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法朗士
第一章引子
從前，有個克拉麗德王國。它的土地今天已經被大海淹沒了，城市和古堡也都不見了。不過，有人說，遇到風平浪靜的時候，在大海一海里開外的地方，可以看到一根根巨大的樹幹，在水面露出來。離海岸不遠的地方，有個海關檢查站，不過到現在人們還叫它「裁縫鋪」。很可能，這個名字是為了紀念一位裁縫師傅，他叫約翰。我們在故事裡會提到他。大海年復一年不斷地往上漲，很快就要把這個名字古怪的地方淹沒了。
這些變化是大自然的規律。隨著歲月的消逝，高山漸漸地下沉，海底慢慢地上升，把貝殼和珊瑚一直托向雲海和冰峰。
世界上沒有靜止的事物，大地和海洋也變幻無窮。只有一樣東西，可以跨過時間，把早已發生過的事情展現在我們面前，這就是對往事的回憶。
說起克拉麗德王國的故事，就會把你們帶到很遠很遠的過去。故事的開頭是這樣的：「滿頭金髮的白國王后，戴了一頂綴著珍珠的黑風帽……」
不過，在講故事之前，我先勸那些一本正經的人，千萬不要看我的書。這本書根本不是為他們這些讀書人寫的，人家一心想搞大學問，才看不上我們這些小玩藝兒呢！我的故事只敢講給那些朝氣蓬勃、愉快活潑的人聽，只有這些天真無邪、喜歡逗樂的人才能把我的書看完。如果他們還有兒女的話，那我就請他們再把《蜜蜂公主》的故事講給他們的孩子聽。我希望，小伙子和姑娘們都喜歡這個故事。不過，跟你們說句心裡話，我可不敢往那兒想。這個故事對他們真是太沒意思了，只有古時候的孩子才覺得好聽。我家隔壁住著一個小姑娘，才九歲。有一天，我瞅了瞅她的書架，發現那上面有好多書，講的都是什麼顯微鏡和植物動物類，還有不少科學幻想小說。我翻開其中的一本，一眼就看到這麼幾行字：「墨魚，Sepia officinalis，頭足綱軟體動物，體內有角質海綿網狀器官。」可我那位可愛的小鄰居卻覺得這本小書很有意思。我求求她千萬不要看《蜜蜂公主》的故事，不然，我真要難為情死了。
第二章白玫瑰花
滿頭金髮的白國王后，戴了一頂綴著珍珠的黑風帽，束了一條守寡人的腰帶，走進小教堂。王后的丈夫在和一個愛爾蘭巨人搏鬥的時候被殺死了。王后從此就天天為丈夫的亡靈禱告，已經養成了習慣。
這一天，她在祈禱的矮凳上發現了一朵白色的玫瑰花，頓時臉色變得蒼白，眼睛也蒙上了一層愁雲，摸緊雙手仰天哀歎。因為她知道，一個白國王后臨死的時候，矮凳上就會出現一朵白玫瑰花。
王后當了妻子，不久就做了母親，後來又成為寡婦，這一切過得那麼短暫。此刻，她意識到，自己離開這個世界的日子已經來臨，便走進兒子喬治的房間。孩子正在女僕看護下酣睡，長長的睫毛使他的小臉顯得格外動人，小嘴就像一朵盛開的鮮花，王后看著孩子這樣嬌嫩、這樣可愛，忍不住哭了起來。
「我的小寶貝，」她用嘶啞的聲音對喬治說，「我可愛的小寶貝，你再也見不到媽媽了，我的容貌就要從你甜美的眼睛裡消失了。為了做一個真正的好母親，我用自己的乳汁哺育了你；為了愛你，我拒絕了最勇敢的騎士向我的求婚。」
說罷，她吻了吻掛在胸前的小圓盒，摘下來把它戴到孩子的脖子上。圓盒裡裝的是王后的肖像和她的一綹頭髮。這時母親的一顆淚珠落到孩子的臉上，孩子在搖籃裡晃動，伸出小拳頭揉眼睛。王后把頭一扭，趕緊跑出門去。她那雙快要熄滅的眼睛，怎麼經受得起孩子那雙可愛的、智慧的眼睛裡放射出的光芒呢？
王后叫人備好馬，帶上馬僕弗朗科，向克拉麗德城堡奔馳而去。
克拉麗德王后抱著白國王后說：「我親愛的朋友，是哪一陣春風把你吹來了？」
「朋友，吹我來的並不是春風。你聽我說。我們兩個結婚相隔的時間不長，又因為相同的遭遇雙雙失去了丈夫。在戰爭年代，最優秀的勇士總是衝鋒陷陣，最擔風險。要想長命百歲，只有出家修道。你當母親的時候，我已經做了兩年的媽媽。你的女兒蜜蜂漂亮得能和日月比美，我的小喬治是個聽話的好孩子，我們倆也親如姐妹，可是我告訴你，我在祈禱的矮凳上看到了白玫瑰花，我很快就要死了，所以就把孩子托付給你了。」
克拉麗德王后知道白玫瑰花對白國王后象徵著死亡，不禁哭了起來。她流著眼淚，答應一定把蜜蜂和喬治當做親兄妹一樣來撫養，什麼東西部不會一個多給，一個少給。
兩個人緊緊地抱在一起，走到搖籃跟前。搖籃裡，小蜜蜂在天藍色的輕紗下睡得正香。她閉著眼睛，小胳膊卻不住地動彈，小手指張開著，就像袖子裡射出的五道粉紅色的光線。
「喬治一定會保護蜜蜂的。」喬治的母親說。
「蜜蜂一定會喜歡喬治的。」蜜蜂的母親說。
「蜜蜂一定會喜歡喬治的。」一個細小而清晰的聲音又說了一遍。王后聽出來，這是一個長年住在她家石頭底下的精靈在說話。
白國王后回到家裡，把首飾分給所有的女僕，然後，焚香沐浴，換上最漂亮的衣裳，讓自己的身體在上帝最後安排人類命運的時候得到再生。她躺在床上，一覺睡下就再也沒有醒來。
第三章初結友情
世上的人往往不是善良有餘美麗不足，便是美麗有餘善良不足。克拉麗德王后卻與眾不同，她既善良，又美麗。她是那麼的漂亮，王子們只要看過她的畫像，就來向她求婚。但是每次王后都回答說：「我只有一個靈魂，就只能有一個丈夫。」
不過，服喪五年以後，為了不叫周圍的人們大掃興，王后摘下了面罩，換下了黑孝服，人們可以在她面前盡情地嬉笑玩耍。她的國家疆域遼闊，有灌木叢生的荒野，有漁民捕魚的湖泊，湖裡有神通廣大的魚兒；還有窮鄉僻壤的大山，大山底下住的是小矮人。
王后靠一個老修道士輔佐治國。這個修道士在土耳其人佔領君士坦丁堡的時候逃了出來，歷盡了人世間的暴虐、狡詐，因此對人們的才智德行也將 信將疑。他一個人關在寶塔裡，陪伴他的是小鳥和書本。他就在這裡頭，根據幾條格言來治理國家。他的行動準則是：「舊法不得再立，安民以防暴亂。」王后從來不過問政事，一切都讓老修道士主持。她十分善良，雖然知道，人的品行有好有壞，但是總是憐憫那些因為不幸的遭遇才變壞了的人。她想盡辦法去幫助受苦的人們，看望病人，安慰寡婦，收養可憐的孤兒。
王后對女兒蜜蜂總是循循善誘，教育她要把做好事情當做自己的歡樂。只要孩子做了好事，什麼要求她都答應。
這位仁慈的婦女遵守了她對白國王后許下的諾言，把喬治當做自己的親兒子對待。不管是喬治還是蜜蜂，王后對哪個都不偏不倚。兩個孩子一塊長大了。儘管蜜蜂年紀小，但喬治跟她很合得來。在他們小的時候，有一天，喬治走到蜜蜂踉前，對她說：「您願意跟我玩嗎？」
「願意呀。」蜜蜂說。
「咱們用泥巴來做餡餅吧。」喬治說。
於是，他們就做起土餡餅來。可是蜜蜂沒有做好，喬治拿起小鏟子就打她的手，蜜蜂哇地大叫起來。馬僕弗朗科正在花園裡散步，聽到叫聲趕忙跑來，他批評小主人說：「少爺，白國王子可不該打小姑娘的手埃」
喬治起初想把鏟子朝馬僕身上鏟，不過這對他來說實在太難了，只好忍氣吞聲，採取了一個比較省事的辦法，把鼻子往大樹上一貼，嚎陶大哭起來。
這時候，蜜蜂也用拳頭揉著眼睛，使勁想擠出眼淚來，可是實在流不出來。便在旁邊的一棵樹幹上把鼻子蹭得酸溜溜的。夜幕籠罩了大地，蜜蜂和喬治還在兩棵大樹前哭，一直到克拉麗德王后走來，一手牽著女兒，一手拉著喬治，才把他們帶回城堡。他們的眼睛哭得紅紅的，鼻子也是紅紅的，淚痕滿面，還在不停地抽泣，那副模樣看了可真叫人心疼。晚飯，他們都吃得又香又甜。吃完就送到床上睡覺。誰知道，蠟燭剛一吹滅，他們就像兩個小精靈似的，從床上跳下來，穿著睡衣，格格笑著抱成一團。
克拉麗德的女兒蜜蜂和白國王子喬治就這樣開始結下了友情。
第四章老師和馬僕
喬治和蜜蜂在城堡裡一塊長大。喬治知道蜜蜂不是他的親妹妹，不過還是管她叫妹妹，因為他們可要好啦。
喬治什麼老師都有，有擊劍老師，有騎術老師，有游泳老師，有體操老師，有舞蹈老師，有獵犬老師，有獵鷹老師，有網球老師，甚至還有一個寫字老師。寫字老師是一個老學究，看上去很謙恭，實際上卻很傲慢。他教喬治各種書法。可是字越漂亮，就越不好認。這位老先生的課，喬治覺得沒多大意思，也學不到什麼東西。另外還有一個老師，是個修道士，滿嘴講的都是聽不懂的詞，他上的語法課枯燥極了。喬治不明白，人本來就會講自己國家的話，為什麼還要費這麼大力氣去學呢？
只有和馬僕弗朗科在一起，喬治才感到高興。弗朗科騎著馬走南闖北，瞭解風土人情，認識飛禽走獸，可以把一山一水都描繪得有聲有色，他還會編好多歌兒，可就是不識字。在所有的老師中間，只有弗朗科教給了喬治一些真本事，因為只有他才是真心誠意地愛喬治，而只有充滿愛的人才能教好 課。可是寫字老師和語法老師這兩個四隻眼，雖然平時互相嫉妒，勾心鬥角，但在對付馬僕弗朗科這一點上，卻串通一氣，誣告弗朗科是個醉鬼。
不錯，弗朗科去錫壺酒店喝酒的次數是多了些。在那裡，他可以忘記優愁，編唱歌曲。他確實有過失。
古希臘有個大詩人叫荷馬，他作的詩比弗朗科的漂亮多了，可人家荷馬只喝清泉水。再說誰沒有個苦悶憂愁呀。但是不能借酒澆愁，只有為別人謀幸福才會忘掉痛苦。不過弗朗科這老頭跟馬打了一輩子交道，忠心耿耿，立下了汗馬功勞。寫字老師和語法老師本應該替他護著點短，不料他們卻在王后跟前添油加醋，說他的壞話。寫字老師說：「王后，弗朗科是酒鬼，每次從錫壺酒店出來，他總是東倒西斜，在路上歪歪扭扭地步行。他這輩子恐怕就是這麼過了，因為這酒鬼是頭蠢驢。」
語法老師趕緊接著說：「王后陛下，弗朗科在路上跌跌撞撞，還唱些傷風敗俗的歌兒，簡直不像話，他連什麼叫比喻都不懂。」
王后生來討厭學究和說別人壞話的人，可是誰要是處在她的地位，都會這樣做的。開始王后不理他們，可是他們不斷地在王后面前造謠生事。久而久之，王后就聽信了他們的讒言，決定把弗朗科打發走。不過還是給了他一個出遠門的體面差事，派他去羅馬取教皇的祝福辭。從克拉麗德王國到教廷的路上有好多琴師出入的酒館，這樣一來弗朗科的旅途就變得更長了。
下面我們就會看到，王后不久就懊悔了，不該讓孩子們失去這個最可信賴的衛士。
第五章在教堂
復活節後第一個星期天的早上，王后騎著高大的棗紅馬出了城堡。她的左邊是喬治，騎著一匹烏黑發亮的馬。馬的額頭上戴著一顆星星。右邊是蜜蜂，她騎在馬上，手裡牽著粉紅色的逼繩，身上穿件淺茶色的長裙。他們到教堂去做彌撒。手持長矛的兵士護衛著他們。老百姓爭先恐後地湧來，站在過道上看他們。他們三人真是美極了，王后戴著一層綴有銀花的面紗，披著一件輕盈飄舞的斗篷，顯得又迷人又莊重。她的鳳冠上鑲著珍珠，射出非常柔和的光芒，同這位美人兒的容貌和心靈真是再相稱不過了。在她的身邊，喬治精神抖擻，目光炯炯，頭髮隨風起舞。蜜蜂騎著馬走在另一邊。她臉上充滿了天真溫柔的神色，只要看她一眼，就叫人打心眼裡舒服。最叫人羨慕的還是蜜蜂金黃色的頭髮。她紮了一條佩著三朵金花的帶子，長長的金髮披在雙肩，就像是一件充滿青春和美麗的金披風。善良的人們看到她就說：「呵，多可愛的公主！」
裁縫師傅者約翰也抱著小孫孫皮埃爾來看蜜蜂。皮埃爾問這個蜜蜂姑娘到底是個真人，還是用蠟捏出來的娃娃。小皮埃爾長著一張曬得黑黑的胖臉蛋，穿著一件土裡土氣的後面開口的布衫。他怎麼也不能想像這個雪白的、可愛的姑娘居然也屬於和他一樣的真人。
王后親切地接受百姓的致敬。兩個孩子的臉上掛著自豪的喜悅，喬治的臉蛋紅彤彤的，蜜蜂笑瞇瞇的，王后看見了，對他們說：「這些善良的人真心誠意地向我們歡呼致敬。喬治，你看了以後心裡怎麼想的？還有你，蜜蜂？」
蜜蜂回答說：「他們可真好！」
喬治補充道：「這是他們應該做的。」
王后問：「為什麼是他們應該做的呢？」
她見孩子們答不上來，就說：「我來告訴你們吧。三百多年來，克拉麗德的國王世世代代手持長槍，保衛這些可憐的窮人。全靠國王，他們才能在地裡收穫他們播種的糧食。三百多年來，克拉麗德王后都為窮人紡毛織線，送醫送藥，她們是所有孩子的教母。正是因為這一切，人們才向你們致敬的呀，我的孩子們。」
喬治心想：「我以後一定要保護人民。」
蜜蜂也暗自說：「我一定要為窮人紡毛織線。」
他們邊說邊想，一路走到了長滿鮮花的草地，青山在地平線上連綿起伏。喬治指著東方問道：「瞧，那兒不是一面鋼盾嗎？」
「不對，那是和月亮一樣大的一個銀鈕扣。」蜜蜂說。
「孩子們，那不是鋼盾，也不是鈕扣。」王后告訴他們，「那是一個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湖泊。遠看上去，湖面平得像一面明鏡，實際上卻波浪翻滾。湖的四周，看上去像刀切的那樣整齊，其實那裡長滿了蘆花和富蒲；蘆花蓬蓬鬆鬆，菖蒲花就像利劍叢中有人眨巴著眼睛。每天早晨，湖面上都蒙著一層白霧。到了中午，在陽光的照射下，湖水就像盔甲一樣閃閃發光。不過千萬不能過去，因為湖裡有好多水妖，誰要是走過去，就把誰拖到水晶宮裡去。」
這時候，教堂的鍾敲響了。
王后說：「下馬吧，咱們走到教堂去。當年三位聖人朝拜耶穌誕生的馬棚時，不是騎大象，也不是騎駱駝。」
他們三個人默默地聽著教士做彌撒。王后身邊站著一個老婦人，她衣衫襤樓，相貌醜陋。走出教堂的時候，王后端起聖水，為老婦人祝福，說：「老媽媽，喝吧。」
喬治看了，覺得十分奇怪。
王后便對他說：「你知道嗎，要尊重窮人。基督最關心的就是他們。你的教母是一個和她差不多的叫花子，你的教父是善良的羅士諾瓦公爵。你的妹妹蜜蜂，她的教父也是個窮人。」
老婦人猜出小男孩的心思，便轉過身來，對他嘿嘿一笑，說：「漂亮的王子，我祝願你能收復我失去的王國。我以前是珍珠島和黃金山的王后。在我的飯桌上，每天都有十四種魚，還有一個黑孩子專門為我提裙子下擺。」
「好大媽，那你是遇到了什麼不幸，叫你失去了島嶼與山嶺？」王后問道。
「因為我得罪了小矮人，就被他們害得背井離鄉。」
「小矮人有這麼厲害嗎？」喬治問。
老婦人說：「他們生活在地底下，懂得石頭的靈性，還會採礦引水。」
王后問：「老媽媽，你怎麼會惹他們生氣的呢？」
老婦人回答說：「那是十二月的一個晚上，有一個小矮人來找我，要借用城堡的廚房，準備一次盛大的年夜飯。這間廚房比大客廳還寬敞。裡面擺滿了大鍋、小鍋、砂鍋，炒鍋、魚鍋、平底鍋、水壺、漏勺、大盆、水罐、金銀酒杯、點心模子、灶頭、火爐，那烤肉用的鐵網做得可精巧啦，鉤子上 還掛著又黑又大的鐵鍋。他們向我保證決不亂放，也不損壞一件東西。可是我沒答應。回去的時候，他嘴裡嘟嚷著說要給我點厲害。第三天夜裡，也就是聖誕節的那夭，我正在屋裡睡覺，那個小矮人又來了，後面密密麻麻地跟來一大群小矮人。他們把我揪起來，帶到一個從來役有到過的地方。當時我身上只穿著一件睡衣。」
「這就是對有錢人的懲罰。」離開我的時候他們對我說，「你們有錢人根本不願把你們的金銀財寶分給勤勞善良為小矮人，可正是他們在挖掘金子，開發水源。」
沒牙老太婆叨叨他講個不停。王后對她好言勸慰，還給了她一些錢，然後便領著孩子們回城堡去了。
第六章登高遠眺
過了不久，有一天，蜜蜂和喬治趁大人沒看見，偷偷來到聳立在克拉麗德城堡中央的塔樓，順著主塔的樓梯往上爬，當他們來到平台上的時候，高興得又歡呼，又拍手。
他們看見遠處的山坡被切成黃一塊、綠一塊的耕田。遙遠的地平線上，是青青的樹，藍藍的山。
喬治說：「好妹妹，你看，我們看到了整個地球啦！」
蜜蜂說：「地球可真大呀！」
喬治說：「老師就說過，地球可大啦。咱們的女管家熱特麗德說，非得親眼看見，才能相信。」
他們倆沿著平台轉了一圈。
蜜蜂突然驚叫起來：「哥哥，哥哥，你看啊，這簡直太妙了。你看、城堡在地球的中心，塔樓在城堡的中心，我們在塔樓上面，那咱們不就站在世界的中心啦！哈……哈……！」
果然如此，塔樓在正中央，地平線正環繞在孩子們的四周。
「咱們站在世界的中心了。哈哈。」喬治也跟著說。
接著兩個孩子海闊天空地遐想開了。
蜜蜂說：「地球這麼大，多不幸呀！人在上面會迷路，還會和朋友拆散的。」
喬治聳了聳肩膀說：「地球大才好呢！咱們可以去探險。蜜蜂，等我長大了，我要征服地球最邊上的大山。月亮是從那邊升起來的。我路過那兒的時候，就一把抓住它，送給你，我的蜜蜂。」
蜜蜂說：「好！好！你把月亮送給我，我把它戴在頭上。」
說完，倆人就像看地圖似地，尋找起熟悉的地方來。
蜜蜂說：「我什麼都認得出來（其實她什麼也沒認出來），可是我說不清，那山坡上東一塊西一塊的方石頭到底是什麼東西。」
喬治說：「是房子！那些都是房子呀。妹妹，你認不出咱們克拉麗德王國的首都了嗎？那可是個大城市，有三條大街，有一條，街上還跑大馬車呢。咱們上星期去教堂還走過那條路，你忘了？」
「噢，那麼這條彎彎曲曲的小水溝呢？」
「這是一條大河。你看，那不是老石橋嗎？」
「就是咱們在下面釣大龍蝦的橋嗎？」「就是它，橋上的小洞裡還裝著 一個沒有頭的石頭女人呢。不過，在這兒看不見，石頭人太小了。」
「噢！我想起來了。那她為什麼沒有頭呢？」
「大概是叫她給弄丟了吧。」
蜜蜂也沒有對這個解釋表示滿意不滿意，又眺望起遠方來。
「哥哥，你看見大山那邊閃亮的東西了嗎？是一個大湖！」
「對，是個大湖。」
他們想起王后給他們講過的驚險而動聽的湖泊的故事，那裡住著一群水妖。
「咱們到那兒去看看吧！」蜜蜂說。
蜜蜂的話使喬治大吃一驚。他張大著嘴說：「可是王后不讓咱們自己出去，那怎麼去看大湖呢？」
「怎麼去，我也不知道。不過你應該有辦法，你是個男子漢，你還有語法老師呢。」
喬治生氣他說：「誰都可以成為一個男子漢，可能還是個漂亮的男子漢，但是他不一定知道天下的路都怎麼走。」
蜜蜂擺出一副輕蔑的樣子，羞得喬治臉一直紅到脖子根。接著蜜蜂毫不客氣他說：「我可沒說要去征服那些藍藍的大山，也沒說要去摘月亮。我不認識去大湖的路，可是我準能找到它。」
「嘿，嘿嘿……」喬治邊說邊勉強地笑著。
「先生，你笑的那副樣子簡直和小酸黃瓜差不多。」
「蜜蜂，小黃瓜是不會哭，也不會笑的。」
「它們要是能笑，就和你一模一樣，先生。我自己去找大湖，去找住著水妖的美麗的大湖。你呢，就像個小姑娘似的，一個人在城堡裡呆著。我把我該做的事和我的布娃娃留給你，你可得好好幹，好好幹呵！」
喬治自尊心很強，蜜蜂的話刺傷了他的心。他低著頭，滿臉不高興，悶聲悶氣他說：「好吧，去就去！」
第七章探險去
第二天，吃完飯，王后剛一回到屋裡，喬治就拉著蜜蜂的手，說：「走。」
「上哪去？」
「噓！」
他們下了樓梯，穿過庭院。
經過城堡暗道的時候，蜜蜂又問了一遍要到哪去。
「去找大湖！」喬治果斷他說。
蜜蜂張大著嘴愣住了。「沒經過允許就走這麼遠的路，我還穿著緞子鞋呢，這怎麼行！」是啊，她腳上確實套著一雙緞子鞋。這不是瘋了嗎？
「要去就去，沒什麼瘋不瘋的。」
喬治理直氣壯他說。蜜蜂以前把他羞得不好意思，這下他反倒把蜜蜂驚呆了……這回輪到喬治把布娃娃回敬給蜜蜂了。小姑娘們就喜歡鼓動別人去冒險，自己卻臨陣脫逃。呸！壞毛病，讓她呆在這兒吧！他自己去。
蜜蜂抓住喬治的胳膊，喬治把她推開。蜜蜂又用雙手摟著喬治的脖子。
「哥哥。」她哭著說：「我跟你去。」
蜜蜂那副懊悔的樣子是那麼可愛，喬治被感動了。
「快走吧。」他說，「不過咱們不能從城裡走，人家會發現咱們的。最好沿著牆根走，穿過小路；到大道上去。」
他們就這樣，手拉著手走了。
喬治把自己制定的計劃告訴了蜜蜂。
「咱們就從去教堂的那條路走，準能看到上次發現的那個湖。然後穿過田野，走蜜蜂的道，到大湖去。」
「走蜜蜂的道」是一個鄉下用的好聽的俗語，就是「筆直走」的意思。他們倆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因為在這句話裡莫名其妙地用上了咱們這小姑娘的名字。
蜜蜂在溝邊採了各種野花。有錦葵，有紫菀，還有菊花。她把野花紮成一把。可是這些花在蜜蜂的小手裡，不一會兒就凋謝了。快經過老石橋的時候，這些花叫人看了怪可憐的。蜜蜂捧著花真不知怎麼辦才好。她一開始想把花扔到水裡，讓它們變得更鮮艷些，不過再一想，還是送給丟了腦袋的石頭人吧。
她讓喬治把她抱起來，好讓自己高一些，然後把一大捧野花插到石頭人合起的手掌之中。
等到走遠了，她又回過頭來，看見一隻鴿子站在石頭人的肩上。
走啊走，走了好久，蜜蜂說。
「我渴了。」
「我也渴了。」喬治說，「可是河水在咱們後面老遠老遠的地方，現在看不見小溪，也見不到清泉了。」
「太陽這麼毒，把它們都給曬乾了，那咱們可怎麼辦呀？」
說著說著，他們不由得唉聲歎氣起來。這時候走來一個老農婦，手裡提了一籃子水果。
「櫻桃！」喬治喜出望外他說，「可我沒錢買，真倒霉。」
「我有錢。」蜜蜂說。
她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錢包，裡面裝著五塊金幣。她對農婦說：「老媽媽，你能不能賣給我一點點櫻桃？我的裙子能裝多少就賣多少吧。」
說著，她用兩隻手提起裙子邊。農婦放了兩三把櫻桃。蜜蜂一隻手提著裙子，另一隻手遞給農婦一塊金市，說：「夠了嗎？」
農婦抓過這塊金市。要知道，用它可以買下籃子裡所有的櫻桃和結成這些櫻桃的果樹，甚至連栽這棵櫻桃樹的果園都可以買下來，但狡猾的農婦卻說：「我可不能叫你吃虧呀，我的小公主。」
「那你再往我哥哥的帽子裡放一些，」蜜蜂又說，「我再給你一塊金幣。」
農婦做完買賣又往前走。一面走，心裡一面盤算著，應該把這兩塊金幣藏到哪條草褥底下的哪條羊毛襪子裡才萬無一失。
兩個孩子也繼續走著。他們一邊吃櫻桃，一邊左一個右一個地扔櫻桃核。喬治把成對成雙的櫻桃挑出來，給妹妹做耳環。兩對晶瑩通紅的果子在蜜蜂 的臉上擺來擺去，喬治看了高興得笑了起來。
一塊小石頭破壞了他們的興致。原來，小石頭鑽到蜜蜂的鞋裡會了，疼得她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她每跳一下，金色的發卷就在臉頰上彈一下。她就這樣跛著腳，走到路旁的斜坡，坐了下來。哥哥蹲在她腳邊，給她脫下緞子鞋，搖了搖，撲通，一顆白色小石子掉了出來。
蜜蜂看了看自己的腳說：「哥哥，咱們下次要是再去大湖，就穿上靴子。」
太陽斜掛在晴朗的天空中。一陣陣清風吹來，撫摸著兩個小旅行家的臉頰和脖頸。他們倆感到頭腦清醒，便振作精神，勇敢地繼續他們的旅行。為了走得更快，他們索性手拉著手走。看到前面兩個黑影重合在一塊，一晃一晃的，兩個人高興得笑了起來，還唱起了歌：
瑪麗雅，去磨廠，
去磨廠，磨白面，
騎上毛驢馬爾丹，
要去磨房磨白面。
突然，蜜蜂停住不唱了，她嚷嚷道：「我的鞋掉了，我的緞子鞋掉了！」
真的，緞子鞋掉了。原來，走路的時候，系鞋的絲帶鬆了，小巧玲瓏的鞋子，沾滿了灰塵，躺在大路上。
蜜蜂回過頭望了望。克拉麗德城堡漸漸消失在遠處濛濛的煙霧中。她不覺心頭一酸，眼淚湧上眼眶。
「狼會把咱們吃掉的。」蜜蜂說，「媽媽再也看不到咱們了，她會傷心死的。」喬治給她穿好蛙，對她說：「城裡敲晚飯鐘的時候，咱們就回城堡。走吧！」
「磨面師傅見她來，
不禁和她把話談。
快把毛驢拴在這，
我的小姐瑪麗雅。
好好拴住馬爾丹，
是它帶你來磨面。「
「啊，湖！蜜蜂你看，湖，大湖！」
「真的，喬治，是大湖。」
喬治高興得直叫「好哇」，他摘下帽子拋到空中。蜜蜂穿戴得整整齊齊，不想扔她的帽子，不過為了表示她興奮的心情，就把已經穿不住的鞋子脫下來，往頂上扔去。
湖泊就在山谷下面。銀波蕩漾。四周的山崗環抱著它，就像一隻用綠葉和鮮花裝飾的酒杯。湖水平靜澄清，陣陣微波從湖邊嫩綠的水草上掠過。可是兩個孩子在大樹林裡，繞來繞去，怎麼也找不到一條通往這美麗的湖泊的道路。
找啊，找啊，他們小腿肚突然被一群鵝咬了幾口。原來，有一個放鵝姑娘身披羊皮，手拿竹竿，趕著一群鵝走來。喬治問她叫什麼名字，她說：「我叫吉蓓特。」
「吉蓓特，到湖邊去該怎麼走呀？」
「不能走。」
「為什麼呢？」
「因為……」要是有人想去呢？「
「要是有人一定要去，就順著這條路走。」
不必再和放鵝姑娘多費口舌了。
「咱們走吧。」喬治說，「走不了多遠，準能在樹林裡找到小路。」
「咱們還可以採些棒子來吃，我都餓死了。以後要是再到這裡，一定得帶上一個箱子，裡面裝上好多好多的好吃的東西。」
喬治說：「對，以後就照你說的這麼辦，妹妹。我現在可真羨慕馬僕弗朗科。他去羅馬的時候，怕路上餓了，帶了一條火腿；怕路上渴了，還帶了一大罈酒。快走吧，不知道現在幾點了，可是我覺得天已經不早了。」
「牧羊人只要看看太陽，就知道時間了。」蜜蜂說，「我不是牧羊人，不過我覺得，咱們出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到頭頂了，可是現在，太陽在那邊，落在離克拉麗德城堡很遠很遠的後邊。不過要弄明白，太陽是不是天天都是這樣，是什麼意思。」
他們正望著太陽，突然，路上塵上飛揚。只見一隊騎兵快馬加鞭，手裡的兵器寒光閃閃。孩子們嚇壞了，趕緊藏在樹叢裡。他們以為這是強盜，要不就是吃人的妖怪。其實，那是王后派來的衛兵，專門來找這兩個小冒險家的。
兩個小傢伙在樹叢裡果真找到一條羊腸小道。這可不是給男女情侶走的路，它是那麼小那麼窄，根本沒有兩人手拉手、肩碰肩散步的位置。小道荒無人跡，只能看到地上有數不清的小爪丫櫻
「是小鬼的爪子。」蜜蜂說。
「也可能是梅花鹿的蹄子。」喬治說。
不過，誰也沒有弄清到底是什麼東西的腳櫻只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條小路微微向下傾斜，一直延伸到湖邊。現在，湖泊嬌弱文靜的美貌展現在這兩個孩子的眼前：柔軟的柳枝環繞在湖岸四周，湖面上，輕盈的葦葉和纖弱的葦葉隨風搖擺，一叢叢的蘆葦組成了一座座巍巍的小島；小島的四周，鋪展著一片片大荷葉，上面綻開著朵朵雪白的荷花。小蜻蜒身上鑲著綠寶石和藍寶石，張著紅彤彤的翅膀，在開滿鮮花的小島上飛來飛去，劃出一道道弧線。
「兩個孩子高興地把磨得發燙的小腳泡在濕漉漉的石子地上。石子地上佈滿了水藻，還有長著狹長葉子的香蒲。在沉睡的湖邊，菖蒲細瘦的枝幹向孩子們散發出一陣陣芳香，車前草在孩子們身邊舒枝展葉，星星點點的小紫花點綴其間。
第八章水妖湖畔
蜜蜂在兩排柳樹中間的沙地上走著。突然，前頭一隻小青蛙撲通地跳入湖中，原來它是個守湖的小妖。水而上留下了一環環波紋，越變越大，隨後便慢慢消失了。四週一片寂靜。一陣微風掠過清澈的湖水，激起的每一朵漣漪都像一個優雅的微笑。
「這湖可真美啊！」蜜蜂說，「可我的鞋破了，腳也流血了。我餓了，真想回家。」
「妹妹，」喬治說，「坐在草地上，我用樹葉給你包包腳，讓你的腳涼一涼。然後我去找吃的東西。我看見那面路邊，長著好多野桑樹，上面全是桑椹。我用帽子把最大最甜的桑椹給你裝回來。把你的手絹也給我，我用它來盛草莓，離這兒不遠，有條小路，路邊的樹蔭下結了好多莓子。我再裝回一口袋的榛子。」
喬治在柳樹底下，給蜜蜂鋪了一個草床，就走了。
蜜蜂躺在草床上，合起雙手。她看見灰藍的天空中，星星眨著眼睛。看著，看著，她的雙眼模糊起來，好像看到空中有一個小矮人，正騎著烏鴉飛過來，這不是在做夢。那個小矮人勒住銜在烏鴉嘴裡的韁繩，在小姑娘的頭頂上停下來，瞪大眼睛瞧著她，然後又一勒韁繩，忽地飛走了。蜜蜂隱隱約約地看見這一切，但是馬上就睡著了。
蜜蜂正睡著，喬治採完野果回來了。他把野果放在蜜蜂身邊，然後走到湖邊，等著蜜蜂醒來。湖水也在一層薄薄的水草下睡著了，湖面上蒙著一層淡淡的夜幕。月亮突然躍上枝頭，湖水立刻變得波光粼粼。
喬治分明看到閃閃的亮光並不全是月亮的光芒。因為他還看到一陣陣藍色的火苗打著旋，裊裊飄來，似乎還和著舞曲的節拍。他馬上就看出來，火苗都是在一群女人的額頭上閃動的，不一會兒，只見從波浪裡露出一個個美麗的人頭，戴著水草和貝殼編織的頭冠，緊接著，又露出披著綠發的肩膀和掛滿金光閃閃的珍珠、裹著紗中的胸脯。喬治認出來，這就是水妖。他撒腿就要跑。可是，幾條雪白冰涼的手臂已經抓住了他，不管他怎麼掙扎，怎麼喊叫，都無濟於事，他沉入水底，被帶到水晶和岩石砌成的長廊裡去了。
第九章矮人國的俘虜
月亮升起在湖面上，湖水映出月亮破碎的圓盤。蜜蜂還在沉睡著，剛才偷看她睡覺的那個小矮人又坐著烏鴉飛回來了。這次，他還帶來一大群小矮人。這些人可真小，白白的鬍子一直垂到膝蓋。他們的樣子像老頭，可個頭卻只有小孩那麼高。身上都繫著皮圍裙，腰裡掛著鐵錘，看上去是些鐵匠。他們走路的樣子也很好玩，先蹦得高高的，然後再翻幾個奇怪的觔斗，可靈活啦。這麼看，他們又根本不像是人，倒像是一群小精靈。雖然他們翻跟斗的樣子滑稽可笑，可是每個人臉上都一本正經的，讓你簡直猜不出他們到底是什麼樣的性格。
小矮人們向熟睡的小姑娘圍攏過來。
「怎麼樣，」最矮的那個小矮人張大嘴巴說，他的嘴上長著密密麻麻的大鬍子，「我說世界上最美麗的公主正在湖邊睡覺，沒有騙你們吧，我帶你們來看她，你們可得謝謝我呀。」
一個老詩人模樣的小矮人說：「謝謝你，博巴，是啊，世界上有誰像這位年輕的公主那麼漂亮？她皮膚嫩如高山頂上的朝霞，頭髮亮得像地下採出的黃金。」
「你說得對，皮克。皮克，你說得太對了。」小矮人們齊聲說，「那咱們拿這位漂亮的公主怎麼辦呢？」
老詩人模樣的皮克沒有回答，因為他和別人一樣，也不知道該怎麼對待這位美麗的姑娘。
有個叫路格的小矮人對大家說：「咱們扎一個大籠子，把她關起來。」
另一個叫弟格的小矮人堅決反對路格出的主意，他覺得，籠子是用來關野獸的，可是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說明，這位美麗的公主是獸類動物。
可是，路格還堅持自己的意見，再說別人一時也沒有更好的主意。於是他巧妙地辯解說：「如果這個人現在不是野獸，關在籠子裡就會變野的。那時候籠子是非有不可了。」
小矮人聽了這番話都很反感。一個叫泰德的小矮人氣憤地斥責他；這個小矮人很善良。他提議，把美麗的姑娘送到她父母那兒去；她的父母一定都是君王，不過，大家覺得，善良的泰德的主意不符合矮人國的習慣。
「要遵從正義，不能因循守舊。」泰德說。
可是誰也不聽他的話了。大夥兒你一言，我一語，亂成一團。這時候，有個叫巴奧的小矮人發話了。他雖然頭腦比較簡單，但是不偏不倚。他說：
「咱們應該先把姑娘叫醒，她自己是不會醒來的。要是這樣睡一夜，明天早上眼皮腫了，就不會有這麼漂亮了，在湖邊的樹林裡睡覺，對身體可不好啦！」
這個意見得到大家的贊同，因為它誰也不得罪。
老詩人模樣的皮克，走近小姑娘，一本正經地盯著她，想憑著自己的目光把小姑娘從酣睡中喚醒。不過皮克把自己眼睛的威力估計過高了，蜜蜂還是合著雙手睡著。
善良的泰德看看這樣無濟於事，便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這下，密蜂睜開了眼睛，用胳膊撐起身子。她看到自己躺在一個草床上，身邊圍著一群小矮人。還以為是夜裡在做夢，她揉揉雙眼，想睜大眼睛，驅除幻覺，看到清晨射進屋裡的陽光，她還以為自己正躺在屋裡睡覺呢。這一覺睡得她迷迷糊糊，壓根兒就忘記了，她是在湖邊探險呢。可是，揉了半天眼睛，小矮人們還在她眼前，這才不得不相信，小矮人都是真的。蜜蜂害怕地環視了一下四周，她看見了森林，想起了剛才的一切，驚恐地喊叫起來：「喬治！喬治哥哥！」
小矮人們一下圍住她，蜜蜂連看都不敢看他們，忙用手摀住臉。
「喬治！喬治！」她哭叫著。
小矮人們不知道誰是喬治，當然不能告訴她喬治在哪裡。蜜蜂一邊叫著媽媽和哥哥，一邊哭個不停。
巴奧真想上去和她一塊兒痛哭一會，可是他覺得應該勸勸她，於是就不著邊際地對她說：「你別傷心了，這麼漂亮的姑娘，哭壞了眼睛多不好呀，還是給我們講講，你是怎麼來的吧。肯定挺有趣的，叫我們也高興高興。」
蜜蜂根本聽不進他的話，站起來就想跑，可是雙腳又腫又脹，疼得她一下子就摔倒了。這下她哭得更傷心了。泰德用胳膊扶著她，巴奧溫柔地吻她的手。蜜蜂這才敢瞅他們一眼。她發現他們原來都很和善。皮克這個人好像心眼很多，可是並不壞。小矮人們對她似乎都很友好。蜜蜂對他們說：「小矮人們，真可惜，你們怎麼這麼難看。不過，你們要是能給我吃點東西，我還是會跟你們好的，我餓極了。」
「博巴，」小矮人們齊聲喊道，「快去找點吃的東西來。」
博巴騎著烏鴉飛走了。不過，小矮人們心裡忿忿不平，這個小姑娘竟然嫌他們長得醜。路格氣得不得了，皮克心裡也嘀咕著：「她只不過是個孩子， 看不見我眼睛裡閃耀的智慧的火花，也看不出我有移山填海的力量和迷人動情的魅力。」巴奧想：「哼，這個小姑娘還嫌我們難看，剛才真不該叫醒她。」可是泰德卻微笑著說：「小姐，你要是喜歡上我們，就不會覺得我們難看了。」
他們正說著，博巴乘著烏鴉回來了。他帶來一個金盤子，上面有一隻烤山鶉，一塊白麵包，還有一瓶波爾多酒。他接連翻了好幾個觔斗，這才把飯菜放在蜜蜂的身旁。
蜜蜂一邊吃，一邊說：「小矮人們，你們的飯可真香啊！我叫蜜蜂。請你們幫我找找哥哥，然後我們一塊回到克拉麗德城堡去。」
弟格，就是那個好心人，指著蜜蜂的腳，告訴她說，她不能走路了。再說，她哥哥也大了，自己會找到路的。在這個地方，她哥哥是不會受到傷害的，因為這裡的兇猛的野獸都被殺光了。他還說：「我們做一副擔架，上面鋪一層樹葉和青苔，讓你躺上去，我們把你抬到山裡，去見矮人國的國王。這是我們這兒的規矩。」
大家都拍手贊成。蜜蜂看了看自己那雙疼痛難忍的腳，不做聲了。她聽說這個地方沒有猛獸，也放心了。至於其它嘛，就隨這些好心的小矮人去安排吧。
他們七手八腳地開始做擔架。拿斧子的，三下兩下就砍倒了兩棵松樹。
路格的老主意義冒了出來。他說：「咱們不做擔架，扎個大籠子怎麼樣？」
可是他剛說完，就遭到大家的反對。泰德冷冰冰地看著他說：「路格，你根本不像我們小矮人國裡的人，倒挺像地球上的大人。不是最壞的小矮人，至少也是最愚蠢的小矮人，這也算是我們種族的一個光榮。」
小矮人們又接著幹起活來。他們騰空而起，跳得跟樹杈那麼高，然後將樹枝凌空砍斷，靈巧地做出了一副擔架床，還鋪上了一層材葉和青苔，做完了就讓蜜蜂坐上去。只聽嘿的一聲，他們抓起把手，又喲的一聲，扛上肩膀，便一溜煙地向山裡跑去。
第十章盛情款待
小矮人們走過一條崎嶇的路，登上叢林茂密的山梁。灰綠色的小橡樹林裡，露出一塊塊鐵銹色的光石頭，棕紅色的山脈和淡藍色的峽谷構成一副粗獷的景色。
博巴乘著烏鴉在前面領路。一隊人馬鑽進一道荊棘叢生的山縫。蜜蜂肩上披著一頭金髮，就像山上升起的朝霞——要是朝霞也知道害怕，會喊媽媽，想逃跑的話，那麼小姑娘看到全副武裝、埋伏在凹凸不平的岩石後面的武士，嚇得又哭了起來。
士兵們握弓持矛，一動不動。他們身穿獸皮，腰插大刀，看了真叫人害怕。他們旁邊堆著獵來的飛禽走獸。不過，要是仔細看看這些獵手的臉，就會覺得，他們的樣子並不粗野，和樹林裡遇到的那些小矮人一樣溫和嚴肅。
在他們中間，站著一位威風凜凜的小矮人。他耳邊別著一根翎毛，頭上戴著一頂鑲著大寶石的皇冠：斗篷披在肩上，兩條粗壯的手臂上戴滿了金環，腰上還掛著一隻用象牙和白銀雕成的號角。他左手倚靠在一支長矛上，就像武士在休息，右手擱在額前，看著蜜蜂和透進陽光的方向。
從森林裡回來的小矮人們報告說：「洛克王，我們在樹林裡找到一個漂亮的孩子，帶來見您。她叫蜜蜂。」
洛克王說：「你們做得對，按照我們矮人國的規定，以後她就和我們生活在一起。」
然後又走近對蜜蜂說：「蜜蜂，歡迎你。」
他對蜜蜂說話的口氣甜蜜溫存，因為他已經對蜜蜂產生了友情。他踮起腳，親了親蜜蜂的手，又告訴蜜蜂，絕不會傷害她，而且她想要什麼，就可以給她什麼。要項鏈，鏡子，克什米爾毛線，中國絲綢，什麼都可以。
「我真想要一雙鞋。」蜜蜂說。
洛克王用長矛敲了一下吊在巖壁上的銅盤，立刻就有個什麼東西，像子彈一般連蹦帶跳地從洞裡飛出來，漸漸變大，露出一張小矮人的臉。他的臉簡直像畫家筆下威武的大將軍，不過他的皮圍裙卻告訴人們是一個鞋匠。
果然如此，他正是鞋匠師傅。
「特呂克，」洛克王說，「你到庫房裡找一塊最軟的皮子，拿一塊用金線銀絲織的布，向我的寶庫衛兵要一顆最漂亮的珍珠。然後你用皮子、布和珍珠給這位年輕的蜜蜂小姐做一雙鞋。」
洛克王說完，特呂克就跪在蜜蜂腳下，認真地量起尺碼來。可是蜜蜂卻說：「小洛克王，你答應做的鞋子可要炔點給我，有了鞋，我就回克拉麗德城，去見我媽媽。」
洛克王說：「你馬上就會有鞋穿的，不過，給你做鞋是為了讓你在山裡散步，可不是為了回克拉麗德。你是走不出矮人國的。在這兒，你可以學到地面上根本沒人能知道的奧秘。小矮人比大人強，能受到他們的款待是你的幸福。」
「不，這是我的不幸，」蜜蜂說，「小洛克王，那你就給我一雙農民穿的木鞋吧，放我回克拉麗德城去。」
國王搖搖頭，表示這是不可能的。密蜂合起雙手，溫柔他說：「小洛克王，讓我走吧，我會喜歡你的。」
「蜜蜂，一到了明亮的地面上，你就會把我忘了。」
「小洛克王，我忘不了你，我會像喜歡『喘氣』那樣喜歡你的。」
「『喘氣』是誰？」
「就是我的馬——依莎白。它有一副棕色的韁絹，還在我手裡吃東西。我小的時候，每天早上，馬僕弗朗科都把它牽到我屋裡來，讓我親它。可現在呢，弗朗科到羅馬去了，『喘氣』也長大了，上不了樓梯了。」
洛克王笑了。他說：「你喜歡『喘氣，，但你願意更喜歡我嗎？」
「當然願意。」
「那好，咱們以後看吧。」
「我想喜歡你，可是我不能喜歡你，我恨你，小洛克王。因為你不讓我去看媽媽和喬治。」
「喬治是誰？」
「喬治就是喬治，我可喜歡他啦。」
不一會兒的工夫，洛克王對蜜蜂更有好感了。他想，等蜜蜂長大了，要娶她為妻，再通過她，讓小矮人和大人重新和好。可他擔心，喬治以後會成 為他的競爭對手，破壞他的計劃。他皺起眉，低下頭，憂心忡仲地走開了。
蜜蜂一看惹洛克王生氣了；連忙輕輕地拽了拽他的衣角，傷心而又溫柔地對他說：「小洛克王，咱們為什麼要互相賭氣呢？」
洛克王說：「這不是你的過錯，也不是我的過錯。不過，我雖然不能放你回去見媽媽，但可以給你媽媽去托一個夢，告訴她你在這兒的生活。這個夢一定會安慰她的，親愛的小蜜蜂。」
蜜蜂聽了，破涕為笑，說：「小洛克王，這太好了。我告訴你，你要這樣做，每天晚上給我媽媽送去一個夢，讓她在夢裡看到我。每天晚上，也給我送來一個夢，讓我看到媽媽。」
洛克王同意了蜜蜂的要求。他說到做到，每天夜裡蜜蜂都可以看見媽媽，王后每天夜裡也能看到女兒；這樣，她們母女之情稍稍得到了滿足。
第十一章在矮人國
矮人國在根深很深的地底下，它的地盤可大啦。雖然只能通過石縫，從地下零零星星地看到天空，但是在這個地下世界裡，廣嘗街道、宮殿、大廳並不是漆黑一團。除了幾間房子和幾個山洞是黑乎乎的，其餘的地方都是明晃晃的。不是用油燈也不是用火把，而是日月星辰發出的一種神奇的光芒，照亮矮人國的處處奇觀仙景。雄偉高大的建築都是在岩石上鑿出來的。有的宮殿在花崗岩上造得那麼高，屋頂和山洞頂都連起來了。那些照耀著山洞的小星辰沒有月亮那麼亮，只是散發出橘黃色的光芒，高大的樓房的石屋簷隱約可見。
矮人國裡，有雄偉的堡壘，有扇形的石階梯大劇場，大得一眼都望不到邊。寬闊的石井壁上，刻著各種花紋，你要是想下去，永遠也到不了井底。這些建築看上去和小矮人的身材有點不大相配，不過，也只有這些神奇的能工巧匠才能造得出來。
小矮人們都披著樹葉織成的斗篷，他們在房屋旁靈巧地審來竄去。常常可以看到他們從三層樓那麼高跳到石頭馬路上，然後又像一隻皮球似地彈起來。他們在跳躍的時候，臉上的神情還是那麼嚴肅，竟跟古代偉人的雕像一模一樣。
這裡沒有一個人游手好閒，每個人都忙碌著自己的工作。到處都可以聽到錘子的叮噹聲和機器在山洞頂上發出的響聲。礦工、鐵匠、珠寶匠、鑽石匠技藝嫻熟，揮動著鎬頭、鉗子和銼刀。看著他們緊張的工作，簡直就像在看精彩的表演。不過有一個地方卻很安靜。
在這個地方，粗糙的岩石參差不齊，有的像慓悍的人像，有的是千姿百態的石柱，就像遠古時代的藝術品。這裡，有一座不高但是寬敞的宮殿。大門又低又矮。它就是洛克王的王宮。緊挨著王宮的，就是蜜蜂的家。其實，那不過是一座只有一個房間的小屋子。屋子的牆壁上，掛著白紗中，松木傢俱從屋裡散發出淡淡的清香。從一條石縫裡，透人一道天上射進的陽光。在晴朗的夜晚，還能從石縫裡邊看星星。
蜜蜂沒有專門的傭人伺候，但矮人國裡人人都爭著給她送需要的東西。還沒等她張口，東西已經送來了。可就是不讓她回到地面上去。
小矮人們聰明無比，他們知道許多秘密，都願意教給蜜蜂。但不是用書 本來教，因為小矮人們不寫字。他們教蜜蜂識別高山和平原上生長的各種各樣的花草、動物和各種各樣的石頭，這些石頭都是小矮人們自己從地底下採掘出來的。他們讓蜜蜂在實際中學，讓她看戲，輕鬆自然地教給她大自然中有趣的事物和藝術。
小矮人給密蜂做了許多玩具，這些玩具就連地面上有錢人家的孩子都沒見過。小矮人可聰明啦，發明了許多了不起的機器。他們還給蜜蜂做了好多的玩具娃娃，一個個形態優雅，而且自己會動，動起來跟跳舞一樣；還會說出詩一般的語言。要是把它們都放到小劇院裡，舞台上佈置好海浪和藍天、宮殿和廟宇，玩具娃娃們就會演出十分有趣的節日。別看他們還沒有一條胳膊那麼長，可是演起戲來，栩栩如生。有的像年邁的老人；有的像身強力壯的男子漢；有的像年輕美貌的姑娘，穿著白色的衣裙；也有的像慈祥的母親給天真的嬰兒餵奶。這些玩具娃娃能說會道，就好像他們也有人的感情，有深沉的愛，有刻骨的恨，有沖天的雄心壯志。他們一會兒歡天喜地，一會兒悲痛欲絕，變幻自如，表情逼真，叫人看了也時喜時悲。蜜蜂拚命地為它們的節目鼓掌。她憎恨那些演暴君的玩具娃娃，同情那個過去當公主，現在成了寡婦和囚犯的玩具娃娃。這個玩具娃娃頭上戴著孝，為了挽救兒子，她只好改嫁，和那個使她成為寡婦的壞人結婚。多不幸啊！
玩具娃娃的節目千變萬化，蜜蜂百看不厭。小矮人也舉辦音樂會。為了把蜜蜂培養成一名好樂師，他們教她彈奏詩琴、提琴、月琴、豎琴和各種各樣的樂器。就這樣，蜜蜂學會了音樂，娃娃演的戲還教給她人情世故和生活經驗。洛克王也常去看戲，聽音樂會。不過，他的眼睛專盯著蜜蜂，耳朵也光聽蜜蜂講話。漸漸地，他將自己的全部愛情都傾注在蜜蜂身上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轉眼好幾年過去了。蜜蜂在小矮人中每天高高興興地生活；可是她還是朝思暮想著地面上的一切。如今，她已經長成一位美麗的姑娘了。不尋常的經歷，使她的面孔也變得與眾不同，當然是更加討人喜愛了。
第十二章公主的金冠
蜜蜂在矮人國住了整整六年了，一天也不多，一天也不少。這天，洛克王把她叫到王宮，命令看守財寶的司庫，搬開一塊大石頭。這些石頭看上去好像連著牆壁，其實，它只是擺在那兒。他們三個人一起鑽到石頭後面的巖洞裡。這個洞實際上是一條岩石縫，又黑又窄，不能並排走兩個人。洛克王走在前面，蜜蜂拉著他的衣角，跟在後頭。他們走啊走，走了好長時間。每往前走一段，岩石就向外突出一塊，路變得越來越窄了。小姑娘真怕會被石頭卡住，進退不得，憋死在裡頭。她使勁捏住洛克王的大衣角，不過小路又黑又窄，大衣角好幾次都從蜜蜂的手中滑脫。最後，洛克王總算摸到一扇銅門。他打開門，只聽轟隆一聲巨響，門口射出一道強烈的光線。
「小洛克王，我以前真不知道亮光有這麼美。」蜜蜂誠懇他說。
洛克王拉著她的手，帶她走進金碧輝煌的大廳。他對蜜蜂說：「你看。」
高聳的大理石柱支撐著寬闊的大廳，從屋頂到地下，全都照射出金色的光芒。蜜蜂被照得眼花繚亂，什麼也看不清了。
大廳裡頭，有一個用光彩奪目的寶石築成的台階，上面鋪著精緻的地毯。 最高一層有個用象牙和黃金做的寶座，寶座的華蓋是用透明的琺琅製成的。寶座的兩側，放著兩隻巨大的花瓶，裡面長著兩棵三千年的棕櫚樹，花瓶是古時候一個最傑出的小矮人藝術家雕刻的。洛克王登上寶座，讓姑娘站在他的右面，說道：「蜜蜂，這是我的寶庫，你喜歡什麼，就選什麼吧。」
石柱上掛著一塊塊巨大的金盾牌，在陽光的照耀下，金盾牌反射出一束束光芒。大廳裡刀槍林立，刀鋒和槍尖交相輝映。沿著四周的牆壁，擺著一張張桌子。桌子上面擺滿了高腳杯、長頸壺、水罐、聖餐杯、聖體盒、聖盤、無腳杯、金酒杯、象牙杯、水晶瓶、金銀雕盤、小盒子、聖骨盒、香爐、鏡子、燭台和精製的火炬架。有一張桌子上還放著一副棋，都是用月亮上的石頭製成的。
「你挑吧。」洛克王又說了一遍。
可是，蜜蜂對這些金銀財寶連看也不看，只是抬起頭來，望著天窗外面蔚藍色的天空。她知道，只有天空中的太陽，才能使這些寶貝閃閃發光。她說：「小洛克王，我想回到地面上去。」
洛克王沒有回答，只向司庫打了個手勢，讓他揭開一塊厚厚的蓋布，只見下面露出一隻巨大的箱子，箱子上面佈滿了鐵刺。箱子一打開，就射出千變萬化，嫵媚迷人的萬道金光。原來，每一道光芒都是巧奪天工的寶石射出來的。洛克王把手伸進箱子，翻了一下。頓時，各色寶石晶瑩閃爍，上下滾動。有紫水晶和三種顏色不同的綠寶石。一種是淡綠色的；另一種因為顏色像蜂蜜，所以叫蜜玉；第三種是藍色的，叫碧玉，看了叫人心馳神移。也有一道道橫紋的黃寶石，有像勇士鮮血一般的紅寶石，有深藍色的雄寶石，淺藍色的雌寶石，紅堅石，乳白石，光澤比朝霞還柔美的綠松石，還有海藍石和淑利亞石榴石。很久很久以前，這些寶石都是最清澈的水，最明亮的光。一塊塊的大鑽石在這五彩繽紛的光芒中發射出燦爛奪目的白光。
「蜜蜂，你挑吧。」洛克王說。
蜜蜂卻搖搖頭說：「小洛克王，這些寶石的確很美。可是我更喜歡照耀在克拉麗德城堡的石屋頂上的陽光。」
洛克王又讓人打開第二隻箱子。裡面裝滿了珍珠，又圓又純。那絢麗多彩的光芒將天空中和海洋裡的赤橙黃綠青藍紫盡收無遺。光澤是那麼柔和，好像在傾吐著愛情。
「你拿吧。」洛克王說。
但是蜜蜂回答說：「小洛克王，這些珍珠使我想起了白國喬治的眼睛，我愛這些珍珠，可是我更愛喬治的眼睛。」
聽了她的話，洛克王傷心地扭過頭去。他又讓人打開了第三隻箱子，給姑娘看一塊水晶石。這塊水晶石裡有一滴水珠，它是很久很久以前封在裡面的。如果搖晃一下水晶石，就可以看到水珠在裡面滾動。洛克王還給她看一塊金黃色的琥珀，裡面關著好多比寶石還亮的小蟲子，蟲子纖細的小爪和微小的須角都清晰可見，要是有一股熱流能像融化冰雪那樣將這座牢房融化掉，那麼小蟲子一定會重新展翅飛翔。
「這些都是稀有珍寶，送給你吧，蜜蜂。」
蜜蜂還是說：「小洛克王，留下你的琥珀和水晶石吧，因為我不能把裡面的小蟲子放出來，也不能讓水珠流出來。」
小洛克王呆呆地看著她，然後說：「蜜蜂，你看，你伸手就可以得到最美麗的寶貝。你可以擁有所有的金銀財寶，可是它們卻不能動搖你的心。吝嗇人愛財如命，而只有那些不貪財，不被財富迷住心竅的人，才能成為最富有的人。因為他們的靈魂永遠比他們的財富高貴。」
說完，他向司庫做了個手勢，司庫拿出一頂金冠，放在坐墊上。
「請你接受這個禮物，它表示我們對你的崇敬，蜜蜂。」洛克王說：「從此以後，你就是我們矮人國的公主。」
說完，洛克王就親手將金冠戴在蜜蜂的頭上。
第十三章洛克王與蜜蜂
小矮人們歡天喜地，熱熱鬧鬧地為第一位公主舉行加冕典禮。小矮人們身披斗篷，別出心裁地這個插上一棵青草，那個安上兩片樹葉，在大廳裡一個接一個地玩著天真活潑的遊戲。大家在地下街道裡，蹦蹦跳跳，整整慶祝了三十天。皮克喝得醉醺醺的，但還擺出一副挺有心眼兒的模樣；善良的泰德，在歡天喜地的氣氛中陶醉了；溫柔的弟格高興得流下了眼淚；路格興奮得又想把蜜蜂裝進籠子，因為這樣一來，矮人國就不必擔心失去這個美麗的公主了。博巴騎著烏鴉，在空中快樂地大叫大喊，連烏鴉也快活地來回呱呱直嚷。
只有洛克王一個人在那裡悶悶不樂。
到了第三十天。洛克王為全國人民舉行了一個盛大的宴會，他站在自己的寶座上，他的溫和的臉抬得高高的，對著蜜蜂的耳朵說：「我的蜜蜂公主，我想向你提出一個要求，你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絕。克拉麗德的蜜蜂，矮人國的公主，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妻子？」
洛克王的口氣既嚴肅又溫柔，像一隻威嚴但充滿溫情的小狗那樣英浚蜜蜂拉了拉洛克王的鬍子，對他說：「小洛克王，要是開個玩笑，我說可以做你的妻子，但是我不會做你真正的妻子。你向我求婚的時候，我想起了地面上的弗朗科，他總是用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哄我。」
聽了蜜蜂的話，洛克王忙轉過頭去，不過他動作還是慢了一點，讓蜜蜂看到了他睫毛上的淚花。蜜蜂很是懊悔，心想真不該惹洛克王傷心。
「小洛克王，」她說，「我愛你，但是我只能把你當做洛克王來愛，你要是像弗朗科那樣，踉我開玩笑，就不會傷心了。弗朗科可會唱歌啦，他要是沒有灰頭髮和那個紅鼻子，準是一個美男子。」
洛克王說：「蜜蜂，矮人國的公主，我愛你，也希望你有一天會愛我。即使我沒有這份福氣，我也會同樣地愛你。我只要求你，為了報答我的友誼，永遠對我說實話。」
「小洛克王，我一定對你說實話！」
「蜜蜂，那麼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很愛另一個人，而且想嫁給他？」
「小洛克王，我現在誰都不愛。」
洛克王微微地笑了，他拿起金酒杯，高聲祝願矮人國的公主身體健康。頓時祝福聲在整個地下宮殿迴盪，因為宴席從矮人國的這頭一直擺到了那一頭。
第十四章見到了媽媽
蜜蜂雖然戴上了金冠，可卻變得心事重重，悶悶不樂起來。以前，她披著柔順的金髮，總是那麼天真活潑，常常高高興興地跑到鐵匠鋪去玩，揪一揪好朋友皮克、泰德和弟格的鬍子。他們一個個臉膛被爐火烤得通紅，一看到蜜蜂來了，就笑逐顏開。以前，好心的小矮人都管她叫「我們的蜜蜂」，還讓蜜蜂在他們的膝蓋上跳舞。可是現在，當她經過的時候，小矮人們便畢恭畢敬，不吱一聲。她後悔自己不能再像孩子那樣自由決活了，當了矮人國的公主，真受罪埃
自從看到洛克王為她而流淚，蜜蜂就不大敢見他了。不過，她還是愛洛克王的，因為他的心腸好，再說他現在心情又不愉快。
有一天（如果矮人國裡也按天計算的話），蜜蜂拉春洛克王的手，帶他來到一條岩石縫旁。一束陽光從石縫裡射進來，陽光中金色的塵埃在翩翩起舞。
「小洛克王，」蜜蜂對他說，「我很難過，你是國王，你愛我，可是我卻覺得很苦惱。」
聽到漂亮的公主這樣講，洛克王說：「克拉麗德的蜜蜂，矮人國的公主，我愛你，所以我才把你留在這兒，把我們的秘密告訴你。這些秘密比你從地面上的大人那裡學到的更重要、更新奇，因為大人遠不如小矮人靈巧，也不如他們博學。」
「你說得對。」蜜蜂說，「不過，他們比小矮人更像我，所以我更喜歡他們。小洛克王，你要是不想讓我死，就讓我去見見媽媽吧。」
洛克王什麼也沒說，一個人走了。
剩下蜜蜂獨自站在那裡，心裡充滿了憂傷。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一縷陽光。陽光灑滿整個大地，那閃亮的光芒沐浴著所有的人，也溫暖著流落街頭的乞丐。這束光線漸漸變白了。剛才還是金黃色的，現在卻變成淺藍色的。夜幕籠罩了大地。一顆明亮的星星，透過石縫在閃閃發光。
這時有個人輕輕拍了拍蜜蜂的肩膀。她回頭一看，原來是洛克王。他披著一件黑色的大衣，手上拿著另一件大衣，給姑娘披上。
「來。」他對蜜蜂說。
洛克王把蜜蜂領出了地下世界。蜜蜂又重新看到樹枝在微風中搖曳，雲兒在月下飄遊，整個夜空是那麼清新爽快。她又聞到了花草的芳香，小時候呼吸過的空氣，一陣陣地湧入胸膛。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高興得都要發瘋了。
洛克王雙手將蜜蜂托起，雖然他個子小，可是抱著蜜蜂，卻像抱著一根羽毛那樣輕鬆。他倆悄悄地走在草地上，地上映出了兩隻小鳥似的影子。
「蜜蜂，你就要看到媽媽了。可是你聽我說，你知道，每天晚上我都讓你媽媽看到你。她朝著你可愛的身影微笑，說話，還擁抱你。今天晚上，我不再給她看夢裡的幻影了，我要真的把你帶到她那裡去。你可以看見她，但 是你千萬不要去摸她，也不要跟她說話，因為魔力一失靈，你媽媽從此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她是分辨不出你本人和幻影來的。」
「好吧，我一定小心。小洛克王……哦，看見了！看見了！」
果然，克拉麗德城堡的影子出現了，它高高地聳立在山上，蜜蜂剛剛親了親那些古老的可愛的石頭，就看到開滿鮮花的城牆從她身邊掠過。不一會兒，她已經順著山坡往上爬了。山坡上，螢火蟲在草叢裡星星點點地閃亮。他們一直走到一扇暗門旁。洛克王毫不費力，就打開了鐵鎖。原來，小矮人們精通各種機關，鐵鎖、掛鎖、扣鎖、鎖鏈、柵欄都難不住他們。
蜜蜂順著螺旋形的樓梯向上爬，一會兒就到了媽媽的臥室。她停下來，用雙手按住怦怦亂跳的心。門輕輕地打開了，四周是那樣的寂靜，沒有一丁點兒聲音。蜜蜂藉著天花板上一盞吊燈微弱的亮光，看見了媽媽。媽媽變得消瘦了，蒼白了，銀灰色的發卷垂在額前。可是女兒卻覺得，她比穿著華麗的衣裳、騎在威嚴的駿馬上更美麗。母親在睡夢中看到了女兒，伸開雙臂要擁抱她。孩子笑著、哭著，要撲到張開的懷抱中。洛克王把她拉開，像帶著一根小草一樣，帶著蜜蜂穿過藍色的田野，又回到了矮人國。
第十五章洛克王的痛苦
蜜蜂坐在地下宮殿的石階上，透過岩石縫，還在遙望著藍天。長在石縫邊的小樹叢，迎著陽光，撐開它一朵朵白色的小花桑蜜蜂哭了。洛克王拉著她的手，說：「蜜蜂，你怎麼哭了，你想幹什麼？」
小矮人們看到蜜蜂好幾天都愁眉苦臉的，就坐在她的腳下，給她吹笛弄簫，還給她彈琴打鼓，演奏悅耳的樂曲。另一些小矮人，為了引她高興，就給她翻跟頭。他們戴著小風帽，帽子上插著樹葉做的帽徽，一個接一個地翻跟頭，帽子尖都扎到草地裡去了。看著這些長著大鬍子的小矮人嬉鬧玩耍，真是太有意思了。善良的泰德，溫柔的弟格，從第一次看見她在湖邊睡覺起，就喜歡上她了。老詩人模樣的皮克輕輕地拉著她的胳膊，懇求她說出為什麼這般痛苦。頭腦簡單但卻講道德的巴奧給她摘來一籃葡萄。大家都拉著蜜蜂的裙邊，和洛克王一起問她：「矮人國的公主，你為什麼哭？」
蜜蜂說：「小洛克王，所有的小矮人們，你們對我越好，我就越傷心。我一哭，你們也哭。你們可知道，我哭是因為我想念喬治。他現在應該變成一個勇敢的騎士了，可是我卻見不到他。我愛他，我要嫁給他。」
洛克王剛才還摸著蜜蜂的手，聽了她的話，趕快抽回手，說：「蜜蜂，你為什麼在宴會上騙我，說你誰都不愛呢？」
蜜蜂說：「小洛克王，我在宴會上並沒有騙你。我那時還不想嫁給喬治。可是今天，我非常想和他結婚。不過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我不知道他在哪兒，他也不知道我在哪兒，所以我才哭了。」
聽了蜜蜂的話，樂師放下樂器不演奏了，翻跟頭的不翻了，有的腦袋朝下，有的四腳朝天，一動也不動。泰德和弟格悄悄地淌著淚，淚水灑在蜜蜂的衣袖上。單純的巴奧一失手，將盛滿葡萄的籃子掉在地上。所有的小矮人 都驚訝地叫出聲來。
洛克王把臉藏在閃閃發亮的花冠下，他比誰都傷心。他一言不發，轉身就走了。身後的王袍拖在地上，像一股翻滾著的紅色激流。
第十六章在科學井裡
洛克王沒有讓姑娘看出自己的軟弱。可是，當他獨自一個人的時候，便坐在地上，抱住雙腳，沉浸在痛苦之中。他心裡燃著嫉妒的火焰，嘴裡自言自語他說：「她在戀愛，但愛的卻不是我，我可是國王啊！我博學多才，我有無數的金銀財寶，我知道世界上最神奇的秘訣，我勝過所有的小矮人，他們又勝過所有的大人。可她不愛我，卻愛一個不懂小矮人學問的大人，也許是個不學無術的大人，當然哩，她不是愛一個人有沒有建立功勳，她根本不懂什麼叫功勳，對她的見識淺薄，我本來可以不去計較，但是我愛她。她如果不愛我，我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意思呢？」
一連好幾天，洛克王獨自一人，在最荒僻的山谷裡走來走去，他老是思索，非常憂愁，有時甚至起了惡念。他想用軟禁和飢餓來強迫蜜蜂嫁給他。但這個念頭剛一閃過，馬上就打消了。他想去找姑娘，跪在她腳下，他簡直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因為，蜜蜂愛不愛他，是由不得他的。於是他的怒火一下子就發洩到喬治身上。洛克王心想，最好讓魔鬼把這個喬治帶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或者，即使萬一喬治知道蜜蜂愛他，也不理睬就好了。
國王想：「雖然我還不老，但是我活了這麼久，也受過不少苦。可以前我最難受的時候，也沒有像今天這樣難以忍受。以前我有過痛苦，但我有一顆溫柔和憐憫的心，雖然痛苦，心裡總感到高尚、幸福。現在我覺得，我悲傷是因為我有一種卑劣惡毒的慾望，它使我變得冷酷無情。我的眼睛浸泡在這冷酷的淚水中，就像浸泡在硫酸裡一樣，燃燒欲穿。」
洛克王這樣想著。他擔心，嫉妒之心會使他變得蠻橫無禮，於是他處處避開蜜蜂姑娘，生怕一不小心，說出只有虛弱和粗魯的人才能說出的話。
有一天，他又想起蜜蜂愛喬治的事，心裡比平時更難過，於是他決定去請教奴爾。奴爾是小矮人中最有學問的人，他住在地下挖的一口很深很深的井裡。
井有個優點，春夏秋冬永遠是一樣的溫度，而且，裡面一點都不黑，有兩個小星球輪流著照亮每一個角落。一個是白晃晃的太陽，另一個是紅通通的月亮。洛克王來到井下，在實驗室裡找到了奴爾。奴爾長著一副小老頭的和善面孔，頭上戴著一頂風帽，風帽上別著一枝百里香花。雖然他博學多才，但是還保持著小矮人們那副天真無邪、老實厚道的神態。
「奴爾，」洛克王邊擁抱他，邊說，「我來向你打聽一件事，我知道你懂得很多。」
「洛克王，」奴爾說，「也許我知道很多東西，也許我只是一個蠢人。但是我有辦法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正因為這樣，我才被人認為是一個學者。」
「你知不知道有個叫喬治的年輕人在什麼地方？」
「我一點也不知道，也沒想去打聽。」奴爾說，「你知道，地上的大人無知、愚蠢、兇惡，我可沒有工夫去考慮他們想些什麼或做些什麼。哦，洛克王，要是說這個傲慢而又可卑的人種有什麼地方值得誇獎的話，只能說，男人們勇敢頑強，女人們溫柔美貌，孩子們天真活潑，除此之外，整個人類都卑賤可憐，滑稽可笑。他們和小矮人一樣，必須為了生存而勞動，但是他們厭惡勞動這一神聖的職責。他們遠不如我們的工人這樣靈巧能幹。他們喜歡戰爭，鄙視勞動；喜歡互相殘殺，而不願互相幫助。不過，說句公道話，應該承認，他們的生活太短暫，這是造成無知的主要原因。他們活的時間短，來不及學會如何生活。而地下的小矮人是最幸福最完美的人種。雖然我們不能長生不老，可是我們的壽命至少和地球的壽命一樣長。地球懷抱著我們，用它親切而慷慨的熱量溫暖我們。可是，對生活在粗硬的地面上的大人，卻一會兒用熱氣烤，一會兒用冷風吹。吹得一些人死去，又吹得另一些人出生。不過，大人們受盡痛苦，做盡壞事以後，也會產生一種品德，使得他們中有些人的靈魂，比小矮人的靈魂還要美。洛克王，這種品德就是憐憫，就像珍珠的光芒一樣，照亮了人的眼睛，照亮了人的思想。痛苦往往可以給人啟示。但是小矮人卻體會不到，因為小矮人比大人聰明，沒有受過那麼多的苦。所以，有的時候，小矮人們也鑽出深深的地洞，到嚴酷的地面去，和大人們生活在一起，去愛他們，和他們同甘共苦，以此來體味人間憐憫的感情，這種感情像甘露一樣滋潤人的靈魂。洛克王，這就是關於大人的秘密。哦，洛克王，你剛才不是向我打聽一個大人的命運嗎？」
洛克王又講了一遍他的要求。聽完，老奴爾來到放滿望遠鏡的屋子，對著其中的一台觀察起來。原來，小矮人們沒有什麼書籍，即使有幾本，也是從大人那裡弄來，當玩具玩的，他們受教育，可不像我們這樣靠讀書寫字，而是靠看望遠鏡。只要選擇好合適的望遠鏡，調節適當，就可以看到他們想知道的東西。
望遠鏡有的是白水晶做的，有的是黃水晶做的，還有用乳白石做的。那種用光滑的大鑽石做的望遠鏡神通最廣大，可以看到很遠很遠的東西。
小矮人們還有用一種透明的東西做的望遠鏡，大人們連見都沒見過，有了這種望遠鏡，人的眼睛可以穿透城牆和岩石，就像透過玻璃看東西一樣。還有一架望遠鏡更令人驚奇，它可以像鏡子那樣，絲毫不差地再現從前發生過的一切。原來，小矮人們可以從無窮無盡的太空中，把很早以前各色各樣的光線呼喚到山洞裡來，他們就捉住這些光束，來觀看過去發生的事情。這些光束從前曾經照耀過人類，照耀過動物，照耀過花草和岩石。經過千百年後，它們又反射到太空。
老奴爾非常擅長觀察古代人。他甚至可以看到誰也想像不出的人。那些人在地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之前就存在了。所以，對奴爾來說，要想找到喬治，真是太容易了。
他在一架普通的望遠鏡裡看了不到一分鐘，便對洛克王說：「洛克王，你要找的那個人在水妖那裡。他關在一座水晶城裡出不來。這個水晶城緊挨著我們矮人國。」
「他在那兒。就讓他呆在那兒吧！」洛克王一邊高興地搓著手，一邊大聲說，「讓他快快活活地在那裡過他的日子吧。」
他擁抱了老奴爾，笑嘻嘻地離開了深井。
一路上，他搖頭晃腦，鬍子在胸前左搖右擺。他捧著肚子哈哈大笑。哈， 哈，哈，哈－…有的小矮人看見他笑，也給他捧場，跟著他一起笑起來。看到他們在笑，其他的人也笑起來，笑聲越傳越遠，整個地下宮殿被這巨大的笑聲震得顫顫悠悠。哈！哈！
哈－…
第十七章喬治的遭遇
洛克王並沒有笑多久。想到被水妖抓去的喬治，他就徹夜難眠，難過地把那張痛苦萬分的小臉藏到被子裡。於是，他跑到深井裡，找有學問的奴爾。
「奴爾，」他說，「你還沒有告訴我，他在水妖那裡幹什麼呢？」
老奴爾以為洛克王失去了理智，不過他一點也不擔心，因為他知道，即使洛克王變成瘋子，也會是一個和藹可親、多才多智的善良的瘋子。原來，小矮人發起瘋來，和平常一樣平靜，只是更富於神奇的幻想。其實，洛克王並沒有瘋，至少不像其他失戀的人那樣瘋狂。
「我是想問你喬治的事。」洛克王對奴爾說。老頭兒早已把這個年輕人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於是，學者奴爾又準確無誤地撥弄起鏡頭和鏡片，調整角度。這些動作是那樣複雜，叫人看了簡直有點眼花繚亂。不一會，奴爾就讓洛克玉從望遠鏡裡看到了喬治被水妖搶走時的情景。老頭還調好了鏡頭和一個巧妙的角度，讓洛克王看到，喬治就是白王國的王子，他的母親在見到白玫瑰後死去了。下面就是兩個小矮人在望遠鏡裡看到的真人真事。
喬治被女妖們冰涼的手臂搶走的時候，感到湖水壓迫著他的眼睛和胸膛，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可是他卻聽到一陣陣輕柔的歌聲，這歌聲使他頓覺渾身清爽舒坦。他睜開眼睛，看到自己在一個山洞裡，山洞的水晶往映出五顏六色的彩虹，一個色澤柔和的大珍珠貝，罩在水妖女王用珊瑚和海草做的寶座上。女王的臉色比珍珠和水晶的顏色更妖柔，水妖們把喬治帶了上來，女王對孩子微微笑著，那雙綠色的眼睛把喬治看了很久。
「朋友，」她終於開口了，「歡迎你來到我們這個無憂無慮的世界：你從現在起，不必去讀枯燥無味的書，也不必解答百思不解的難題了。你不會去做任何粗活，因為那些粗活會使你想起地面上繁重的勞動。你只要學會唱歌跳舞，和水妖們友好相處就行了。」
披著綠頭髮的妖女們真的教喬治學習音樂、舞蹈和各種各樣的遊戲。她們總是喜歡把密密麻麻的貝殼纏在額頭上。不過喬治卻焦急不安地啃著手指頭，心裡嚮往著自己的祖國。
一年一年地過去，喬治真想重新回到大地。雖說在大地上，有酷暑嚴寒；在大地上，人們受苦受難，但人們在那裡也相親相愛；以前在大地上，他跟蜜蜂在一起，現在，他渴望重新能見到她，喬治如今已長成一個大小伙子了，嘴唇上長了一圈淡淡的茸須，臉腮上也長出了鬍子，他渾身都是勁兒。有一天，他來見水妖女王，恭恭敬敬地對她說：「女王，如果你肯施恩，我想向您告假，回克拉麗德城堡去。」
「漂亮的朋友，」女王說，「我不能同意你的要求，因為我要把你留在我的水晶宮裡，讓你做我的朋友。」
「女王，」喬治又說，「我覺得，我不配享受這麼大的榮譽。」
「你是出於禮貌才這樣講的。傑出的騎士從來不因為得到他夫人的愛而 感到滿足。況且，你這麼年輕，還不知道你自己的全部才能。漂亮的朋友，你知道，我完全是為了你好。只要你尊重主人就可以了。」
「女王，我愛克拉麗德城堡的蜜蜂公主，除她之外，我不要別的人。」
女王的臉氣得蒼白，但是也變得更美麗了。她大聲說：「這個蜜蜂是個會死去的姑娘，又是一個粗俗的大人國姑娘，你怎麼能愛這個東西。」
「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知道我愛她。」
「好啦，你就會忘記她的。」
女王讓小伙子成天沉浸在水晶宮的一片歡樂之中。
可是喬治還不懂得女人的感情，他像古代的勇士阿西勒一樣，對姑娘們毫不動心。他常常圍繞著巨大的宮殿徘徊，尋找出口，準備逃走。可是不管他走到哪裡，都有雄偉壯觀、默默無聲的浪濤擋路。他被囚禁在這座明亮的監獄中了。穿過透明的牆壁，他可以看到海葵自由舒展，珊瑚爭芳奪艷；各種色彩絢麗的魚兒，在別緻的珊瑚石和晶瑩的貝殼上游來游去；有紅的，綠的，黃的，藍的；它們的尾巴一飄一甩，閃爍著點點火花。喬治對這一切神奇的景色並不怎麼感興趣。不過終日在水妖的歌聲熏陶下，他逃走的慾望漸漸消失，心也安穩下來了。
喬治就這樣無精打采，無所事事地一天一天地打發著日子。
有一天，他在宮殿的長廊裡，偶爾發現了一本書。豬皮封面已經破舊不堪，裝訂書的大銅鈕也已經脫落。原來，這本書是從一條海上失事的船上撿來的。裡面講的是勇敢的騎士和高貴的公主的故事。這本書從頭到尾描繪了勇士們為伸張正義，贏得美人的信任，殺強助弱，打抱不平，收養孤兒，保護寡婦的故事。喬治讀著這些驚險動人的故事，又欽佩，又慚愧，又憤憤不平，他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再也坐不住了。
「我也要成為一名勇敢的騎士，」他喊道，「我也要周遊世界，為了人民的利益和我的夫人蜜蜂，懲罰壞人、拯救窮人！」
頓時，他渾身充滿了勇氣，手握著一柄長劍，衝進水晶宮。白衣女妖們看到他，像湖中的道道銀光，有的倉皇逃命，有的昏倒在地。只有女王還坦然自若。看到喬治走過來，女王用綠眼珠冷冷地盯著他。
喬治跑到她面前，朝著她大聲說：「你別再耍花招蒙騙我了。快給我打開通往大地的道路，我要在大地的陽光下，像騎士一樣去戰鬥，我要到人們相親相愛的地方去，到人們受苦受難的地方去，到人們衝鋒陷陣的地方去。你還給我真正的生活，真正的光明和真正的勇氣，不然我就殺了你這個可惡的女人。」
女王微微笑著，搖了搖頭。她還是那樣美麗、鎮靜。喬治持劍用盡全身力氣向她劈去；可是他的劍在水妖女王閃亮的胸膛上砍成兩截。
「真是個孩子啊！」她說。
說完，就讓人把喬治關到城堡下面的一間水晶牢裡。監牢四周，一群群的鯊魚游來游去，張著大口，上面長著三排尖利的牙齒，似乎隨時都可以撞碎薄薄的玻璃牆壁，嚇得喬治在這個可怕的牢房裡都不敢睡覺。
水晶牢築在一片岩石上，岩石下面，正好是矮人國裡最遙遠，最荒涼的一個山洞。
這就是兩個小矮人在一小時裡所看到的情景，就好像他們天天都和喬治生活在一起那樣，看得真真切切。看到監獄裡發生的事情，老奴爾非常悲痛。不過，他像老人給孩子講完故事時總要說一番道理一樣，對國王說：「洛克王，我把你要看的，都給你看了。你已經知道這件事的前前後後，我沒什麼再補充的了。我不想知道，你看完這些以後，是高興，還是悲傷，只要這件事情是實際中發生的就行了。科學既不是要討人歡心，也不是要使人不快，科學是無情的。詩歌可以使人愉快，給人以安慰，科學卻不行。所以詩歌比科學更有用。洛克王，還是讓人給你唱支動聽的歌吧。」
洛克王什麼也沒說，走出了深井。
第十八章遠征
走出科學的井，洛克王來到他的寶庫。他打開一隻箱子，箱子的鑰匙，只有洛克王自己才有。他從裡面取出一個戒指，戴到手上，戒指的寶石射出耀眼的光芒。原來，它是用一塊有魔力的寶石做的。過一會兒，我們就會知道，它多麼神通廣大，隨後，洛克王回到宮殿，穿上一件遠行穿的大衣，套上一雙結實的靴子，拿了一根棍子，便上了路。他穿過熱鬧的街市，寬闊的大路，稠密的村莊，長長的石廊，一片片油層和一座座水晶洞；水晶洞之間都有狹窄的通道，一個連著一個。
洛克王似乎有點神志恍惚，講起話來也語無倫次，但是他還是頑強地向前走著。高山懸崖擋住他的去路，他就翻山越嶺；江河在他腳下奔騰，他就穿過激流險灘。他經過的許多地方，煙霧瀰漫，令人毛骨悚然。他走在滾燙的熔岩上，每走一步、就留下一個腳櫻但他還是不屈不撓地前進，他走進黑暗的山洞，海水一滴一滴地滲進來，然後順著海藻像眼淚似地流下來，在坑坑窪窪的地面上匯成一個個湖沼，裡面有無數奇形怪狀的龜鱉蟹蝦交錯橫行，它們在洛克王的腳下被踩得喀喀作響，紛紛丟盔卸甲，四散逃跑，逃跑的時候一路上又驚動了醜陋的大鯊魚，百年的老章魚，驟然問張牙舞爪，從尖嘴裡吐出又黑又臭的毒液。洛克王全然不顧，仍然向前走著，一直到了山洞的盡頭，迎面遇到的是密密麻麻的怪物。它們身上披著堅甲，長著尖刺、螫鉗上帶著鋒利的鋸齒，眼睛陰沉沉地瞪著叫人害怕，直往洛克王的頸脖上爬。洛克王身貼著粗糙的岩石，沿著山洞壁，一步一步向上攀登。身裹堅甲的怪物也緊緊尾隨著他。爬呀，爬呀，一直爬到山洞頂上，摸到一塊凸出的石頭，才停了下來。他拿出那只具有魔力的戒指，朝石頭上一點，只聽轟隆一聲巨響，石頭掉了下來。霎時，一道強烈的光線射進山侗，把躲藏在黑暗中的怪獸一下驅散。
洛克王把頭伸出明亮的洞口，一眼就看見了喬治。喬治正在玻璃牢房裡唉聲歎氣，他想念著蜜蜂，想念著大地。洛克王在地下長途跋涉，原來，就是為了搭救當了女妖的俘虜的喬治。喬治突然間看到一個蓬頭散髮的大腦殼，滿臉長著大鬍子，正皺著雙眉，從水晶牢底下看著他，還以為遇到了什麼危險，趕快去拔掛在身旁的劍。可是他忘了，那把劍早已在砍女妖的胸膛時斷成兩截了。洛克玉好奇地打量著喬治。
「哦，還是個小孩子！」他說。
喬治的確還是一個純樸的孩子。也正是因為他純潔無私，才沒有接受水妖溫柔甜蜜卻能致人於死地的親吻。別看亞里士多德１這麼有學問，都不一定能這樣容易地擺脫這個圈套呢。
１亞里士多德（公元前384一前322）：古希臘哲學家、科學家。「
喬治意識到自己是赤手空拳，便說：「大頭妖怪，你要幹什麼？我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什麼要來傷害我？」
洛克玉又高興又憂傷地對他說：「親愛的孩子，你不知道這麼說話會不會傷我的心，因為你不知道這前前後後都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知道這件事的結果會是怎麼樣的。一句話，你還不懂得人生的學問。不過，咱們不要再提這些事。你要是想逃出這個牢房，就跟我一塊走吧。」
喬治一下就跳到山洞，順著岩石往下滑。等他滑到洞底的時候，他對洛克王說：「你真是一個好心的小矮人，我一輩子都會記住你的恩情的。不過，你知道克拉麗德王國的蜜蜂嗎？」
「我知道很多的事情，」洛克王回答說，「可是我最不喜歡別人問我。」
喬治聽了這番話，感到很後悔，便默默無聲地跟著這個嚮導。穿過濃厚的黑霧，避開霧中張牙舞爪的章魚和甲殼蟲，洛克王微笑著對他說：「路途艱險啊，年輕的王子！」
「先生，」喬治回答說，「奔向自由的路總是美好的，我跟著我的恩人，不怕迷路。」
小洛克王咬了咬嘴唇。他來到長長的岩石走廊，指著一道築在岩石上的階梯讓年輕人看。這階梯是矮人們修的，一直可以通到地面。
「這就是你該走的路，永別了。」洛克王說。
「請你不要說永別了。」喬治回答道，「你說我們還能見面，那多好。你帝了我這麼大的忙，我的生命都是屬於你的。」
洛克王卻說：「我做的這一切，並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另一個人。我們最好不要再見面了，因為和們是不會友好相處的。」
喬治單純卻十分嚴肅地說：「真沒想到，我得救了，還會有痛苦。不過，也只好這樣了。永別了，先生。」
「一路平安！」洛克王粗聲粗氣地說。
矮人們築的階梯一直通到一個廢棄了的採石場，離克拉麗德王國不到一里地。
洛克王一邊趕路，一邊自言自語地說：「這個小伙子，既沒有小矮人的學識，也沒有小矮人的財富。真不知道為什麼蜜蜂偏偏會愛上他。也許是因為他年輕、漂亮、忠誠、勇敢。」
他好像剛剛耍了個花招一樣。咧開大鬍子底下的嘴，嗤嗤笑了起來。不一會幾就進了城，路過蜜蜂家的時候，他就像在玻璃牢房探頭探腦那樣，把大腦殼從窗戶拱進去，看見蜜蜂正在一塊布上繡著銀花。
「好好打扮打扮吧，蜜蜂。」洛克王對她說。
「小洛克王，」蜜蜂說，「願你萬事如意，無憂無愁。」
洛克王並不是萬事如意，不過，他倒的確無憂無愁。想著想著，他胃口大開，美美地吃了一頓晚餐，一連吃了好幾隻野雞。「吃完，他把博巴叫來，對他說：」博巴，騎上你的烏鴉，去找矮人國的公主。告訴她，喬治一直被水妖關在監牢裡，現在已經放出來，回克拉麗德城堡去了。「
他一說完，博巴就騎著烏鴉飛走了。
第十九章約翰師傅的奇遇
喬治回到他故鄉的土地上，第一個遇到的就是裁縫師傅老約翰。老約翰手裡拿著城堡總管的紅衣裳，看到小少爺，他驚奇得叫了起來：「我的天呀！您要不是七年前掉在湖裡淹死的白國喬治，那一定是他的靈魂，不然就是鬼神了。」
「我不是什麼靈魂，也不是鬼神，我的好約翰，我就是白國的喬治。我還去過您的鋪子，向您要過幾塊小布頭，給我妹妹蜜蜂的娃娃做裙子吶。」
約翰奇怪地說：「我的少爺，那您根本沒有淹死啦？我太高興了！瞧您的氣色可真好哇！您記得我的小孫子皮埃爾吧？那年一個禮拜天的早上，他還爬在我的胳膊上，看您在王后身邊騎著馬，打這兒經過，可現在已經變成一個工人了。他可真能幹，還是個漂亮的小伙子。上帝保佑，他的模樣就像我和您說的這樣，少爺。他還以為您掉到湖裡，被魚吃了。他要是知道不是這麼回事，那一定要樂壞的。別人一說起這事，他總喜歡用世界上的寬心話安慰大家。他可機靈吶，先生。您知道，全城的人都為您傷心。小時候，我就看出來，您是個有出息的孩子。有件事兒，我到死也忘不了。有一天，您來向我要一根縫衣服針。那時您還小，我怕會出危險，就沒給您。可是您卻說您要到森林裡去，採來松樹上漂亮的綠針葉。您說得我到現在想起來還笑個沒完。這些話都刻在我心上了。我的小皮埃爾，口齒也很憐俐。他現在是個箍桶匠，能夠為您效勞了，少爺。」
「我以後要修桶，就去找他，不找別人。約翰師傅，您告訴我，蜜蜂和王后現在怎麼樣了？」
「唉！您還不知道嗎？七年前，蜜蜂公主被山裡的小矮人搶走了。就在您掉到湖裡的那一天，她也不見了。大伙都說，這一天，克拉麗德城失去了兩朵最嬌嫩的花。從此，王后就戴了重孝。所以我說，世界上最高貴的人，也和最普通的老百姓一樣，有自己的苦哇！這說明我們都是一樣的人，全是亞當的後代。難怪大家都說『人無貴賤高低之分，呢！王后知道你們倆不見了，急得頭髮都白了，成天悶悶不樂。春天到了，她還穿著黑衣裙，走在林蔭小路上，小鳥兒們嘰嘰喳喳唱個不停，連最小的小鳥，都比王后打扮得漂亮。雖說她心裡很難過，可總還抱著一線希望，少爺。她打聽不到你們倆的消息，不過，她總是夢見她的女兒，知道蜜蜂還活著。」
好心的約翰喋喋不休地講著，可是喬治一聽說蜜蜂被小矮人抓走，就什麼也聽不進去了。
他想：「小矮人把蜜蜂關在地底下，可是有一個矮人，卻把我從水晶牢房裡救出來；看來這些矮人很不一樣。我的救命恩人和搶走我妹妹的不會是一種人。」
他一個人想啊想，怎麼才能把蜜蜂救出來。
他穿過城市。一路上，喜歡說長道短的女人們，站在門口，交頭接耳地議論這個年輕的小伙子是什麼人。她們覺得這個小伙子長得漂亮極了。有些膽小的人認出這就是白國的王子，還以為是他的陰魂顯靈，嚇得一邊逃走， 一邊不停地在胸前劃十字，祈求上帝保佑。
「應該給他潑聖水。」一個老婆子說，「等他身上散發出一股臭氣，就會昏倒在地上。快把裁縫師傅約翰找來，他會把他活活地扔到地獄裡去的。」
「先別忙，老太太！」一個城裡人說，「王子和咱們一樣，是個活人，可能比咱們還更有生氣。瞧他嫩得像一朵玫瑰花，真不像從地府出來，倒像是從一個漂亮的宮殿來的。他一定是剛從遠方歸來，老太太。弗朗科不就是這樣嘛，他又從羅馬回來了。」
有個做頭盔的女工，叫瑪格麗特，看到喬治這麼英俊，忙跑到自己的閨房，跪在聖母像前說：「聖母呀，保佑我也有一個跟這位王子一樣英俊的丈夫吧！」
喬治回來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最後傳到王后的耳朵裡。她正在花園裡散步，聽到消息後，心裡怦怦地跳個不停。她聽見林蔭小路上所有的鳥兒都在唱：
歸歸歸，歸歸歸，
白國喬治把家歸；
歸歸歸，歸歸歸，
喬治全靠王后喂；
歸歸歸，把家歸。
把家歸，對對對。
這時弗朗科恭恭敬敬地走來，對她說：「王后，白國的喬治沒有死，他回來了。我正想把這件事編成一首歌。」還沒等弗朗科細說，鳥兒又唱了起來：歸歸歸，歸歸歸，
對對對，對對對，
把家歸，把家歸。
當王后看到自己像親兒子一樣哺養大的孩子回來時，張開雙臂，驚呆了。
第二十章小緞子鞋的故事
克拉麗德王國的者百姓都相信蜜蜂被矮人搶走了，王后也深信不疑。不過，蜜蜂托來的夢並沒有確切地告訴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們會找到她的。」喬治說。
「對，會找到她的。」弗朗科說。
「我一定能把她帶回母親身邊。」喬治說。
「一定能帶她回來。」弗朗科說。
「我一定要娶她做妻。」喬治說。
「對，一定要娶她。」弗朗科說。
於是，他們開始向老百姓打聽矮人國的風土人情，打聽他們是怎麼人不知鬼不覺地搶走蜜蜂的。
他們來到老奶媽莫麗葉家詢問。王后就是吃她的乳汁長大的。不過現在莫麗葉已經沒有奶水了，不能再哺育兒孫了，就在飼養場喂小雞。
王子和馬僕在伺養場裡找到。了她。她一邊「咕，咕……」地叫，一邊撒米給小雞吃。
「咕，咕……是您呵，老爺。咕，咕……您都長這麼大了……咕，咕。 瞧長得多俊！咕，咕，噓，噓，這隻大公雞，別人吃的料都叫它給搶了。噓，噓。人間也是這樣，老爺。金銀財寶都裝在富人的腰包裡。瘦的人越來越瘦，肥的人越來越肥。因為世界上沒有公道正義呵！您要我幫什麼忙嗎，老爺？你們每人先喝上一杯啤酒。」
「我們喝，莫麗葉。我還要擁抱您，因為是您用乳汁養育了蜜。蜂的母親，而蜜蜂是我最心愛的人。」
「的確是這樣，老爺。我餵養的這個孩子，六個月零十四天就長了第一顆牙，她的媽媽，還為此送給我一件禮物呢。的確是這樣的。」
「那麼，莫麗葉，請您告訴我們，您知不知道搶走蜜蜂的小矮人？」
「唉！我什麼也不知道，老爺。我這老婆子能知道什麼呢？我知道的東西也早忘光了，我有時連眼鏡放到哪去了都想不起來，其實就架在鼻樑上，可還找來找去。快嘗嘗這酒吧，可新鮮啦！」
「祝您健康長壽，莫麗葉。不過聽說您的丈夫知道一些蜜蜂被搶走的事。」
「的確是這樣，老爺。他沒念過書，可是他從小客店和小酒館裡聽來好多故事，記得一字不差。要是他還活著，和你們一起坐在這張桌子前，會給你們講好多故事，一直講到明天早上，他這也講，那也講，跟我說過一大堆事，都在我腦子裡攪成一鍋粥了，現在，也分不清哪個是這件事的頭，哪個是那件事的尾了。的確是這樣，老爺。」
是啊，的確是這樣，老奶媽的腦瓜簡直像一口裂了縫的鐵鍋。喬治和弗朗科為了得到蜜蜂的消息，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勁兒。不過，經過反反覆覆的詢問，總算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事情是這樣的：「老爺，七年前，您和蜜蜂一起逃走，從此，誰也沒有回來。就在這一天，我死去的丈夫到山裡去賣馬。的確是這樣。他給牲口喂點燕麥，又摻上蘋果酒，這樣，牲口可以腿腳硬朗些，眼睛精神點。他把馬牽到靠山根的一個集市上。燕麥和蘋果酒算是沒白喂，馬兒賣了個好價錢。牲口也和人差不多，得憑長相。我丈夫做了個好買賣，高興極了，就請朋友們喝酒。他手裡拿著酒杯，天南海北地和他們閒聊起來。您知道，老爺，只要我男人手裡一端著個酒杯，克拉麗德王國准也沒他能聊，結果，這夥人，你敬我，我敬你，喝了半天，到天黑才回來。他路也沒看清，走岔了道，走到一個山洞旁邊，他當時還挺清醒，天也沒有全黑。他清清楚楚地看見一群小矮人，抬著一副擔架，上面不是個姑娘，就是個小子。他生怕惹禍，趕忙跑了。別看他喝了那麼多酒，倒還知道小心。可他跑到離山洞不遠的地方，把個煙斗掉在地上了。他彎腰去撿，卻撿起一隻小緞子鞋。他一高興起來，就愛嘮叨這件事。『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哇，一個煙斗變成了一隻鞋。』這是只姑娘家穿的鞋，所以他想，丟鞋的人一定就是被小矮人搶走的小姑娘。剛才看到的，準是正在搶人呢！他剛想把鞋往兜裡裝，一群披著斗篷的小矮人就向他撲過來，僻裡啪啦地打了他好幾個耳。光，把他打得暈頭轉向。」
「莫麗葉！莫麗葉！」喬治喊道，「那是蜜蜂的鞋！快把它給我，我要好好地親親它。我要把它裝在一個小香袋裡，每天都掛在我胸前，等我死了，再把它放到我的棺材裡。」
「老爺，您愛咋辦就咋辦。可是您上哪去找鞋呢？小矮人們把它從我男人手裡奪走了，還揍了他一頓，就是因為他要把鞋裝進口袋，想回來交給法官。他要是一高興，就愛提這件……」
「好了！好了！您只要告訴我那個山洞的名字就行了。」
「老爺，大家都管它叫矮人洞，可有名了。我死去的丈夫……」
「莫麗葉，別再說了。弗朗科，你知道這個矮人洞在什麼地方嗎？」
「老爺，」弗朗科邊回答，邊把酒罈子一飲而空。「您要是好好唱我的歌，就不會這麼問了。我編了十幾首歌，就是唱這個山洞的，我把它說得一絲不差。我告訴您，老爺，這十幾首歌裡，有六首可真是好歌，另外六首也不差。我先給您唱兩首……」
「弗朗科，」喬治喊道，「咱們一定要攻下矮人洞，救出蜜蜂！」
「咱們一定能攻下矮人洞。」弗朗科回答說。
第二十一章解救蜜蜂
天黑了。城堡裡的人都睡著了。喬治和弗朗科悄悄走到地下室，來尋找兵器。在滿是灰塵的兵器架上，長矛、利刃、短劍、長劍、獵刀、匕首，各種各樣的兵器應有盡有，一件件都寒光閃閃。每根柱子下，都架著一套盔甲。盔甲的樣子威風凜凜，仍然保持著當年勇士驍勇善戰的風采。護手甲的十個手指緊握著長矛，護腿甲上靠著一面盾牌。那樣子好像是要告訴人們，既要有勇，又要有謀。出色的武士裝備起來，既要自衛，又要出擊。
在這麼多套盔甲中，喬治選中了密蜂父親曾經穿過的那一套。當年，蜜蜂的父親身披鐵甲，一直打到瓦隆島和蒂雷島。喬治也沒有忘記帶上盾牌。那面盾牌上畫著克拉麗德王國的太陽，就跟真的太陽一模一樣。弗朗科幫他披掛整齊，自己穿上他爺爺穿過的一身破舊的鋼鎧甲，戴了一頂不能用的破頭盔，上面還亂七八糟地插了一把羽毛，活像個羽毛撣子。他這是別出心裁，想把自己打扮得滑稽可笑。因為他覺得，在冒大險的時候，尤其需要活潑愉快。
他們倆裝束完畢，便藉著月光，朝著漆黑的田野走去。弗朗科早就把馬繫在離暗道不遠的小樹林裡。他們到的時候，馬兒正在啃著樹皮等他們。這是兩匹好馬，跑得飛快，不到一個鐘頭，他們就來到磷火閃閃、鬼神出沒的矮人洞。
「就是這個洞。」弗朗科說。
王子和馬僕跳下馬，手握利劍，鑽進山洞。冒這麼大的險，他們可真是有膽量啊！這是因為喬治十分鍾情，弗朗科十分忠誠。正像詩人的名言說的那樣：「愛憎喚起的友誼無往而不勝。」
王子和馬僕在黑暗中走了將近一小時。突然，前面變得燈火輝煌，他們感到十分奇怪。原來這是一群小星星在閃亮。要知道矮人國就是這些小星星照亮的。藉著地下的亮光，他們發現，已經來到一個古老的城堡下面。
喬治說：「這就是我要攻克的城堡。」
「對，就是它！」弗朗科回答說，「不過，讓我先喝兩口酒吧。我身上帶著酒，就像帶了武器。酒美人勇，人勇刀利，刀利敵敗。」
喬治看看沒有一個人影，就用寶劍使勁地捅城堡大門。突然，他們聽到一個細小的聲音顫顫悠悠地在說話，便抬起頭，看到一個長鬍子的小老頭，從一扇窗戶裡探出頭，正在問他們：「是誰呀？」
「我是白國的喬治。」
「你們要幹什麼？」
「你們這群鑽在地洞裡的老鼠！我們的蜜蜂被你們無緣無故地抓走，我們要把她救出來！」
小矮人縮了回去。又只剩下喬治和弗朗科了。弗朗科對喬治說：「少爺，我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您剛才回答小矮人的時候，還沒有充分發揮演說家的口才。」
弗朗科什麼都不怕，也精通世故。他的心和腦殼一樣，被歲月磨得圓滑了，所以不願意惹人生氣。相反，喬治卻血氣方剛，大聲地喊叫道：「你們這些地球上的賤民，老鼠，睡鼠，白鼠，小耗子，快快給我打開大門，不然，我把你們的耳朵全給割下來！」
他的話還沒說完，只見城堡的大銅門慢慢地敞開了。不知道究竟是誰打開了這扇巨大的門。
喬治害怕了，可是他還是衝進了這扇神秘的大門，因為他的勇氣戰勝了膽怯。他衝進院子，看到所有的窗囪、走廊、房頂、煙囪上都佈滿了手持弓箭的小矮人。
身後的銅門轟的一聲關上了。一陣密集的飛箭像暴雨一樣，飛射在他們的頭上和肩膀上。喬治又感到一陣害怕，可是他馬上又一次戰勝了恐懼。
他看到最高的一級台級上，站著一個小矮人，坦然自若，威武莊嚴，手執金杖，頭戴王冠，身上披著朱紅色的斗篷。喬治一手挽著盾牌，一手握著長劍，衝了上去。他一下子認出，這就是把他從玻璃牢房裡救出來的那個小矮人。他撲通一下跪在他的腳下，哭著對他說：「啊，我的恩人，您到底是什麼人？難道您跟搶走我心愛的蜜蜂的那夥人是一起的嗎？」
「我是洛克王。」小矮人回答說，「我把蜜蜂收留在身邊，是為了教給她矮人國的秘密。孩子，你來到我的王國搗亂，就像冰雹砸入鮮花盛開的果園。不過，小矮人們並不比大人們軟弱，也不像他們那樣蠻不講理。我完全瞭解你們，所以不會因為你們胡作非為而大發雷霆。我有許多超過你們的本領，但有一條原則我永遠要堅持，這就是公正。我叫蜜蜂出來，問她是不是願意跟你走，我這樣做，並不是因為你的要求，而是我應該這樣做的。」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絲響聲。一會兒，只見蜜蜂穿著白裙子，披著濃密的金髮走了出來。她一看到喬治，就衝過去，撲到他的胸懷裡，拚命地撫摸著他的騎士般鐵硬的胸膛。
這時，洛克王說：「蜜蜂，這真是你要嫁的人嗎？」
「是真的，千真萬確，就是他，小洛克王。」蜜蜂回答道，「你們都看見了吧，小矮人們，我在笑，我是多麼幸福啊！」
說完，她又哭了起來，眼淚流在喬治的臉上，這是幸福的眼淚。她一邊哭，一邊笑，說了一大串迷人的話，就是誰也聽不懂，她像學說話的小孩一樣，斷斷續續地連不成句。她可是沒想到，她的幸福使洛克王多麼傷心呵。
「我親愛的，」喬治說，「我可找到你了。你就像我想像的那樣，是最美麗、最出色的人：你還在愛我！上帝保佑，你還愛我呵！不過，蜜蜂，你難道一點也不愛洛克王嗎？水妖們把我關在牢房裡，離你很遠很遠，就是他把我從那裡救出來的。」
蜜蜂轉過身，對著洛克王說：「小洛克王，是你救了他？！」她驚叫道，「因為你愛我，所以你救出了我所愛的人……」
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跪在地上，雙手摀住面孔。
所有的小矮人看到這個場面，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淚，淚水灑在他們的弓箭上。只有洛克王一個人神色安詳。剎那間，蜜蜂感到他是多麼偉大和崇高，產生了一種女兒對父親的崇愛之情。她一把抓住喬治的手說：「喬治，我愛你。喬治，只有上帝才知道，我是多麼地愛你。可是我怎麼捨得離開洛克王呢？」
「哈，哈！你們現在全是我的俘虜了！」洛克王突然大吼一聲。
他高興地吼叫了一聲，只是想開個大玩笑，其實他並沒有發怒。弗朗科聽了卻走上前，跪在他腳下說：「陛下，如果您同意，那就讓我和我的主人一起做您的俘虜吧！」
蜜蜂很感激弗朗科，對他說：「原來是你呵，我的弗朗科。看到你，我真高興。你的破羽毛掉子大好玩了。告訴我，你又編什麼新歌了嗎？」
洛克王請他們三人飽餐了一頓。
第二十二章皆大歡喜
第二天，蜜蜂、喬治和弗朗科穿上小矮人為他們做的華麗的衣服，來到節日大廳。大廳裡，洛克王穿著國王的服裝，像他昨天答應的那樣，前來迎接他們。他身後跟著一群文官武將，他們手持兵器，穿著獸皮衣服，戴著頭盔，上面插著天鵝翎，走起路來一搖一擺的。其他的矮人從窗戶、通風口、煙囪洞裡蜂擁而至，悄悄地溜到長椅上。
洛克王登上一張石桌。石桌邊上擺著一排排的蠟燭、酒杯和精工細制的金盃。他讓蜜蜂和喬治過來，說：「蜜蜂，矮人國的法律規定，在我國收養的外國姑娘，七年後可以獲得自由。你在我們這兒整整度過了七年。要是我強留你，那我就是一個不法公民和有罪的國王了。在你走之前，我雖然不能娶你，但我要親自為你和你選的愛人舉行訂婚禮。我很高興能這樣做，因為我愛你勝過愛我自己。如果我還有痛苦，那它已經像一個小黑點兒，被你的幸福抹去了。克拉麗德王國的蜜蜂，矮人國的公主，把你的手遞給我。還有你，白國的喬治，給我，你的手。」
洛克王把喬治和蜜蜂的手合在一起，然後轉向大家，高聲宣佈：「小矮人們，我的孩子們，你們來作證，這兩位情人決定在地面上結為夫妻。讓他們雙雙返回地面，像勤勞的園了培植玫瑰、石竹和牡丹花那樣，培植勇敢、謙虛、忠貞之花。」
說到這，小矮人們齊聲高呼。也不知他們是抱怨還是興奮，反正是百感交集。洛克王又轉過身，給這對未婚夫婦看桌上擺的火炬、酒杯和各種美麗的金銀器皿，對他們說：「這些都是小矮人們送給你們的禮物。請收下吧，蜜蜂。這些禮物會使你想起你的小矮人朋友。這是他們送的，不是我送的。過一會兒，你就知道我要送給你什麼東西了。」
一陣長時間的沉默。洛克王極其溫存地注視著蜜蜂。蜜蜂美麗的臉龐閃閃發亮，頭上戴著一頂玫瑰花冠，倚在未婚夫的肩上。
接著，洛克王這樣說：「我的孩子們，僅僅相愛，是不夠的。還要知道怎麼相愛。當然偉大的愛情是美好的，美好的愛情是理想的。願你們的愛情既有溫情，又有力量；這兩種品德缺一不可。還要有寬容之心，讓這種愛情也有一點憐憫之心。你們年輕、美麗、善良，但你們是大人。正因為你們是大人，所以你們的愛情注定要經歷磨難。在你們的感情之中，如果沒有一點憐憫之心，那麼，你們的感情就經不起共同生活中會遇到的各種各樣的考驗。沒有這一點，你們的愛情就像節日的禮服那樣徒有其表，遮不住風雨。那些同甘苦共患難的情人，才受人愛戴。忍耐、寬刷安慰，這些都是愛情中的學問。」
洛克王停下來，渾身充滿了一種強烈而又溫柔的感情。又接著說：「我的孩子們，祝你們幸福，祝你們永遠幸福。好好地珍惜你們的愛情吧。」
洛克王講話的時候，皮克、泰德、弟格、博巴、特呂克和巴奧都趴在蜜蜂的裙子上，親吻著姑娘裸露的胳膊和手，他們懇求她不要離開。這時洛克王從腰帶上抽出一顆光芒四射的戒指，這就是那只打開水妖牢房的神戒。洛克王把它戴在蜜蜂的手上，說：「蜜蜂，請收下我手上的這只戒指。不管什麼時候，它都可以使你和你的丈夫到矮人國來。你們將會受到熱烈歡迎，得到各種幫助。回去後，告訴孩子們，不要看不起生活在地下純樸勤勞的小矮人。」