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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王子追電子探得微觀新奧秘,數學加物理辟出力學新體

第六十三回:王子追電子探得微觀新奧秘,數學加物理辟出力學新體系

——量子力學的創立上回說到愛因斯坦被德國法西斯勢力迫害流亡美國。從此,世界物理學研究中心便開始逐漸從歐洲向美國轉移。在這個大轉移還未全部完成以前,讓我們看看歐洲大陸的物理學家們,正在趕緊做一點什麼工作。

前幾回講的那個索爾維量子討論會,與會科學家中有一個叫莫裡斯的,此人出身公爵世家,卻酷愛科學,他在自己巴黎的住宅內還裝備了一個完善的實驗室。莫裡斯有一個弟弟,叫路易斯•德布羅意(1892-),本是學文科的,但他很尊敬哥哥,也常來他的實驗室裡好奇地問這問那。這弟兄二人,毫無貴族子弟常有的那種浮浪之氣,整日潛心讀書,研討問題。

再說莫裡斯那天開完會從布魯塞爾剛回到巴黎,德布羅意便到家中看望哥哥,並且打聽會議上可有什麼科學新聞。莫裡斯將會上關於量子理論的爭論如此這般地講了一回,德布羅意早聽得如醉如癡。半天,他突然張口說道:“哥哥,我要跟您一起研究物理。”

“什麼?”莫裡斯大吃一驚,“你再有兩年就要拿到歷史學方面的學位,現在改行豈不前功盡棄?”

“您放心,文科學位我照樣要爭到手,但是我覺得應給自己再開闢一塊知識領地。歷史,是在人們對已經知道的甚至親身經歷過的事實進行梳理、編織;而物理則是去探尋那些早已存在卻還不為人知的事實,他對我有更大的吸引力。”

“可是現在早已不是伽利略、牛頓時代,物理學已伸入到微觀世界,每走一步就更加艱苦。而且過去的宏觀經典理論已不適應,新的理論體系還遠未建立。這時你來入伙實在冒險,也許我們這些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撈的卻是一個水中的月亮。”

“,我直覺地感到量子理論是很有希望的,我決心獻出全部精力弄清這神秘量子的真正本質。”

正是:

金衣玉食何足貴?過眼煙雲不多時。

聰明貴胄有奇志,不愛虛榮愛真知。

再說德布羅意剛下定決心開始對理論物理的研究,不久,第一次世界大戰就爆發了,他便服兵役上了前線,直到1922年他才重回哥哥的實驗室繼續中斷許久的研究。漸漸地他生成了一個大膽的思想:光波是粒子,那麼粒子是不是波呢?就是說光的波粒二象性是不是可以推廣到電子這類的粒子呢?就像當年法拉第由電變磁推想磁變電一樣,德布羅意思路一開立即拓出一片新的天地。1923年他接連發表三篇論文,提出“物質波”的新概念,他堅信大至一個行星,一塊石頭,小至一粒灰塵,一個電子,都能生成物質波。物質波有其獨特之處,它能在真空中傳播不要介質,因此不是機械波。但它又可以由不帶電的物體運動生成,因此它又不是電磁波。他還運用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推出了物質波的波長公式λ=h/mu。即波長與粒子的質量和速度的乘積成反比。他還算出中等速度的電子的波長應相當於X射線的波長。

第二年,1924年,德布羅意將自己的這個新思想寫成一篇論文《關於量子理論的研究》去考博士學位。可以說是當時物理學界一個獨一無二的新觀點,許多人看了文章都搖頭,眼看德布羅意的博士學位是毫無希望了。這時他的老師朗之萬出來說了一句話:“我雖然很難相信德布羅意的這種觀點,但是他的論文實在是才華橫溢,因此我還是同意授予他博士學位。”他總算勉強通過答辯。再說朗之萬對這件事總是不放心,也不知他的這個學生到底該算是個才子還是個瘋子,便將論文稿寄給愛因斯坦審閱。愛因斯坦真不愧為一個理論物理大師,他剛讀完文章就拍案叫絕,並立即向物理學界的幾個大人物寫信,籲請對這個新思想給予關註:“請讀一讀這篇論文吧,這可能是一個瘋子寫的,但只有瘋子才有這種膽量。它的內容很充實。看來粒子的每一個運動都伴隨著一個波場,這個波場的物理性質雖然我們現在還不清楚,但是原則上應該能夠觀察到。德布羅意幹了一件大事,另一個物理世界的那幅巨大的帷幕,已經被輕輕地掀開了一角。”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在物理學中同一個題目常常是理論和實驗雙管齊下,稿紙上的推算和實驗室裡的測試刀槍並舉,經過一場激戰,堡壘才宣告攻克。

事有湊巧,就在愛因斯坦這話剛說過不久,和法國隔洋相望的美國出了一件事。在紐約的貝爾電話實驗室裡有一個研究人員叫戴維遜,長期以來他和助手革末在做電子轟擊金屬的實驗。這天二人正聚精會神地觀察,忽然一聲巨響,一隻盛放液態空氣的瓶子倒地炸裂。這下可糟了,實驗用的金屬靶子是置於真空條件下的,現在液態空氣立即氣化,瀰漫全室,鑽進了真空系統,那塊當靶子的鈍鋅板立即就被氧化。他們只好自認倒霉,連夜加班,將這塊鋅板換下來又是加熱,又是洗刷,費力地將鋅板表面的氧化膜去乾淨,再裝回真空容器裡。

第二天,戴維遜和革末又來到實驗室,他們將儀器安置好後又開始了那個不知重複了多少次的實驗。戴維遜板動開關將電流直向鋅板射去,一邊喊革末調整一下鋅靶的角度。革未將鋅靶輕輕轉了一個角度,戴維遜卻吃驚地喊道:“見鬼,今天怎麼連電子也學會與我繞彎子!——革末,再將鋅靶轉個角度。”

“先生,您發現了什麼?”革末一邊轉動鋅靶,一邊問道。

“您自己來看,莫非是我的眼睛出了毛病?”戴維遜說著和革末換了個位置。

“哎呀,電子束怎麼不穩定了呢?”

各位讀者,你道他們發現了什麼?原來隨著鋅板的取向變化,電子束的強度也在變化,這種現象很像一束波繞過障礙物時發生的衍射那樣,但是電子明明是粒子啊,它怎麼能有波的性質呢?戴維遜師徒兩人又將這個實驗重複了多遍,仍然如此,他們一下跌入悶葫蘆裡。要說電子也是波,這簡直就好像說人頭上長角一樣不可思議。他們就這樣百思不得其解,在悶葫蘆裡一直悶了兩年。

兩年後的夏天,戴維遜訪問英國,遇到著名的物理學家玻恩。兩人剛坐好,戴維遜就迫不及待,將那個在肚子裡憋了兩年的問題提了出來。玻恩不聽猶可,一聽戴維遜如此這般地描述,便喜不自禁,也不顧是與客人初次見面,突然在對方肩上拍了一把,大聲說道:“朋友,您已經撞開了上帝的大門。”

“難道電子真的也是一種波嗎?”

“是的,光有波粒二象性,一切物質微粒也有波粒二象性,電子也不例外。這正是歐洲大陸上近年來最新的理論。可惜這個假設還從沒有人來驗證,想不到證據卻操在你的手裡。”

“看來我們美國與這裡遠隔重洋,真是消息閉塞。我要是早一點來訪問,何至於苦悶兩年呢?快請您告訴我是誰提出了這個偉大的假設?”

“就是那個法國人德布羅意,這個人本是學文科的,半路出家投身物理。但也正因此他沒有我們同行中慣有的舊框子,所以倒捷足先登。他不但提出假設,還推出公式,能具體地求出粒子的波長呢。他的論文發表在法國科學院會議週報上和英國的《哲學雜誌》上,您可以仔細研究一下。”

這兩個科學家越談越有勁,而戴維遜心裡已在悄悄地說:只今天這一席談話我就不虛此行了。拜會過玻恩之後戴維遜已無心再到哪裡轉了,便草草結束了這次訪問。他回到美國後,重做了兩年前的實驗,果然與德布羅意的預言和計算完全一致。原來兩年前的那次液態氣瓶爆裂幫了他的大忙。他和革末對鋅板加熱、洗刷後,鋅板就變成了單晶體,而任何一種波經過晶體,都會生成強度週期性的變化現象。他們真是因禍得福。同時還有另一名英國物理學家小湯姆生,則從另一條途徑獲得一張電子衍射的照片。德布羅意理論從此得到了有力的證實。德氏因此獲得1929年的諾貝爾物理學獎金,而戴維遜和小湯姆生則共同分享了1937年的諾貝爾物理學獎金。讀者或許要問:這個小湯姆生與我們前面提到的老湯姆生是何關係?原來他們正是一父一子,老子發現了電子,兒子又證實了電子是波,父子二人在物理學方面做著接力研究,一時在科學史上傳為美談。

各位讀者,容作者在這裡插幾句閒話。德布羅意和戴維遜等人證明電子是波,好像實在抽像,我們這裡只舉一個例子就可知這個理論的威力。我們平常所以能看到東西是靠光,那是平常的光作用於物體,再反射到我們眼裡。光學顯微鏡所能顯示的物體微小細部的能力,因所使用的光的波長小到什麼程度而定。因此,放大能力最強的顯微鏡便使用紫外光。這好比我們撬一塊大石頭,要用一根粗木棍,而剔牙時卻只能用一根細牙籤了。好了,現在證明電子和光一樣也是波,而且它的波長比紫外光要小幾千倍,何不用來代替光顯示物體呢?果然,人們把電子束集中在一個焦點上,射過物體,便在螢光屏上得到一個放大的圖像。1932年世界上發明第一架電子顯微鏡。1938年美國人製成了一架能放大三萬倍的電子顯微鏡,而當時最大的光學顯微鏡也只能放大2500倍,現在人們使用的電子顯微鏡已經能放大到二十萬倍以上。

好了,閒話暫且不提,我們還回到德布羅意的故事上來。這德布羅意假設一提出,當時大部分物理學家都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其中有一個奧地利物理學家薛定鍔(1887-1961)1926年正在蘇黎世大學(就是愛因斯坦曾工作過的那所大學)任教授。有人建議他把這個假設拿到學生中去討論,他很不以為然,只是出於禮貌,才勉強答應下來。可是當他為討論準備介紹報告時,立即被德布羅意的思想抓住了。現在我們又要看到科學史上一次驚人的相似。這薛定鍔的特長是數學很好,於是他就像牛頓總結伽利略、開普勒的成果,麥克斯韋總結法拉第的成果一樣,立即用數學公式將德布羅意的思想又提高了一層,得出一個著名的“薛定鍔方程”。這個方程一公佈立即震驚物理界,它就像牛頓方程解釋宏觀世界一樣,能準確地解釋微觀世界。它清楚地證明原子的能量是量子化的;電子運動在多條軌道上,躍遷軌道時就以光的形式放出或吸收能量;電子在核外運動有著確定的角度分佈。這樣,他用數學形式辟出一個量子力學新體系。同時還有一個德國物理學家海森堡從另一角度研究量子力學,提出一個矩陣力學體系。薛定鍔用的是微積分形式,海森堡用的是代數形式,物理學早已不是人們可以眼看手摸的形狀、溫度,它現在要用更抽像的概念才能作出更準確的表述了。正像我們繪畫時為了更準確地傳神,白描反而不夠,而要用寫意。

再說這個海森堡(1901-1976)越研究越深。最後,他發現我們雖然可以在宏觀世界裡準確地觀察任何現象,而在微觀世界裡簡直作不到這一點。這好比我們用一支粗大的測海水溫度的溫度計去測一杯咖啡的熱量,溫度計一放進去,同時就要吸收掉不少熱量,所以我們根本無法測准杯子裡原來的溫度。而作為原子內的能量如此之小,任我們製成怎樣精確的儀器,也會對它有所干擾。觀察者及其儀器永是被觀察現象的一個不可分割的部分,一個孤立自在的物理現象是永不存在的。這便是“測不准原理”。我們生活在這個物理世界,身在此山中,難識廬山真面目。

量子理論現在越發展越深,當初的一個幼芽,現在已經漸漸長成一棵枝葉扶疏的大樹。於是,1930年一批物理學家們又齊集布魯塞爾召開第六屆索爾維會議。檢閱1911年第一次會議以來量子理論的發展成果。這次會議的主角已不是普朗克,而是玻爾(1885-1962)。

這玻爾是丹麥人,1911年畢業於哥本哈根大學,後追隨盧瑟福求學,1916年起就返回母校任教,並創辦了物理研究所。他將當時世界上一批有才華的青年如海森堡、泡利等都團結到自己的身邊。玻爾治學嚴謹,卻又繼承了老師盧瑟福的民主學風。他有一句名言,就是:“我從不怕在年輕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愚蠢。”在他的研究所裡一爭論起學術問題,便沒有長幼、師生之分。這種充分的學術民主,依靠集體的智慧,後來被稱為哥本哈根精神。

玻爾身體強壯,年輕時他們兄弟二人都是丹麥國家足球隊隊員,所以他後來獲諾貝爾獎金時,一家丹麥報紙曾有這樣一條幽默的大標題:足球名將玻爾獲諾貝爾物理學獎金。後來,玻爾雖已成了名人,但還時常幹一點孩子們愛幹的事情。一天晚上他和幾個學生外出歸來,街上靜悄悄的,一個學生看到銀行大樓的牆面是水泥格子拼成,就好奇地向上爬上兩層。玻爾也要逞能,說他也敢爬。當他爬到一層高時,跑來兩個警察,以為是盜賊在作案,可是走近一看,說了聲:“這不是玻爾教授嗎?”便走開了。還有一次他和幾個學生看電影,看到電影裡的惡棍和英雄比武,總是惡棍被打死。他解釋說這是因為英雄有一種自我反射,所以比惡棍動作快,學生們不服。於是他們就吵吵吱嚷地到玩具店裡買了幾支手槍,在院裡比武。結果玻爾真的將他們一個一個“打死”了。玻爾就像廬瑟福當年領導卡文迪許實驗室一樣,在哥本哈根當著孩子王,其純樸、天真可見一般。

再說第六屆索爾維會議開幕,玻爾打出第一張牌就是“測不准原理”。他闡述道:“根據這個原理,我們要想精確地測定粒子的位置,就無法測定它的速度,反過來,要想測定其速度就無法測定它的位置。”

正當與會的大部分科學家都點頭表示理解時,想不到愛因斯坦一人站起來反對:“事物是客觀具體地存在的:我不相信上帝會在隨便丟骰子,碰運氣。”

“這和你的相對論並不矛盾啊?”

“可是你在這裡否定了因果關係,我不相信世界是捉摸不定的。現在我來設計一個實驗,請您解釋。假如有一個理想的盒子,裡面有光源,在固定的時間打開一下盒上的閘門,放出一些光來。我們再稱一下盒子的重量,根據質量的變化就能算出光放出的能量。這樣,我們不就可以任意精確地測量光放出的能量、放光的時間了嗎?”

愛因斯坦真不愧為理論物理學家,他隨意就設計出一個思想實驗,一時把個玻爾問得無言以對,好端端的一個會議竟無法再開下去。

這玻爾哪能服氣,整整一晚上沒有睡覺,召集他的學生們緊急商討對策。第二天,天一亮,玻爾就去敲愛因斯坦的門,並且手裡真的捧著一個“愛因斯坦盒子”,盒子吊在彈簧秤上。他笑咪咪地說:“愛因斯坦先生,請看您的盒子,它一放出光,質量就要變化,彈簧抽動,盒子做上下運動,盒子中的鍾也在動,就是說它在引力場中的位置已經變化。而根據您的相對論,這時時鐘的速率必定也要變化。這樣您首先就得不到準確的時間。時間測不准,當然您的盒子還是逃不出我的測不准原理啊。”

愛因斯坦正因昨天的勝利甜甜的睡了一個好覺,玻爾三言兩語反教他張口結舌,無言以對了。但是愛因斯坦還是不服氣,不到一天,他又想出了一個實驗,可是以後每次設計的實驗都讓玻爾駁倒,就這樣,這場爭論一直持續了幾十年,直到愛因斯坦離開人世,他也不承認測不准原理。人們很為他第一個支持普朗克的量子論,但最後又反對量子力學感到遺憾。但是玻爾和愛因斯坦無論怎樣爭論,雙方都襟懷坦蕩,謙虛地吸取對方的意見,發展自己的理論。這與牛頓同萊布尼茨的爭論已經截然不同了。愛因斯坦稱讚玻爾說:“他無疑是當代科學領域中最偉大的發現者之一。”玻爾則深情地說:“在征服浩瀚的量子現象的鬥爭中,愛因斯坦是一位偉大的先驅者,但後來他卻遠而疑之。這是一個多麼令我們傷心的悲劇啊,從此他在孤獨中摸索前進,而我們則失去了一位領袖和旗手”。

這玻爾雖和愛因斯坦經常爭論,但是兩人友誼極深,他每次到美國的普林斯頓講學,並不住什麼旅館、飯店,而是乾脆住在愛因斯坦家裡。一來是老友多時不見,感情上很願意能多呆在一起,二來便於繼續探討問題。1939年,玻爾又來到美國,他爬上愛因斯坦的那個二層小樓,還不等氣喘平息便說:“親愛的,您知道我今天帶來什麼重大消息?”

“不過是又設想出什麼思維實驗的好例證,來證實您的測不准理論罷了。”

“不,今天已顧不上辯論理論問題,這可是實驗物理學家們幹出的大事,它可能直接關係著我們的生活,關係著政治。”

到底玻爾說出一件什麼大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