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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八十一章 取經

    余川聽說張揚調來東江工作,又驚又喜道:「真的?」
    張揚點了點頭道:「下個月初就會正式上班。」
    余川和馬力都屬於改革後先富起來的一批人,但是他們在官場上欠缺關係,在當今的社會環境下,你有錢但是沒有關係背景,做事一樣不容易,所以他們急於在官場上找到一個有力的靠山,張揚的出現無疑讓他們看到了一絲曙光,兩人不約而同的想到以後要和張揚拉近關係,畢竟用得著人家的還有很多地方。
    張揚臨走的時候,余川把那輛悍馬借給了他,那輛車是馬力弄來的,余川本來想自己開,可是太招搖,又太耗油,所以大半時間都閒在店裡,準備以後等展廳開了,放在門口當展品。
    張揚嘴裡說著太招搖了,心裡面卻開心非常,反正又不是長期使用,臨時借來開開無妨,當晚走的時候就開著那輛悍馬回去了。
    張大官人有個特點,嘴裡整天念叨著低調,可幹的事情幾乎沒有一件低調的,第二天他開著那輛悍馬就去了黨校,按理說他上課是沒那麼積極的,可今天是省長宋懷明過來講課,他未來岳父大人的場不能不捧。
    東江雖然是平海省會,可平時悍馬車也不多見,一路之上就賺盡了眼球,開到黨校門口的時候,門衛伸頭看看,看到是這位爺,趕緊把欄杆給升起來了,張揚在黨校的名氣不是一般的大。
    悍馬車駛入校園,黨校的幾名幹部都站在停車場那裡,張揚看到這陣勢不由得愣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人家肯定不是迎接自己的,果不其然,外面駛入了一輛紅旗車,從牌號他就認出是宋懷明的車。
    宋懷明下車的時候也留意到了那輛悍馬,不知為什麼,他在還沒看清車內情況的時候就認為裡面坐的是張揚。果不其然,張揚推開車門從裡面走了出來。
    宋懷明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心中暗罵,這混小子走到哪兒折騰到哪兒。
    張揚擔心宋懷明看到自己,趁著他沒下車趕緊紮入了人群中。
    宋懷明向身邊的秘書鍾培元道:「你看到他沒有?」
    鍾培元一臉愕然道:「誰啊?」其實他看得清清楚楚,也明白宋懷明在問什麼,可有些話不方便說。
    宋懷明有些不滿的看了鍾培元一眼,秘書這一行干久了都變得滑不留手,裝傻充愣是他們的強項。
    鍾培元對宋懷明的心理揣摩的很透,單單從他的眼神中已經感覺到了他的不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宋省長,十點鐘有您的講座。「宋懷明點了點頭,鍾培元是在提醒自己,今天他是來講課的而不是為了其他。
    黨校教務處主任張立蘭滿面春風的迎了過來:「宋省長好!」
    宋懷明淡淡笑了笑,暫時把張揚的事情忘掉:「小張,今天安排我在哪裡講課啊?」
    張立蘭道:「第一階梯教室,聽說宋省長要過來做專題講座,全體師生的熱情都很高,已經早早的在教室裡等著了。」
    宋懷明道:「好啊,咱們這就過去,不要讓大家久等了。」
    宋懷明這次前來所做報告的主題是反腐倡廉。
    階梯教室內座無虛席,宋懷明走入教師之後,全體師生起身熱烈鼓掌,宋懷明不由得笑了起來,他走上主席台,示意大家坐下,然後對著麥克風道:「大家好,謝謝大家熱烈的掌聲,你們的掌聲給了我很強的信心,我相信我在這個講台上能夠扮演好一日之師的角色……」
    掌聲再度響起。
    宋懷明笑道:「大家的熱情很高,但是任何事都要恰到好處,鼓掌也是這樣,本來鼓掌是好事,可我話還沒說完,你們就鼓掌,搞得我下面想說的話都忘記了。」
    教室內響起會心的笑聲,張大官人也笑了起來,宋懷明還是有些幽默感的。
    宋懷明掏出了事先寫好的講演稿,可他並沒有放在講台上,而是扔到了一旁的字紙簍內:「衝著大家的這份熱情,這講演稿我不用了,今天我就隨心所欲的發揮一下,談論一下反腐倡廉的問題。」
    他的這一動作是在作秀,可是很有效,又引來了雷鳴般的掌聲。
    張大官人在下面觀察著宋懷明的表現,發現自己的政治境界距離這些高手還差的太遠。
    宋懷明道:「其實大家都知道,反腐倡廉工作是我黨立黨之本、執政之基,全力推進黨的反腐倡廉工作是我黨面對新形勢新任務做出的歷史抉擇。我相信在場的每一位黨員幹部都清楚自己肩負的職責重擔。「志當存高遠」,從加入黨組織的那一刻起,我們的誓詞、行動就緊緊和黨的利益、人民的利益聯繫在了一起,「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是我們的宗旨,任何時期都不能忘記,應時刻銘刻在心中。只有認真學習,執行中央反腐倡廉和幹部廉潔自律的有關規定,時刻牢築反腐倡廉的思想防線,一心為黨、一心為公,廉潔自律,克己奉公,永葆黨員幹部的純潔公僕本色,拒腐蝕永不沾,才能保證黨的事業不斷前進,不斷取得新勝利。要提高拒腐防變的能力,保持廉潔自律,就要做到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不斷學習,提高認識,增強拒腐防變的免疫力從很多腐敗者違法犯罪的軌跡中,不難看出,他們的不義之財來自於權力,他們用權力演繹了一場場淋漓盡致的權錢、權色交易之戲。他們無視黨紀國法,目無組織紀律,不顧群眾利益,弄虛作假,獨斷專行,橫行霸道,腐化墮落,不僅嚴重敗壞了黨風政風,而且使人民群眾利益遭受了嚴重損失。這些年來,我們的身邊有不少的黨員幹部由於放鬆了對世界觀、人生觀的改造,抵禦不住誘惑,走向了犯罪的深淵,以致身陷囹圄,結果令人痛心、扼腕疾首。在物慾橫流的當今社會,人們無利而不往,做為一個共產黨員,要清醒的認識到身上擔負的歷史使命,深刻領會黨中央在黨的廉政建設中的深謀遠慮,全面增強對拒腐防變的認識,提高自身的免疫力,不斷增強政治學習的緊迫感和責任感,加強思想改造,樹立牢固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權利關,時刻清醒的認識到權力是誰負於的,應該利用手中的權力為誰謀利益,要真正做到權為民所用、利為民所謀,時刻牢記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做到自重、自律、自警,常懷律己之心,常修為官之德,始終保持共產黨人的浩然正氣。
    第二,以案為鑒,警鐘長鳴,築牢拒腐防變的防線近些年來,貪污腐敗案呈逐年上升的趨勢,而每一件案子的背後,無不發人深醒,令人深思,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貪官們留下了千古罵名,永遠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以案為鑒,才能警鐘長鳴,做為一名共產黨員要清醒地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手莫伸,伸手必被捉」,「人莫貪,清貧為官是正道」,古往今來,貪官貪戀美色、錢財、權力,如和坤之流永遠被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而一心為民、清正為官,「當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薯」的劉墉等永遠被人民銘記在心裡。
    古人云:「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是講為政者必須身正行直,辦事公道。作為一名國家工作人員,如果說一套,做一套,就逐步失去群眾的信任,就會影響黨在群眾中的形象。因此,在本職工作崗位上,一定要樹立正確的權力觀、政績觀,要立共產主義的大志,成人民群眾的大事,把心思用在工作上,用在幹事業上,用在為人民群眾謀利益上,對等權力要有如履薄冰的精神,要慎權,要嚴於自律、公道正派、潔身自好,清廉自守,否則就「一失足成千古恨」,成為了徐光然之流。小洞不補,大洞吃苦,要把組織和群眾的監督當作是一面鏡子,經常照一照,檢查一下,及時加以改進和糾正。在日常工作中要常懷律已之心,常思為民之責,手莫伸、人莫貪,在自己面前真正築起一道防腐防變的鐵籬笆。
    第三,勤奮做事,廉潔做人,永葆公僕本色我希望大家能夠充分領會到立黨為公,執政為民的重要性,做為一名共產黨員要時刻將自己的工作實踐,跟人民群眾的具體利益聯繫在一起,做事謙虛謹慎、嚴於律己、廉潔奉公,要為民做老實事,做本分事,要在錯綜複雜的社會中找準自己的人生價值航標,千萬不能背離了為民辦事的航線,否則悔之晚矣。在市場經濟的形勢下,只有自覺地進行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的改造,堅定自己的信念,牢記為人民服務的宗旨,堅持立黨為公、執政為民,提高自我約束能力,提高自我警省能力,堅決抵制市場經濟條件下物慾橫流的誘惑,過好權利關、金錢關、人情關,經受住各種考驗,抵禦住各種誘惑,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嚴格踐行「三個代表」的要求,牢記全心全意為人民服的宗旨,站穩黨和人民的立場,做到眼光遠大,心胸開闊,自覺奉獻,才能永葆人民公僕的本色,拒腐蝕永不沾……反腐倡廉的確是官場上永遠無法迴避的話題,宋懷明道:「其實我所說的這些道理,大家都懂,可是真正當誘惑擺在面前的時候,又有多少人禁受得住考驗?清和貪,廉與腐就在一念之間,如果大家都能做到警鐘長鳴,以史為鑒,嚴以律己,廉潔奉公,我相信我們的黨員幹部隊伍會純潔許多,我相信老百姓對我們的信任度會增加許多,我相信我們的改革之路會寬廣許多,順暢許多,我們的發展速度會加快許多!」
    又是一陣暴風雨般的掌聲,張揚鼓掌的時候看著周圍,雖然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容,可是感到激動的人並不多,這讓張揚意識到,即使是在場的人都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沒有人真正相信,僅憑著宋懷明的這場講演就可以徹底根治貪污腐敗,歸根結底還是在於一個貪字,人的本性使然。
    宋懷明的這次講演相當的成功,課後,他又和在場學員進行了現場討論,張揚並沒有提問,他和宋懷明的關係很多人都知道,沒必要在這種時候出風頭表現自己。
    這堂課就要結束的時候,宋懷明的秘書鍾培元來到張揚身邊,躬下身低聲向他道:「張揚,回頭你去停車場一趟。」
    張揚點了點頭,心裡明白了,省長大人肯定是看到他那輛悍馬車不順眼,十有八九想要教訓他一下。
    下課以後,張揚早早來到停車場等著,足足等了半個多小時,才看到宋懷明在黨校幾名領導的陪同下走過來,宋懷明示意讓其他人留步,黨校過來送行的領導也都知道張揚和宋懷明的關係,知道人家翁婿兩人有話要談,於是都識趣的停下腳步。
    宋懷明來到張揚面前,先看了看他的那輛悍馬車,張揚正盤算著應該怎麼向他解釋。
    宋懷明向鍾培元道:「小鐘,你跟司機先回去,我坐張揚的車走!」
    鍾培元愣了一下,馬上點了點頭,作為秘書,他的主要任務就是服從。省長交代什麼,他照做就是,至於原因,根本不需要多問。
    張揚趕緊拉開了車門,心說今天省長大人看來是火了,要找自己單練啊!不過看宋懷明現在的表情,絲毫看不出生氣的樣子,不過做官到了宋懷明這種境界,早已經喜怒不形於色,外表上是看不出來的。
    宋懷明上了車,很舒服的靠在後座上,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車比我那紅旗寬敞多了!」
    張揚道:「這是悍馬H1,四門硬頂吉普車,海灣戰爭的時候,美國人的軍用吉普車。」
    宋懷明沒好氣道:「我認識!」
    張揚從後視鏡內看了看宋懷明的表情,小心翼翼道:「宋省長,您去哪兒,該不是讓我開著這車把您送到省政府吧?」
    宋懷明道:「我出不起那個風頭,送我去秋霞湖!」
    「秋霞湖?」張揚愕然道。
    宋懷明點了點頭道:「我和顧書記約好了見面,你送我過去更方便。」
    張揚這才明白為什麼宋懷明要挑自己的車坐,原來是要去見前省委書記顧允知,怪不得他讓秘書和司機先走呢,看來宋懷明不想別人知道他和顧允知見面的事情。
    汽車駛出黨校大門,宋懷明道:「這車多大排量?」
    「6.5帶渦輪增壓,柴油發動機!」
    宋懷明皺了皺眉頭道:「既不經濟也不環保,你哪弄來的?」他終於切入了正題。
    張揚道:「我剛來東江,還沒去單位報到,朋友借給我先用的,他們自己也嫌太費油,我就是圖個方便。」
    宋懷明反問道:「方便嗎?」
    張揚很狡黠的回答道:「我想去青龍潭看看新城區規劃的那片地,路不好走,開這車方便些,什麼樣的路況都能應付,在一米深的水裡開一整天都沒問題。」
    宋懷明沒說什麼,不過有一點他得承認,坐在這車裡的確很寬敞舒服,還有,車窗貼膜也很好,從外面看不到裡面,當領導的都喜歡保持一點神秘感。
    自從江城製藥廠的那件事之後,顧允知變得心灰意冷,胡茵茹的回歸讓藥廠的生產經營終於重歸正途,顧允知徹底放下了一切,回到東江的家中,這段時間,他除了釣魚喝茶,閒來就去古玩市場淘幾件瓷器,表面上看生活的平靜,可是顧允知的內心卻始終無法歸於平靜,兒子顧明健杳無音訊,雖然顧明健很不爭氣,可他畢竟是自己的兒子,顧允知口口聲聲和他斷絕一切關係,那份血脈親情又豈是輕易割捨掉的?
    宋懷明和顧允知約在下午兩點見面,中午他和張揚在秋霞湖畔隨便吃了一些。
    來到顧允知位於秋霞湖畔的別墅,顧允知正在院落中整理著買來不久的一些瓷器碎片,用膠將瓷器的缺損處粘合好。
    看到宋懷明和張揚一起進來,顧允知顯得有些驚喜。
    「吃飯了沒有?」
    宋懷明點了點頭道:「顧書記,我們在機關食堂吃過了。」
    顧允知道:「食堂的飯菜有什麼吃頭,讓你早點過來吃飯,你也不聽,架子可真夠大的。」
    宋懷明笑道:「我就是架子再大也不敢在顧書記面前擺架子,在我心中您永遠是我的領導。」
    顧允知呵呵笑道:「一旦到了在別人心中的時候,就證明我距離見馬克思不遠了。」
    宋懷明道:「我可沒有那個意思!」
    顧允知樂呵呵招呼他們坐下,自己去水喉前洗淨了雙手。
    其實如果不是宋懷明讓他過來,張揚是不想在這種時候來拜訪顧允知的,兩位都是他的准岳父,他對顧允知早就改口叫了爸,當著宋懷明的面,這稱呼上還真是有些為難。
    顧允知何等人物,他當然能夠體諒張揚的為難,笑道:「張揚,你去後院幫我除除草吧,我和宋省長單獨聊聊。」
    張揚如釋重負般點了點頭。
    顧允知讓他去後院除草,一來是給他一個避免尷尬的借口,二來是讓他去看看顧佳彤的墳塚。
    張揚走後,顧允知向宋懷明笑了笑,拿起桌上的大陶壺給宋懷明倒了杯茶,大麥茶。
    宋懷明雙手接過:「今天我冒昧來訪,希望沒有打擾到顧書記的清淨。」
    顧允知淡然笑道:「清淨慣了,心裡就覺著有些寂寞,說實話,我這兩天倒是渴望有人陪我說說話。」
    宋懷明道:「顧書記,東江要建設新城區了,規劃的起步區是青龍潭。」
    顧允知眉毛揚了揚道:「青龍潭?那不是距離這裡很近,好像不到五公里吧?」
    宋懷明道:「秋霞湖也在規劃範圍內,到時候可能你這片地方也屬於拆遷範圍。」
    顧允知對此表現的相當開通,他笑道:「拆就拆唄,只要政府需要,我這個老黨員當然不會給政府擋路,只是希望到時候你們要提前通知我一聲,我要把女兒的墳塚移走。」說到這裡顧允知的臉上不免掠過一絲傷感之色。
    宋懷明道:「距離這一帶的動遷還早,新城規劃剛剛開始,指揮部還沒有組建,這次省裡對東江的工作給予全力支持,抽調了不少的精兵強將來負責新城區的工作。」
    顧允知道:「張揚是不是也被你們調來了?」他在政壇縱橫多年,雖然宋懷明沒說,可是他已經從宋懷明的口風中覺察到了這件事。
    宋懷明喝了口大麥茶,低聲道:「梁天正點他的名,喬書記親自點頭的。」
    顧允知隱約猜到了宋懷明這次前來的本意,宋懷明絕不是為了張揚前來,自從自己離開之後,平海的政壇就陷入重新組合的階段,宋懷明無疑在這次的重組中沒有佔到任何的上風,省委書記喬振梁以過硬的背景和有力的手腕將平海的政權牢牢掌控在手心之中,這些年宋懷明顯然是不得志的。
    宋懷明今天登門是來求教:「顧書記,你對平海現在的發展有什麼看法?」
    顧允知笑道:「沒什麼看法,感覺越來越好,人民的生活不斷提高。」既然離開政壇,就不想妄論政壇之事。
    宋懷明道:「顧書記,實不相瞞,今天過來我是真心求教啊!」
    顧允知微笑道:「懷明,要是談到釣魚或者是瓷器鑒賞,我願意教你,可是政壇上的事情,我離開太久了,你應該知道,這世上最為千變萬化的就是政治,老虎離開山林,就失去了敏銳的嗅覺和捕食的能力,懷明,不是我不願意給你意見,而是我給不出任何的意見,我所認為正確的,未必是適應當今時代的。」
    宋懷明的臉上流露出些許的失落。
    顧允知道:「如果硬要我說,我就送給你兩個字,溝通!」
    宋懷明心中暗道,溝通?是讓自己和喬振梁多多溝通嗎?
    顧允知的目光卻重新回到那堆破破爛爛的瓷器上:「懷明啊,你看看,我淘來的這些瓷器中有沒有精品啊?」
    宋懷明道:「瓷器方面我不懂,不過我看這些瓷器都有明顯的瑕疵啊!」
    顧允知微笑道:「這世上沒有毫無瑕疵的東西,瓷器也是一樣,這些瓷器,即使是普通人一眼就能看到瑕疵,自然就忽略了它們的美,可有些看似完美的東西,人們往往只顧得上欣賞它的美,卻忽略了它隱藏起來的缺點,所以我看瓷器的角度和別人不同!」
    宋懷明沒說話,望著那堆不起眼的瓷器,若有所悟。
    張揚輕輕撫摸著顧佳彤的墓碑,想起顧佳彤的音容笑貌,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陣酸楚,一直到現在他都無法接受顧佳彤離去的現實,他內心深處仍然期望著奇跡的出現。
    當天張揚把宋懷明送回政府之後,他又回到了這裡,顧允知似乎早就知道他會去而復返,張揚到的時候,他已經準備好了晚飯。
    張揚道:「爸,我回來是想跟您說,我這次被調到東江工作了。」
    顧允知笑著點了點頭:「下午宋省長跟我說過了。」
    張揚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來東江好幾天了,一直都沒有過來探望您,您不會生我氣吧?」
    顧允知道:「怎麼會?」
    他將火爐上燉著的一壺黃酒拎了下來,張揚慌忙接了過去。
    顧允知道:「我蒸了螃蟹,紅燒了一條花鰱,就等著你回來陪我喝酒。」
    張揚笑道:「您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回來?」
    「直覺!」
    張揚不由得想到,如果自己沒回來,顧允知豈不是要一個人借酒澆愁了?顧允知離休後的生活並不如意,甚至可以用晚景淒涼來形容,女兒佳彤離開了人世,兒子顧明健是個不爭氣的敗家子,小女兒顧養養雖然乖巧,可是現在還在讀書,不在他身邊,家裡雖然還有保姆照顧,可畢竟孤單。看到顧允知的現狀,張揚不由得有些自責,他向顧允知道:「爸,以後我在東江工作,就可以經常來看您了。」
    顧允知微笑道:「心裡記得我,時常過來看看就行,我又不是老得不能動?」
    張揚給他倒了一碗熱騰騰的黃酒,自己也倒了一碗。爺倆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顧允知道:「下午宋省長告訴我,秋霞湖也屬於新城區的規劃範圍,可能用不了幾年這裡就要拆了。」
    張揚道:「具體的規劃我不清楚,真要是規劃範圍內,到時候我再想辦法。」
    顧允知搖了搖頭道:「別搞特殊化,做官就要有個做官的樣子,要把心態放正,不可以顧及私利。」
    張揚點了點頭。
    顧允知道:「你來東江具體負責什麼工作?」
    「聽說是新城區的招商工作,我還沒去報到。」張揚放下酒碗,有些不解道:「爸,最早找我談工作調動的是閻國濤,後來喬書記也專門跟我提起過這件事,都說梁天正本著求賢若渴的心理想把我給挖到東江來,可我總覺著這件事有點奇怪。」
    顧允知用目光鼓勵張揚繼續說下去。
    張揚道:「我就是一處級幹部,值得這麼多領導關注嗎?這事兒是不是有點隆重了點?」
    顧允知淡然道:「你比過去長進多了。」他這樣說等於認同了張揚的看法,張揚看問題全面了許多。
    張揚道:「我過去在湍江水污染事件上得罪過梁天正,您說他該不會利用這次機會公報私仇,把我弄到他治下,可著勁的折騰我吧?」
    顧允知笑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梁天正的心胸還不至於如此狹窄。」對這些當年的部下,顧允知還是有著相當瞭解的。
    張揚道:「那看來他對我真的是求賢若渴,我有那麼大能耐嗎?」
    顧允知話鋒一轉道:「知道我當初為什麼要把秦清調往嵐山嗎?」
    乍一提起這件事,張揚不由得有些尷尬,想當初顧允知把秦清調往嵐山的時候,正是他和秦清之間的緋聞傳得最盛的時候,張揚始終認為,顧允知把秦清調過去,不僅僅是因為秦清有能力,工作上有需要,而且顧允知似乎有要把他和秦清分開的意思,在那時顧允知就已經察覺了他和顧佳彤之間的曖昧。在顧允知面前,張揚不敢打馬虎眼,最明智的應對就是保持沉默。
    顧允知道:「在官場上想走得長遠,關鍵不在於你有多少優點,而在於你有多少缺點暴露在外,缺點越多,給別人的機會也就越多,一個官員不出事,不代表他沒有問題,不代表他的身上沒有缺點,有了缺點,別人不去指出,不拿缺點去做文章,並非別人寬容,而是因為他還有被利用的價值,被利用的也不僅僅是他的能力,很多時候缺點也有價值。」
    張揚有些聽不懂顧允知的話:「缺點有什麼價值?」
    顧允知微笑道:「放長線釣大魚!」
    顧允知的話讓張揚如同醍醐灌頂,難道喬振梁這次將自己放在東江就是為了找自己的毛病?為了隨時向宋懷明發難?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之間的矛盾並沒有那麼激烈?
    顧允知道:「上頭在想什麼,你猜不透,既然猜不透就不要去想,做好你的本分,別當那個倒霉孩子。」說到這裡他笑了笑道:「雖然你不會聽我的,可我還是要說。」
    張揚道:「爸,您是說我是一隻魚餌,誰才是大魚呢?」
    顧允知道:「官場上的很多事我都看不明白了,其實你的性格真的不適合在體制中混下去。」說到這裡,他再不談官場上的事情,無論張揚怎樣詢問,他都不再答話。
    連張揚自己都覺著無趣了。
    在顧允知看來張揚的政治悟性遠沒到登堂入室的地步,平海表面上看非常平靜,可是省委書記喬振梁和省長宋懷明之間的權力之爭已經圖窮匕見,喬振梁對大權的專攬已經引起了宋懷明的強烈不滿,顧允知雖然退了下來,可是他能夠看出喬振梁在政治方面趨於保守,改革方面甚至不如當初的自己,他的更多精力都放在管理和鬥爭中,這種管理並沒有用在經濟上,宋懷明是個務實改革派,兩人之間矛盾的產生在所難免。
    宋懷明今天找自己來取經,雖然顧允知沒有給予他任何的建議,但是他能夠看出宋懷明對目前的處境非常的不滿,對一個官員來說,政見得不到認同,抱負得不到施展,無疑是最為鬱悶的事情,早在顧允知當政之時,他就知道宋懷明是個不輕易服輸的人,喬振梁來到平海之後,宋懷明表面上步步敗退,其根本的原因是宋懷明的政治立場並不明確,眾所周之,宋懷明曾經受到喬老的提攜,算得上喬老的門生,因為張揚和楚嫣然的聯姻,而讓他和副總理文國權走近,在外人看來宋懷明和文國權已經處在同一陣營,可顧允知卻看出,宋懷明一直都很矛盾,一個有主見的人,一個性格鮮明的人,不會輕易選擇陣營,但是政治現實卻逼迫你不得不作出抉擇,宋懷明過來問計,已經體現出他的內心矛盾即將處於爆發的邊緣。
    喬振梁調張揚入東江,這一手棋極可能是留有後招。宋懷明不會沒有覺察,距離政府換屆不到兩年的時間,可以想像得到,圍繞權力的爭鬥必將進入白熱化。顧允知雖然遠離政壇,可是有些消息他是知道的,在政府總理的位置上,文國權和傅憲梁之爭也變得越發激烈,圍繞最終權位的歸宿,在全國的範圍內必將引起一場波瀾廣闊的震動。
    顧允知的目光落在張揚的身上,這小子是個從不循規蹈矩的傢伙,如果想確切的形容他,應該是個政治上的愣頭青,不管什麼情況,不管對方是誰,他熱情上來,就會衝上去毫不猶豫的攪局,可顧允知又認為張揚的能量也很有限,放在小河溝裡或許能夠興風作浪,可是放在汪洋大海中,就算翻騰起一些浪花,在洶湧澎湃的波濤面前也幾乎可以忽略不見。
    張揚看到顧允知呆呆出神了半天,不由問道:「爸,你在想什麼?」
    顧允知笑道:「你今年多大了?」
    張揚愣了一下,不明白顧允知為什麼會突然問起這個,不過他還是回答道:「二十七!」事實上他年齡改大了三歲。
    「二十七歲的正處級幹部在國內也算少見了。」
    張揚道:「我還指望著三十歲之前能夠再晉一級呢。」
    顧允知道:「也該解決人生大事了。」
    張揚聽他提起這件事明顯尷尬起來。
    顧允知道:「佳彤走了這麼久,你沒必要繼續感到困擾,你是時候成家了。」
    張揚道:「倒是考慮了,不過嫣然和我都很忙,所以可能還需要等兩年。」
    顧允知道:「只有成家之後,一個男人才會真正成長起來,才會有責任感。」
    張揚的黨校學習生活是極其自由的,就算他一次不去聽課,也不用擔心有人給他打曠課,教務主任張立蘭出於某種不為人知的原因,對待他是格外照顧,黨校研究生班雖然名額緊張,可張大官人仍然毫無懸念的成為其中一員,這一期的研究生班,除了他以外基本上都是副廳以上的官員,張揚從中找到了不少熟人的名字,如江城市委書記杜天野,又如東江常務副市長隋國明,研究生班也屬於函授性質,每年集中學習兩次,三年之後,輕輕鬆鬆就可以拿到研究生學歷,不過沒有碩士學位,但是對於工作操勞的領導來說,百忙之中根本抽不出太多時間去學習,有了這樣提升學歷的機會當然趨之若鶩。
    張揚站在研究生班公佈的名單前,看了一遍,終於在末尾處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這倒沒什麼,無論是從學員名單的職務級別上還是從英文字母順序上他都應該排名老末。重要的不是排在哪裡,重要的是他被錄取了。
    黨校同期學員中也有不少報名的,他們站在榜單前尋找著自己的名字,多數都失望的搖頭走開了,梁曉鷗也是其中的一個失意者,她才是副處級別,第一期肯定輪不上她。看到榜單上張揚的名字,她有些羨慕的拍了拍張揚的手臂:「你錄取了啊!」
    一句話把所有人的眼光都吸引了過來。
    張大官人臉上充滿著得意,不過他也明白要低調的道理,一低頭逃出了人群,梁曉鷗在身後跟著他:「喂!逃什麼?被研究生班錄取了,大好事,你得請客!」
    又有幾名同伴同學跟了過來:「張揚,你得請客!」
    張揚笑道:「請!請!我一定請,晚上我請大家去對面根據地吃飯。」
    梁曉鷗道:「太沒誠意了,根據地的飯菜還不如咱們食堂呢,換一家,都研究生了,怎麼也得提升點檔次!」其他人都跟著起哄。
    張揚想了想道:「那就望江樓吧。」
    梁曉鷗道:「行,我這就去叫同學們!」
    張揚道:「噯,噯!咱能低調點兒嗎?我掙那點工資也不容易,說好了,中午就一桌飯,咱們見者有份,其他人,還是別招呼了。」這並不是張大官人小氣,是因為他不想太招搖,單單是開悍馬車的事情已經讓他成為全校矚目的人物了。
    梁曉鷗啐道:「小氣!兩桌!把咱們班的都叫上!」梁曉鷗在黨校培訓班還是班長,他們這個組有三十八個人,一桌肯定是不夠的,得四桌。
    周圍同學歡呼起來,轉身去通知班級裡的其他同學。
    梁曉鷗和他們約好集合地點,又來到張揚身邊,微笑望著他,似乎宰了他這一刀相當的得意。
    張大官人苦著臉道:「今兒你是磨刀霍霍向豬羊,不把我宰出血你不甘心啊!」
    梁曉鷗格格笑了起來:「咱們班級這麼多人就出了你一個研究生,你說這件事值不值得慶賀?」
    張揚道:「我倒不是怕請客,咱能低調點嗎?讓別人知道,還不知道會說什麼。」
    梁曉鷗道:「不管通過什麼方法,只要能被研究生班錄取就是本事,其實大家誰沒找關係,不過都沒有你厲害。別怕人知道,不遭人妒是庸才。」
    張揚道:「聽你這麼說,我心裡舒坦多了。」
    梁曉鷗道:「你也別肉疼,回頭吃完飯開張發票,我幫你報了。」
    張揚樂呵呵點了點頭道:「你對我這麼好,該不是看上我了吧?」
    梁曉鷗啐道:「德行,我可是有主的人了,你可不要有什麼多餘的想法。」
    張揚道:「我也有主了,我看你的時候,跟看自己哥們似的,一起洗澡去廁所我都不會有非分之想。」
    梁曉鷗氣得照著他肩頭就是兩拳:「找打是不是?有那麼寒磣人的嗎?」
    張揚道:「那你是想讓我產生點非分之想咯?」
    「找打啊!」
    當晚張揚在望江樓訂了四桌飯,宴請同班同學,其實大家也只是找那麼一個借口聚一聚,張大官人作為班級內唯一一個被錄取的研究生,自然成為眾人圍攻的目標,其中有羨慕的,有嫉妒的,誠心恭喜的人不多,這年月誰巴結別人比自己好啊。還好他千杯不醉,對於同學們的敬酒是來者不拒。
    原本同學間的聚會充滿了歡樂祥和,可邵安康的出現卻破壞了現場和諧的氣氛。
    誰也不知道他從哪兒來的,這廝突然就出現在聚會的現場。
    梁曉鷗當時正在向張揚敬酒,邵安康的出現讓她也是微微一怔,剛剛才和邵安康通過電話,告訴他自己在外面和同學聚會,她詫異道:「安康,你怎麼來了?」
    邵安康道:「小鷗,你跟我回去!「梁曉鷗道:「安康,我們聚會才剛剛開始,你有什麼事啊?」
    邵安康臉色鐵青,一把就將梁曉鷗的手腕給抓住了:「你跟我走!」
    所有同學都愣了,張揚看到這廝,心裡明白了,他和邵安康打過交道,不用問這廝把自己當成假想情敵了,張大官人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自己越不方便說話,邵安康肯定是衝著自己來的。
    同班同學中有位東江本地的幹部認識邵安康,他笑著走了過來:「小邵啊,既然來了,就坐下喝兩杯吧,今天張揚被研究生班錄取了,他請同學們一起聚聚慶祝一下。」
    邵安康道:「你們玩你們的,我和小鷗有點事先走了。」
    梁曉鷗明顯生氣了:「邵安康,你什麼意思啊?我不就是同學聚會嗎?你管得是不是有些寬了?」
    邵安康道:「人家錄取研究生干你什麼事?你高興什麼?」他壓抑多日的怒火終於發洩出來了。
    梁曉鷗怒道:「邵安康,你胡說什麼?」
    邵安康指著張揚道:「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跟他眉來眼去的多久了?他被錄取你這麼高興啊?我怎麼沒見你為我這麼高興過?」
    周圍同學都愣了,搞了半天是邵安康打翻了醋罈子,矛頭直指張揚,這件事和其他人還真沒多大關係,誰也不方便說話,其實在場人中對邵安康的話也是將信將疑,畢竟張揚的名聲一直都不咋地,真要是和梁曉鷗出點啥事也很難說。其中不乏有幸災樂禍者,心說你丫不是牛逼嗎?現在捅婁子了吧,難看了吧!
    張揚到現在為止都保持沉默,他這輩子還從沒被人這麼冤枉過,他和梁曉鷗之間真是清清白白的。如果現場只有他和邵安康,他早就一拳揍了過去,可現在有梁曉鷗,他出手總不是那麼回事,而且出手也證明不了自己的清白,只能是亂上添亂。
    梁曉鷗委屈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忽然揚起手,極其清脆的打了邵安康一個耳光,怒道:「你給我滾,我決不許任何人侮辱我們的同學感情!」
    邵安康被這一巴掌打懵了,不過這廝到底是教授出身,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他瘋了一樣的向張揚撲了上去:「我今天跟你拼了!」
    張大官人慌忙一閃,邵安康撲了個空,把滿桌的酒菜都給掀翻了,狼狽不堪的摔落在地上。
    周圍有同學趕緊上去攔住邵安康,邵安康宛如一頭被激怒的瘋狗,咬牙切齒的罵道:「姓張的,你勾引我女朋友,我跟你沒完!」
    張揚也握不住火了,怒道:「你他媽有病啊,我和梁曉鷗就是同學,你瞎尋思啥?」
    梁曉鷗又羞又憤,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捂著嘴跑了出去。
    張揚指著邵安康道:「把他放開,還教授呢,我看就是瘋狗一隻,什麼玩意兒,來,你不是要打我嗎?來啊!」
    這些同學也不是真心拉架,其實邵安康剛才的舉動已經激起了不少人的憤怒,還有一部分人是巴不得看個熱鬧,無論張揚和梁曉鷗到底有沒有那回事,邵安康來這麼一出,都太過分了,周圍人果然將邵安康放開了。
    邵安康紅了眼,抄起桌上的酒瓶朝張揚就衝了上去,張揚不等他近身,又是一記窩心腳,踢得邵安康騰雲駕霧般倒飛了出去,撞開房間的大門一直非到外面的走廊上,這次落地的姿勢是典型的狗吃屎,趴在地上老半天沒起來。
    這動靜鬧大了,飯店的客人都圍過來看熱鬧。
    張揚也沒有繼續追擊的意思,這個邵安康真是不可理喻,他憤憤然分開人群走了,一場聚會最後搞得不歡而散。
    張揚回到家裡不久,梁成龍電話就追了過來:「我說,你和小鷗到底怎麼回事兒?」
    張揚道:「你丫什麼意思?什麼怎麼回事?」
    梁成龍道:「張揚,我可警告你啊,我就小鷗一個妹妹,我……」
    「你他媽有毛病,你自己去問梁曉鷗,我連她毛也沒沾。」
    梁成龍道:「可邵安康來我們家鬧,說你和小鷗!」
    張揚道:「他胡說你不會抽他?你那位未來的妹夫就是一瘋狗,妄想症,戴綠帽子妄想症。」
    這話梁成龍聽著可不舒服,當年他也懷疑林清紅和張揚有曖昧來著,他怒道:「你什麼意思啊?」
    張揚道:「沒意思,再往我身上扣屎盆子,朋友都沒得做!」說完他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