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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強勢新概念

    可是左曉晴彎彎的秀眉忽然顰起,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傷者的血壓雖然正常,可是他的呼吸明顯變得急促起來,甦醒過來的傷者指著自己的喉頭,臉色很快就變成了紫紅色,他顯然出現了呼吸窘迫的現象。
    左曉晴慌忙向高偉跑去,高偉聽到7號病員出現呼吸窘迫的現象,跟著過來看了看,然後迅速提出治療方案:「可能是上呼吸道阻塞,給他行氣管切開術!你來做!」然後急匆匆向另外一名重症傷者走去。
    左曉晴早已六神無主,天哪!她只是一個實習半年的學生啊,氣管切開術,她的瞭解僅限於書本上的知識,還從來沒有親自做過,想起張揚剛才神奇的舉動,左曉晴求助的望向這個衛校生:「你一定會吧?」
    張揚又怎麼懂得氣管切開術呢,他的手指輕輕在傷者的胸膛前叩擊了一下,馬上就覺察到兩側的不同,雖然他對現代的病名一竅不通,可是高偉所說的氣管切開術應該是個錯誤的方案,傷者左胸受傷,導致氣體進入胸內,從而令肺葉壓縮,這才是他呼吸困難的真正原因,按照過去的方法,張揚可以用空心針抽出其中的氣體,可是眼前似乎並沒有趁手的器械,他的目光環視四周,忽然發現身邊治療車上擺放的針管,唇角露出一絲微笑,這東西應當可以使用。
    在左曉晴詫異的目光下,他抓起了針管,一把將針筒的活塞拔去,然後瞄準傷者左胸的肋間,閃電般插了下去。
    左曉晴只差沒有暈過去了,雙手摀住了嘴巴,時間彷彿在瞬間定格,直到她聽到嗤嗤的放氣聲,這才從驚恐中清醒過來,張揚的判斷無比準確,傷者只不過是普通的氣胸,正確的治療方法應當是抽出積存在胸口的氣體,而不是做什麼氣管切開術,假如按照高偉的治療方案,這名傷者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氣胸的症狀緩解以後,傷者呼吸窘迫的症狀頓時消失,張揚迅速拔出針筒。
    這時候住院部的值班醫生得到訊息後匆匆趕來,醫療力量得到全面加強,實習生的工作全部被這些老師們接手。
    高偉這才想起7號病員的事情,來到這邊看了看,發現左曉晴仍然沒有動手,不禁皺了皺眉頭:「曉晴,怎麼還沒有動手?」
    左曉晴無力的說了一句:「他是氣胸!」然後轉身向休息室中走去。
    高偉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尷尬,目光落在張揚的臉上隨即演變成憤怒,張揚的眼光何其老辣,馬上意識到這小子要遷怒於自己,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他慌忙轉身跟著左曉晴的腳步匆匆溜走。
    左曉晴心不在焉的洗滌著雙手,腦海裡仍然閃現著剛才的一幕,這個平時不起眼的衛校生,竟然擁有一身神奇的本領,如果不是親眼目睹,她也無法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
    張揚來到她身邊在相鄰的水龍頭洗了洗手,輕輕咳嗽了一聲。
    左曉晴看了看他:「你叫張揚?」
    張揚點了點頭。
    左曉晴露出一個明朗的笑容,伸出白皙細膩的小手:「我叫左曉晴,認識一下!」
    張揚在電視新聞上已經無數次看到這種握手的禮節,他有些生疏的伸出手去,兩人濕淋淋的右手握在一起,左曉晴的手溫軟柔潤,帶給張揚掌心極其愜意的感受。
    左曉晴小聲道:「你真的很厲害!」
    張揚咧開嘴,露出一口雪白整齊的牙齒,小聲說:「彫蟲小技,不足掛齒!」他的的確確是在謙虛,可是在左曉晴看來卻不是如此,他給左曉晴的感覺是深不可測,而且這小子很能裝。
    十五名建築工人受傷的事件對春陽這個小縣城已經是相當重大的事件,一個小時後,縣委縣政府的重要領導人全都來到了醫院,一來是慰問這些受傷的工人,二來是力求把這件事的影響力最小化,這種事情傳上去對每一個人都沒有好處,不過幸好十五名建築工人都沒有生命危險,兩名重傷者經過緊急搶救,也已經度過了危險期。
    縣委書記李長宇就在急診室內開始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講話,他首先肯定了縣人民醫院的搶救工作,然後又宣揚了一通改革開放的好處,話鋒一轉馬上又演變成任何事業都會有代價的,輕輕鬆鬆將這場事故歸結為改革開放過程中付出的代價,他語重心長的說:「這些受傷的工人兄弟,為共和國的改革開放事業嘔心瀝血鞠躬盡瘁,他們都是改革開放的大功臣,我們是不會忘記的,人民是不會忘記的,在此我請各級領導放心,各位家屬親人放心,廣大的人民群眾放心,這些傷者一定會得到最精心最周到的治療,我相信,用不了太久時間,他們就會生龍活虎的重新站在改革開放的第一線,感謝你們這些醫務工作者,感謝你們這些白衣天使,喔,還有這些小同志……」
    掌聲雷動,鎂光燈不斷閃爍,張揚被眼前的場面深深震撼了,他小聲問身邊的左曉晴:「這位大人是什麼官?」
    「縣委書記!」
    「幾品?」
    左曉晴錯愕的看著張揚,隨即被他的冷幽默逗笑了,嫣然一笑,醉人之至:「應該算七品!」
    張揚望著身材矮小,卻傲立於人群之中的李書記,被他週身洋溢出的那股無形王八之氣深深震撼了,七品啊!七品就這麼牛逼了,我還以為是某家的王爺呢,看來這個時代做官真是好啊!張揚沉睡1396年的心中忽然產生了一個強烈的願望,他要當官,他要當眾星捧月中的那輪明月,不為別的,只為那種高高在上振臂一呼的滿足感。
    領導們離去以後,這些實習生才陸續散去,張揚今晚的神奇舉動除了左曉晴並沒有其他人知道,左曉晴對他顯然充滿了好奇,一直跟他走在一起,總想問問關於復位手法的事情,可是張揚的問題好像更多,兩人的對話多數都是一問一答,而且問話的往往是張揚,負責回答的是左曉晴。
    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十點,實習生三三兩兩的聚在大門外,熱烈的討論著,他們仍然沉浸在這次前所未有的急診經歷中。
    「曉晴!」洪玲蹦蹦跳跳的向左曉晴跑了過來,可看到左曉晴身邊的張揚,原本欣喜的笑臉頓時變得冷冰冰的,充滿敵意的問:「你怎麼也在這裡?」
    張揚對這個絮絮叨叨的小妮子也沒有任何的好感,正要告辭的時候,看到已經下班的高偉走了出來,他熱情的向這些實習生打了個招呼:「同學們今晚都表現的不錯!」
    洪玲笑著說:「高老師,我們幫了你這麼大的忙,您老人家怎麼也要有所表示!」周圍同學也跟著一起起哄。
    高偉笑著點了點頭:「好啊,我請大家去二步街夜市吃飯!」他的目光有意無意的向左曉晴看了一眼,左曉晴黑長的睫毛輕輕垂了下去,似乎在逃避著高偉的目光,張揚目光如炬,馬上意識到這位高老師十有八九對左曉晴這位美麗的女弟子有了什麼非分之想,禽獸啊!在張揚的概念裡,老師是不可以對弟子有曖mei想法的。
    張揚本來並不想去,可是左曉晴小聲邀請他一起過去,張揚這人原本對美女就沒有任何的抗拒力,再加上忙了一個晚上的確也有些餓了,抱著混飯的心理跟著大家一起前往二步街夜市。
    在九零年代初期,人們普遍的代步工具還是自行車,外科大夫高偉已經擁有了一輛金城鈴木125,加上他本身帥氣的外表,在醫院已經儼然成為未婚護士心中的白馬王子,當然其殺傷力之大還包括這些剛進醫院,涉世不深的實習女生。
    二步街本來就不遠,距離縣人民醫院五百米左右,七名應邀前往的實習生全都是步行,高偉駕駛著他寶藍色的金城鈴木跟在他們的身邊,左曉晴和張揚肩並肩走著,這不但讓實習同學感到詫異,更讓高偉感到鬱悶,這小子究竟是哪根蔥,怎麼一點兒眼色都沒有?雖然心裡生氣,可是作為一位老師,起碼的氣度還是應該有的,至少在左曉晴面前,高偉不能將這種厭煩表現出來,他之所以對左曉晴有想法,不單單因為左曉晴出眾的外表,而且因為左曉晴優越的家世,要知道左曉晴的父親左擁軍是江城市第一人民醫院的院長兼黨委書記,她的叔叔左援朝更是大權在握,是江城市財務局局長,這兩人可都是正處級的幹部,假如自己能夠攀上左家的高枝,調入市級醫院肯定是分分鐘搞定的事情,以後的發展道路也必然一馬平川。
    左曉晴並不知道高偉打得如意算盤,她為人低調,之所以選擇來縣級醫院實習,更是為了躲避開不必要的煩擾,當然她還存在著另外的想法,盡量遠離家人的影響範圍,所以同學中知道她家世的並不多。
    高偉笑著說:「左曉晴,不如我帶你先過去,咱們先點菜,等同學們到了就可以吃了!」
    實習生雖然剛出校門,可是有些事情一眼還是能夠看透的,其中有不少男生心中難免有些不平,自己院子裡的菜,別人想摘,擱誰心理也不回平衡,可是人家是老師,又豈是這些窮學生能夠相比的?
    左曉晴淡淡笑了笑:「我還是喜歡走走,高老師,你還是帶洪玲先過去吧。」不留痕跡的拒絕,讓高偉多少有些尷尬。
    洪玲毫不客氣的跳上摩托車的後座,抓住高偉的腰背:「我可不想走路,你不坐,我坐!」,張揚冷眼旁觀,這小妮子顯然在主動幫高偉化解尷尬,十有八九她和這姓高的之間暗地裡有所交易,張一針生前最常去的地方就是皇宮和妓院,這兩個地方恰恰是最為勾心鬥角的地方,所以哪怕是一丁點的蛛絲馬跡,他也能夠馬上推測出其中的奧妙。
    受邀的實習生中又只有張揚這個衛校生,左曉晴偏偏要和這個衛校生走在一起,不知不覺分成了三個陣營,高偉和洪玲先去點菜,另外三名男生以陳國偉為核心走在前方,左曉晴和張揚則落在後面,張揚低聲提醒左曉晴:「有句話我不知當不當說。」
    左曉晴已經習慣了張揚這種半文半白的說話方式,微笑道:「說吧,省得憋出毛病來!」
    張揚低聲道:「洪玲那小妮子舉止有些奇怪,你最好還是小心一些。」
    左曉晴不禁笑了起來,洪玲平時的做派她是瞭解的,之所以和自己走的很近,其中不乏存著分配時求自己幫忙的念頭在內,至於高偉知道關於自己的資料,十有八九也是洪玲透露過去的,左曉晴心中早就明白,可是有些事點破了反而沒有意思,朋友有很多種,生在官宦之家,從小她就從親人那裡學會了一些為人處世的原則,不即不離,保持適當的距離才是朋友交往的正確之道。倘若在平時有人在她的面前說洪玲的壞話,她一定會以為這人又搬弄是非之嫌,可是今晚目睹張揚的神奇行徑之後,她卻沒有太多的想法,將張揚的提醒理解為一種善意:「謝謝!」左曉晴的神情淡然,和她二十二歲的年齡相比,她的舉止顯得成熟許多。
    帶給張揚的直接感覺就是,這小妮子很有城府,也許人家根本不用自己提醒。
    二步街夜市在春陽縣城中極有名氣,九十年代初,這裡的夜生活也僅限於吃吃夜市,看看電影,實在單調的很。
    高偉選在老李家砂鍋落座,老李家砂鍋是夜市中生意最為火爆的一個,他們一共來了八個人,老闆讓小工將兩張小桌子拼在了一起,因為左曉晴親臨,高偉也表現的相當大方,一共點了四葷四素八個砂鍋,另外還要了花生米和炸小魚兩道涼菜,把小桌子上擺得滿滿的。
    實習生多數都很識趣,沒有人去高偉右邊的板凳上落座,那個位置顯然是留給左曉晴的,左曉晴看著剩下的兩個空位,並沒有馬上坐下去,張揚這個衛校實習生居然毫無眼色的坐在高偉身邊,嘴裡還極其討嫌的說著:「真是豐盛啊!」
    左曉晴挨著張揚坐下,所有的實習生都搞不明白,這左曉晴今晚怎麼對這個實習生這麼青睞?在高偉看來,左曉晴是故意用張揚當她的擋箭牌,可恨的是這個衛校生居然麻木到了這種地步,難道看不出老師不爽嗎?
    高偉很不爽,揮了揮手,要來了兩瓶紅星二鍋頭。
    陳國偉那幾名實習生慌忙擺手假惺惺的說:「高老師,我們不喝酒的!」其實這幫小子在大學的時候就已經酒精考驗了。
    高偉笑了起來:「其實我比你們大不了幾歲,在醫院你們叫我高老師,出了醫院門,你們叫我高哥,也可以直接叫我高偉,說不定明年咱們就是同事呢!」
    老闆送上來八個玻璃杯,高偉為兩位女孩兒叫了兩聽可樂,然後開始在玻璃杯中倒酒:「今天多虧你們了,你們這批實習生是我帶教以來素質最高的一批,當然我指的是多數!」
    張揚明知高偉把自己跪倒少數那一類中了,卻沒有任何的反應,伸出筷子夾了一塊大腸放入嘴裡:「真香!」這廝的確沒有什麼禮貌,傲慢的態度明顯是在向高老師進行反擊。
    高偉心裡暗罵這小子目無尊長,坐在老師這個位置上卻不得不裝出些許的大度,端起酒杯:「來,大家都辛苦了,為了咱們的友誼乾杯!」
    張揚無論前世今生,喝酒從來都是不含糊的,一張嘴,大半杯二鍋頭已經喝了個乾乾淨淨,小二兩呢!一時間眾人齊刷刷的目光都頂住了他,張揚渾然不覺,不慌不忙的夾起一顆花生米塞入嘴裡,香香甜甜的咀嚼著,除了他以外其他人可沒有一個乾杯的,張揚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周圍:「不是說乾杯嗎?我都先乾為敬了,高偉,是你提議的啊!」
    高偉怔怔端著那半杯酒,他是提議乾杯,可是沒說真的要一口乾完啊,麻痺的,這是五十六度二鍋頭啊,這小子居然海量,我怎麼說也是你們的老師,你他媽竟然對我直呼其名,可轉念想想,自己剛才讓他們這麼叫來著,又能怨誰,高偉的本意是想告訴左曉晴自己跟她是同齡人,沒曾想反倒讓張揚將了一軍。
    聽到張揚的話,一群實習生的目光全都轉向高偉,在他們心中高偉就是強者,有人敢於公然向強者挑戰,拋開事情的對錯不談,這樣的勇氣都是值得欽佩的。
    高偉真正在意的是左曉晴如何看自己,正如他自己所說,他也是年輕人,二十五歲而已,骨子裡也有熱血和衝動,更何況他本來就看重這張面子,他的酒量不差,六七兩二鍋頭還是沒有問題的,在一群學生面前,說什麼也不能示弱,他仰首一口乾了,微笑望著張揚,表情雖然和藹,可是仍然掩飾不住眼神深處的森森冷意。
    陳國偉也一口乾了,其他幾名實習生雖然酒量平平,可是勝在年輕,酒膽還是有的,一個個硬著頭皮把杯中酒喝了下去,酒精的確是個好東西,喝完之後,氣氛熱烈了許多,這些實習生說話的聲音也明顯大了許多,別人熱鬧起來的時候,張揚反倒靜了下去,其中有他和這些人格格不入的原因在內,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發現夜市中擺放著一台十七寸彩電,裡面正在播出晚間新聞,美麗女主播海蘭正在播報著江城夜新聞。
    張揚不說話,其他人也懶得理他,高偉趁機和左曉晴搭訕了幾句,只可惜中間隔著張揚,這距離還真不容易拉近。
    洪玲也是個心思玲瓏的主兒,言語之間不時悄悄撮合著左曉晴和高偉,現在已經把話題引導後天晚上一起去看電影的議題上了,左曉晴不想就這個問題繼續深入下去,悄悄轉移話題,舉起手中的可樂主動找張揚乾杯,張揚正聚精會神的看著電視,左曉晴找他乾杯,他想都不想,抓起桌子上的玻璃杯一仰脖又干了,這次可是滿滿一杯二鍋頭啊,剛才洪玲倒酒的時候特地關照了他一下,這下張揚雖然沒有說話,仍然成為同桌人注目的焦點。
    高偉笑得多少有些不自然,一滿杯足有三兩二鍋頭,他倒不是心疼那酒,只是這丫的酒量也太嚇人了吧。
    張揚放下一滴不剩的玻璃杯,左曉晴也沒有想到她舉杯居然是這個結果,關切的說:「張揚,快吃菜,哪有那麼喝酒的?」
    陳國偉幾名男生只有驚歎的份兒了。
    張揚笑了笑:「這點酒沒事!」口齒清晰,果然沒有半點醉態。
    洪玲不知不覺已經把張揚視為對立面了,站起來又給張揚倒酒,左曉晴看出她有趁機整人的意思,輕聲勸說道:「洪玲,別倒了,明天還要上班呢。」
    洪玲對左曉晴還是打心裡忌憚的,聽到她這樣說,也頓時打消了給張揚倒酒的念想。
    誰曾想高偉開口說話了:「我看張揚同學的酒量不錯,喜歡喝就敞開了喝嘛!現在是下班之後,大家都要盡可能的放鬆,這才叫做懂得生活。」
    「還是高老師說話富有哲理!」洪玲不失時機的奉承了一句,既然有了高偉的這句話,她馬上又給張揚添滿酒。
    左曉晴悄悄用左腿碰了碰張揚的膝蓋,提醒他千萬要控制住自己。
    張揚從來就是個不服輸的脾氣,更何況他本來酒量就很大,看到高偉和洪玲兩人一唱一和的想把自己灌醉,內心中一股無名火早就躥升起來,臉上卻掛著淡淡笑容,端起酒杯:「那個啥……高老師,我敬您一杯!」
    高偉想不到這小子反戈一擊來得這麼迅速,卻又不得不端起酒杯:「喝多傷身,咱們還是隨意吧……」話沒說完,人家一仰脖子又是三兩下肚,笑瞇瞇看著高偉,分明在說,我這當學生的都已經喝了,現在論到你這個當老師的了。
    高偉自問沒有一口喝下三兩二鍋頭的能力,訕訕的笑了笑:「我還是隨意!」人家還是斯文的抿了抿,高偉是不屑於和張揚拼酒,我是你老師,我就是強勢,我就是欺負你你能怎麼著?
    不但是左曉晴,連其餘幾名男生也露出不屑的神情,剛才高偉想灌人家酒的意圖太明顯,現在輪到人家反擊,高偉卻又不敢接招了。
    這時候鄰座一個身穿黑色牛仔衣的長毛起身向這邊走來,經過他們桌前的時候,誰曾想洪玲站起來敬酒,跟他撞在了一起,杯中的可樂灑了那小子一身,長毛登時就火了:「麻痺的,你他媽沒長眼啊?」他伸手就想抽洪玲一個耳光,好在洪玲反應快,尖叫了一聲躲到了一邊。
    陳國偉幾名男生同時站了起來,他們也是血氣方剛的少年,對方出口傷人顯然是長毛的不對。
    長毛看到他們人多,罵咧咧道:「怎麼?人多欺負人少?想鬧事?」
    高偉畢竟比他們都大一些,知道二步街晚上經常有一幫小混混出入,帶著這一大群學生出來,千萬不要生出什麼事端,再說是洪玲不對在先,他笑了笑禮貌的說:「對不起,她喝多了,你有什麼損失,我來賠償!」
    長毛恨恨瞪了高偉一眼:「你丫牛逼,賠,賠你娘逼,老子這身衣服你賠得起嗎?」
    高偉被罵的滿臉通紅,不過那長毛罵了一句,也沒有做過多的糾纏,轉身又回到自己的桌上。
    高偉擔心繼續呆下去會有麻煩,匆匆結賬之後,帶著這幫實習生離去。
    剛剛離開了夜市,就聽到摩托車的轟鳴聲,兩輛幸福250摩托車從後面趕上來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後面十多個流里流氣的男人蹬著時下最流行的變速自行車圍攏過來。
    從這些人的穿著打扮上就能夠看出全都是一些社會痞子,高偉臉色有些發白,他也沒想到自己請學生吃頓飯竟然遇到這樣的麻煩,可是身為這群學生的老師,怎麼也要為他們出頭,高偉硬著頭皮走了過去,他看到剛才鬧事的長毛也在其中,馬上明白這些人肯定是他叫來的,高偉臉上帶著謙和的笑容:「這位哥兒們,剛才我妹妹不小心弄髒了你的衣服,這麼著,我賠你五十塊錢,你再去買件新的怎麼樣?」
    看長毛身上的這件牛仔服,根本就是批發市場的地攤貨,最多也就是三十塊錢,高偉提出賠五十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長毛不屑的看了看高偉,猛然抬腳踹在高偉的小腹上:「滾蛋!麻痺的,有錢了不起啊!」
    高偉雖然身材魁梧,可畢竟是一介書生,被長毛這一腳踹得一個屁墩坐在馬路上,洪玲和陳國偉慌忙上去扶起他。
    左曉晴憤怒的走了上去:「你憑什麼打人?」
    長毛極盡猥瑣的看著左曉晴,說實話,這縣城中還很少見到這麼水靈的女孩子,他故作瀟灑的點燃一支香煙,右手的拇指和中指夾住香煙用力吸了一口,然後向左曉晴吐出一團煙霧,左曉晴被嗆得劇烈咳嗽了起來。
    高偉看到左曉晴受辱,勇敢的站了起來,怒吼著:「你們最好快走,我是縣醫院的醫生,再不走,我就報警!」
    這些人全都是地痞無賴,聽到高偉的話,全都轟的一聲大笑起來,長毛指著高偉:「醫生怎麼了?不就是個職業流氓嗎?你他媽牛逼什麼?」
    高偉漲紅了面孔:「你……」
    長毛雙手一指高偉的鼻子,王八之氣表現的淋漓盡致:「你他媽給我閉嘴,再說話信不信我抽你丫的?」
    高偉還居然真的被長毛的威勢給嚇住。
    長毛指了指上衣的酒漬:「我常七斤也不是不講理的主兒,要不這麼著,這倆妹妹跟我去看場電影,這件事就權當沒發生過。」
    高偉從心底倒吸一口冷氣,縣城幾個有名的痞子他還是有所耳聞的,這個常七斤也是其中之一,平時就以打架鬥狠出名,而且他的手下有幾十個小兄弟,打架都是一擁而上,從不講究什麼單打獨鬥的江湖規矩,前些日子還來縣醫院鬧過幾次事,連院長都那這幫無賴沒轍。
    高偉聽說眼前是常七斤,心底不覺已經開始示弱,他是個有一定社會地位的醫生,犯不著跟這幫無賴一般見識不是?笑了笑道:「我當是誰啊,原來是七斤哥,我和二子哥挺熟的,說起來咱們都是自己人。」他口中的二子也是縣城有名的痞子,過去曾經因為外傷住在高偉的床上,所以有過一些交往,高偉也是不得已抬出他的名號,希望常七斤能夠看在二子的面上不再追究這件事。
    常七斤雙眼一翻:「你他媽誰啊?誰跟你自己人,給我滾遠遠地,這兒沒你事!」心裡暗罵高偉不識時務,道上混的誰不知道他常七斤和二子不對戶,這小子居然抬出了對頭的字號,純屬找抽型。
    高偉仍然陪著笑:「要不,這樣,我賠你一百塊,再讓我妹妹給你道個歉!」
    洪玲嚇得就快哭出來了,聽到高偉讓她道歉,連連點頭道:「我道歉,我道歉……」
    左曉晴冷冷道:「憑什麼道歉?這麼些大男人欺負一個女孩子,你們丟不丟人?」
    高偉生怕左曉晴再遭來禍端,慌忙制止她繼續說下去。
    左曉晴卻沒有流露出任何的畏懼:「現在是法治社會,怎麼?你們還想聚眾鬧事?眼中還有沒有國法?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們,擾亂社會治安可是犯罪啊!」
    常七斤豈能被一個小女生嚇到,他笑瞇瞇湊了過去:「這位小妹妹真是可愛,我請你看電影總不算違法吧?」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常七斤,你他媽怎麼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樣子,嚇到人家小姑娘我跟你沒完!」
    高偉被張揚囂張的一句話嚇得臉色煞白,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居然敢對常七斤這樣說話,今晚不知該怎樣收場了。
    常七斤當眾被一個學生痛罵,臉上無論如何都掛不住,他咬牙切齒的罵道:「小雜種,找死嗎?」抽出插在皮帶上的鐵棍向張揚衝了上去,因為是對付一個學生,他的同夥並沒有一擁而上,常七斤混社會這麼多年,對付一個毛頭小子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可事情往往就出人意料,常七斤手中的鐵棍還沒有落在張揚的身上,張揚已經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看似隨意的一牽一扯,常七斤的肘關節頓時脫臼,他痛得慘叫起來,鐵棍拿捏不住落了下去,被張揚接住,然後用鐵棍戳在常七斤張大的嘴巴裡,怒吼道:「朗朗乾坤豈容你們這幫潑皮作惡?」
    十多名地痞看到常七斤竟然被一個實習醫生拿下,一幫人全都揮舞著棍棒衝了上來。
    張揚擰動常七斤的左手,讓他背過身去,一腳踹在他的膕窩,常七斤雙腿一曲跪了下去,張揚抽出鐵棍瞄準了常七斤的腦袋:「信不信我一棍打爛你的腦袋?」
    常七斤大聲叫道:「都住手,都住手……」人家一招之間就把他的右手弄脫臼,這分明是高手啊,常七斤不傻,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還是懂的。
    那幫地痞看到常七斤被制,一個個無奈的停下腳步。
    遠處有兩名巡警正向這邊走來,那些地痞看到警察過來,慌忙一哄而散。
    張揚這才放開常七斤,兩名巡警也已經來到面前,看著眼前的情況,馬上就明白了怎麼回事,縣城的治安並不好,每天晚上打架鬥毆的事情層出不窮,他們只是沒想到其中一方居然是學生。
    個高的那個巡警叫趙東亮和高偉打過幾次交道,聽高偉敘述完事情的經過,來到常七斤的身邊,指著他的鼻子:「常七斤,又是你鬧事,再惹事信不信我把你弄局子裡呆幾天?」
    常七斤耷拉著右臂,痛得哼哼唧唧的:「你有沒有搞錯,現在是我挨打,我……右胳膊可能斷了……這小子是傷害罪……我要告他……」
    趙東亮這才留意到一旁的張揚,現在張揚早就扔了那根鐵棍,抱起膀子,裝出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常七斤還能活動的左手指著張揚:「就是他打得我!」
    趙東亮當然不會相信,張揚走過去輕輕在常七斤的右臂上拍了一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小心你以後遭報應啊!」
    常七斤被他拍得哎呦慘叫了一聲,卻驚奇的發現自己的右臂已經恢復如常,又可以自如活動了,心中明白今晚真是遇到高人了,他哪裡還敢繼續逗留下去,嘟囔了一句,然後灰溜溜的逃走。
    兩名巡警向高偉交代了幾句,勸他們早點回去,遇到了這件事,高偉早就後悔不迭了,甚至連後天邀請左曉晴看電影的事情都忘了,和幾名學生就地分手。
    這次不但是左曉晴看出了張揚有功夫在身,其他幾名同學也開始重新審視這個衛校生。陳國偉和他一起住了半年,還不知道張揚有這麼一手,言語之中也收起了以往的輕視:「張揚,你練過武功吧?」
    張揚嘿嘿笑了一聲:「練過一點。」
    洪玲好奇的湊了上來:「什麼武功?」
    「易筋經,降龍十八掌啥的……」
    眾人相互對望,頓時無語……
    張揚忽然發現,這個時代說真話的時候往往很少有人會相信。
    張揚打架曠工的行為並沒有受到批評,周院長所謂的要和學校聯繫的話也只不過是說說罷了,他只不過是一個實習生,還遠遠沒到讓院領導去注意他的地步。
    張揚的適應能力很強,他幾乎將所有的時間都投入到讀書看報看電視中去,正如某位名人言,我撲在書上,就如飢餓的人撲在麵包上,正是此刻張揚的絕佳寫照。
    剛剛吃過午飯,張揚就一頭鑽入了縣醫院的閱覽室,開始閱讀著閱覽室內的報紙,他閱讀的口味十分博雜,抱著多多益善的心理,除了英文報紙以外,黨報、商報、醫學報、是凡有漢字的報紙,他都看了個遍。可是想要將看過的東西全部消化,並不是短期內可以完成的。
    張揚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頭,這才發現左曉晴坐在他的對面,黑長的秀髮編成兩條可愛的麻花辮,為她增添了幾分俏皮可愛,左曉晴其實已經來了半個小時了,也早就看到了張揚,發現這奇怪的傢伙始終埋頭翻看報紙,根本沒有注意到周圍的其他事情。
    左曉晴向張揚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秀靨上顯露出兩個淺淺梨渦,十分的動人。
    張揚也笑了笑,閱覽室內並沒有其他人,他低聲說:「沒去上班?」
    左曉晴壓低聲音說:「這兒清靜!」其實她是來這裡躲人的,今天週五,又剛巧是二月十四,西方的情人節,早在昨天高偉就通過洪玲向她發出了看電影的邀請,左曉晴不想去,又害怕高偉去科室找她,所以才躲到了醫院閱覽室,想不到在這兒遇到了張揚。
    張揚看了看窗外,然後又看了看牆上的時鐘,時間已經指向下午四點三十分,馬上就要下班了,通過幾天的學習,他已經學會了阿拉伯數字,時間的觀念也從辰巳時午未順利轉移到二十四小時制。
    左曉晴的口袋中忽然響起了滴滴聲,在張揚好奇的目光下,她掏出了一個摩托羅拉尋呼機,這個小黑盒子在九十年代初期還是身份的象徵,信息是高偉傳來的,屏幕上顯示:你在哪裡?今晚7:00,曙光電影院門前,不見不散——高偉。
    左曉晴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同學中知道她尋呼號的也只有洪玲,一定是這個小妮子出賣了自己。
    張揚對於新鮮事物總是有著強烈的興趣,主動湊了過來,順帶也看到了上面的信息:「這小盒子是什麼?」
    左曉晴沒料到他突然湊過來,有些驚慌的關滅了屏幕,俏臉緋紅嗔道:「你好沒禮貌,這麼喜歡看別人隱私?」
    張揚嗤之以鼻:「什麼隱私?不就是那個道貌岸然的高老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