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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象酋忍無可忍了

雌象尼娜要生產了,這在洛亞象群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幾乎每年都有小象誕生,新陳代謝,自然規律嘛。以往,哪頭雌像要臨盆了,會跑到它布隆迪面前來,用 長鼻撫摸己隆起的肚皮,嗚嗚呀呀,訴說一番苦楚,以博取象酋的垂憐。一般情況下,只要這頭雌象跟它布隆迪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它照例會指定一兩頭有這方 面經驗的母象去當接生婆,幫助那頭雌象分娩。擔當接生婆的母象陪伴在那頭雌象身邊,找個僻靜的角落,權當產房。而它布隆迪則帶領象群該幹什麼還是幹什麼。 小象出世後,如果平安無事,雌象就會帶著自己的孩子嗅著氣味尋著蹄印,來追趕象群。找到象群後,雌象就把剛出生的乳象領到它布隆迪的面前,讓它用鼻子在乳 象的額頭上親吻一下,舉行一個簡單的認可儀式,事情就算全部結束。從此,那頭雌象就帶著那頭乳象和象群裡的其他像一起生活。

凡印度象群的象酋,都是這麼做的,習慣而成自然。

所以,當雌象尼娜腹部一陣陣抽搐,跑到布隆迪面前嗚嗚哀叫時,布隆迪不假思索地抬起長鼻朝老母象貞貞和茱茱點了一下,鼻尖欽點,皇帝昭曰,你們當接生婆,陪著尼娜去生孩子吧!

貞貞和茱茱一左一右陪伴著尼娜,就要往深箐裡走,突然,麥菲吼叫一聲,奔過去,用長鼻摟住尼娜的肩頭,不讓尼娜走。

這個好生事端的傢伙,又有什麼怪名堂了?布隆迪憂心忡忡地望著麥菲。

果然,麥菲扶著尼娜,來到它布隆迪站立的位置,呼呼,嘴裡吹著氣,用意很明顯,是要讓它布隆迪挪出地方來。

此時此刻,布隆迪正站在山腳一片鳳尾竹林裡,腳踩厚厚的馬鹿草,頭頂綠油油的嫩竹葉,左邊是一條叮叮咚咚流淌的小溪,右邊是獨木成林的古榕樹;翠竹當 牆,傘形的樹冠是綠色的穹窿;低頭可以吃青草,抬頭可以卷樹葉,溪水可以沐浴飲用,向前跨一步可享受明麗的陽光,向後退一步可鑽進乘涼的樹蔭,又有巨大的 榕樹可以遮風擋雨,視野開闊,位置中心,是洛亞象群領地裡最好的一塊地方。它把這塊風水寶地視為皇宮,當做自己的統帥部,沒事的時候,就站在這裡棲息,望 著散落在四周的臣民,享受權力的尊嚴和至高無上的榮耀。叫它離開這裡,就等於要皇帝遷出皇宮,那怎麼行?

歐歐,歐歐,麥菲使勁用身體推搡它,擠對它,要它讓開。

——多理想的產房啊,讓寶寶在這裡降生吧!

誠然,無論從安全的角度,還是從舒適的角度,這裡都是最理想的產房。但是,能把皇宮做產房嗎?

布隆迪氣咻咻地打了個響鼻,擰著脖子不肯讓步。無奈麥菲的力氣比它大,推推搡搡,擠擠搡搡,到底還是把它從皇宮裡給擠出來了。

沒辦法,誰讓它娶了這麼一位長著三尺寶牙的大力士妻子呢。

麥菲把身體臃腫行動已經很困難的尼娜攙扶到柔軟厚實的草地上,長鼻子往上一撩,採擷幾片嫩竹葉,塞進尼娜的嘴裡,長鼻子往下一鉤,拔起一蓬青草,又塞進尼娜的嘴去。

——吃吧,吃吧,吃飽了肚子才有力氣把寶寶生出來。

貞貞、茱茱和其他幾頭老母象也都圍在孕象尼娜的身邊,有的用萬能的鼻子替它摩挲痙攣的肚子,有的用鼻尖的指狀息肉輕輕替它揩去眼淚和眵目糊,有的捲起 一片樹葉替它驅趕嗡嗡飛舞的蒼蠅,有的用鼻勾起一串串晶亮的溪水替它澆在額頭上以緩解臨產前的陣痛……孕象尼娜儼然成了洛亞象群的中心。

布隆迪心裡極不是滋味。要是尼娜是它寵愛的雌象,那倒還說得過去,可尼娜在洛亞象群從來是一頭不引“人”注目的普通雌象,有什麼資格享受中心地位?就 因為這頭雌象快要分娩了,就該一躍而成為群體矚目的明星嗎?每頭雌象都要生小象,如果都像尼娜那樣到這塊風水寶地上來分娩,乾脆,皇宮改名叫產院得了。

什麼叫象酋?像酋就是一群像的首腦、統帥、靈魂和中心。讓出皇宮,意味著被罷免被廢黜;中心轉移,意味著威信降低大權旁落。這是絕不允許發生的事情! 布隆迪氣惱地打了個響鼻,不輕不重地朝尼娜吼了一聲。尼娜還算識相,聽到它不滿的吼叫後,渾身戰抖了一下,驚恐地看了它一眼,掙扎著要從皇宮出來。

出來吧,這叫識大體顧大局。

然而,麥菲又出來橫加干涉了,用鼻子攔住尼娜,非要讓它待在皇宮裡不可。這麥菲,如此踐踏象酋的尊嚴,還嫌不夠,還採了一片蒲葵,塞到它布隆迪的鼻子裡,歐歐歐歐叫,好像在說,你閒站在那兒幹啥?來,幫幫忙,給尼娜扇扇涼,大熱天的,它快熱死了。

要象酋當僕役,給一頭普通的孕象扇涼,虧你也想得出來!布隆迪氣呼呼地把蒲葵甩進草叢,狠狠地瞪了麥菲一眼,歐——仰天大吼一聲,轉身往叢林裡走。

——走啊,我們到箐溝裡去採蘑菇吃!

它不能傻待在這兒繼續讓麥菲來戲弄踐踏自己。

麥菲怔怔地望著布隆迪,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在非洲的薩梅象群裡,哪頭雌像要分娩了,立刻就成為整個像群的頭等大事,從老祖母梅蕊開始,所有的象眾 星拱月般地圍著那頭孕象:好的青草嫩的樹葉都先盡孕象吃飽,到河裡飲水沐浴,也總是讓孕象站在最上游,飲用未經污染的最乾淨的水,行進時,總會有兩頭年輕 力壯的雌象護在孕象左右,以防身體笨重行動不便的孕象跌倒受傷。到了孕象臨盆那一天,整個像群都動員起來,老祖母梅蕊親自給孕象找一個最安全最舒適的窩, 全體雄象和雌象每個都摘一片樹葉,四散開去,歐歐叫著,驅趕躲在樹林和草叢裡的爬蟲走獸,有的還捲起泥沙朝樹冠噴射,趕走不知趣的鳥,把喧鬧的樹林變成靜 靜的產院。然後,所有的像在離產院幾百米遠的路口分頭把守,嚴防猛獸聞到血腥味後前來傷害剛出生的乳象。

在整個分娩過程中,最辛苦的就是老祖母梅蕊了,自始至終陪伴在孕象身邊,如果孕象難產,它就是最優秀的助產土,用鼻子把橫產的乳象拖出來,如果有食肉 獸前來襲擾,它就是英明果斷的指揮員,調度象群進行反擊。乳象落地,剝掉胎衣後,最快也要在太陽底下靜靜地躺五個小時才能站起來吃奶走路。這五個小時,是 像一生中最脆弱的時段,一隻狐狸都可以輕而易舉地來撕象肉吃。而剛產完乳象的母象,這時候疲憊地睡著了,老祖母梅蕊就寸步不離地守在乳象身邊,一隻蒼蠅也 休想叮到乳象身上,一隻螞蟻也休想爬到乳象身上來。整整五個小時,老祖母梅蕊就這樣靜靜地站著,是名副其實的生命的守護神!

世界上難道還有什麼比新生命的誕生更值得喜慶更值得重視更值得澆灌心血的事了嗎?

它麥菲不過是按葫蘆畫瓢,學老祖母梅蕊的樣子在做而已。

再說布隆迪,吼了一聲,想帶領象群離去,但除了幾頭小公象,所有的雌象都像沒聽到似的毫無反應。它不得不踅轉回來。

歐,你們想造反還是怎麼著?

布隆迪肺都快氣炸了,皇宮出讓,指揮失靈,再發展下去會怎麼樣?它正想不顧一切地衝上去將尼娜、麥菲連同與麥菲一個鼻孔出氣的那些個母象,每象五鼻 子,教訓一遍,然後通通趕走,就在這時,尼娜啊地慘叫了一聲,守候在尼娜身邊的老母象貞貞和茱茱手忙腳亂地給尼娜按摩。緊接著,飄來一股血腥味,哦,小象 急不可耐地要出來了!

麥菲扔下布隆迪,轉身照料尼娜去了。尼娜是頭胎,又是難產,麥菲正在充當助產士的角色,萬能的鼻子當產,幫助尼娜將乳象產下來。

唉,現在再發脾氣,去驅趕那些雌象,顯然是不合適了。皇宮已經變成產院了,這已成了無法更改的事實,布迪真的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幹點什麼。

呦呦,絲絲,小象落地了。圍在四周的母象們歡呼起來,有的使勁舞動長鼻,有的像扭秧歌似的扭了起來。

彩霞,彩霞!母象們望著天邊的五彩朝霞,異口同聲給那頭剛出生的小雌象起了個富有詩意的名字。

麥菲鼻子在空中一掃,制止了象們的喧嘩,然後,兩像一組,讓它們東南西北四散開去,警戒站崗,保衛尼娜和那頭躺在地上的乳象。

所有的象都愉快地服從著麥菲的調度,踏著碎步走遠了。

尼娜睏倦地睡著了,麥菲佇立在乳象身邊。

沒誰來理睬布隆迪,它好像被遺逢忘了。它是象酋,洛亞象群的主子,任何時候任何場合都應當是群體的焦點群體的中心,可現在,它卻成了可有可無的角色!長此以往,如何得了!

它用一種充滿仇恨的表情久久地望著麥菲。

第二天,當那頭乳象會走路後,尼娜遷出了那塊風水寶地,這塊地方又成了布隆迪的皇宮。表面看起來,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眾象照樣跟隨著布隆 迪,布隆迪照樣是洛亞象群注目的焦點和圍繞的中心,但布隆迪對麥菲的恨意卻沒有隨之而消除。既然尼娜生小象時可以佔用它的皇宮,那麼,其他母象分娩的話, 也同樣可以佔用它的皇宮。事情都是這樣的,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不不,它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樣的事情再重複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