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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章 山裡人

    盧家梁的山民也是在這清台山長大,性情之彪悍絲毫不遜色於山那邊的黑山子,客貨司機火了:「小兔崽子,你他媽毛扎齊了嗎?找揍是不……」話音還沒落呢,那年輕後生一拳就砸在他鼻樑上了,別看這小子黑瘦黑瘦的,不過動手相當的果斷,那客貨司機被他一拳就給放倒在地上了,捂著鼻子,手指縫裡鮮血忽忽直淌,身邊的那名同伴看到情況不妙,趕緊去駕駛室內抄起了一根鋼管。
    拖拉機上的三名小伙子絕不含糊,他們就地取材,抓起了拳頭大的石塊,準備進行遠距離攻擊。
    張揚抱著膀子一旁樂呵呵看著,這事兒跟他沒關係,他樂得看個熱鬧。姜亮不一樣,他是人民警察,看到這種人民內部鬥爭,他有義務制止並調解,姜亮大聲道:「全都給我住手,我是警察!」
    姜亮這一嗓子把幾個人都震住了,他穿著警服,板著臉,威嚴十足的走了過去,警察這兩個字對普通老百姓還是相當有威懾力的。
    那名客貨司機捂著流血的鼻子朝姜亮道:「警察同志,他們撞了我的車還打人!」
    那小伙子道:「誰讓你罵人來著?再敢罵人我還敢揍你!」
    張揚樂了,這小子有點意思。
    姜亮只是一個過路警察,他有他的事,想盡快幫他們處理一下,然後趕緊走人,他看了看那兩輛車:「人沒受傷吧?」
    雙方都搖了搖頭,不過那名客貨司機這會兒又回過神來:「剛才沒受傷,現在受傷了,我鼻子被打了,鼻樑骨可能斷了。」
    張揚走了過去幫著那司機看了看,笑道:「沒斷,好好的呢!」
    客貨司機道:「我得拍片子,你說了不算,他得賠我錢!他拖拉機無牌無照的,衝上來把我的車給撞了,我得找他要賠償!」
    小伙子大聲道:「你把車停在路中央不說?突然一個急拐彎,我能看到你嗎?剎車都來不及了,你有牌照,你有駕照嗎?你不知道在前面做警示標誌啊?」小伙子居然懂得不少。
    姜亮道:「身份證、駕駛證都拿出來!」
    幾個人把身份證逃了出來,那小伙子叫周山虎,就是盧家梁小石窪村人,載著幾名同伴從西山縣買東西回來,沒想到在這兒和山裡出來的一輛客貨車撞上了。
    客貨司機也把身份證和駕駛證拿出來了,他叫韓德貴是荊山市的司機。
    姜亮審查雙方證件的時候,張揚閒著無聊,走到客貨車前看了看,他是想瞭解一下汽車的損毀情況,看看這車還能不能開,能不能把道路給讓出來,可張揚剛剛靠近客貨車,韓德貴的那名同伴就攔住他的去路:「你幹什麼?」
    張揚明顯感覺到了他的緊張,張揚笑道:「不幹什麼,想看看你這車。」張大官人有個脾氣,別人要是讓他順順當當的看,他反倒不想看了,可對方越是緊張,越是神神秘秘的,越是把張揚的好奇心給勾了起來,張揚道:「車裡裝的什麼?」
    那人臉色有些變了:「石頭!「「石頭?」張揚走了過去,那人搶上一步攔住他:「我說你什麼意思?」
    張揚道:「你不知道我是警察嗎?居然攔我的路?」
    那人道:「警察怎麼沒穿警服?」
    張揚道:「你沒見過便衣警察?把篷布給我拉開,我要看看裡面是什麼東西?」張大官人從這廝的緊張表情隱約推測到其中有鬼。
    張揚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了,客貨司機韓德貴趕緊走過來道:「同志,對不起,對不起,裡面真的是石頭,你想看,我就拉開給你看看。「他一邊陪著不是一邊拉開了篷布,姜亮剛才只顧著審查證件,沒發現什麼不對,想不到張揚這邊嚷嚷了起來。
    韓德貴揭開了篷布一角,讓張揚看,裡面果然是一些石頭。
    張揚衝著那名攔住他的人道:「我說,只不過是一些石頭你緊張什麼?」
    那人道:「我……我沒緊張!」
    這下連姜亮也看出這廝有些不對頭了,說話的時候額頭上佈滿了冷汗,憑著警察特有的直覺,姜亮覺著這兩個人很可能有問題,他來到客貨車前,冷冷道:「讓開一些,我看看!」
    韓德貴歎了口氣道:「警察同志,真沒什麼東西!」
    姜亮一把將篷布又扯開了一些,發現車廂內都是塞得滿滿的石頭。
    韓德貴道:「您都看到了,就是些石頭,我們拉去荊山奇石市場賣的。」
    姜亮道:「你們的事情打算怎麼解決?公了還是私了?」
    周山虎道:「我不賠他錢,哪有他那麼停車的?」
    韓德貴這會兒不知怎麼改變了態度,他歎了口氣道:「算我倒霉,這麼著吧,大家誰也不找誰,各走各路。」
    姜亮眉峰一動,這個人態度轉變如此之大,是不是因為他出現的緣故?他故意道:「我看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必須要當地派出所協同解決,小張,馬上跟當地派出所聯繫一下,讓他們出警處理。「張揚當然明白姜亮這聲小張是喊自己的,姜亮在做戲,張揚點了點頭,掏出了電話,韓德貴也慌了:「警察同志,我們不報警了,我們趕著送貨,耽擱不起啊,我們認倒霉了。」
    張揚道:「認倒霉?這車石頭就這麼重要?」他拉住車廂一個鷂子翻身跳了上去,將篷布全都拉開,韓德貴臉色倏然變了。
    張揚推開幾塊石頭。
    韓德貴的喉結動了一下,他的那名同伴則拉開車門。
    張揚看到石頭的掩蓋下竟然藏著一尊佛像,拉開車門的那人從中抽出一把獵槍,可沒等他把獵槍拿出來,一直在留意他動靜的姜亮就猛虎下山般衝了上去,一拳就砸在他的頸側,打得那廝瞬間喪失了反抗能力。
    韓德貴從懷裡掏出一把鋼珠槍,瞄準了姜亮。
    嗖!一塊石頭疾飛而至,準確無誤的砸在了韓德貴的腦門上,韓德貴被砸得仰頭倒地,鋼珠槍也飛到了一邊。卻是周山虎在緊急關頭出手,阻止了他開槍。
    周山虎帶領兩名小伙子衝上來,擰胳膊的擰胳膊,摁大腿的摁大腿,用車上的電線將韓德貴結結實實捆了起來。
    姜亮也把另外一個人給捆了。
    張揚在車廂內又有發現,這些石頭下竟然藏著幾十件文物,難怪這倆小子如此緊張,姜亮在韓德貴身上踢了一腳,怒道:「好大的膽子,盜竊國家文物,還私藏槍支。」
    這倆竊賊悔得腸子都青了,剛才就不該和這幾個山民理論,認倒霉走了不就完了?誰能想到這山溝溝裡也會冒出警察。
    周山虎也爬了上去,他一眼就認出那佛像是西山寺的,周山虎道:「玉佛,這幫孫子,連玉佛也敢偷!」
    張揚道:「還有不少東西,最少五十件文物。」
    周山虎道:「別的我不認識,可這玉佛是西山寺的。」他指了指半山腰:「高著呢,海拔一千一百米,廟裡只有一個濟善師父。」
    姜亮趕緊打電話和當地派出所聯繫,這會兒功夫天空變得烏沉沉的,山風比起剛才的時候又猛烈了一些,雖然張揚很想趕到小石窪村去,可遇上了這種事,也不能馬上走開,他們在原地等了一個小時,直到下午兩點鐘的時候,盧家梁鄉派出所才來了三名警察,姜亮有些惱火,他衝著幾名警察道:「你們什麼效率?報案這麼久才來人,都像你們這種工作效率,什麼罪犯都跑光了。」
    三名警察從姜亮的警銜上看出人家級別非同一般,也沒敢辯駁,只是解釋麵包車在途中出了問題,接連熄火,好不容易才趕到這兒。
    姜亮把情況向他們說了一遍,幾名警察接手了這件案子,其中一名警員調查了一下情況,又查看了一下他們的證件,這都是些必要的手續,那個叫周山虎的年輕人和這些警察看來都很熟悉,他把自己瞭解的大概情況向警察說了,幾名警察聽說是盜竊文物案,都意識到這案子不小,其中一人向縣裡匯報。
    張揚道:「事情都瞭解清楚了,能不能處理一下道路上的這幾輛車,我們還急著去小石窪村呢。」
    三名警察商量了一下,發現那輛客貨車還能開,決定先把客貨和贓物拉到派出所去,拖拉機已經撞壞了,無法啟動,可丟在這裡又怕失竊,對多數山裡人來說,這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周山虎來到張揚面前,他陪著笑道:「大哥,一看就知道您是個熱心人。」
    張揚樂了:「小伙子,嘴巴這麼甜,說吧,找我啥事兒?」
    周山虎被張揚看穿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道:「大哥,我剛好像聽你說要去小石窪?」
    張揚點了點頭。
    周山虎主動請纓道:「大哥,我幫你引路吧,從這兒往小石窪不好走,道路很複雜,搞不好就得迷路,不常走這條羊腸子的人最好找個人帶路。」
    張揚道:「好啊!」
    周山虎趁機提出要求道:「大哥,那……你幫我把拖拉機拖回村裡成不?」
    張揚哈哈笑了起來,早就猜到這小子打什麼主意。
    周山虎看到張揚發笑,更覺著不好意思,一張臉漲得通紅,看看自己的破拖拉機實在太掉分了,人家八成是不想幫自己,他窘迫道:「不方便就算了……」
    張揚道:「好啊,你把車拴好,不過這拖拉機,我可沒拖過。」
    周山虎聽到他願意,欣喜道:「沒事兒,只要開慢點,我負責在後面掌把。」
    張揚也不想在這裡多做耽擱,他點了點頭道:「成,咱們趕快走吧,我還有重要事情要辦。」
    「好勒!」
    拖拉機拴好了之後,張揚讓其他兩名小伙子都上了車,周山虎在後面負責掌握方向,皮卡車牽引力很大,這輛拖拉機自然不成為問題,不過這裡畢竟是在大山裡,山路九曲十八彎,比平地拖車難度大了許多,張揚開得很慢,周山虎沒騙他,越往裡開,山路越是凶險,狹窄的地方只能容一輛車通過,而且一邊是山體,另外一邊就是萬丈深淵,比起黑山子的十八盤還要凶險許多,張揚不但要小心駕駛,還要照顧到後面的拖拉機,生怕一個不小心把拖拉機給甩到山下面,要知道拖拉機裡還坐著一個大活人呢。
    姜亮坐在副駕上,向車窗外看了看,也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他有些小小的畏高,趕緊閉上眼睛,裹緊了大衣,低聲道:「還有多遠啊?」
    身後穿藍衣服的那個鄉下青年道:「從剛才出事的地方到俺們村有十五里路,不過全都是山路,難走的很,除了俺們本地人,外邊的司機都不敢開這條路。」
    張揚在前面的岔路口停了下來,轉身道:「這兩條路那條通往小石窪村?」
    「左邊那條!」
    張揚開了沒多久,水泥路就沒有了,全都是坑坑窪窪,崎嶇不平的山路,天色又黯淡了許多,雲層彷彿被墜上了鉛塊,越壓越低,姜亮有些擔心道:「該不會下雪吧!」他的話剛說完,空中就落下了鹽粒子,辟里啪啦的砸在擋風玻璃上,車內的暖風很好,當然不用擔心寒冷,可是密集的鹽粒子明顯影響到了視線,張揚越開越是心驚,麻痺的,偏偏這會兒下起了雪。
    一會兒工夫鹽粒子變成了鵝毛大雪,張揚這下傻眼了,他不敢開了,路況不熟,搞不好就鑽到懸崖下面去了。
    穿藍衣服的青年道:「大哥,我下去給你們帶路,我在前面走,你們在後面開!」他向一旁的同伴道:「栓子,還有五六里地,咱倆輪換,我凍得受不住你下來替我!」
    栓子點了點頭。
    張揚和姜亮對望了一眼,哥倆都是一臉的無奈,已經到這地方了,只能前進不能後退了。
    兩名小伙子輪番在前面為他們引路,皮卡車在山間龜速前進,就這樣走走停停,五六里的山路足足開了兩個多小時,張揚這個累啊,這趟山路的感覺,比跑趟千里長途都累。
    雪越來越大,漫天飛舞的全都是大雪,山嶺樹木全都被染上了白色,朦朦朧朧有些影子,雖然只是下午四點多鐘,可看起來卻像是暮色蒼茫,風刮的很緊,姜亮推開車門走下去,一團雪被山風裹著撲到他的臉上,打得他睜不開雙眼,山風呼嘯,宛如一頭咆哮的野獸,捲著大雪,呼嘯著,翻滾著,遮天蓋地的撲向大地。
    張揚把車停在村頭的空地上,村子裡的道路都很狹窄,皮卡車根本開不進去。
    周山虎從拖拉機上跳了下來,他一身都是積雪,看起來就像一個雪人,頭髮、眉毛、睫毛上都是冰碴兒,咧著嘴衝著張揚笑了笑,大聲說:「謝謝大哥!」雖然竭盡全力的說話,聲音還是被風雪撕扯的四分五裂。
    周山虎把拖拉機交給他的兩名同伴,指了指村子裡面,大聲道:「大哥!先去俺們家歇歇吧!」
    張揚和姜亮兩人也沒有其他選擇,跟著周山虎深一腳淺一腳的向村子裡走去,周山虎的家位於小石窪村西頭,院子是石頭壘起來的,房子也是石頭搭建的,一共三間石頭房子,東邊還有間伙房。
    一走進院子,一條大黑狗就叫著衝了過來,周山虎喝道:「老黑,給我回屋呆著去!」
    黑狗很聽話,咿嗚了一聲就掉頭回狗捨裡呆著了。
    張揚他們跟著周山虎進了堂屋,屋子裡沒人,大門也沒上鎖,周山虎推開房門道:「兩位大哥,快請裡面坐!」
    張揚環視了一下這個房間,裡面沒多少傢俱,一張條案,一張八仙桌,還有兩把破破爛爛的椅子,因為年月久遠,加上室內光線黯淡,根本看不清傢俱的顏色。
    周山虎拿起桌上的抹布在椅子上撣了撣,熱情道:「快請坐,我去給你們生盆火過來。」
    張揚笑道:「不用麻煩了,兄弟,你們村子還沒通點嗎?」
    周山虎點了點頭道:「是啊,還沒呢,聽鄉里說,明年俺們村能通上電,到時候,俺們就能看上電視了。」他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才拎著一個爐子走了進來,把爐子放在張揚和姜亮身前,一股濃重的煤氣味兒很快就瀰散在空氣中。
    姜亮兩隻手都抄在棉大衣袖子裡,這會兒他得意了,真是佩服自己有先見之明,穿著棉大衣出來就是暖和啊。他看了看一旁的張揚,發現這廝沒事人一樣坐在那裡,似乎根本感覺不到絲毫的寒冷,姜亮真是佩服他的體質,心說到底是年輕人,火力旺。
    周山虎弄了件髒兮兮的羊皮襖穿上,他搬了個馬紮在火爐旁坐下,一邊烤火一邊道:「兩位大哥,這麼大風雪你們來俺們村幹啥?是不是有啥重要事兒?」
    姜亮道:「你們村支書在不?能帶我們去找他不?」
    周山虎笑道:「你們找對人了,支書就是我親大爺,他就住在俺家前面。」
    張揚和姜亮大喜過望,兩人起身道:「走,帶我們找他去。」
    周山虎點了點頭,帶著他們兩人來到村支書周友亮的家,周友亮的家雖然也是石頭房子,可比起周山虎家齊整的多,房子都是用方方正正打磨好的石頭砌成的,院子也大上許多,他們走進院子的時候,周友亮正在院子裡生爐子呢,看到周山虎進來,他一邊揉眼睛一邊道:「虎子,你來的正好,幫我把爐子給生好了,我眼給迷了。」
    周山虎道:「大爺,有兩位警察同志找你!」
    周友亮瞇起眼睛看了看張揚他們兩個:「警察?我沒見過你們啊!鄉派出所的?」
    姜亮笑道:「周支書,我們是江城市公安局的,這次專門過來向您瞭解點事兒。」
    「啥事兒?俺是個老實人,不偷不搶的,能幫你們什麼忙?」周友亮還是相當警惕的。
    姜亮樂了:「周支書,我是打聽點過去的事情。」
    周友亮拉了一把棉襖道:「屋裡坐吧!」
    幾個人來到了屋裡面,周友亮家的堂屋和周山虎家在佈局上沒多大分別,不過周友亮家的牆壁上貼了不少偉人畫像,這在當地的小山村很常見。
    姜亮從面相上推測周友亮的年齡大概在四五十歲的樣子,他應該對當年知青下鄉插隊的事情有所瞭解,於是道:「周支書,是這樣的,我們想調查一些事情,文革前後,小石窪村曾經來過不少的下鄉知青,不知你是否還有印象?」
    周友亮道:「我跟他們不熟悉,當年我在西山採石場工作,平時很少來家裡,最長的時候半年才回來一次,我知道城裡來了不少知青,有些知青就住在俺們家。」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摸出一盒煙,準備給客人上,姜亮道:「抽我的!」他從口袋裡拿出了一盒紅塔山,抽出一支遞給周友亮,其他的就放在桌上。
    周友亮看了看那盒煙道:「好煙啊,紅塔山!」
    張揚道:「周支書,回頭我送你一條,待會兒我給你拿去。」
    周友亮假惺惺道:「哪能呢,我怎麼能收你們的東西,那不成受賄了嗎?」
    張揚暗笑,屁的受賄,你一村支書就是想受賄也沒這樣的機會啊。
    周友亮抽了一口煙,吐出一團煙霧,慢條斯理道:「俺爹那時候是小石窪村的黨支書,這些知青就是俺爹負責接待的,他對這些事情最清楚。」
    張揚大喜過望道:「周支書,請問他老人家現在在哪裡?」
    周友亮歎了口氣道:「前年的時候就走了!」
    姜亮和張揚對望了一眼,彼此都掩飾不住內心的失望。
    姜亮道:「村裡應該有對這些事熟悉的人吧?」
    周友亮道:「當時村裡負責這件事的幹部多數都不在了,要不,你們去找老會計問問,看看他能不能幫上忙。」
    周山虎主動道:「我帶你們去!」
    周友亮送他們出門的時候,又來了一句:「那煙我不要啊!」他不是不要,根本是提醒張揚別忘了把煙給他。
    張揚笑了笑,他先去村口皮卡車裡拿了三條煙,把其中的兩條交給周山虎:「虎子,這兩條煙,一條給你大爺,一條你自己留著。」
    周山虎搖了搖頭道:「我不要,剛才不是你們幫我拖車,我拖拉機肯定要撂在半路上了,感謝你們都來不及呢,難能要你們的東西?」
    張揚道:「那就把這條煙拿著,回頭給你大爺。」
    周山虎道:「他說不要了,不用給他!」從他說話的語氣可以聽出,他對這個大爺也並不怎麼喜歡。
    姜亮道:「老會計住哪兒?」
    周山虎道:「前面的石頭房就是!」
    姜亮抬頭望去,前面全都是石頭房,他也分不清是哪一個。
    周山虎道:「門口栽著一棵梧桐樹的就是!」
    老會計周友金已經七十多歲了,聽說江城來了人,問起當初知青插隊的事情,他顯得有些迷惘,望著爐火想了一會兒方才道:「都過去二十多年了,我都不太能記清楚了。」
    姜亮提醒他道:「周大爺,您仔細想想,當時來你們小石窪村下鄉的知青中,有沒有一個叫許常德的?」
    周友金苦思冥想了老半天:「許常德?聽著有些熟悉,可我想不起來……」
    張揚把那張照片拿了出來遞給周友金道:「周大爺,您看看這照片上的人有沒有你認識的?」
    周友金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終於還是搖了搖頭道:「不認得,一個都不認得……看著好像又有點熟悉,可我想不起來。」
    周友金的老伴兒一旁道:「你們就別問他了,他這兩年腦子不頂事了,別說是過去的事情,就是剛剛做過的事情,一掉頭就給忘了,知青下鄉過去了那麼多年,誰還記得呢,當時那些年輕人都是從城裡來的,負責接待的都是村裡的幾個幹部,可現在多數都去世了,我們家這口子頭腦又不靈活了。」
    張揚道:「大娘,總得有人記得吧,當年知青插隊的時候不可能封閉起來,不可能不和村民們發生聯繫的啊。」
    老太太道:「你們還是去學校吧,陳校長那時候跟他們走得比較近,都是知識青年,想必他應該知道一些。」
    張揚又看了看周友金,老會計靠在椅子上已經打起了瞌睡,歲月不饒人,從這老爺子身上是得不到什麼線索了。
    離開老會計的家,外面的雪並沒見停,反而越發的大了,周山虎道:「學校離我們村還有一里地,咱們今天還過去嗎?」
    姜亮抬頭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手錶,歎了口氣道:「原指望今天能趕回去呢,這都快五點了。「周山虎道:「這麼大的雪,不能回去了,太危險,我一個人住,家裡有地方。你們要是不嫌簡陋,就在我家裡住一夜,明天一早我送你們出山。」
    張揚點了點頭,雖然到了小石窪村,可是事情還沒有查出一丁點眉目,他當然不想就此放棄。張揚道:「虎子,今天要辛苦你了。」
    周山虎笑道:「辛苦啥,你們又不是沒幫過我,不過要去學校,咱們也得抓緊,回頭雪再大了,山路可不好走。」
    這點山路對張揚並不成為問題,可姜亮就不一樣了,走了沒多遠,他就落在後面了,氣喘吁吁道:「今兒我算是體會紅軍翻雪山過草地的艱難了,幸福的生活來自不易啊!」
    張揚哈哈笑道:「只是爬雪山,沒你說的那麼誇張。」
    姜亮道:「早知這樣,我應該讓杜宇峰陪你過來……他也是山裡出來的……爬山是把好手……」
    周山虎笑道:「大哥,沒多遠的,天冷,多走動走動暖和。」他們爬上雪坡,周山虎指著不遠處迎風招展的紅旗道:「那兒就是!」
    張揚道:「這麼大的雪,還有學生上課嗎?」
    周山虎道:「沒有,今天星期天!」
    姜亮道:「星期天校長不休息嗎?」
    周山虎道:「陳校長沒結過婚,孤家寡人一個,他的家就是學校。」
    張揚道:「他多大年紀了?」
    周山虎道:「五十來歲吧,我不知道!反正從我小時候就跟著他上課,現在他還在學校代課。」
    張揚道:「這樣的人不多見,一輩子都捐給了教育事業。」
    周山虎道:「陳校長脾氣有點怪,待會兒見到他的時候,你們最好有個心理準備,我們村裡人基本上都沒見過他的笑臉。」
    張揚笑道:「沒事兒,我們盡量讓著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