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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多芬傳書信集

貝多芬致阿門達牧師書

我的親愛的,我的善良的阿門達,我的心坎裡的朋友,接讀來信,我心中又是痛苦又是歡喜。你對於我的忠實和懇摯,能有什麼東西可以相比?噢!你始終對我抱著這樣的友情,真是太好了。是的,我把你的忠誠作過試驗,而我是能把你和別個朋友辨別的。你不是一個維也納的朋友,不,你是我的故鄉所能產生的人物之一!我多祝望你能常在我身旁!因為你的貝多芬可憐已極。得知道我的最高貴的一部分,我的聽覺,大大地衰退了。當你在我身邊時,我已覺得許多徵象,我瞞著;但從此越來越惡化。是否會醫好,目前還不得而知;這大概和我肚子的不舒服有關。但那差不多已經痊癒;可是我的聽覺還有告痊之望麼?我當然如此希望;但非常渺茫,因為這一類的病是無藥可治的。我得過著淒涼的生活,避免我一切心愛的人物,尤其是在這個如此可憐、如此自私的世界上!?現在,我的安慰是來了一個朋友,和他我可享受一些談心的樂趣,和純粹的友誼:那是少年時代的朋友之一。斯特凡·馮·布羅伊寧。我和他時常談到你,我告訴他,自從我離了家鄉以後,你是我衷心選擇的朋友之一。——他也不歡喜××;他素來太弱,擔當不了友誼。疑係指茲梅什卡爾,他在維也納當宮廷秘書,對貝多芬極忠誠。我把他和××完全認為高興時使用一下的工具:但他們永遠不能瞭解我崇高的活動,也不能真心參加我的生活;我只依著他們為我所盡的力而報答他們。噢!我將多幸福,要是我能完滿地使用我的聽覺的話!那時我將跑到你面前來。但我不得不遠離著一切;我最美好的年齡虛度了,不曾實現我的才具與力量所能勝任的事情。——我不得不在傷心的隱忍中找棲身!固然我曾發願要超臨這些禍害;但又如何可能?是的,阿門達,倘六個月內我的病不能告痊,我要求你丟下一切而到我這裡來;那時我將旅行(我的鋼琴演奏和作曲還不很受到殘廢的影響;只有在與人交際時才特別不行);你將做我的旅伴:我確信幸福不會缺少;現在有什麼東西我不能與之一較短長?自你走後,我什麼都寫,連歌劇和宗教音樂都有。是的,你是不會拒絕的,你會幫助你的朋友擔受他的疾病和憂慮。我的鋼琴演奏也大有進步,我也希望這旅行能使你愉快。然後,你永久留在我身旁。——你所有的信我全收到;雖然我覆信極少,你始終在我眼前;我的心也以同樣的溫情為你跳動著。——關於我聽覺的事,請嚴守秘密,對誰都勿提。——多多來信。即使幾行也能使我安慰和得益。希望不久就有信來,我最親愛的朋友。——我沒有把你的四重奏作品第十八號之一寄給你,因為從我知道正式寫作四重奏之後,已把它大為修改:將來你自己會看到的。——如今,別了,親愛的好人!倘我能替你做些使你愉快的事,不用說你當告訴忠實的貝多芬,他是真誠地愛你的。

貝多芬致弗蘭茨·格哈得·韋格勒書

維也納,一八○一年六月二十九日

我的親愛的好韋格勒,多謝你的關注!我真是不該受,而且我的行為也不配受你的關注;然而你竟如此好心,即是我不可原恕的靜默也不能使你沮喪;你永遠是忠實的,慈悲的,正直的朋友。——說我能忘記你,忘記你們,忘記我如是疼愛如是珍視的你們,不,這是不可信的!有時我熱烈地想念你們,想在你們旁邊消磨若干時日。——我的故鄉,我出生的美麗的地方,至今清清楚楚的在我眼前,和我離開你們時一樣。當我能重見你們,向我們的父親萊茵致敬時,將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歲月的一部分。——何時能實現,我還不能確言。——至少我可告訴你們,那時你將發覺我更長大:不說在藝術方面,而是在為人方面,你們將發覺我更善良更完滿;如果我們的國家尚未有何進步,我的藝術應當用以改善可憐的人們的命運……你要知道一些我的近況,那麼,還不壞。從去年起,李希諾夫斯基(雖然我對你說了你還覺得難於相信)一直是我最熱烈的朋友,——(我們中間頗有些小小的誤會,但更加強了我們的友誼)——他給我每年六百弗洛令的津貼,直到將來我找到一個相當的美事時為止。我的樂曲替我掙了不少錢,竟可說人家預定的作品使我有應接不暇之勢。每件作品有六七個出版商爭著要。人家不再跟我還價了;我定了一個價目,人家便照付。你瞧這多美妙。譬如我看見一個朋友陷入窘境,倘我的錢袋不夠幫助他:我只消坐在書桌前面;頃刻之間便解決了他的困難。——我也比從前更省儉了……不幸,嫉妒的惡魔,我的羸弱的身體,竟來和我作難。三年以來,我的聽覺逐漸衰退。這大概受我肚子不舒服的影響,那是你知道我以前已經有過,而現在更加惡劣的;因為我不斷地洩瀉,接著又是極度的衰弱。法朗克想把補藥來滋補我,用薄荷油來醫治我的耳朵。可是一無用處;聽覺越來越壞,肚子也依然如故。這種情形一直到去年秋天,那時我常常陷於絕望。一個其蠢似驢的醫生勸我洗冷水浴;另一個比較聰明的醫生,勸我到多瑙河畔去洗溫水浴:這倒大為見效。肚子好多了,但我的耳朵始終如此,或竟更惡化。去年冬天,我的身體簡直糟透:我患著劇烈的腹痛,完全是復病的樣子。這樣一直到上個月,我去請教韋林;因為我想我的病是該請外科醫生診治的,而且我一直相信他。他差不多完全止住我的洩瀉,又勸我洗溫水浴,水裡放一些健身的藥酒;他不給我任何藥物,直到四天前才給我一些治胃病藥丸,和治耳朵的一種茶。我覺得好了一些,身體也強壯了些;只有耳朵轟轟作響,日夜不息。兩年來我躲避一切交際,我不能對人說:"我是聾子。"倘我幹著別種職業,也許還可以;但在我的行當裡,這是可怕的遭遇。敵人們將怎麼說呢,而且他們的數目又是相當可觀!

使你對我這古怪的耳聾有個概念起計,我告訴你,在戲院內我得坐在貼近樂隊的地方才能懂得演員的說話。我聽不見樂器和歌唱的高音,假如座位稍遠的話。在談話裡,有些人從未覺察我的病,真是奇怪。人家柔和地談話時,我勉強聽到一些;是的,我聽到聲音,卻聽不出字句;但當人家高聲叫喊時,我簡直痛苦難忍了。結果如何,只有老天知道。韋林說一定會好轉,即使不能完全復原。——我時常詛咒我的生命和我的造物主。普盧塔克教我學習隱忍,我卻要和我的命運挑戰,只要可能;但有些時候我竟是上帝最可憐的造物。——我求你勿把我的病告訴任何人,連對洛亨都不要說;我是把這件事情當作秘密般交託給你的。你能寫信給韋林討論這個問題,我很高興。倘我的現狀要持續下去,我將在明春到你身邊來;你可在什麼美麗的地方替我租一所鄉下屋子,我願重做六個月的鄉下人。也許這對我有些好處。隱忍!多傷心的棲留所!然而這是我惟一的出路!斯特凡·布羅伊寧此刻在這裡,我們幾乎天天在一起。回念當年的情緒,使我非常安慰!他已長成為一個善良而出色的青年,頗有些智識,(且像我們一樣,)心地很純正。……我也想寫信給洛亨。即使我毫無音信,我也沒有忘掉你們之中任何一個,親愛的好人們;但是寫信,你知道,素來非我所長;我最好的朋友都成年累月的接不到我一封信。我只在音符中過生活;一件作品才完工,另一件又已開始。照我現在的工作方式,我往往同時寫著三四件東西。——時時來信罷;我將尋出一些時間來回答你。替我問候大家……別了,我的忠實的,好韋格勒。相信你的貝多芬的情愛與友誼。

致韋格勒書

維也納,一八○一年十一月十六日

我的好韋格勒!謝謝你對我表示的新的關切,尤其因為我的不該承受。——你要知道我身體怎樣,需要什麼。雖然談論這個問題於我是那麼不快,但我極樂意告訴你。

韋林幾個月來老把發泡藥塗在我的兩臂上……這種治療使我極端不快;痛苦是不必說,我還要一兩天不能運用手臂……得承認耳朵裡的轟轟聲比從前輕減了些,尤其是左耳,那最先發病的一隻;但我的聽覺,迄今為止絲毫沒有改善;我不敢決定它是否變得更壞。——肚子好多了;特別當我洗了幾天溫水浴後,可有八天或十天的舒服。每隔多少時候,我服用一些強胃的藥;我也遵從你的勸告,把草藥敷在腹上。——韋林不願我提到淋雨裕此外我也不大樂意他。他對於這樣的一種病實在太不當心太不周到了,倘我不到他那邊去,——而這於我又是多費事——就從來看不見他。——你想施密特如何?我不是樂於換醫生;但似乎韋林太講究手術,不肯從書本上去補充他的學識。——在這—點上施密特顯得完全兩樣,也許也不像他那麼大意。——人家說直流電有神效;你以為怎樣?有一個醫生告訴我,他看見一個聾而且啞的孩子恢復聽覺,一個聾了七年的人也醫好。——我正聽說施密特在這方面有過經驗。

我的生活重又愉快了些;和人們來往也較多了些。你簡直難於相信我兩年來過的是何等孤獨與悲哀的生活。我的殘疾到處擋著我,好似一個幽靈,而我逃避著人群。旁人一定以為我是憎惡人類,其實我並不如此!——除了睡眠以外,我不知還有什麼休息;而可憐我對睡眠不得不花費比從前更多的時間。但願我能在疾病中解放出一半,那時候,——我將以一個更能自主、更成熟的人的姿態,來到你們面前,加強我們永久的友誼。

我應當盡可能地在此世得到幸福,——決不要苦惱。——不,這是我不能忍受的!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它決不能使我完全屈服。——噢!能把生命活上千百次真是多美!……替我向洛亨致千萬的情意……——你的確有些愛我的,不是嗎?相信我的情愛和友誼。

你的貝多芬

韋格勒與埃萊奧諾雷·馮·

布羅伊寧致貝多芬書

科布倫茨,一八二五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親愛的老友路德維希:

在我送裡斯的十個兒子之一上維也納的時候,不由不想起你。裡斯(1784—1838)為德國鋼琴家兼作曲家。從我離開維也納二十八年以來,如果你不曾每隔兩月接到一封長信,那麼你該責備在我給你最後兩信以後的你的緘默。這是不可以的,尤其是現在;因為我們這般老年人多樂意在過去中討生活,我們最大的愉快莫過於青年時代的回憶。至少對於我,由於你的母親(上帝祝福她!)之力而獲致的對你的認識和親密的友誼,是我一生光明的一點,為我樂於回顧的……我遠遠裡矚視你時,彷彿矚視一個英雄似的,我可以自豪地說:"我對他的發展並非全無影響;他曾對我吐露他的願意和幻夢;後來當他常常被人誤解時,我才明白他的志趣所在。"感謝上帝使我能和我的妻子談起你,現在再和我的孩子們談起你!對於你,我岳母的家比你自己的家還要親切,尤其從你高貴的母親死後。再和我們說一遍呀:"是的,在歡樂中,在悲哀中,我都想念你們。"一個人即使像你這樣升得高,一生也只有一次幸福:就是年青的時光。波恩,克羅伊茨貝格,戈德斯貝格,佩比尼哀等等,應該是你的思念歡欣地眷戀的地方。

現在我要對你講起我和我們,好讓你寫覆信時有一個例子。

一七九六年從維也納回來之後,我的境況不大順利;好幾年中我只靠了行醫餬口;而在此可憐的地方,直要經過多少年月我才差堪溫飽。以後我當了教授,有了薪給,一八○二年結了婚。一年以後我生了一個女兒,至今健在,教育也受完全了。她除了判斷正直以外,秉受著她父親清明的氣質,她把貝多芬的奏鳴曲彈奏得非常動人。在這方面她不值得什麼稱譽,那完全是靠天賦。一八○七年,我有了一個兒子,現在柏林學醫。四年之內,我將送他到維也納來:你肯照顧他麼?……今年八月裡我過了六十歲的生辰,來了六十位左右的朋友和相識,其中有城裡第一流的人物。從一八○七年起,我住在這裡,如今我有一座美麗的屋子和一個很好的職位。上司對我表示滿意,國王頌賜勳章和封綬。洛亨和我,身體都還不差。——好了,我已把我們的情形完全告訴了你,輪到你了!系維也納名教堂之一上移向別處嗎?旅行不使你覺得愉快嗎?你不願再見萊茵了嗎?——洛亨和我,向你表示無限懇切之意。

你的老友韋格勒

科布倫茲,一八二五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親愛的貝多芬,多少年來親愛的人!要韋格勒重新寫信給您是我的願望。——如今這願望實現以後,我認為應當添加幾句,——不但為特別使您回憶我,而且為加重我們的請求,問你是否毫無意思再見萊茵和您的出生地,——並且給韋格勒和我最大的快樂。我們的朗亨系她的女兒感謝您給了她多少幸福的時間;——她多高興聽我們談起您;——她詳細知道我們青春時代在波恩的小故事,——爭吵與和好……她將多少樂意看見您!?——和順與快活的心情,孩子們也有。韋最愛彈您的變奏曲裡的主題;老人們自有他們的嗜好,但他也奏新曲,而且往往用著難以置信的耐性。——您的歌,尤其為他愛好;韋從沒有進他的房間而不坐上鋼琴的。——因此,親愛的貝多芬,您可看到,我們對您的思念是多麼鮮明多麼持久。——但望您告訴我們,說這對您多少有些價值,說我們不曾被您完全忘懷。——要不是我們最熱望的意願往往難於實現的話,我們早已到維也納我的哥哥家裡來探望您了;——但這旅行是不能希望的了,因為我們的兒子現在柏林。——韋已把我們的情況告訴了您:——我們是不該抱怨的了。——對於我們,連最艱難的時代也比對多數其餘的人好得多。——最大的幸福是我們身體健康,有著很好而純良的兒女。——是的,他們還不曾使我們有何難堪,他們是快樂的、善良的孩子。——朗亨只有一樁大的悲傷,即當我們可憐的布爾沙伊德死去的時候,——那是我們大家不會忘記的。別了,親愛的貝多芬,請您用慈悲的心情想念我們罷。

埃萊奧諾雷·韋格勒

貝多芬致韋格勒書

維也納,一八二六年十二月七日

親愛的老朋友!

你和你洛亨的信給了我多少歡樂,我簡直無法形容。當然我應該立刻回復的;但我生性疏懶,尤其在寫信方面,因為我想最好的朋友不必我寫信也能認識我。我在腦海裡常常答覆你們;但當我要寫下來時,往往我把筆丟得老遠,因為我不能寫出我的感覺。我記得你一向對我表示的情愛,譬如你教人粉刷我的房間,使我意外地歡喜了一常我也不忘布羅伊寧一家。彼此分離是事理之常:各有各的前程要趲奔;就只永遠不能動搖的為善的原則,把我們永遠牢固地連在一起。不幸今天我不能稱心如意地給你寫信,因為我躺在床上……你的洛亨的倩影,一直在我的心頭,我這樣說是要你知道,我年青時代一切美好和心愛的成分於我永遠是寶貴的。

……我的箴言始終是:無日不動筆;如果我有時讓藝術之神瞌睡,也只為要使它醒後更興奮。我還希望再留幾件大作品在世界上;然後和老小孩一般,我將在一些好人中間結束我塵世的途程。貝多芬毫未想到那時他所寫的,作品第一三○號的四重奏的改作的終局部分,已是他最後的作品。那時他在兄弟家裡,在多瑙河畔小鎮上。

……在我獲得的榮譽裡面,——因為知道你聽了會高興,所以告訴你——有已故的法王贈我的勳章,鐫著:"王贈與貝多芬先生";此外還附有一封非常客氣的信,署名的是:"王家侍從長,夏特勒大公"。

親愛的朋友,今天就以這幾行為滿足罷。過去的回憶充滿我的心頭,寄此信的時候,我禁不住涕淚交流。這不過是一個引子;不久你可接到另一封信;而你來信越多,就越使我快活。這是無須疑惑的,當我們的交誼已到了這個田地的時候。別了。請你溫柔地為我擁抱你親愛的洛亨和孩子們。想念我埃但願上帝與你們同在!

永遠尊敬你的,忠實的,真正的朋友。

貝多芬致韋格勒書

維也納,一八二七年二月十七日

我的正直的老友!

我很高興地從布羅伊寧那裡接到你的第二封信。我身體太弱,不能作復;但你可想到,你對我所說的一切都是我歡迎而渴望的。至於我的復原,如果我可這樣說的話,還很遲緩;雖然醫生們沒有說,我猜到還須施行第四次手術。我耐著性子,想道:一切災難都帶來幾分善……今天我還有多少話想對你說!但我太弱了:除了在心裡擁抱你和你的洛亨以外,什麼都無能為力。你的忠實的老朋友對你和你一家表示真正的友誼和眷戀。

貝多芬致莫捨勒斯書

維也納,一八二七年三月十四日

我的親愛的莫捨勒斯:

……二月十七日,我受了第四次手術;現又發現確切的徵象,需要不久等待第五次手術。長此以往,這一切如何結束呢?我將臨到些什麼?——我的一份命運真是艱苦已極。但我聽任命運安排,只求上帝,以它神明的意志讓我在生前受著死的磨難的期間,不再受生活的窘迫。這可使我有勇氣順從著至高的神的意志去擔受我的命運,不論它如何艱苦,如何可怕。

……您的朋友

LV..貝多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