每次遇到頭疼不好解決的事情,項誠總會把宮還山推出去。
    但是有一點必須要承認的是,項誠對宮還山也是很夠意思的,種種跡象表明,項誠退下去之後,這個位子十有八九是屬於宮還山的,蔣洪剛這個副書記只在理論上存有可能。蔣洪剛絕不是一個安於現狀的人,他在骨子裡是瞧不起宮還山的,認為宮還山只不過是項誠的政治附庸,缺少人格魅力,缺乏個人主見,這樣的一個人如果成為北港市委書記,將會是北港政壇的悲哀,但事情的關鍵在項誠身上,項誠支持宮還山,在項誠的身後還有實力雄厚的薛家。蔣洪剛一直都明白,想在日後擊敗宮還山,甚至取而代之,除非奇跡出現,如今他終於看到了希望,這個希望就是張揚。
    張揚擁有著不弱於項誠的政治背景,薛家雖然很強大,但畢竟薛老已經退下來,他的後代中並沒有政治上的突出人物。最有成就的薛世綸如今在香港經商,而且早早就加入了美國國籍。薛老雖然支持項誠,並不代表著,他以後會給予宮還山同樣的助力。而張揚不同,他的乾爹是國務院副總理文國權,准岳父是平海省委書記宋懷明,前者很有可能在下屆成為國務院的領軍人物,而後者更是一手掌握平海政治命脈的大佬,如果自己能夠通過張揚搭上這些關係,在未來擊敗宮還山登上北港市委書記的位置並非沒有可能。
    蔣洪剛的算盤打得很清楚,從知道張揚來北港工作,蔣洪剛就做好了和他搞好關係的準備。蔣洪剛道:「張揚,我對你的工作肯定會全力支持的,這一點你不用擔心。」
    張揚點了點頭道:「我倒不是害怕批評,我是為了濱海的發展考慮,如果濱海可以撤縣改市成功,那麼我們會躍升上一個全新的起點。」
    蔣洪剛微笑道:「想要做成這件事,恐怕要和上層搞好關係,私下的動作肯定不能少。」
    張揚歎了口氣道:「過去我一直都以為體制中的事情都是公對公,可現在發現遠不是那麼回事兒。」
    蔣洪剛道:「中國人喜歡打感情牌,同樣的條件下,當然要選擇和自己感情好的,這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張揚,別看現在有人不高興,但是只要你把這件事辦成了,馬上就會成為北港的英雄,不會再有人讓你深刻檢討。」
    張揚笑了起來,他知道蔣洪剛所說的都是實話。市裡的這幫領導雖然對他頗有微詞,但是不會有人當真要處理他。但是這件事的關鍵在於撤縣改市的事情能否成功,只要他成功了,就證明了自身的實力,向前跨升半級絕不是沒有可能。
    此時有人過來通知他們去參加追悼會,追悼會由北港市海關關長梅景運主持,這位梅關長的煽情功夫一流,在現場聲情並茂的朗誦了悼詞,並回憶了馮敬國同志短暫而光輝燦爛的一聲,因為梅關長的成功煽情,現場有不少同志留下了傷心的眼淚。
    遺體告別的時候,張大官人看了馮敬國的遺體一眼,因為致命的一槍是打在他腦門上,化妝師為了遮擋這個彈孔也是煞費心機,最後還是用和膚色相近的創可貼一貼了事。
    看著馮敬國的遺體,張大官人不免又生出人生命薄如紙的感慨來。
    雖然蔣洪剛並沒有在追悼會上發言,還是有很多人得知了他的到來,紛紛過來和這位市委書記握手寒暄,如果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蔣洪剛是死者家屬呢。
    海關關長梅景運也過來和蔣洪剛打招呼,握著蔣洪剛的手,滿臉悲傷道:「小馮死得太慘了!」
    蔣洪剛道:「你們失去了一個好同志啊!」
    梅景運連連點頭,感覺這廝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到底他心中是不是表現出的這樣悲傷,誰也不清楚。蔣洪剛把身邊的張揚介紹給梅景運認識。
    梅景運很熱情地握住張揚的手道:「張書記,我對你可是久仰大名了。」
    張揚笑道:「梅關長客氣了,我初來北港,以後還望梅關長在工作上多多關照。」
    「沒問題,沒問題!」梅景運爽快地回答道。
    蔣洪剛並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他和張揚提前離開了現場,回到車內,他長舒了一口氣,向司機道:「去海邊轉轉!」
    司機開著車往濱海路而去,外面仍然飄著細雨,可蔣洪剛卻將窗戶開得很大,車內很涼,他向張揚笑道:「總覺著火葬場的空氣中帶著煙火味兒,好好把那股味道給散乾淨。」
    張揚笑了起來,陪著蔣洪剛來到了沿海大堤,蔣洪剛讓司機把車停在一座船錨的雕塑前,推開車門走了下去。張揚跟著蔣洪剛的腳步來到大堤上,司機慌忙跟下來撐起雨傘,蔣洪剛不悅地看了司機一眼,銳利的目光宛如閃電般穿透了蒼茫的天空。
    張大官人還是第一次發現蔣洪剛的目光原來如此犀利,看來平時的他很好地掩飾了自身的鋒芒。
    蔣洪剛站在大堤上,望著灰濛濛的海面,細雨將遠方的天際模糊起來,分不清哪裡是天,哪裡是海,風吹送著海浪此起彼伏的來到他們的腳下,以一個極其暴虐地方式將海浪狠狠摔打在腳下的大堤上,海浪被摔得粉身碎骨,無數白沫散落在水面上空氣中,一聲聲澎湃的拍擊聲震撼著他們的心扉。蔣洪剛抱緊了雙臂,試圖不讓體內的溫度被海風吹走,低聲道:「這裡的水很深。」
    張揚學著蔣洪剛的樣子將目光投向遠方的天際,無論他怎樣努力也看不清此時的天際線,蔣洪剛的這句話充滿了一語雙關的味道。張揚道:「我來濱海只是想踏踏實實地做點事。」
    蔣洪剛道:「很多政治鬥爭都是莫名其妙的,無論你的出發點是不是好的,你都要考慮,你所做的事情是不是對他人造成了影響。」他抬起頭看了張揚一眼,低聲道:「在你來到北港之前,這裡的官場已經形成了她的固有規則,也可以說是一種平衡,你來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你的出現已經開始挑戰這一規則,而且極有可能打破這一平衡,所以你會得罪一些人。」
    張揚很認真地看著蔣洪剛。
    蔣洪剛道:「規則的制定者和維護者,所以矛盾的產生是在所難免的,你想改變這一切,就必須要證明自己的做法是正確的。」
    張揚當然知道蔣洪剛嘴裡的規則制定者就是市委書記項誠,而維護者之一就是市長宮還山,至於其他人一定還有很多。蔣洪剛既然能對自己說出這番話來,證明他應該不屬於項誠一方。
    張揚道:「項誠是個怎樣的人?」
    蔣洪剛沒有回答張揚的這個問題,他笑了笑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評判標準,人性是複雜的,你不能憑借表面的印象就倉促做出對一個人的判斷,因為那樣必然是盲目的,不公平的,這個問題還是留給你自己去解答。」
    張揚道:「我來濱海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是對濱海也有了一些瞭解,濱海社會秩序混亂,治安極差,在北港算得上最差,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這麼久以來,濱海方面沒有進行大力的整頓?」
    蔣洪剛微笑道:「你大概不瞭解北港的歷史,這一帶在隋朝之前是一片荒蕪之地,隋唐時代在這裡開了幾家官辦鹽場,鹽場的工人都是那些作奸犯科的犯人,後來這些犯人服刑期滿後就在這附近安家落戶,娶妻生子,從那時起才開始漸漸興旺發達起來,形成了集鎮,城市,雖然時代在變,可是有些東西始終無法改變,或許祖先爭強鬥狠的基因也隨之延續了下來,造成這一帶的民風彪悍。」說到這裡他笑著搖了搖頭道:「只是一個傳言,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我個人還是覺得有些道理的。」
    張揚和蔣洪剛之間的探討看似很深,但是並沒有真正深入的話題,張大官人能夠看出蔣洪剛這位市委副書記對自己很友好,也主動在拉近和他之間的距離,但是蔣洪剛非常的謹慎,談話只是點到即止,絕不深入,他在傳遞給張揚一個信號,他對市委書記項誠不滿,他們兩人不在同一陣線。
    張揚也沒有將自己心底太多的東西暴露給蔣洪剛,正如蔣洪剛所說,人性是複雜的,你不能憑借表面的印象就倉促做出對一個人的判斷,說的是項誠,可是卻適用於每一個人,張揚對蔣洪剛同樣存在一個認識的過程,他不瞭解蔣洪剛,這位市委副書記究竟是忠是奸還不知道,張揚對蔣洪剛此人還是抱有警的。
    張揚跟著蔣洪剛的車來到市委,他沒有進入市委大門,在外面下了車,斜風細雨仍然在沒完沒了的繼續著,張揚給常海心打了個電話,看她有沒有忙完,常海心正在市委組織部,組織部長孟啟智已經帶她和團市委書記靳棟樑見了面,常海心今天來市委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常海心道:「孟部長打算把我送過去的。」
    張揚笑道:「不用送,我這不親自過來接你了嗎?」
    常海心笑了一聲,她摀住電話向一旁的孟啟智道:「孟部長,說曹操曹操就到,我們張書記的電話,他在北港,說要親自過來接我!」
    孟啟智笑道:「張書記來了更好,我就不用往濱海跑一趟了,把電話給我。」
    孟啟智接過電話道:「張書記,您在北港啊!」
    張揚心說這位孟部長可夠客氣的,居然稱呼為自己張書記,人家級別比自己高啊,張大官人有些不好意思了:「孟部長,我今天來北港參加葬禮的。」
    孟啟智道:「馮敬國的葬禮?」
    看來馮敬國的死在北港震動挺大,連孟啟智這位組織部長都知道了。
    馮敬國在北港只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之所以能夠引起這麼多人的關注。主要是因為他是丁高山的女婿,丁高山的恆茂商務在北港很有名氣。
    張揚點了點頭道:「是。孟部長也聽說了。」
    孟啟智道:「這件事轟動北港。很多人都在說。」他笑了一聲道:「話題扯遠了,張書記啊。省裡派長海心同志去你們濱海工作。以後你可要多多關照啊!」
    張揚笑道:「孟部長,過去我和海心同志就共事過,我不瞞您說,這次她來濱海工作,常書記提前就跟我打了招呼。」自己和常海心的履歷檔案都在那兒擺著呢,孟啟智身為組織部長當然清清楚楚,在這一點上張揚根本沒必要隱瞞什麼,與其讓別人猜度其中的關係,不如自己主動挑明。
    孟啟智道:「那樣就更好了。總之一句話,要多多照顧海心同志。」
    張揚笑道:「孟部長,我來的時候怎麼沒見您這麼關心我?」
    孟啟智那邊也笑了起來:「關心你的人太多,我都排不上隊!」這位組織部長也難得的幽默了一次。
    張揚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看到周山虎開著奧迪車從裡面出來,他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常海心手裡拿著一個檔案袋,笑盈盈望著他:「張書記,咱們是不是回濱海啊?」
    張揚道:「走!剛好還趕得及回濱海吃午飯。」
    途中張揚接到了丁高山的電話,他打電話過來是為了感謝張揚今天前往出席追悼會,中午本來丁高山安排好了飯,可張揚和蔣洪剛都提前走了,丁高山在禮節上還是要客氣一下。
    張揚道:「丁總不必客氣,我縣裡還有事,不然就留下來吃飯了,來日方長,咱們以後有的是機會。」
    丁高山道:「張書記的這份情誼,丁某銘記於心,以後有什麼差遣只管明說。」
    張揚笑道:「丁總是爽快人,以後少不得麻煩你。」他心中對丁高山的話卻不以為然,自己其實沒做什麼,和丁高山的交情無非是參加了一次婚禮一次葬禮,沒到讓他銘記於心感恩戴德的地步,但是張揚有種預感,丁高山之所以說出這樣的話,是為了以後和他交往做鋪墊。
    張揚剛剛抵達濱海,程焱東的電話就打來了,原來是警察槍擊案取得了進展,涉案的兩名疑凶已經被抓住。程焱東的語氣顯得非常凝重,想和張揚單獨談這件事。
    張揚只能打消了和常海心一起吃飯的念頭,讓周山虎先陪著常海心安頓下來,自己則去了辦公室,程焱東已經坐在辦公室裡等著了。
    張揚指了指手錶道:「還有十分鐘就下班了,多大點事情啊,非得現在說?」
    程焱東道:「我抓住了兩名涉嫌槍擊高波的疑犯。」
    張揚道:「好事啊,讓高波認認人這件事不就清楚了?」
    程焱東道:「可高波說不認識這兩人。」
    張揚道:「他當時有沒有認清兇犯的樣子?」
    程焱東道:「他說看清了,不是這兩個人。」
    張揚道:「如果抓錯了人就放人唄。」
    程焱東道:「張書記,事情就複雜在這裡,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這兩名疑犯擁有最大的嫌疑,高波很有可能在撒謊。」
    張揚道:「他為什麼要撒謊?人家都差點把他給殺了,他居然還要撒謊?這世上有這麼荒唐的事情嗎?」
    程焱東道:「這段時間我調查了高波的一些資料,他的身上有很多疑點,我懷疑……」他停頓了一下方才道:「我懷疑他很可能涉黑。」
    張揚皺了皺眉頭,這就不難瞭解為什麼高波要矢口否認兩名疑犯對他開槍的事實,他一定想隱瞞什麼,對方也很可能掌握了高波的把柄,所以他才會有所顧忌,張揚道:「懷疑就大膽地查!」
    程焱東道:「如果僅僅是高波一個人的問題,自然沒有什麼顧忌,可是如果高波的問題僅僅是濱海的一個縮影,我現在鬧得動靜太大只可能打草驚蛇。」
    張揚道:「你是想放長線釣大魚?」
    程焱東道:「我來濱海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是我已經看出這裡存在著很大的問題,和你的感覺相同,這裡的人警惕性都很強,對我充滿了排外情緒,我懷疑在濱海內部存在著一個不為人知的利益聯盟,想要把這件事搞清楚,就必須做好長久的打算。」
    張揚道:「焱東,我贊同你的想法,高波的事情可以放一放,我們既然來了,就得將隱藏在濱海內部的黑惡勢力連根拔起,我才不管他是誰,他有什麼後台,只要是敢違法亂紀,只要是他敢侵犯國家和老百姓的利益,我絕不放過任何一個。」
    程焱東道:「這兩天我特地統計了一下濱海的數量,這邊的進口車很多,濱海汽車市場就有很多的走私車,我讓高廉明留意了一下,只要花錢,那些車販就能將非法變成合法,將黑車變成白車。」
    張揚道:「先放任他們自由交易,勒得太早反而容易讓他們產生警惕。濱海走私車一直都很猖獗,最近因為我們的到來還有所收斂,對這種事,我們不能急著打,打早了,容易讓他們產生警惕,幕後的大佬就不會浮出水面。」
    程焱東道:「我也是這麼想,必須要先松一陣,讓他們麻痺大意,讓他們以為我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切和過去都一樣,只有那樣他們才會重新活動起來,也只有那樣,我們才可能打得到大魚。」
    兩人聊得很投機,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中午十二點半,程焱東看了看時間笑道:「不好意思,只顧著聊天,耽誤您吃飯了。」
    張揚道:「走吧,機關食堂隨便吃點兒,下午我得開個會,中午不能喝酒,晚上咱們一起給常海心接風洗塵。」
    程焱東點了點頭,和張揚一起去了機關食堂,到了這個點,基本上大家都吃過飯了,縣委辦公室主任洪長青也吃完了,正準備離開,看到張揚和程焱東一起過來,慌忙過去打招呼,把兩人請到了單間,忙不迭的去安排,張揚向洪長青道:「洪大姐,不用特別安排,我們就是吃個便飯,越簡單越好。」
    洪長青在辦公室主任的位置上幹了不止一天,早就練就了一雙善於察言觀色的眼睛,任何事都講究個分寸,領導需要尊敬,盡量伺候的周到,但是過了就不行,奉承也是一門藝術,洪長青自認為在這方面已經修煉的爐火純青,但是她還沒有找到迎合這位新任書記的辦法,官場上最常見的敲門磚無非是財色兩樣,可張書記對這兩樣都不感冒,財方面,人家有個跨國財團董事長當未婚妻,色方面,洪長青這種姿色還入不得張書記的法眼。
    自從傅長征來到濱海之後,洪長青就產生了強烈的危機感,她預料到自己終有一日會被傅長徵取代,縣委辦公室主任的權力大小,應該與自身和縣委書記關係的親密程度直接掛鉤,她和張揚之間始終無法走近,張揚信任的親信就是傅長征,洪長青明顯覺察到自己在縣委辦公室的權力一天不如一天了。
    這從辦公室內部工作人員的態度就能看得出來,現在那幫傢伙有事沒事都喜歡和傅長征套近乎,自己這個正職反倒被人忽略了。
    洪長青認為之所以造成現在的局面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和張揚一起去汽車交易市場的時候自己失常的舉動,一向冷靜理智的她竟然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衝上去給了那個車販子一巴掌,那一巴掌就成為點燃當天衝突的導火索。惡劣的印象一旦造成,就很難改變,洪長青深切意識到了這一點,在張揚的眼中,或許已經把她當成了一個衝動的瘋婆子。
    不過洪長青仍然在努力搞好和張揚的關係,她親自把四樣小菜端到了包間內,四菜一湯,雖然種類不多,但是每一樣都很精心。
    張揚看到洪長青親自端著飯菜過來,笑道:「洪大姐,怎麼好意思讓你親自動手?」
    洪長青笑道:「我看到他們忙,乾脆幫忙端過來了,張書記,程局長你們吃,我走了!」
    張揚和程焱東笑著點了點頭,洪長青臨走之前特別指出道:「那道酸辣湯是我燒得,嘗嘗我的手藝怎麼樣。」
    洪長青走後,張揚盛了一碗湯,喝了一口,連連點頭,想不到洪長青居然燒得一手好菜,這就是洪長青的高明之處,她開始走曲線救國的路線,以這種方式給張書記留下一個良好的印象。
    程焱東也喝了口湯,讚道:「洪主任手藝不錯,還別說,跟著張書記就是有口福,不然洪主任怎麼肯親自下廚燒湯給我喝。」
    張揚笑了起來,兩人邊吃邊聊。其實剛才已經達成了共識,現在他們剛剛來到濱海,主要任務是站穩腳跟,暫時不進行大動作,以免打草驚蛇。
    通過這十幾天的觀察和工作,張揚的內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明確的輪廓,他的第一步就是撤縣改市,利用撤縣改市的機會對濱海的城區面貌進行一個徹底的改善,如果撤縣改市成功,領導層內部必然面臨一輪調整,他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構築這個新的領導團隊,排除異己,形成以自己為核心的領導團隊。
    縣委常委中有不少人已經猜到了張揚的想法,縣長許雙奇就是其中一個,張揚剛來的十來天沒開過一次常委會,這兩天開得倒是頻繁,前天剛剛開過,這次又通知召開常委會。當天的常委會上常務副縣長董玉武因為下鄉視察而缺席,其他人全都在場。
    張揚道:「今天召開這個常委會,是向大家通報一個好消息,我們撤縣改市的計劃得到了市委領導的高度褒揚和支持?」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
    所有常委們鼓掌,許雙奇望著張揚,心說這廝說謊話都不臉紅,市長宮還山把他叫去明明是很批了他一頓,到了他嘴裡成了表揚,人怎麼可以這麼無恥呢?
    張大官人不覺得自己無恥,反正宮還山批評他的時候沒有其他人在場,老子愛怎麼說都行,張揚道:「既然我們已經把撤縣改市的申請遞了上去,就不能只喊喊口號,我們這次一定要成功,所以我決定成立一個創建辦,這個創建辦成立的目的就是為了撤縣改市而服務,及時和高層溝通,創建辦的主任嘛,我看就由軍強同志兼任。」
    王軍強是縣委宣傳部長,由他兼任這個主任應該是非常合適的,王軍強點了點頭,心頭還是有些小激動的,畢竟這代表著張書記對自己的新任,縣委書記剛剛到來,肯定要組建自己的團隊,能讓自己擔任這個創建辦主任,證明張揚通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對自己產生了好感。
    張揚道:「考慮到軍強主任平時的工作很忙,創建辦的具體工作非常的繁重,要經常往返於省城、京城,要搞好方方面面的關係,所以人脈很重要,我看這個副主任就由咱們新來的團縣委書記常海心兼任,她過去有過在省城工作的經驗,和省委領導也比較熟悉,這也為她的工作提供了便利,大家覺著怎麼樣?」
    王軍強這下明白了,搞了半天自己是個名譽主任,也就是掛個名,人家常海心才是正主兒,不過張揚有句話沒說錯,常海心和省裡幾位領導都熟悉,能說得上話,畢竟她老子就是嵐山市委書記常頌,常頌早晚也是要進入省領導層的人物,王軍強率先表態道:「我覺著海心同志很合適。」
    縣長許雙奇也點了點頭道:「創建辦的工作重點就是跑關係走門路,放眼咱們濱海的這些年輕幹部,也只有常海心同志最合適。」
    張揚微笑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正如許縣長剛才所說,創建辦的工作重點就是跑關係走門路,雖然我們撤縣改市是公家的事兒,可是想做成這件事必須要和上層溝通好,在國內辦事,你不送禮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們的各個部門都要給創建辦開綠燈,一切為撤縣改市讓路。」
    聽到這句話,所有常委們都明白了,敢情這創建辦的權力這麼大,張書記成立創建辦的目的恐怕不僅僅是為了撤縣改市,而是利用創建辦將濱海的權力更加有力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在許雙奇看來,張揚已經開始表現出他強烈的權力慾,這很正常,畢竟他是濱海的一把手,目前看來,這位新來的書記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撤縣改市的事情上,這就決定他忽略了其他的一些事,對許雙奇來說未嘗不是好事。
    輪到許雙奇說話的時候,他提起福隆港火災的後續處理情況,許雙奇道:「通過詳細的調查,福隆港火災的原因已經基本查明,和工人的違章操作有著直接的關係,當時他們沒有按照易燃物品的裝卸規定操作,所以才引起了這場火災,這次的大火完全是一次意外。」
    張揚道:「事情的後續處理進展怎樣?」
    許雙奇歎了口氣道:「只有那個李明芳不願簽字,其他的家屬都已經簽字領走了賠償金。考慮到李明芳的特殊情況,我們把她的撫恤金增加到了十萬,港口方面也同意解決她的工作問題,可是她仍然不願簽,這件事只能暫時擱置下來了。」
    張揚道:「有沒有考慮過,李明芳在乎的不是錢。」
    政法委書記周翔道:「這個女人精神上應該有些問題,她有被害妄想症,整天說她丈夫是被人害死的?誰會這麼做?我看對這種腦子不正常的女人根本就不用理會。」
    張揚道:「話不能這麼說,剛才許縣長不是說火災的事情只是基本查明,本著對那四十七條人命負責的態度,我們要把基本這兩個字給去掉,查就查個水落石出,一定不能存在任何的模糊,哪怕是有任何一個小問題交代不清楚,都必須從頭查起,周書記,這件事你督促程局長那邊認真辦理。」
    周翔點了點頭,心中卻認為張揚有些誇張了,從火災發生到現在已經調查了一個多月,為此市裡的專家、省裡的專家都請來了,哪有什麼疑點?
    張揚的話題又回到撤縣改市上:「從現在起,我們濱海就要以一個新的標準來要求自己,通過這兩天的治理,占道經營的現象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善,我們的下一步要進行道路的整修,城市的綠化和亮化,我重點提一個路燈的問題,路燈不僅僅起到照明的作用,還可以起到亮化城市減少犯罪的作用,讓老百姓看得清回家的路,這是我們這幫地方官的責任,許市長,這件事你必須要抓緊,一個星期之內,務必要讓我們的濱海城亮起來!」
    許雙奇道:「這是一筆不小的支出啊,購買設施要錢,每天耗費的電費也不少。」
    張揚道:「再省也不能省這一塊兒,還有,我們目前的路燈非常的落後,現在大城市已經採用太陽能路燈了,這種環保設備就很好,一次性投入長久受益,我看我們可以學習一下。」
    許雙奇沒說話,還是錢,縣財政連年赤字,這位張書記說得輕巧,錢從哪兒出?
    張揚道:「我還有個提議,都說我們濱海的治安不好,任何投資商都不願意去一個社會環境不安定的地方投資,老百姓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也沒有安全感,我和程局長商量了一下,打算在濱海的每一個路口建設一座警戒亭,進行24小時不間斷值守,每一個十字路口安裝監控攝像,對犯罪分子進行威懾,發生了犯罪行為也能夠及時記錄。」
    常委們全都保持著沉默,這位張書記開始利用手頭的權力大作文章了,他的這幾項提議,沒有一樣不需要用錢,可濱海縣那點捉襟見肘的財政禁得住他這麼折騰嗎?
    許雙奇冷眼看著張揚,他發現張揚的精力還是在城區面貌上折騰,亮化、綠化,這些都是表面文章,這位年輕書記的政治手段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