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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螢光一閃揭開物理新紀元,照片一張掀起報界千層浪

第五十二回:螢光一閃揭開物理新紀元,照片一張掀起報界千層浪

——X射線的發現各位讀者,我們這套書從公元前說起,現在已陪著大家一步一步走到十九世紀的盡頭,這其間科學發現高峰迭起,科學家也歷經磨難,與天斗、與地斗、與人鬥,其樂無窮。在這兩個世紀相交之時,科學的標誌是甚麼呢?說來有趣,竟是一絲亮光,如螢火蟲那樣在黑夜中一閃,便迎來了一個新紀元。

關於電的知識,在公元前三世紀,人們便已開始掌握。後來又經過富蘭克林、伽伐尼,伏特、安培、歐姆、法拉第等許多科學家的研究,更加完善系統。到1643年意大利的托利拆利發現了氣壓和真空,人們便又把真空和電聯繫在一起研究。將放電管抽空,再充入各種不同的氣體,就會顯示出各種美麗的顏色。科學家還發現,這時放電管的陰極會發出射線,這種“陰極射線”能使幾種螢光鹽發光,還能使照相底片變黑。這種實驗是極有趣的,許多著名的科學家如英國的克魯克斯,德國的赫茲、列納德等都在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觀察這種暗室裡的神秘閃光。可是發現的幸運往往只能落在一個人頭上,這個人就是德國維爾茨堡大學的教授倫琴(1845-1923)。

1895年11月8日,星期五,這天下午,倫琴像平時一樣,正在實驗室裡專心做實驗。他先將一支克魯克斯放電管用黑紙嚴嚴實實地裹起來,把房間弄黑,接通感應圈,使高壓放電通過放電管,黑紙並沒有漏光,一切正常。他截斷電流,準備做每天做的實驗,可是一轉頭時,眼前似乎閃過一絲微綠色螢光,再一眨眼,卻又是一團漆黑了。剛才放電管是用黑紙包著的,螢光屏也沒有豎起,怎麼會出現螢光呢?他想一定是自己整天在暗室裡觀察這種神秘的熒火,形成習慣,生成了錯覺,於是又重複做放電實驗。但神秘的螢光又出現了,隨著感應圈的起伏放電,忽如夜空深處飄來一小團淡綠色的雲朵,在躲躲閃閃地運動。倫琴大為震驚,他一把抓過桌上的火柴,嚓的一聲劃亮。原來離工作台近一米遠的地方立著一個亞鉑氰化鋇小屏,螢光是從這裡發出的。但是陰極射線絕不能穿過數厘米以上的空氣,怎麼能使這面在將近一米外的光屏閃光呢?莫非是一種未發現的新射線嗎?這樣一想,他渾身傳過一陣激動,今年自己整整五十歲了,在這間黑屋子裡無冬無夏、無明無夜地工作,苦苦探尋自然的奧秘,可是總窺不見一絲亮光,難道這一點螢光正是命運之神降臨的標誌嗎?他興奮地托起螢光屏,一前一後地挪動位置,可是那一絲綠光總不會逝去。看來這種新射線的穿透能力極強,與距離沒有多大關係。那末除了空氣外它能不能穿透其他物質呢?倫琴抽出一張撲克牌,擋住射線,螢光屏上照樣出現亮光。他又換了一本書,螢光屏雖不像剛才那樣亮,但照樣發光。他又換了一張污鋁片,效果和一本厚書一樣。他再換一張薄鋁片,卻沒有了亮光,——鉛竟能截斷射線。倫琴興奮極了,這樣不停地更換著遮擋物,他幾乎試完了手邊能摸到的所有東西。這時工友進來催他吃飯,他隨口答應著,卻並未動身,手中的實驗雖然停了,可是他還在癡癡呆呆地望著那個光屏。現在可以肯定這是一種新射線了,可是它到底有什麼用呢?我們暫時又該叫它什麼名字呢?真是個未知數,好吧,暫時就先叫他“X射線”。

一連幾個星期,倫琴突然失棕,課堂上、校園裡都找不見他。他一起床就鑽進實驗室,每次吃飯都是夫人貝爾塔派工友去催了又催,才能將他請到飯桌上來。他的好朋友幾天不見他,便來關心地問道:“倫琴先生,你最近在忙什麼呢?”他總是諱莫如深地說:“在幹一件事,還沒有結果。”原來倫琴搞實驗有兩個習慣,一是喜歡單槍匹馬地幹,經常連助手也不要;二是沒有到最後得出結論,決不輕易透露一點消息。他最討厭無根據的假設,也從不作什麼預言。

再說倫琴這樣終日將自己關在實驗室裡,別人可以不管,夫人貝爾塔可不能不問。她見倫琴每次吃飯都心不在焉,甚至有一次叉了一塊麵包竟向鼻尖上送去。問他在想什麼,他只是神秘地一笑。貝爾塔一是擔心他的身體,二是出於好奇。這天估計倫琴已開始工作,她便偷偷地溜進實驗室裡。只見一片黑暗中一個螢光屏發出一片亮光,倫琴舉起一本厚書,屏上就有一個模糊的書影,舉起一枚硬幣,就有一個圓圓的印記,貝爾塔看得入迷,便失聲說道:“沒有光,那來的影子呢。”正好這時倫琴高興,他並沒有責備貝爾塔私闖實驗室,只是摸黑拉住貝爾塔的手說:“親愛的,來得正好,請幫個忙。你雙手捧著這個小螢光屏向後慢慢退去,我來觀察,看隨著距離的遠近螢光的亮度有甚麼變化。”

貝爾塔能進實驗室本就機會不多,難得丈夫高興,今天還破例邀她協助實驗,而且這又是一個多麼有趣的遊戲。她小心翼翼地捧起螢光屏,倫琴說:“退”,她就向後退一步;說“停”,她就停下來等待他觀察。這樣越退越遠,貝爾塔已完全被黑暗所吞沒,倫琴眼裡只留下一方熒屏的閃亮。

卻說倫琴正看得入神,忽聽暗處貝爾塔“呀”地一聲尖叫,接著便是眶噹一聲,熒屏跌落在地。倫琴忙喊:“貝爾塔!”卻無應聲。他忙將電燈打開,只見貝爾塔,雙手前伸,兩目癡睜睜的,卻不說話。倫琴一時也六神無主,不知出了什麼禍事,三步兩步衝上前去摟住她的肩膀喊道:“親愛的,你怎麼啦,剛才出了什麼事?”

“妖魔,妖魔,你這實驗室裡出了妖魔。”貝爾塔說著,肩膀還在索索發抖。

“親愛的,你冷靜點,我在你身旁,不要怕,你剛才到底看見了甚麼?”

“手,剛才我看見了我的手。”

“你這手不是好好的嗎?”

“不,它又變回來了,剛才太可怕了,我這兩隻手只剩下幾根光骨頭。”

倫琴一聽,突然一拍額頭,說道:“親愛的,我們是發現了一種‘妖魔’,這傢伙能穿過人的血肉,也許這正是它的用途呢。你不要慌,我扶你坐下,我們再來看一遍,但願這‘妖魔’能夠再現。”

倫琴熄滅燈,又重新立起一塊螢光屏,這次他將自己的手伸在屏上,果然顯出五根手骨的影子。然後他又取出一個裝有照相底板的暗盒,請貝爾塔將一隻手平放在上面,再用放電管對準,這樣照射了十五分鐘。底片在顯影液裡撈出來了,手部的骨骼清晰可見,連無名指上那顆結婚戒指都清清楚楚,這是因為戒指完全擋住了射線。貝爾塔一見這張照片不由全身一陣戰慄,她連忙用雙手摀住自己的眼睛,淚水順著指縫滲了出來,她想到了死亡,想到了自己的骷髏,抽抽泣泣地說:“親愛的,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我這雙紅潤潤的手掌一下就變成白森森的骨頭,教我們親眼來看自己死後的情景,這實在太殘酷了,太可怕了!”

倫琴現在卻非常高興,他像一個下圍棋的勝者落下了最後一子,輕鬆、興奮、自豪。他將房間裡的燈打開,一邊收拾著儀器,一邊說道:“親愛的,不必傷心,你看眼前不是又大放光明了嗎?你的手掌不是還這樣紅潤柔軟嗎?我們還幸福地生活在世界上,雖說我們已年近半百,可是死亡還很遙遠。人能透過表面看到內在,立於現在預知將來,這正是科學追求的目標啊。科學就是要實在,就是要徹底。維薩留斯第一次畫出人體解剖圖,哈維第一次揭示出人體的血液循環路線,人,在科學面前,一點一點地露出了他的實實在在的血肉,現在這種新射線又要清清楚楚地顯示人們一根根的骨頭了。科學幫助我們認識世界,也認識自己。親愛的,我們應該高興啊,這不是悲劇,這是人類的福音,可以預料,醫學將因此會有一場革命,會大大地前進一步。”

在1895年的最後幾天,倫琴將這項研究成果整理成一篇論文《一種新的射線,初步報告》,遂給了維爾茨堡物理學醫學學會。同時又把報告的副本和幾張X射線照片郵寄給他的幾位物理學家朋友。可是他還沒有想到,當他把信件投入校園裡那個大郵筒後,等待他的是一場多大的麻煩。

本來,倫琴是一個十分小心謹慎的人,治學態度極嚴,遇有新成果不經自己再三驗證和專家評定決不發表。可是他投送的那些郵件有一份是給維也納的物理學家艾克斯奈爾的。這艾克斯奈爾與倫琴相交篤深,他一眼就看出這是一項偉大的發現,其歡悅之情不能自禁。一天他正舉行家庭宴會,便將倫琴夫人那只左手的X射線照片拿出來給朋友們誇耀,這自然使滿座讚歎,家宴生輝。而席間又有一位好事者叫雷謝爾,立即提出要將照片借回去好讓家人也一飽眼福。礙著面子艾克斯奈爾便借給了他。不想雷謝爾的父親是維也納《新聞報》的出版人,這老雷謝爾真不愧為新聞老手,一眼就看出這是一條將震動世界的消息,接到照片的第二天——1896年1月5日,就在頭版以《聳人聽聞的發現》為題,在全世界第一次發表了這條獨家新聞。這個德國科學家的偉大成果竟首先在奧地利發表,然後倫敦《每日記事》駐維也納記者又立即將《新聞報》的消息發回總社,1896年1月6日倫敦便向全世界發出這樣一條新聞:

戰爭警報的喧嚷不應當把人們的注意力分散而沒有看到維也納傳來的令人驚異的科學勝利。據宣佈,維爾次堡大學教授倫琴發現了一種射線。用在攝影方面,它可以穿透木頭、肌肉、布以及大部分有機物質。這位教授拍成一張裝在密閉木匣中的砝碼的照片,還拍了一張只有骨骼,不見肌肉的人手的照片。

真是沒有想到,這位教授雖然十二分地小心,他慎重從事,嚴加保密,X射線的消息卻從外國報紙上鑽出來,並立即漫及全球。他只好公開出面做一次報告了。

1896年1月23日,倫琴在自己的研究所裡舉行關於新射線的報告會。

會議還沒有開始,小禮堂裡已經座無虛席,窗台上、走廊裡,凡能下腳的地方都擠滿了聽眾。這是些什麼樣的聽眾呀,有貴族、大學教授、高檔官員、軍官還有學生和一些設法擠進來的市民。一個高等院校的研究所,一個高深的物理課題,還從來沒有這樣眾多的聽眾來光顧呢。倫琴還沒有出場,人們急得就如等待皇帝的召見,又像盼著一個大明星的出現,個個都引頸踮腳,直視台口,一面竊竊議論著這個能穿透人的血肉的可怕怪物。這種緊張的準備氣氛大約持續了半個小時,倫琴才出現在台前。他高高的個子,留著一把漂亮的鬈曲的大鬍子,還是穿著平常的實驗服,目光平靜和藹,彷彿不是來宣佈一項震驚世界的發現,倒像是踏著鈴聲走進課堂。禮堂裡立即響起如潮的掌聲。年輕人把帽子拋向空中,人們高喊著“倫琴”,“X射線”,屋子裡立即如一鍋開水沸沸揚揚。倫琴示意大家靜下來,向大家表示真誠的謝意。但是他每致謝一次;這歡呼就掀起一個新的浪頭,這樣一連三次,人們激動的情緒才稍稍平息。這時倫琴才開始演講:

“尊敬的先生們,謝謝大家今天的光臨。關於新射線的實驗,現在還只在一個初級階段,但是社會各界對此事都抱極大的興趣,而且外面又有各種各樣的傳聞,所以找今天有責任向大家說明一下我的工作情況。

關於放電研究,赫茲,雷納特,克魯克斯等科學家都做了許多有益的工作。1879年克魯克斯先生在做真空放電實驗時就發現放電管附近的照相底片變黑,1880年美國兩名同行也遇到這種情況,1892年我國的物理學家也注意到了放電管附近的螢光,但是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陰極射線上面,覺得這些怪異是偶然的失誤所致。我自己不過是重複了前人的工作,我的成功只不過是比他們稍微細心一點罷了。我抓住了X這個未知數去努力求解,當然,現在我們對它也遠知道甚少。不過已經確切地知道它能穿過大部分物體,可以用來照特殊的相片。至少這一點對外科醫生會幫大忙。他可以使我們在未開刀前就能觀察到人體的內部結構,特別是骨骼結構。為了能使各位更明瞭這種射線的性質,現在請允許我為今天到會的,著名的解剖學家克利克爾先生當場拍一張他的右手X光照片。”

按照預先的佈置,小禮堂立即一片漆黑。二十分鐘之後,拍好的底片已展示在眾人面前。年近八十高齡,德高望重的克利克爾舉起這張片子激動地說:“我一生不知解剖了多少只手。今天倫琴先生的射線卻在我的手不痛不癢,未受一點損傷的情況下,這樣清楚地解剖出我的手骨,而且還用照片固定下來,這真是偉大的創造。在我作為維爾茨堡物理學醫學學會會員的四十八年中,這是我參加的最有紀念意義的一次學術活動。為了慶祝這個造福人類的偉大發現,我提議將這個未知的射線定名為倫琴射線。”

這時會場上又是一陣雷鳴般的歡呼。接著是一群記者蜂擁而上。他們提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倫琴先生,11月8日晚,當您觀察到熒屏閃光時想到了什麼?”

“我是在研究,不是在想。”

“倫琴先生,請問您打算怎樣出賣您的這項偉大的技術專利?”

“根據德國大學教授的優良傳統,我認為他們的發明和發現都屬於整個人類,這些發明和發現絕不應受專利、特許權、合同等等的阻礙,也不應受到任何集團的控制。我實驗室向著專利局的那一面窗戶,永遠是緊閉著的。”

“倫琴先生,關於神秘射線的研究您將還有什麼重大突破?”

“我不是預言家,也不喜歡預言。我只知道我將繼續我的研究,而且對暫時還沒有把握的結果我現在決不發表。我討厭那種投機性的和廣告式的狂熱,也憎恨一切倉促的出版物,我想永遠只應提供成熟的東西。”

“那麼請問您準備在什麼時候發表您的第二篇研究報告呢?”

“對不起,我有一個不好的毛病,總不願單獨解決某一個問題,所以一碰到問題就想作得更徹底些,就會前後左右引伸得過遠,所以我的論文也經常要更改和重編,很難說出準確的發表時間。”

這時記者越來越多,已是裡三層外三層,有的問他發現的細節,有的問他的家庭,有的向他索要照片,有的邀他為刊物作廣告,問題越提越怪,要求越來越多,倫琴早已被困得大汗淋漓,連擠進來保駕的會議主持人也一起被困在核心,許多青年學生又擁上來要求簽名。這時《英國攝影雜誌》的一名記者擠上來說:“尊敬的倫琴先生,我們雜誌很榮幸地注意到您是一名攝影愛好者,平時您只要一出門,照像機總是掛在肩上。可是近來我們發現您卻總把它忘在家裡。關於這件事您能向我們的讀者解釋一下嗎?”

倫琴擦一把汗,抬頭環視一下人頭頂上許多高高舉著的照像機,用手一指說:“是,我過去出門總愛背一個照像機,可是近來我一看見這個東西就害怕!”

他這句半是抱怨,半是玩笑的機智的回答引起人們一陣歡樂的笑聲,記者們也突然覺得將他逼得太苦了,忙收起像機。主持人乘機拉著倫琴擠出圈外,奔向客廳,那裡還有一個小型酒會在等他呢。

深夜,倫琴回到家裡,貝爾塔還在燈下整理近來收到的郵件。他脫下大衣,捧起咖啡喝了一口,好像這時才感到自我的存在。下午報告台上的喧鬧,酒會上人們爭相握手、祝賀,使他應接不暇,疲憊不堪。貝爾塔扶他坐下,一件件地抽出郵件,大都是各地有關X射線的報導,有1月8日出版的《紐約電氣工程師》、1月10日出版的《倫敦電工雜誌》、1月14日出版的《慕尼黑醫學週報》、1月16日出版的《維也納臨床週報》……。這些報紙、雜誌,有對X射線的嚴肅報導,也有不少詼諧的評述,還有許多可笑的猜測,有消息,有故事,還有漫畫。貝爾塔撿起一份1896年3月12日出版的《生活》雜誌說:“親愛的,聽我給你讀一段。你看,你的射線都成了詩人創作的題材了:

你是這樣美麗,這樣苗條,

但你豐滿的肌肉那裡去了。

原來你已被無名射線精心改造,

卻只用骨骼來向我擁抱。

你用二十四根肋骨來項示自己的線條,

你可愛的鼻子、眼睛那裡去了。

我低聲向你耳語:“親愛的,我愛你。”

你用潔白的牙齒向我微笑。

啊,可愛,殘忍,溫柔的射線,

倫琴教授這個偉大的創造!

倫琴聽完這首小詩笑得差點將口裡的咖啡噴了出來,他說:“報紙上還有什麼熱鬧呢?”貝爾塔說:“熱鬧事多著呢,你看這是倫敦一家公司的廣告,說他們出售防X射線的外衣,小姐太太們要是不趕快構買,就再也不能遮羞。還有,美國新澤西州有一個州議員提出一個提案,要求州議會立法禁止在戲院裡使用X射線望遠鏡看戲。還有,一家電氣公司表示要向您收買有關X射線發明的專利……。”

倫琴聽著這些新聞,先是覺著好笑,接著越聽越生氣,他擺擺手說:“親愛的,別念了,還是不要讓他們來褻瀆神聖的科學吧。多麼純潔的東西一到商人手裡就立即裹上了一層銅臭氣。我真不知道,當年是否也有人上門去向牛頓收買萬有引力。——噢,我的那些朋友們,慕尼黑的、維也納的、布拉格的,我給他們寄去了資料、照片,有回信沒有?”

貝爾塔這才想起一件大事,忙從身後書架上取來一捆信札說:“朋友們正抱怨你辦事不細心呢,你寄的照片大都沒有收到,你簽名的明信片全都沒有收到。你還不知道呢,現在射線照片是無價之寶,你的簽字是最時髦的紀念品。還有,我們家門口這幾天已經車水馬龍了,你今晚要是早回一會兒準被記者堵住,不回答一百個問題,今晚別想睡覺。我們家已徹底沒有安寧了。”

倫琴將杯子放在桌上,頹然躺進圈椅裡,他沉思了一會兒說:“親愛的,看來這個發現倒給我們帶來了災難。你知道我是最怕見人的,現在只有一條路——逃跑,出國去旅行一趟。走前只給老朋友岑德回一封信,其他信件一律不回,好,我來口述,你來代筆吧:

”我沒有向任何人談過我的工作,我只向我的妻子提過我正在進行一件事,這件事人們要是知道了會說:倫琴似乎發瘋了。1月1日,我把加印的照片寄出去,於是出了岔子!維也納《新聞報》首先敲起宣傳的鑼鼓,然後別的報紙也跟著叫嚷起來。有好幾天我都對這件事感到厭惡;在這些報導裡再也認不出我的工作了。對於我來說,攝影術是達到目的的手段,可是他們卻把它看成最重要的東西。我也漸漸習慣於這種喧嚷了,但是這種風暴糟蹋了許多時間,差不多有四個星期的工夫我沒有做一次實驗。別人能工作,唯獨我不能工作。你想不到這裡把工作攪亂到什麼程度。

現在附上你所要的照片;如果你想在講演中使用,我沒意見。但是我建議你把它們放在鏡框裡面,否則是會被偷走的…。”

卻說倫琴連夜收拾東西,第二天,天剛朦朦亮便帶著貝爾塔出門去旅行了。誰知他剛登上馬車,就聽車後一陣議論:“那個穿棕色禮服的就是倫琴!”原來一群搶新聞的記者和搶著來簽專利協定的公司、廠方代表早就守候在他的門口。倫琴忙將禮服脫下塞進衣箱,一邊喝令車伕:“快走!”叭的一聲鞭響,馬車衝出門外,車後那些人也跟著潮水般地追了上去。

正是:

治學最是要冷靜,世人偏愛亂紛紛。

安得一棵遮天樹,清涼護我一片蔭。

畢竟這次倫琴出門能否成行,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