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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只緣身在此山中

    左曉晴小聲對張揚道:「那女孩兒好漂亮!」
    張揚笑瞇瞇道:「不如你漂亮,她冷冰冰的像個冰塊,你肉乎乎圓潤潤的很有真實感!」
    左曉晴初聽張揚說她漂亮還是很開心的,可接下來的話馬上讓她哭笑不得,哪有這麼形容人的,再說自己有他說得那麼胖嗎?左曉晴伸出纖手,在張大官人的手臂上狠狠擰了一下,張揚的臉上流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咱預備黨員的意志,那可不是一般的堅韌。
    張揚指了指身後的麵包車:「大家上車!」他又向陳雪道:「陳雪,一起走嗎?」
    陳雪猶豫了一下,還是拎著書包走了過來,左曉晴友善的笑了笑,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的身邊。
    張揚開動小麵包,沿著盤山路向大山深處駛去,望著道路旁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初次來到清台山的左曉晴和洪玲都有些緊張,兩人的手握在一起,陳雪從小在山裡長大自然不會感到害怕。
    陳國偉坐在副駕上,臉都嚇白了,他的膽子比起幾位女生都不如。
    汽車行駛到半路的時候,張揚偏偏熄火了,在傾斜的山路上重新起步需要一定的技術,張揚連續嘗試了幾次,汽車非但沒有打起火來,反而順著山坡往下溜,嚇得洪玲大叫起來,張揚馬上把這件事歸咎到洪玲的身上,丫的就是一災星,哪次見到她哪次倒霉。
    陳國偉頭上直冒冷汗,戰兢兢道:「張揚,你啥時候拿得駕照?」
    「還沒到手呢,剛學會沒幾天!」
    「啥?無照駕駛啊!」陳國偉眼珠子差點兒沒嚇掉出來。
    張揚得意的笑了笑:「怎麼樣,開得不錯吧!」他又擰動了一下鑰匙,小麵包突突突了幾聲,再次偃旗息鼓,張揚這個氣悶啊,原本是想在左曉晴面前炫耀炫耀,這下可好,露臉的事突然變成了丟臉,張揚歎了口氣道:「可能得推推!」
    陳國偉推開車門跳了下去,探身向不遠處的山崖下看了看,就感到一陣眩暈,慌忙轉過身來。
    後面坐著的三個女孩兒也下了車,左曉晴來到駕駛室前微笑道:「張揚,你下來推車,我來試試!」
    「你會開車?」張揚詫異的問道。
    左曉晴取出她的駕駛證:「拿證四年了,開得一般,不過當你師傅應該足夠了!」
    張揚樂呵呵跳下了汽車:「那成,你上,我推你!」
    左曉晴總覺著這廝話中還有著那麼另外的一番含義,稍稍一品,不覺臉上一熱,不無嗔怪的瞪了張揚一眼:「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張揚知道被左大小姐識破了話語中暗藏的曖昧,仍然厚著臉皮道:「要不你推我?」
    「去死!」左曉晴小聲罵了一句,紅著臉鑽進了駕駛室內。
    雖然是四個人推車,真正發揮作用的還是張揚和陳國偉,足足推出了五十米的距離,左曉晴才成功發動了汽車,他們重新上車,這下陳國偉理智的選擇坐在了後面,他看過一則報道,交通事故中坐在副駕的人生還幾率是最低的,還是把危險留給別人安全留給自己。
    張揚當仁不讓的坐在了副駕,左曉晴的駕駛技術顯然比他要嫻熟許多,至少上坡起步不會像他那樣溜車,在山區開車,這一點尤為重要。
    張揚一邊指路一邊琢磨著陳雪的事情,既然答應了耿秀菊,就得做到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他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道:「陳雪,你怎麼今兒回來了,你媽下基層檢查工作去了。」
    「哦!」陳雪還是那幅冷冷淡淡的樣子,似乎這世上能夠擾亂她心情的並不多。
    「要不我送你回上清河村?」張揚試探著問道。
    陳雪的目光投向遠方起伏的群山,輕聲道:「也好!」
    張揚暗自欣喜,只要陳雪不去鄉里,其他的事情都好說,至於她去上清河村是不是會聽到耿秀菊的消息,那就不是他能管的範圍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想把一切消息封鎖起來,還真不是一般的難。
    洪玲在後面好奇地問:「張揚,你不是說要帶我們爬清台山嗎?這兩天究竟是怎麼安排的?」
    張揚笑道:「咱們也去上清河村,從那兒上山,我和那裡的支書聯繫過了,他會找人帶我們上山。」
    洪玲和陳國偉同時歡呼起來,大自然的誘惑很快就抵消了他們心頭初來時的那點兒恐懼。
    洪玲有些羨慕的說:「張揚,看來你在這裡混得不錯,連小車也開上了。」
    張揚笑瞇瞇道:「借鄉派出所的,我還沒到那級別,不過應該快了!」
    左曉晴看了他一眼,這廝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謙虛,一個連科員都不是的計生辦主任,想配專車?不知要熬上多少年頭呢,這一走神,前面忽然出現了一個急轉彎,左曉晴嚇得,慌忙減速猛打方向盤,這才勉勉強強把彎拐了過來,洪玲和陳國偉因為傾斜擠到了一起,兩人的臉色又變白了。
    張揚笑道:「緊十八盤,清涼山上最險的路段,左曉晴,別開小差啊,小心駕駛,掉下去咱們再想見面恐怕要下輩子了。」
    左曉晴也是嚇得花容失色,她咬了咬櫻唇,把檔位掛在一檔上慢慢行駛,好在山路上只有他們這一輛車,只要小心也遇不到什麼險情。
    張揚悄悄從後視鏡裡看了看陳雪,發現她又捧起了英語書,好像剛才的驚魂一幕跟她毫無關係一樣,這種臨危不亂的心態就算是張大官人也不得不表示佩服。
    上清河村的老支書劉傳魁因為上次工作組的事情對小張主任是極為欣賞的,所以張揚跟他提出要帶幾位朋友來清涼山玩,劉傳魁馬上表示歡迎,還專門讓兒子劉大柱整了一隻羊,招待小張主任吃午飯,這已經是對客人最高規格的接待。
    車到上清河村,傳呼也沒了信號,左曉晴多少有些擔心,害怕父母找自己,心頭同時又多出一絲異樣的新奇和興奮,就像掙脫牢籠的小鳥一樣。
    麵包車直接開到村委會前停下,劉傳魁已經在那棵大槐樹下等著了,看到張揚樂呵呵迎了上來:「小張主任,我都等你半天了,怎麼才來啊!」
    張揚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十一點了,笑道:「路上車拋錨了,要不早就到了!」他將一條阿詩瑪遞了過去:「劉支書,拿去嘗嘗!」
    劉傳魁的面孔馬上板了起來:「我說小張主任,你這是幹啥,咱不興這個啊!」
    張揚笑道:「劉支書,你還當我給你送禮來著,人家給我帶來的,你嘗嘗,反正我是不抽煙,怎麼?害怕,害怕我一條煙就腐蝕了你的黨性原則?」
    「怕你個球!」劉傳魁這才笑瞇瞇接了那條煙,心中暖烘烘的,人家小張主任這才叫會做事。看到最後從車裡出來的陳雪,劉傳魁不禁微微一怔,他實在鬧不明白陳雪怎麼會和張揚湊到一塊兒的。
    陳雪向劉傳魁招呼了一聲:「劉大爺!」然後就從車上拎下她的書包準備告辭。
    劉傳魁道:「陳雪,吃晚飯再走吧,到你爺爺那得走將近兩個小時呢!」
    左曉晴和洪玲也過去挽留,陳雪猶豫了一下,終於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等其他人進了屋子,劉傳魁小聲對張揚道:「小張主任,這孩子怎麼沒去醫院陪她娘啊?」
    張揚明白耿秀菊的事情已經傳到了這裡,他悄悄叮囑道:「就是耿主任讓我帶她來這裡,那件事先瞞住她,害怕影響她學習。」
    劉傳魁這才明白為何陳雪會跟他在一起,歎了口氣道:「這孩子可憐吶,爹死得早,娘又這樣!」山裡人雖然文化低了些,可是對女人的貞潔看得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耿秀菊雖然是鄉委辦公室主任,可這上清河村還是沒多少人能看得起她。
    張揚好奇的問道:「陳雪的爺爺住在哪裡?」
    「她爺爺是個怪人啊,過去打過解放戰爭,打過抗美援朝,後來在江海軍事學院當教官,可文革那會兒被下放到了這裡,打那起就留在了這山裡,給他平反後,讓他回城也沒有回去,他兒子死後,脾氣變得越發古怪了,現在就住在上面的青雲峰上。」
    張揚聯想起陳雪冷冰冰的脾氣,也許她的性情就是得之於她爺爺的遺傳。
    劉傳魁笑道:「咱們不說這些,耿秀菊的事情,我不會跟她說,我想別人也不會,畢竟能跟她說上話的人也不多。」
    午飯很豐盛,初次到山裡來的左曉晴他們對一切都感到新奇,劉傳魁耐心的跟他們解釋,因為都是些年輕人的緣故,劉傳魁也沒怎麼勸酒,午飯後張揚提出要帶左曉晴幾個去山裡玩。
    劉傳魁抽了口旱煙道:「山上叢林茂密,野獸出沒,地勢險峻,山道難行,上去也沒啥好看的。」
    陳國峰有些激動地眨著眼睛道:「我們就是想感受一下原汁原味的大自然,毛老爺子不是說過,無限風光在險峰嗎?」
    劉傳魁笑了笑,陳國峰和張揚差不多大,可是那做人的境界差了不知要有多少,心中暗歎,人果然是有分別的,他把煙鍋子在鞋底上磕了磕:「想去山上看看也行,等明兒早上,我把村裡的事處理完了陪你們過去。」
    洪玲打心底不想讓這個土裡土氣的老支書跟著上山,有這麼一個土包子在身邊,再好的風光也失去了欣賞的意義。她小聲鼓動左曉晴道:「現在還早呢,咱們自己去。」
    左曉晴看了看張揚,等他拿主意。其實她也想現在去爬山,畢竟明天他們就要回去了,時間緊迫的很。
    一直沒有說話的陳雪忽然開口道:「要不我帶你們去,青雲峰上風景不錯,好玩的地方我都知道,晚上在我爺爺家住,明天清晨還可以去青雲峰頂看日出!」
    洪玲和左曉晴同聲響應。
    劉傳魁瞇著眼睛笑道:「也好,陳雪對山上比我還熟,再說我這個老頭子跟著,你們年輕人可能玩不開心!」他滿懷深意的看了看洪玲,深邃的眼神似乎能夠看透洪玲的心裡,洪玲心裡有些發虛,暗想道,這老頭兒的眼神怎麼恁毒,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
    張揚把麵包車留在村委會,收拾好之後,他們一行五人就沿著上清河村後方的道路向青雲峰走爬去,張揚的體力無疑是所有人中最強的一個,所以他承擔了最終的體力活,左曉晴的背囊最大,責無旁貸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陳雪走在最前方,她雖然看起來纖弱,可是多年山區生活的經驗讓她對青雲峰的一切極為熟悉,她的步幅雖然不大,可是節奏十分的均勻,而且氣息均勻,走出好長一段距離都沒有停下來休息。
    張揚暗暗稱奇,再看身邊的左曉晴,氣息已經變得急促,白嫩的俏臉之上蒙上了一層紅暈,嬌俏可愛的鼻翼之上也沁出了幾顆小小的汗珠兒,洪玲和陳國偉兩人已經落在了身後。
    張揚開口道:「陳雪,休息一下再走吧!」陳雪指了指前方,一塊突兀的巨石擋住了山間小路,那巨石四四方方,高度在十米左右,陳雪道:「這塊石頭叫剛正石,四四方方,傳說是文曲星的硯台從天上落下形成的。」
    左曉晴取出相機對著石頭照了兩張。
    陳雪又介紹道:「七年前顧省長來清台山遊玩的時候,也專門在石頭前照了相,說做官就要像這塊石頭一樣方方正正,絕不可世故圓滑,方正石也是從那時候才得名的。」
    張揚聽到這塊石頭原來還有那麼一層來歷,頓時有了興趣,來到石頭前擺了一個自以為很拉風的架勢,讓左曉晴給他照一張,左曉晴很容易就猜到這廝存了什麼心事,他是想沾沾前省長的官氣,圖個吉利,真是世俗得很。
    陳國偉和洪玲對這塊大石頭都沒有什麼興趣,兩人已經走得累了,喘著氣道:「歇歇,喝口水再走!」
    繞過剛正石,潺潺的水流聲變得越來越清晰,舉目望去,卻見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條小溪,清溪迂迴在密林長籐之間,跳躍在嶙峋亂石之間,湍急的水流拍打在亂石之上,湧起了白色的浪花,一縷縷清香隨風陣陣襲來,張揚望去,原來四溪水向下流去的地方,岩石縫中長出一片片白香花,這香味兒是飛濺的水霧帶出來的。
    左曉晴取景拍照的功夫,洪玲和陳國偉已經羞答答坐在了溪水邊的大石頭上,洪玲有些忸怩道:「曉晴,幫我們拍一張!」
    左曉晴拍照的時候,張揚湊了過來,很不厚道的說:「風景不錯,就是人寒磣了點,要不咱倆也拍一張?讓他們看看什麼叫天人合一。」
    左曉晴笑道:「怎麼看有些人也屬於破壞環境的一類,還天人合一呢!」她的鏡頭忽然對準了遠方。
    張揚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卻見陳雪一個人靜靜蹲在小溪旁,手中握著一朵白香花,花瓣從她的指尖一片片隨風飄落,落在小溪之中順流而下,冷漠的雙眸之中流露出淡淡的憂傷,讓人感覺到她本應屬於這空寂的山谷。
    左曉晴迅速按下快門,向張揚得意的眨了眨眼睛:「看到沒有,這才叫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
    「我怎麼看你屬於偷拍呢?小心人家告你侵犯肖像權!」
    左曉晴忍不住笑了,洪玲走過來遞給左曉晴和張揚各一瓶礦泉水,左曉晴拿著自己的那瓶水給陳雪送去,陳雪輕聲道:「小清河的水質很好,全都是山泉水彙集而成,沒有任何的污染。」她白皙的雙手捧起一鞠清泉,湊在唇邊喝了。
    左曉晴學著她的樣子也捧了一口山泉水飲下,感覺沁涼甘甜,驚喜道:「真的好甜,比礦泉水好喝多了!」
    陳雪露出一絲淺笑:「這裡遠離塵世的喧囂,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全都不沾染世俗的氣息,原始質樸的味道才是最純正的味道。」
    左曉晴想不到小小年紀的陳雪居然說出這樣一番出世的話語,心中不由得有些嘖嘖稱奇,陳雪的年齡雖小,可是言談舉止卻透出和她年齡不符的成熟和冷靜,和她在一起,左曉晴忽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覺著自己和陳雪就像是分別在溫室和山谷中長大的花朵,環境的不同造就出心態的不同。
    短暫的休息之後,他們繼續向青雲峰攀登,山上雖然有路,可是狹窄難行,越往上走,山路越是崎嶇險峻,很多地方都是張揚先爬上去,然後一個個把他們拽上去,只有陳雪不需要他的幫助,仍然腳步輕盈的走在最前方,所有人都感覺到這女孩骨子裡的倔強和堅強,和她相比左曉晴和洪玲的體質顯然就差了許多。
    洪玲和陳國偉還是落在最後,兩人手裡拄著一根樹枝,心中已經開始感到後悔了,早知道那麼辛苦,就不該答應陪左曉晴同來。
    左曉晴也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幸好有張揚一直在身邊照顧她,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笑道:「好累,過去爬黃山也沒那麼累。」
    陳雪在前面道:「這種山路和台階是不一樣的,爬山也要有竅門,要學會用力。」她已經爬到上方的山坡,回頭看去,卻見張揚和左曉晴在她身後五米不到的地方,洪玲和陳國偉已經落下了二十米左右。等了好一會兒,他們才全都爬了上來,陳雪指著前方樹林掩映中的白色石屋道:「那兒就是我爺爺的家!」
    洪玲望著遠處的那間看起來就像火柴盒一樣的小石屋倒吸了一口冷氣,痛苦哀嚎道:「讓我死吧,我真的走不動了!」
    陳雪已經舉步向小屋走去,左曉晴很同情的拍了拍洪玲的肩膀:「聽說山上有狼,天黑了就會出來!」
    洪玲嚇得尖叫一聲跳了起來,陳國偉趁機表現他的男子氣概,揚起手中的木棍:「你放心,有我在多少狼我也把它打回去!」說歸說,兩人是無論如何都不敢掉隊的,奮起體內那點殘餘的力量跟著陳雪向小石屋走去。
    歷經兩個多小時的艱苦跋涉之後,他們終於順利抵達目的地,當然艱苦跋涉只是針對張揚和陳雪以外的三人而言,石屋外用條石砌成了階梯小路,院子也是用石塊壘成,院中種著一棵巨大的楓樹,下午和煦金黃的陽光籠罩著這座山間小屋,沖淡了它本來的孤單味道。楓樹下有一張石桌,石桌之上擺放著一幅宣紙,上面寫著一首詩: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煉仍堅勁,任爾東南西北風。
    字體筆走龍蛇,遒勁有力,力透紙背。張揚過去在書法上就頗有造詣,所以一眼就看出這幅字絕對是難得一見的精品,不禁讚道:「好字,好字!」
    左曉晴生於書香門第,對於書法也有些鑽研,看到這幅字也是欣賞不已。
    洪玲和陳國偉兩個累的坐在門前石墩子上,只顧著喘粗氣,暫時是沒有雅興欣賞書法了。
    張揚正在四處張望的時候,聽到一個洪亮的聲音道:「雪兒回來了?」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現在院落的門前,來人正是陳雪的爺爺陳崇山,他今年六十八歲,腰板挺直嗓音洪亮,頭髮已經全白,身穿黑色裌襖,手中拎著幾隻斑鳩一隻大雁,都是他用氣槍打下來的,他的身後還跟著一隻大黃狗,那黃狗和陳雪極熟,看到她親切的跑了過去,陳雪蹲下去親切的撫摸著它的耳朵,一向冰冷的俏臉之上露出了融化冰雪的笑容。
    陳崇山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造訪自己的小屋,不過他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奇,這一點上他們爺孫兩人很像,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是那麼波瀾不驚。
    陳雪叫了一聲爺爺,迎了上來,接過陳崇山手中的獵物,向他介紹道:「他們是我的朋友,想到山上來遊玩,所以我帶他們過來了。」
    張揚微笑著走了過去,主動伸出手去:「陳大爺,我叫張揚,是黑山子鄉計生辦的……」
    「嗯!」陳崇山從鼻息中發出沉悶的聲音,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是喜是怒,他根本沒有和張揚握手的意思。張大官人伸出去的手尷尬的僵在半空中,不過張揚並沒有生氣,一是因為陳崇山的年紀比較大了,二是因為他看到陳崇山一手讓人驚艷的書法,心中早已生出欣賞意,在張揚的理解中,凡是有本事的人脾氣都有些乖戾,陳崇山詩書雙絕,卻隱居於深山之中,在大隋朝這都是懷才不遇的隱士,大才啊!對於真正有才能的人,張大官人的忍耐力一般都很強,眼前可以理解為涵養。
    張揚很有涵養的笑了笑,然後道:「陳大爺的書法很好,筆走龍蛇,頗有王右軍的風骨!」
    陳崇山不由得多看了張揚一眼:「你也懂得書法?」張揚的這番話的確引起了他的興趣。
    張揚謙虛笑道:「略懂!」
    陳崇山瞇起雙目,他對自己的書法一向都很有自信,早在他少年之時便師從書法大家,中年之時便隱然有了大家風範,後來人生遭遇顛沛變故,幾度浮沉,遭受打擊之後方才決定隱居於山野之中,寄情於山水之間,書法又是一變,至今他的書法已經獨具一格,自成體系。真正懂得書法的人看到他的墨跡之後,多數要歎為觀止,言行恭敬,像眼前這個年輕人這般還敢自稱略懂的,要麼是書法造詣不凡,要麼就是年少輕狂信口胡說,陳崇山對於書法的興趣幾近癡迷,他低聲道:「那你來評評我的這幅字!」
    陳雪心中暗歎,這位張大哥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爺爺的書法又豈是他能評論了的?
    張揚卻絲毫沒有感到任何的窘迫,從容笑道:「既然陳老先生讓我評點,那麼我就大膽的說兩句,不對之處還請海涵。」恍惚間張揚彷彿回到大隋朝那會兒以文會友的時候,遣詞用句也不覺恢復了過去的古樸之氣,在場的人中,左曉晴、洪玲和陳國偉都是領教過張揚文縐縐的那套的,臉上都露出淡淡的笑意,不知張揚這位大能又要怎樣糊弄這位老爺子。
    張揚走到石桌前,仔細看了看那幅字,低聲道:「我剛剛看到這幅字,以為老先生早年受過王右軍的影響,可是再細看,老先生最早修習的風格卻並非王右軍,而是他的前輩張芝張伯英,全文轉精其妙,字之體勢,一筆而成,偶有不連,而血脈不斷,及其連者,氣脈通於隔行!」
    這番話說完舉座皆驚,陳崇山臉上的冷漠和孤傲盡數褪去,雙目之中流露出激動和熱切,他雖然生活在這遠離塵世的深山之中,可是並不代表著他早已斷絕了人世間所有的七情六慾,中年喪子之後,他幾乎將所有的精力投入到書法之中,可是現在自己達到怎樣的修為,連他自己也不清楚,張揚一番話說完,讓他忽然有種找到知音的感覺。這並非是因為陳崇山喜歡奉承,而是張揚說出了他想要達到的境界。
    張揚又道:「然老先生胸中又有悲憫之意,在山野之間,強迫自己忘卻世俗紛爭困擾,可畢竟無法完全拋卻俗念,這種斬不亂理還亂的心緒體現在書法之中便有了一種勉強之意,山野中的超然和心中的勉強兩相矛盾,所以筆力雖然已經爐火純青,可是筆意還欠缺一份酣暢。」
    陳崇山聽完張揚的一席話,激動地連連點頭,大笑道:「好!好!雪兒,快去做飯,我要和這位小友好好談一談!」,眼前戲劇性的變化讓陳雪在內的其他人都是目瞪口呆,這位小張主任果然是大能啊,利用書法也能取悅於人,看人下麵條的本領不可不謂強悍,其實人家張大官人這可是憑得真本事,大隋朝那會兒,他也是特別喜歡張芝的書法,還特地花去千金購買了張芝傳下的不少墨寶,可巧這位陳崇山老先生也是從學習張芝開始接觸草書,所以兩人勉強還能算得上同門。不過和張揚相比陳崇山所見到的真跡已經很少,張芝流傳到現代的傳世墨寶也不過只有一幅《八月帖》。
    張揚看到陳崇山對自己如此欣賞,也不禁起趁熱打鐵的念頭,奉承道:「老先生的這首詩寫得極好: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煉仍堅勁,任爾東南西北風!這正是文人風骨的寫照啊!老先生高才,高才啊!」張揚只顧著拍馬屁,卻沒有看到一旁左曉晴拚命向自己使著眼色,他哪裡知道這首詩是清朝鄭板橋寫得,話說回來,那啥……張大官人得志那會兒,鄭板橋還沒出生不是!
    洪玲和陳國偉忍不住笑了起來,連陳雪臉上也露出淺淺的笑意,張大官人還不知自己哪兒出了紕漏,有些奇怪的看著陳崇山,陳崇山臉上的表情也是古怪到了極點,心說這小子不是挖苦我吧,一個對東漢張芝如此熟悉的人,會不知道鄭板橋?我不信,打死我都不信。
    陳崇山道:「你評論的如此精到,想來在書法上的造詣非淺,不如你寫幾個字,讓我這老頭子欣賞欣賞!」薑是老的辣,陳崇山讓張揚評了半天,好勝之心也被他吊起,他倒要看看張揚是真的有些本事,還是個光說不練的繡花枕頭。
    張揚謙虛道:「珠玉在前,我怎敢班門弄斧!」
    陳崇山笑道:「只是切磋,絕無他想!」
    張揚看到盛情難卻,再加上心中早有賣弄之意,這才點了點頭。
    陳雪去房內取了宣紙和筆墨,在石桌上鋪好氈墊,準備好之後,張揚拿起毛筆,緩緩閉上雙目。
    陳崇山露出欣賞之色,需知想要寫一幅好的書法作品必須要心無旁騖,年輕人能夠做到這一點尤為難能可貴。
    在洪玲和陳國偉看來這廝是在裝逼。
    在陳雪看來張揚這個人變得越發的深不可測。
    在左曉晴看來,她深深為張揚感到擔心,不知為何,她在意張揚的榮辱,在意張揚的成敗,所有人中,她是最緊張的一個。
    張揚終於睜開雙目,他在宣紙上筆走龍蛇,寫下了一首古詩——冠軍臨瀚海,長平翼大風。雲橫虎落陣,氣抱龍城虹。橫行萬里外,胡運百年窮。兵寢星芒落,戰解月輪空。嚴刁息夜鬥,辛角罷鳴弓。北風嘶朔馬,胡霜切塞鴻。休明大道暨,幽荒曰用同。方就長安邸,來謁建章宮。
    陳崇山看到張揚下筆的氣勢,運筆的酣暢,已經知道眼前的少年在書法之上造詣不凡,他仔細望去,卻見宣紙之上鸞漂鳳泊,龍飛鳳舞,字裡行間一氣呵成,如長江大河延綿不絕,雖然在筆力上比起自己稍欠火候,可是延綿不斷的酣暢筆意無意更勝出自己一籌。
    洪玲、陳國偉兩人對書法一知半解,可是饒是如此,張揚帶給他們的震撼也非同小可,陳雪更是吃驚到了極點。
    左曉晴俏臉含笑,她見到過張揚太多的神奇,看到張揚如此表現,芳心之中倍感欣慰,彷彿張揚的榮耀就是她的榮耀一般。
    張揚一氣呵成寫完了這首詩,以左曉晴和陳雪的見聞,她們想不起這首詩出自何人手筆。
    陳崇山讚道:「好字!小友好字啊!」
    張揚謙虛道:「火候比陳老先生差了不止是一點兩點。」他說的倒是實話。
    陳崇山笑道:「一幅好的書法作品,單單有筆力是不夠的,這就是為什麼王右軍潑墨一生,卻只有《蘭亭序》獨秀於林。正如小友所說,只有筆意筆力全都達到巔峰之作才能稱為珍品。」
    張揚笑道:「我這可不是什麼珍品,貽笑大方了!」
    陳雪道:「珍品雖然稱不上,我看上品肯定能夠算上!」
    左曉晴也點了點頭道:「兩幅字的風格看似相同,不過仔細一看還是有著很大的不同,老先生的字蒼勁古樸,如同山崖遒勁之松,張揚的這幅字酣暢淋漓,就像山間延綿不絕的流水。」
    陳雪笑道:「曉晴姐這麼一說,真的有很大不同呢!」
    陳崇山欣賞的點了點頭,低聲讚道:「真是後生可畏,我這個老頭子在山裡面呆久了,卻不知道外面的天地已經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陳雪道:「這首詩出自何處我卻從來沒有見到過!」
    張揚微笑望著陳崇山。
    陳崇山知道張揚多少有些考校自己的意思,淡然笑道:「這首詩冷僻了一些,寫詩的又是一個大奸臣,所以你們不知道也是再正常不過。」他停頓了一下解釋道:「這首詩出自隋朝楊素所寫的《出塞》,我們所熟悉的只是唐宋詩詞,隋朝只是歷史中的一個短命王朝,對於他的歷史和文化,自然不會像唐宋那般熟悉,不過楊素此人雖然禍國殃民,還是有些本領的,他是一代名將,大隋朝的天下有他的一份汗馬功勞,身為武將又能寫得出一手好詩,也算得上文武雙全了。」
    張揚這才真正意識到陳崇山的博學,卻不知這樣一位博學人物,為何要隱居於山野之中?
    時間尚早,陳崇山主動承擔了做飯的任務,讓陳雪帶著他們幾個去石屋後面的竹林遊覽,到底是年輕人,他們短暫休息之後都已經恢復了體力,後面竹林如海的風景讓他們歎為觀止。
    張揚雖然來到黑山子鄉已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可是從沒有真正抽時間遊覽過清台山,他也陶醉於眼前的美景之中,難怪陳老爺子會在這空寂的深山中一住就是幾十年。
    左曉晴指著前方不遠處道:「那裡好像有建築噯!」
    陳雪解釋道:「那兒是一片廢棄的石頭房子,過去清台山有山賊的時候,那是他們的老巢!」
    幾個人都被勾起了興趣,讓陳雪帶著他們到山寨看看,等到了地方,方才發現昔日的山寨只剩下斷壁殘垣,只有一些水槽和石磨能夠看出過去的一些痕跡。
    陳雪又道:「真正美麗的風景要數青雲峰的日出,想看日出的話,明天一早就要起來,我帶你們過去。」
    左曉晴第一個舉起手來,對於自然她有著近乎狂熱的迷戀,陳國偉和洪玲兩人望了望遠處的峰頂,心中卻都打起了退堂鼓,明天能不能起來再說吧。
    夜晚,陳崇山在院落中升起了一堆篝火,晚飯後,他們圍坐在篝火旁聊天喝茶,陳崇山的知識極其淵博,從清台山的歷史講起一直講到了現在,洪玲聽得哈欠連天,左曉晴卻是聽得津津有味。
    陳崇山看到洪玲的樣子,不禁笑道:「都早些去睡吧,明天一早讓雪兒帶你們去看日出!」
    陳崇山的石屋有裡外兩間,裡面的那間給了三位女孩子,外面的那間他們幾個住,安排好了之後,他們正準備入睡,忽然聽到外面傳來犬吠之聲。
    陳崇山微微一怔,他披上棉襖,從牆上取下一桿雙筒獵槍,低聲道:「你們先睡,我出去看看!」
    陳雪有些擔心道:「爺爺!」
    張揚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多個人也好有個照應!」
    陳崇山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向陳國偉交代道:「插好門!千萬不要隨便出去,晚上山裡野獸多!」
    陳國偉嚇得臉色都白了。
    張揚走出門口之時,聽到左曉晴關切的聲音道:「張揚,小心啊!」
    心中一股暖融融的感覺在蕩漾,張揚輕輕嗯了一聲,拿著手電筒跟隨陳崇山一起離開了石屋。
    月光很好,陳崇山示意張揚把手電筒關上,沿著山路向石屋後方的竹海走去,狗叫聲就是從那兒傳來的,走到半路就看到一個黑乎乎的影子飛快的跑了過來,走進一看原來是陳崇山養的那條大黃狗,陳崇山拍了拍黃狗的腦袋,黃狗轉身在前面為他們兩人帶路。
    藉著月光可以看到陳崇山凝重的表情,張揚隱然覺察到應該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低聲詢問道:「出了什麼事情?」
    陳崇山壓低聲音道:「竹海裡面有一座古墓,最近有一夥人好像盯上了這裡!」
    張揚點了點頭,跟著陳崇山沿著陡峭的山路向竹海走去,夜色濃重,寂靜中透著那麼一股冷清,山路非常崎嶇,夜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罩在人的身上,讓人的心頭感覺到莫名的沉重,清冷的夜風呼嘯吹過,山林發出低沉的歎息,竹林的方向,一道閃光射到外面來,陳崇山停下了腳步,確信那道閃光只是無意朝向他們,這才低聲道:「果然有人來了!」兩道花白的濃眉緊皺在一起。他拍了拍大黃狗的身子,示意大黃狗留在這裡,和張揚兩人悄然向竹林摸索過去。
    陳崇山長期生活在山林之中,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張揚雖然有一身武功在身,可是他也知道隱藏武力的必要,不到緊要關頭,他才不會主動暴露自己的實力呢。
    兩人藏身在竹林中,透過縫隙向前方望去,卻見竹林正中亮著一盞燈火,四名男子正在那裡挖掘者什麼東西,陳崇山雙目迸射出憤怒的光芒,他正要挺槍衝出去,卻被張揚阻止,因為張揚發現,竹林之中除了他們這兩撥人以外應該還有人隱藏在這裡。
    張揚的耳力極強,在諸多聲響的干擾中仍然清晰的把握到那沉穩的呼吸聲,呼吸聲悠遠綿長,這名潛伏者一定身懷武功,張揚循著那輕微的呼吸聲望去,竹林幽深遮住了他的視線,雖然如此張揚還是判斷出對方和他們之間的距離應該在十米左右。
    陳崇山並不知道張揚為何要制止自己,他想問,卻看到張揚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四名男子還在熱火朝天的挖掘著,就在這時忽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嚎叫,一道黑影從竹林中閃電般衝出,以驚人的速度來到那四名盜墓賊的身前,那四名盜墓賊看得真真切切,那人滿頭白髮,看不清他本來的面目,身穿破破爛爛的黑色長袍,從竹林中猛然現身,宛如鬼魅一般,嚇得幾名盜墓賊驚叫著向竹林外逃去,可是那黑袍人的動作更快,一拳已經重擊在一名盜墓賊的後心,那盜墓賊慘叫一聲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沒等他從地上爬起,黑袍人一腳已經踩在他的右臂之上,靜夜中聽到喀嚓一聲骨骼斷裂的聲音,盜墓賊的手臂竟然被他硬生生踩斷。
    幾名盜墓賊已經被嚇得魂飛魄散,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可是那黑袍人動作實在太快,兔起鶻落,已經將三名盜墓賊盡數擊倒,盜墓賊的手燈也在驚慌中丟掉,冰冷的月光投射在那名黑袍人慘白如紙的面孔上,他的臉上哪有一絲一毫的生氣,四名盜墓賊嚇得連反抗都忘記了,掙扎著跪倒在地上:「大……大……仙……放……放過我們……吧……我們再也……不……不敢了……」
    「滾!」
    幾名盜賊聽到這山鬼放過了自己,相互攙扶著沒命的向竹林外跑去。
    張揚並不相信這是什麼山鬼,從黑袍人的出手和動作來看,他應當是個高手,真是想不到這清台山中居然藏龍臥虎。
    那黑袍人忽然轉過身來,望著張揚和陳崇山藏身的方向,冷冷道:「不用藏了,出來吧!」
    張揚這才知道對方也已經發覺了自己的存在,陳崇山冷峻的面孔上露出一絲笑容:「信義兄,想不到你還有裝神弄鬼的本事。」
    山鬼這才撩起了滿頭的白髮,很熟練的在頭頂挽成了一個髮髻,用木簪插了進去,也笑了笑:「我還以為你這老頭兒已經耳聾眼花,想不到這麼點動靜還是把你驚動了。」原來這位山鬼根本就是青雲峰頂紫霞觀的道士,他姓李道號信義,法號紫霞真人,他也是一個人守著那座破破爛爛的道觀,和陳崇山稱得上是鄰居了。
    李信義之所以裝扮成山鬼的樣子嚇走那些盜墓賊,主要是不想多惹麻煩,一次把他們嚇得膽寒,讓這些盜墓賊再也不敢前來。
    張揚暗自鬆了一口氣,這件事能夠這樣結束最好不過,陳崇山畢竟一個人孤苦伶仃的住在這裡,若是讓他出面得罪了這些盜墓賊說不定以後會招來報復,裝神弄鬼本來就是道士的強項,李信義剛才裝扮山鬼的樣子幾乎把張揚他們兩個騙過,張揚想起李信義狠辣的出手,雖然換成他可能會做得更過分,不過想想李信義畢竟是一個出家人,怎麼現在出家人不講究慈悲為懷了嗎?
    三人將盜墓賊損壞的墳墓重新填土,張揚看了看這座墳墓,並沒覺得有什麼特別,有些好奇的問道:「這就是您說的那座古墓?」陳崇山拍了拍道:「這座墳裡埋得是清台山最有名的悍匪安大鬍子!這些盜賊應該做過一番調查,想從安大鬍子的墳裡挖出一些寶貝來。」
    李信義怒道:「世風日下,這些雞鳴狗盜之徒著實可恨,真該敲碎他們的骨頭,把他們拋到荒野中喂狼!」
    張揚暗笑,這位老道爺可沒有一點悲天憫人的情懷,言語中的殺氣比起自己還要重一些。
    李信義的目光剛巧在這時向張揚望來,從張揚的表情上,他覺察到了什麼,向陳崇山道:「你孫子嗎?別說長得跟你還真有點像。」
    陳崇山斥道:「李信義,你那張破嘴就不能消停一會兒,這是我的一位知己小友張揚,書法上的修為比我還要高!」陳崇山當然是自謙的說法,李信義當然不會相信,點了點頭道:「很晚了,都回去休息吧!」
    陳崇山又叫住他:「明天雪兒帶她的幾位朋友去觀海台看日出,你不要無理取鬧啊!」
    李信義又回頭看了看張揚,笑了起來:「我明白了,是你孫女婿!」一句話把陳崇山給惹火了:「滾蛋!」
    老道士留下一串笑聲,轉眼間已經消失在竹林深處。
    張揚由衷讚道:「真是一位高手!」
    陳崇山笑道:「他精神上受了一點刺激,平時就喜歡胡言亂語,六十多歲的人了,從建國起就在清台山上守著那座破破爛爛的紫霞觀,文革的時候,有紅衛兵上來破四舊,結果二十多名衝上山來的紅衛兵被他一人給全部打了回去。」說起李信義的英雄往事,陳崇山顯得頗有興致。
    張揚心中不覺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覺,還真看不出,這老道士和自己居然有著如此相似的經歷,想當初他剛剛來到黑山子鄉的時候,也是赤手空拳擊倒了下清河村的四十多名鄉民,說起來還是自己更威風一些。
    陳崇山之所以剛才交代李信義,是因為擔心他那個瘋瘋癲癲的脾氣,萬一性子上來了捉弄這幾個小輩,豈不是十分的尷尬,所以還是先給他打個預防針的好。
    第二天一早,外面還是漆黑一片,陳雪就已經起來,左曉晴和她一起醒了,反倒是洪玲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起床,外面張揚聽到動靜也迅速爬起,推了推陳國偉,陳國偉痛苦不堪道:「讓我睡吧,我累死了,這日出我是不看了。」看不出這廝和洪玲還真有一些夫妻相。
    陳崇山已經在院子裡砍柴,多年的山居生活讓他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
    看到張揚他們三個,不禁露出會心的笑容:「紫霞觀後面的觀海台是看日出最好的地方,快去吧,遲了就錯過這難得一見的景色了。」
    從他所居住的石屋到紫霞觀還有三里左右的山路,倘若在平地這段距離根本算不上什麼,可是這是在深山之中,再加上這段路途是青雲峰最為險要的道路,最陡峭的地方接近九十度的直角,落腳處都是在山崖上鑿出的石窩,幸好崖壁上有鐵索作為防護,陳雪對這裡的道路十分熟悉,走在最前面。左曉晴走在中間,張揚在後面攙扶著她,對張大官人來說,這是個和左曉晴親密接觸的大好機會,一會兒扶住左曉晴的纖腰,一會兒托住她的香肩,到後來膽子大了一些,居然開始用手去承托左大小姐挺翹豐滿的臀部,可惜手掌還沒有碰到目的地,左曉晴就已經感受到後面襲來的熱力,反手就是一個掌,啪!地一聲打在張揚的手背上。
    脆響聲吸引了陳雪的目光,她從前方轉過頭來,左曉晴也轉過身去,美眸之中流露出又羞又怒的神情。張大官人一臉的無辜:「打我幹啥?」
    左曉晴柳眉倒豎,可是這廝剛才的那個揩油動作的確沒有得逞,俏臉兒一昂:「誰讓你不老實來著?」
    陳雪冷冷掃了一眼張揚,目光中充滿鄙夷之色,然後繼續向上爬去。
    張揚這個鬱悶,偷雞不成蝕把米就是說得自己吧,他歎了口氣:「我可什麼都沒幹!」
    左曉晴轉過俏臉,唇角卻偷偷露出一絲笑意,輕聲道:「我這叫提前預防犯罪的發生!把你罪惡骯髒的思想消滅於萌芽之中。」
    張大官人低聲感歎著:「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不過左曉晴的預警機制果然起到了效果,張揚的祿山之爪再也沒敢放肆的伸出去。
    紫霞觀名氣雖然大氣磅礡,可實際上只是破破爛爛的五間石屋,外面圍著一個大院子,大門倒是有些氣派,據陳雪介紹說,這座石門是宋朝那會兒就有了,不過張揚看石門上的三個字倒是新刻上去的,而且從字體風格上一眼就看出,紫霞觀三個字是出自陳崇山的手筆。
    紫霞觀破破爛爛,大門敞開著,老道士李信義不知去了哪裡,因為張揚和陳崇山都沒有提起昨晚發生的事情,陳雪並不知道張揚已經見過了李信義,輕聲介紹道:「紫霞觀內有位信義道長,是我爺爺多年的之交好友。」
    他們三人直接從道觀走了進去,穿過道觀,走出後門就是一座平台,前行五十米左右,就看到一塊突出的巨石橫臥在山崖之上,這塊石頭就是觀海石,這時候東邊的天空已經隱隱現出魚肚白的顏色,黎明就要來臨。
    他們三個爬到觀海石上,晨霧將觀海石浸潤的濕滑無比,張揚第一個走了上去,又伸出手把左曉晴和陳雪拉了上去,兩位女孩兒的手掌都是細軟柔嫩,可是感覺卻明顯不同,陳雪的手掌如同她的表情一樣冰涼,而左曉晴的手掌如同一塊溫軟的白玉。握著兩位美女的纖手,張大官人不禁回想起大隋朝那會兒左擁右抱的情景,恍惚間有些分不清現在究竟是今生還是前世,晨風輕拂,一團白霧將他們三人包裹在雲霧之中,舉目望去四周景物一片朦朧。
    兩位女孩同時下意識的握緊了張揚的大手,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氛圍,女性天生的柔弱讓她們想要尋找一種溫暖的庇護,張揚引著她們在觀海石的前方坐了下來,放開了陳雪的小手,右手卻仍然緊握著左曉晴的纖手,晨霧把他們的面孔變得朦朧而神秘,看似近在咫尺,卻又生出一種遙不可及的感覺。
    只有兩人掌心的溫度如此真實如此親切,說不出的溫馨宛如融入咖啡中的方糖一點點一絲絲浸潤開來。
    青灰色的天空越來越亮,終於現出朦朧的淡紫色,藏在雲霧後的紫色一點點轉為深紅,從深紅又變幻為橙色,朝陽從雲海之中靜靜浮出來,柔和的光芒沉浸在淡紫色的霧氣中,雲層的邊緣被描繪出金蛇一樣的閃光,隨著太陽的不斷升起,整個天地變成了色彩繽紛的瑰麗世界,四周湧動的雲霞閃爍著絳紅色的光彩,過了一會兒,紅日終於掙脫了雲層的束縛,光照雲海,五彩繽紛燦若錦繡,萬道金光驅散驅雲散霧,遠方的山巒也被染上了誘人的玫瑰色,金光在山巒的邊緣躍動。
    太陽變得晶亮耀眼,火一般鮮紅,火一般強烈,不知不覺群山都已經被她照亮,雲海也在太陽的光芒下燃燒起來,迅速的消退。
    潮起潮落,人間不知多少春秋,張揚也沉浸在這日出雲海之美,重生之後,他還是第一次產生了這種超然物外的出塵感覺,想起黑山子鄉的官場生涯彷彿是另外一個世界發生的事情。
    左曉晴的美眸濕潤了,有生以來她還是第一次感覺到和大自然離得如此之近,觸手可及,如此真切的感受到自然之美,她的手用力握緊了張揚,在這一刻她感覺到可以放下所有的矜持,所有的顧慮,真真正正的去感受張揚帶給她的溫暖,帶給她的感動……陳雪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離去,宛如山茶花般俏生生站立於崖前的古樹下,閉上雙目,靜靜傾聽著山風與松柏的低語。
    超然和現實永遠不可能同時存在,雖然相隔只是一線之間,可是永遠都存在著取捨的定義,直到回到山下,左曉晴和陳雪都還保持著那份超然的心態,可張大官人卻已經完完全全回到現實中來。
    原本他想將左曉晴一行送回春陽,可是突然發生的一件事卻打亂了他的計劃,紅旗小學重建工地停工了,身為這次重建工作的總指揮,張揚必須盡快處理這個問題,這關係到他以後的政績,和他日後的發展息息相關。
    張揚把左曉晴一行送上了長途汽車,又專門給司機交代了幾句,現在往返春陽和黑山子的長途司機少有不知道小張主任的,業內已經有了一個傳言,寧惹鄉委書記別碰計生主任,人家鄉黨委書記是個講道理講原則的人,那計生主任卻是個爭強鬥狠蠻不講理的角色,不是有句話叫,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嘛!
    左曉晴透過車窗看著外面笑得陽光燦爛的張揚,心中忽然生出一種不捨,她咬了咬櫻唇,終於還是拉開車窗:「張揚,要注意身體,遇到不順心的事情千萬不要蠻幹!」
    張揚笑著點了點頭,左曉晴的關心讓這廝很是受用,清台山之行顯然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從左曉晴依依不捨的目光中張揚知道,自己距離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長途車揚塵而去,張揚抽了抽鼻子,心裡也因為左曉晴的離去感到有些發空,看來自己的確是有些陷進去了,想起紅旗小學的麻煩事,張揚很快就忘記了這定點的失落感,開著麵包車直接來到了現場工地。
    工地之上空空蕩蕩,除了一個負責看料的工人,其他人全都不知去向,吳宏進看到張揚從車裡下來,慌忙跑了過來,苦著臉道:「張主任,那些工人全都不願意幹了。」
    「為什麼?」
    「他們說上次被砸傷的兩個工友到現在還沒有得到賠款,而且這個月的工錢也沒有發下來,所以……」
    張揚一聽就火了:「他們的工資發不下來干我屁事?找他們老闆啊!」,他很快就回過味來了,這件事十有八九是林成武折騰出來的,麻痺的,行啊!居然敢給老子來這一套,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還以為我好欺負呢。
    「林成武呢?」
    吳宏進歎了口氣:「他家在縣城,週六就回家了!」望著空空蕩蕩的工地,吳宏進不由得又歎了一口氣:「張主任,工程進度拖不得,如果安老先生來的時候看到這個樣子,恐怕他一定要發火的。」
    張揚冷笑了一聲,走到現場指揮部中往林成武家裡打了個電話,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林成武也不在家,這孫子擺明了要跟自己作對。
    張揚閉上眼睛想了想,果斷作出了一個決定:「小吳,明天讓林成武和他的那幫工人給我滾蛋,馬上給我聯繫新的工程隊。「吳宏進愣了,十分為難的說:「張主任,這工程隊的事情是鄉里定下來的,合同都簽下來了,咱們要是單方面撕毀合同,豈不是讓林成武得了理去?」
    「林成武算什麼?跳樑小丑而已,老子都沒心情玩他!」張揚提起這廝就有些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